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嘴角抽了抽,說來說去,最厲害的還是右相,壓根就不懼東楚來襲,一邊圍攻杜覃和安王一派,另一邊又攔截了東楚救援。
東楚若不識相,下場絕對很慘。
也不知什麽人不開眼,居然得罪了右相,三人看得出,右相這次是下了血本了,動用兵馬之多絕對史無前例。
“最遲明日淩晨,你們三人一同出發!”
右相原本是想即刻就走,但想了想還是讓幾人回去交代幾句吧,路上再追趕,應該是來得及的,畢竟杜覃還帶着棺柩以及杜太姨娘呢。
三人出了門,秦煜摸了摸鼻子,“但願能趕得上我兒子出世。”
沈逸瞧了眼秦煜,深有同感,“算算日子,我女兒和你兒子相差不過一個月,快去快回,三個月之内應當可以。”
一旁的趙遵臭着臉,沒好氣的用鼻孔哼了哼,兩人回眸沒好氣瞅了眼趙遵,一臉同情。
“趙侯爺可要加把勁了,此次任務失敗,娶妻又不知何時了,不過也無妨,日後若有人敢欺負你家孩子,我兒子一定會護着的。”
秦煜一本正經的提點,拍上了趙遵的肩,趙遵很不客氣的一把甩掉秦煜的手臂,“不勞秦大人費心了,誰敢欺負本侯爺的孩子,也不瞧瞧他外祖父是誰,借三個膽試試!”
說完,趙遵擡腳就朝着玲珑閣方向而去,鐵青着臉不悅,簡直要被氣死了,要不是時間場合不對,他一定要和兩人單挑!
淨往他傷口上撒鹽,太過分了!
秦煜和沈逸相視一笑,這趙侯爺娶親不比那娶經輕松,也不知何時是個頭。
趙遵站在玲珑閣外,再沒多走一步,就這麽靜靜的看着玲珑閣燃起的燭火,心裏蓦然覺得安穩,眼中不自覺染上一層淡淡的笑意。
“不進去瞧瞧?”右相忽然道。
趙遵有些驚訝,“嶽父怎麽突然過來了?”
右相手中提着一壺酒,就朝着涼亭中走去,趙遵擡腳便跟了上前,從一進門就發覺了右相的不同,渾身上下遮掩不住的濃濃殺意。
夜色如墨,微風拂過吹在臉上帶着一股沁涼,鼻尖還有淡淡的荷香味,映着淡淡的燭火,兩人俨然忘記了身份,相對而坐。
右相對着酒壺灌了滿滿一大口,眼眸中掩飾不住的憤怒和悲傷,“趙遵,留杜覃一命,我要親自問個清楚!”
趙遵不解的看着右相,沒多問,還是點了點頭,“這話我記住了,一定将杜覃帶回。”
右相看了眼皎潔的月色,苦笑道,“小九的母親是秦國公府唯一的嫡女,從小就備受寵愛,俠肝義膽,最見不得不公允之事,對身邊的人都很好,心地善良。”
秦翊十五歲就嫁給了右相,上花轎時,秦翊就已經中了毒,秦翊抵死不嫁,是右相守了整整三日才讓秦翊改變了主意。
秦翊嫁到相府後,身子日漸消瘦,右相費盡心機找遍了大夫替秦翊醫治,一開始還有些效果,但後來也無濟于事。
那時右相已經是位高權重的百官之首了,不少人在背後數落秦翊,霸占了右相夫人的位置,病怏怏的卻連個嫡子都沒留下,右相府注定後繼無人。
後來被右相知曉了此事,右相将相府亂嚼舌根的統統杖責,相府才無人敢提。
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秦老夫人病重,秦翊回府探望,恰巧就聽見家中庶妹和幾個大家閨秀議論此事。
回府後的秦翊想了一夜,便告訴右相要懷胎,替蕭家延續香火,右相自然是不同意,那是兩人第一次争吵。
秦翊身子虛弱根本受不了生育之苦,後來右相就直接跟秦翊說納妾,去母留子,秦翊才被右相說服了。
于是才有了範氏,很快範氏就有了身子,生下了蕭瑩,将蕭瑩抱給了秦翊膝下,秦翊對孩子的執着越來越高了,就想着臨死之前能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孩子。
起初右相還以爲因蕭瑩不是男孩的關系,時常看見秦翊唉聲歎氣,于是範氏很快又懷了身子。
秦翊果然很期待,一朝分娩,範氏誕下了蕭若,秦翊的身子也越來越孱弱了,哭着求了右相。
右相逃避了三日,秦翊日日惆怅,右相不得已才答應了秦翊。
懷蕭妧的那段時間,秦翊臉上的笑容多了不少,身上的毒素也慢慢被壓住了,右相欣喜不已,隻覺得蕭妧就是福星,越發得小心翼翼伺候秦翊。
那幾個月,右相至今難忘,後來秦翊生了孩子,足足生了兩日之久,自此以後纏綿病榻,每日就守着蕭妧,渾身上下散發着濃濃的母性光輝。
讓右相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秦翊的身子一日一日的衰弱,每日睡的時間一次比一次久,直到那一日,躺在了右相懷裏安祥地閉上了眼。
趙遵聽着忽然道,“蕭瑩和蕭若兩姐妹半點像小九,反倒是宮裏那個,和小九有幾分相似。”
右相笑了笑,“蕭瑩和蕭若本就不是我的女兒,我隻有小九一個女兒。”
話落,趙遵了然一笑,右相之所以隻有範氏一個妾,就是爲了讓秦翊安心靜養。
右相忽然話鋒一轉,看向了趙遵低聲道,“翊兒中毒非比尋常,私下裏我找了十幾年,前些日子才查到些蛛絲馬迹,是我年輕氣盛,得罪太多人,才害了翊兒。”
趙遵聽了大概就知道怎麽回事了,一定是此事和杜覃脫不開關系,右相才會發狠了。
“這背後的人和東楚有莫大的關系,甚至和連太後也有關。”
右相是後悔的,後悔一意孤行娶了秦翊,扶持東鳴帝上位,就已經徹底得罪了連太後。
此次他一定會徹底鏟除連太後一黨,宸王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放走的,有宸王在手,這幕後之人一定會露出真面目的。
右相深吸口氣,“當初我離京随先帝出征,秦國公府因得罪了太後,一貶再貶,京中無人幫襯秦國公府,杜覃便去求了蕭老爺子,執意要娶翊兒爲妻,蕭老爺子起初也是不同意,但後來經不住杜覃和杜太姨娘軟磨硬泡,便答應了。”
右相擡眸看了眼天空,嘴角翹起冷笑,“翊兒從未正眼瞧過杜覃一眼,從小到大,隻要是本相看中的,杜覃一定不會放過,爲了一個嫡子身份處心積慮,處處謀害本相和母親。”
杜覃上門求娶,秦翊自然是不同意的,直接就拒絕了杜覃。
後來杜覃賊心不死,在一場宴會上,故意向秦翊示好,使計謀然後人誤會二人之間,最後讓秦翊迫不得已不得不嫁。
可惜杜覃低估了秦翊的執着,甯可當衆跳河一證清白,緻死也不嫁杜覃,杜覃才惱羞成怒了,故意毀壞秦翊的名聲。
後來,秦國公怒極了,一狀告到了禦前,狀告蕭家強搶官家嫡女,故意損壞她人清譽,實在可恨。
先帝當衆狠狠訓斥了蕭老爺子,蕭老爺子就将秦國公府恨上了,所以當右相娶秦翊時,蕭老爺子是一百個不同意,右相直接求來聖旨。
蕭老爺子表面沒辦法,私底下卻處處阻撓,大婚當日稱病不出,直罵右相不孝。
先帝和右相感情極好,得知此事後便賜下府邸,右相将蕭老夫人接過府一同居住,自此分了兩家。
即便是這樣,蕭老爺子還會隔三差五上門找事,以長輩之姿态欺壓,對秦翊更是挑三揀四,說話一句比一句難聽。
秦翊一開始瞞着不說,蕭老爺子每次都是挑右相不在府上才來蕭家大房,所以右相并不知情。
直到後來有一次無意聽丫鬟小聲議論,右相才知曉此事,怒火中燒,氣的不行,故意挑了個時辰離開。
那日蕭老爺子大搖大擺又帶着杜太姨娘上門,蕭老爺子倚老賣老,對秦翊十分不尊重,陰陽怪氣的諷刺着什麽,還讓秦翊給杜太姨娘敬茶,并且讓秦翊喚杜太姨娘一聲母親。
秦翊自然不肯,蕭老爺子抓起茶盞就砸在了秦翊身上,大罵秦翊不孝。
杜太姨娘假意勸着,暗中挑撥離間,那時杜太姨娘肚子裏還懷着孩子,故意在蕭老爺子面前哭訴,蕭老爺子讓秦翊跪着向杜太姨娘賠禮道歉。
右相門外聽了個清楚,一腳就踹開門,臉色陰沉沉的看着二人,蕭老爺子和杜太姨娘自然吓了一跳,不過蕭老爺子仗着自己是父親,根本不懼右相。
那日右相是氣狠了,殊不知他不在府上的日子,秦翊受了多少委屈,以往那個活潑開朗,英姿飒爽的女子,竟變得多愁善感了許多。
全是被世俗給束縛了,若是不孝的名聲傳出去,能被世人指責和謾罵,隻能生生忍着。
可右相卻是不願因這些委屈了秦翊,存了心要給蕭老爺子一個教訓,否則永遠都不知道收斂。
于是右相大手一揮,讓侍衛捉住了杜太姨娘,直接拖下去打,打的杜太姨娘哀嚎不止,鮮血淋漓,吊着半條命。
當場就讓蕭老爺子氣的暴跳如雷,勒令右相放人,還要進宮去告禦狀。
右相手握長棍,“本相素來不在乎名聲二字,一個妾罷了,也敢在本相頭上撒野,盡管去告,瞧瞧皇上是幫着你,還是幫着本相,今兒别說打死一個不知死活的妾了,就是弑父,誰又敢拿本相如何!”
右相是豁出去了,一身冷冽氣息,果然将蕭老爺子震懾住了,喃喃着說不出一句話來。
杜太姨娘眼看着馬上就要沒氣了,蕭老爺子才恍過神,右相立即讓人準備筆墨,逼着蕭老爺子寫下斷絕書,再給秦翊賠禮道歉。
蕭老爺子氣的差點昏厥,但是右相不松口,門外的闆子一個個落在杜太姨娘身上,蕭老爺子無奈隻好答應了。
右相這才讓人住手了,杜太姨娘也算命大,留了一命,卻沒了孩子,養了足足三個月才下地。
後來蕭老爺子一氣之下将進宮告禦狀,先帝自然是向着右相的,隻訓斥了右相幾句,此事便不了了之。
但蕭老爺子心裏有氣啊,私下開始散布了不少的謠言,全都是針對秦翊的,連帶着秦國公夫人也跟着上火,身子骨越來越差,秦翊日日愧疚自責。
右相見蕭老爺子不僅沒有收斂,反而更加變本加厲了,幹脆直接找來蕭家族人,逼着蕭家将蕭老爺子逐出蕭家族譜。
右相的勢力如日中天,又深得先帝寵信,蕭老爺子寵妾滅妻的事,在京都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所以沒有一個大臣肯幫蕭老爺子對抗右相。
蕭老爺子還不死心,仗着是親生父親的身份,知曉右相不敢将他如何,實在是他低估了右相的狠心。
右相直接給蕭老爺子一樁差事,蕭老爺子自然是辦不成的,借着這個由頭,右相直接将蕭老爺子一家全部打包送去了驿城。
蕭老爺子鬧着不肯走,可惜整個京都沒有一個幫襯他說話的,見勢頭不對,隻能灰溜溜的夾着尾巴去了驿城。
這一去就再也沒回來過,到死都惦記着要回京都城,一直期盼着右相被貶,經過了改朝換代,右相不僅沒有被貶,權勢越發的厲害,蕭老爺子氣的一口氣沒上來,徹底癱瘓在床,拖了兩年便撒手人寰了。
當初要不是秦翊身子不适,右相無瑕分身,沒那個精力,也不會輕易放了幾人。
右相最後悔的事就是當初沒有将杜覃殺了,如今留着杜覃,一方面就是爲了找出當年幕後兇手。
說來也奇怪,那人就跟人間蒸發了一樣,十幾年再也沒出手,右相私下不知費勁多少心思尋找,一直無果。
可自從上一次甄顔的出現,還有相思蠱,讓右相看見了希望,那人又出現了。
“蕭老爺子寵妾滅妻,偏信一個庶子,實在可悲。”
趙遵真不知道該怎麽評價蕭老爺子,就是糊塗,被杜太姨娘那麽個女人迷惑了,放着好好的正妻嫡子不疼,偏偏寵愛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庶子,聽說到死都沒閉上眼。
右相哼了哼,“那又何妨,本相就是讓他瞧瞧,全族沒有一個人敢替他說話是什麽滋味,受盡奚落,誰也不敢接近他,隻能孤獨的等死!”
右相是沒了隐藏,今夜吐露了許多心事,懊惱和愧疚,更多的則是氣憤。
“嶽父,嶽母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一定會嚴查到底,絕不放過一絲一毫!”
趙遵一臉認真,心中越發心疼蕭妧。
右相笑了笑,看了眼趙遵,“你若要娶她,我也不攔着,隻是提點你幾句,小九出生時曾被大師算過卦象,十六歲之前不宜出閣,倒不是不好,隻是日後走的略有些艱難,我就這麽一個女兒,又何苦拘着她呢。”
趙遵緊緊的抿着唇,蕭妧馬上就十五歲了,還有一年的光景,趙遵咬咬牙。
“我自然是信嶽父的,嶽父對小九的疼愛,我都看在眼裏,再等一年又何妨。”
右相笑了笑,意味深長的看了眼趙遵,趙遵本就不是池中物,隻是時機未到罷了。
“罷了,今日之事不必告訴小九,令她徒增煩惱,你隻需記得,無論何時不要因爲什麽忽略了小九,若有一日真的迫不得已,本相不會責怪你,你和小九好聚好散,放她離開就是。”
右相想了想又囑咐幾句,趙遵點點頭,一臉認真,“嶽父放心,我必然傾盡全力守護小九,不會讓她受傷害。”
趙遵和右相從認識到現在,從未像今天這樣吐露心聲,說了這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