趙夫人每每瞧着朝慬公主,都有一股熟悉的異樣,别扭又不自在,尤其朝慬公主往趙傾琳身邊一站,那種感覺更甚。
“傾琳,幾年不見長得越發動人了,連本宮瞧了都覺得自愧不如呢。”
朝慬公主微微笑,看着趙傾琳反而越發的親呢,至少比起雲樂來說,朝慬公主更親近趙傾琳這個表妹多些。
“傾琳蒲柳之姿哪比得上表姐半分,表姐莫要擡舉傾琳了。”
趙傾琳羞赫地笑了笑,兩人又聊了一會,趙老夫人才開口,“傾琳,趁着這會功夫,瞧瞧小公子吧。”
朝慬公主将小公子帶來的目的就是爲了讓趙傾琳相看,甚至小公子的病隻是個借口,隻是爲了朝慬能回盛京罷了。
一提起小公子,朝慬公主臉上的笑意淡了三分,端起茶輕抿了小口,随後才道,“這孩子嗅覺極好,隻是有些眼盲,除非是認識久了,否則根本分不清誰是誰。”
趙傾琳點點頭,“傾琳先去瞧瞧吧。”
說完,趙傾琳就跟着丫鬟去了隔壁廂房,小公子今年三歲,正是活潑好動的年紀,可他卻隻能呆在屋子裏。
有幾個丫鬟陪着說說話,異常的乖巧懂事,不哭也不鬧,身子比同齡的孩子還要瘦小,手裏緊拽着丫鬟的衣袖,臉上是無辜單純的笑容,
趙傾琳走近了小公子,小公子靈動的大眼睛睜的大大的,仿佛浸了水似的黑亮,直到趙傾琳拿手在他面前晃動,小公子才眨了眨眼。
“乖,伸手讓表姑看看。”
小公子懵懂的擡眸,直到丫鬟将小公子的手腕握在手裏遞上,趙傾琳笑了笑,兩根指尖放在了小公子纖細的腕上。
趙傾琳蹙眉,很快收回手,臨走前忍不住看了眼小公子,抿了抿唇,吩咐丫鬟道,“府上有些新做的糕點,弄幾樣來,好生照顧着小公子。”
“是!”
趙傾琳扭頭就進了屋子,低頭看了眼趙老夫人,微不可見的搖了搖頭,趙老夫人雖早有了心理準備,還是忍不住歎息。
“如何?”朝慬擡眸問了一句,“有什麽話不妨直說,這裏也沒外人,本宮受的住。”
趙傾琳這才開口了,“小公子是娘胎裏帶的毒,後期沒有得到照料,所以才漸漸喪失了視覺,時間久了,聽覺嗅覺也會衰退,身子會越來越弱,小公子年紀太小,身體裏殘留大量藥性,再用藥已經沒了作用,俗話說,是藥三分毒,小公子一邊解毒一邊也是在摧殘身子。”
朝慬公主苦笑一聲,最後一絲希望也破滅了,“傾琳的醫術的确精湛,或許這孩子本就不該來這世上走一遭,何苦遭這麽大罪呢。”
趙傾琳眼眸微閃了閃,有些不忍,動了動唇,終究沒有繼續開口。
“這孩子從出生就沒離開過藥罐子,活着實在是罪孽,還連累本宮受人限制。”
話說到這個份上,衆人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呢。
話鋒一轉,朝慬公主又道,“三日後正巧是這孩子三歲生辰,本宮想在宮裏辦一個生辰宴,外祖母和舅母,還有傾琳可要幫本宮張羅張羅。”
趙老夫人還沒來得及開口,趙夫人直接就答應了,“公主客氣什麽,咱們都是一家人,說什麽幫忙不幫忙的,都是應該的。”
朝慬公主點了點頭,又拉着趙傾琳笑了笑,“傾琳,母後很喜歡你,以往本宮不在母後身邊,多謝你沒事陪陪母後,母後昨日還念叨你呢。”
趙傾琳自然聽明白了這是什麽意思,羞赫的漲紅了小臉,“姑姑對傾琳十分疼愛,傾琳能陪姑姑解解悶,是傾琳的福氣。”
朝慬聞言這才笑了,“好,本宮果然沒瞧錯你,時間不早了,本宮也該回去了。”
送走了朝慬公主,趙老夫人看了眼趙傾琳,“小公子的病當真無藥可治了嗎?”
趙傾琳點點頭,“小公子已經病入膏肓,最多還有半年時間。”
聞言,趙老夫人長長地歎息一聲,心裏那點愧疚消散了不少,小公子活着就是朝慬公主的累贅,還不如……
趙老夫人冷着臉,“這幾日大家都好好準備準備,要确保萬無一失。”
衆人聞言點了點頭,趙夫人恨不得立即到了生辰宴這日,将蕭妧狠狠的拉下馬。
趙傾琳同樣激動,這件事或許就是她唯一的轉機。
别院
蕭妧這幾日悠閑自在,十足的快活,看着院子裏的丫鬟忙來忙去,準備着大婚要用的東西。
“小姐,這嫁衣繡了足足九層,後日就該完工了,到時候小姐穿上這嫁衣,一定極美,名動盛京城!”
紅袖這幾日特别忙,忙的腳不沾地,還要看着繡娘繡嫁衣,還要跟着管家清理嫁妝,恨不得将一個人分成八瓣用才好。
“小姐,奴婢覺得陪嫁還是太少了,太子府空曠着呢,咱們帶進去多少人都夠了,隻要用着也放心,之前準備的丫鬟婆子還不足百人呢。”
青予也是忙的不行。
蕭妧揚唇輕笑,“别急,有的是時間。”
紅袖跺跺腳,“小姐,時間這樣匆忙,還有數日就該大婚了,許多東西都沒來得及細細準備呢。”
蕭妧掩嘴一笑,纖細的素指指着桌子上的兩杯茶,“坐下來歇歇,回頭我給你記一功還不成麽。”
丫鬟跟主子來脾氣的,也就紅袖敢了,蕭妧還一點也不生氣。
“小姐,宮裏送來的請帖。”采菊小跑着将請帖遞給蕭妧。
蕭妧接過一瞧,又合上了放在桌子上,“你們兩個好好歇兩日,後日随我進宮赴宴,至于婚事,先擱置一旁。”
既然蕭妧這麽說了,兩個丫鬟也就沒有堅持,點了點頭,“是。”
轉眼便到了舉辦宴會這日,蕭妧一襲簡單大方的淺藍色長裙,外罩一件白色小褂,腰間系着兩隻繡囊,整個人靈氣逼人,又不失溫婉大方。
這兩隻繡囊還是羅錦燕繡的,繡工獨特,裏面還裝着各類清新的花瓣,帶着淡淡的香氣。
“可惜了,丢了一枚香囊,這繡工連繡娘也不及三分。”紅袖惋惜。
蕭妧聞言神色微閃,“等回了泉州,再找錦燕要幾個來,這香囊的确不錯。”
“這次奴婢要跟着學一學。”
全部安置妥當以後,蕭妧才帶着二人一道進宮,去的不早不晚,已經有幾位夫人在花園裏聊天,桌子上擺放着不少時令瓜果,精緻漂亮的糕點還冒着熱氣,令人忍不住食欲大開。
人剛走兩步,砰地一聲,蕭妧被人猝不及防撞了下。
“哎呀,我不是故意的。”
那姑娘手中還端着一碟子糕點,身姿有些胖胖的,蕭妧往前一站,顯得十分嬌小,手中糕點如數撒在了地上,一臉惋惜。
“周大姑娘,怎麽這麽不小心啊。”
一名姑娘掩嘴驚訝,又看了眼蕭妧,“這位姑娘,你的裙子……”
蕭妧低頭,裙子上已經沾染了不少糕點,映襯在淺色長裙上異常顯眼。
那位姓周的姑娘懊惱又愧疚,“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方才也不知被什麽絆了一下……”
蕭妧揚唇一笑,“無礙的,再換一身就是了。”
那位周姑娘顯然沒料到蕭妧會這麽好說話,感激地縮了縮脖子,五官都眯成一條縫了,“多謝你了。”
蕭妧見她憨态可掬,眼神澄澈,沒有一絲雜質,看着并不像故意的。
恰好這時,一名小宮女朝着蕭妧走來,“頤和公主,皇後娘娘請您過去叙叙話。”
那小宮女見蕭妧裙角沾染了污漬,便道,“頤和公主,前頭有換衣裳的院子。”
蕭妧點點頭,先帶着兩個丫鬟去換衣裳,同樣還是一件淺粉色長裙,整個人妩媚了三分,容顔絕色令人驚歎。
“小姐,這屋子裏的香氣有些不對勁。”青予緊捏着鼻子,爐子的香淡淡的,若不仔細聞,根本就察覺不出異樣。
蕭妧掩住鼻尖,眼眸中乍然閃過淩厲之色。
正換衣裳呢,院子裏忽然熱鬧起來,“快找找,小公子養的兔子怎麽不見了,小公子正哭鬧呢。”
蕭妧立即帶人出門,那小宮女哭喪着臉,“頤和公主,小公子的兔子不見了,能不能讓兩位姐姐幫着找找。”
恰好這時候,餘嬷嬷走了過來,低聲怒斥了小宮女一聲,“還不快找,小公子都快哭的嗓子啞了。”
“是!”
餘嬷嬷擡眸看了眼蕭妧,“公主,娘娘請您過去一趟。”
蕭妧颌首,瞥了眼紅袖和青予,“你們就幫着小公子找找吧。”
“是。”
餘嬷嬷眼眸一閃,在前頭帶路去找趙皇後。
進了鳳栖宮,趙皇後坐在首位上等着,一旁還有兩人,一個是趙傾琳,另一名年輕的少婦,蕭妧聽有人喚她公主,便得知了此人的身份。
大抵就是今日的主角,朝慬公主了。
“頤和見過皇後娘娘。”蕭妧半蹲着身行禮。
趙皇後才轉眸看了眼蕭妧,淡淡道,“起來吧,不必多禮。”
“你就是頤和公主,本宮是朝慬公主,長得的确有幾分姿色。”朝慬忍不住驚豔,難怪皇兄會被迷住了,的确有資本。
蕭妧翹起紅唇,“公主過譽了。”
四個人正聊着天,朝慬公主忽然道,“頤和,本宮來之前替你準備了禮物,你随本宮去瞧瞧吧。”
“去吧,本宮和傾琳去前頭走走,别耽擱太久,一會宮宴該開始了。”
趙皇後并沒有給蕭妧說話的機會,直接站起身跟着趙傾琳一起出了門。
臨走前,趙傾琳擡眸飛快的看了眼蕭妧,嘴角翹起一抹微笑,很快又消失不見了。
蕭妧就當一切都不知曉,跟着朝慬公主一直往前走,忽然道,“聽聞小公子病的不輕,小小年紀受了這麽苦楚,實在讓人心疼,何況公主這個母親呢。”
朝慬公主臉上的笑意有幾分敷衍,“那都是命,隻怪他命不好,本宮這個做母親的又不能替了他受苦,能有什麽法子呢。”
路過一間屋子時,蕭妧隐約就聽見了孩童的哭聲,眼角瞄了眼朝慬公主,隻見朝慬公主面無表情,沒有任何情緒。
蕭妧嘴角彎起一抹冷笑,揉了揉額,走路晃了晃,朝慬公主一喜,忙追問,“這是怎麽了?”
蕭妧搖了搖頭,“許是初來盛京,有些不适。”
“前頭有個涼亭,不如你先去歇息片刻,本宮自己去拿,回來再尋你。”
蕭妧點點頭,“也好。”
兩人便分開了,朝慬公主眼中閃過得意的微笑,又原路返回,繞過一座院子,趙皇後和趙傾琳已經在等待了。
“如何?”
“母後放心吧,人已經在涼亭中了……。”
就在這時,一聲尖叫劃破鳳栖宮上空。
“不好了,小公子墜河了。”
朝慬公主聽着,手中錦帕攥的緊緊的,眼中閃過不忍。
趙傾琳忽然伸手覆在了朝慬公主手背上,“表姐身子隻需要好好調養,一年以後定能重新懷胎。”
聞言,朝慬公主緊蹙的眉頭松了不少。
那一聲尖叫将不遠處禦花園的夫人引了過去,一名小宮女一邊跑嘴裏還大喊着。
“頤和公主将小世子推入河中了。”
衆人聞言大驚,趕緊跟過去看看看情況。
等人趕去時,隻見河中央有一個小小的身影漂浮着,衣裳華貴,一看就是小公子。
“莘兒!”朝慬公主跪在河邊,哭的差點暈厥。
趙皇後怒道,“還愣着幹什麽,趕緊去找禦醫!”
衆侍衛将小公子打撈上來的時候,小公子面色慘白如紙,小小的人兒被浸泡在水中,濕淋淋的,沒了一絲生機。
“公主,小公子斷氣了……”餘嬷嬷顫抖着将手指從小公子鼻尖移走。
“莘兒!”朝慬公主慘叫一聲,對着一群宮女拳打腳踢,“你們都是怎麽照看小公子的,本宮要你們償命!”
那些小宮女立即磕頭求饒,“公主殿下明鑒,小公子生性愛玩,非要小兔子,奴婢無法隻好帶他出來,結果沒看住,小公主沖撞了涼亭裏的頤和公主,頤和公主嫌小公子吵鬧,一氣之下就将小公子甩了出去,等奴婢趕到時,小公子已經墜河了,頤和公主卻說要教教小公子規矩,不許奴婢去救……”
“公主饒命啊,奴婢們親眼看見頤和公主一怒之下甩了小公子,還說朝慬公主故意瞧不起她,拿一枚不入流的钗子就敢糊弄她,活該小公子病的這樣嚴重。”
足足二十多個奴婢跪在腳邊作證,衆位夫人大驚,随即就是氣憤,“太過分了,怎麽能如此狠毒,跟一個孩子過意不去呢!”
朝慬公主氣的渾身發抖,唇色發白。
“頤和公主太心狠了,居然連個孩子都不放過,可憐小公子才三歲啊。”
“頤和公主性子本就驕縱,連太後娘娘都不放在眼裏,就是被教壞了。”
“這樣的性子怎麽配當西越太子妃,也不知東鳴究竟是什麽目的,不許太子納妾,連側妃都不許進太子府,實在太過分了!”
趙夫人義憤填膺的緊緊捏拳,人群裏有一個帶頭的,餘下的立即跟着附和,尤其看着才三歲的孩子,孤零零的躺在地上,令人忍不住動容。
“說得沒錯,這樣的女子不配做太子妃,一定不能讓她蠱惑太子,仗着年紀小顔色好,越發不知分寸。”
朝慬公主聲音哭的凄慘,趙皇後緊緊的捏着拳,“豈有此理,頤和公主人呢,在何處?”
趙皇後掃了一圈,也沒看見蕭妧的身影,眉頭跳了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