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鳴帝挑眉,“相爺的意思是?”
右相的目光又看向了一旁懸挂的地圖,嘴角彎起一抹弧度,“有些人盼了一生,好不容易得來了機會,不叫他試試又如何能心死呢。”
這時,何公公敲了敲門,“皇上,杜大人和妩貴人在殿外求見。”
“皇上,微臣還有要事,先走一步了。”右相識相的退下了,出了門就碰上了杜覃和妩貴人。
妩貴人已經哭成淚人兒,一夜的功夫,她母親就慘死家中,這一切都和大房有脫不開的關系。
“是你害死了我母親!”妩貴人沒忍住就要沖過去,紅着眼瞪着右相,恨不得将他碎屍萬段。
“妩兒!”杜覃拽住了妩貴人,“這是攝政王,不得無禮!”
妩貴人緊緊咬着唇,兩隻拳頭攥的緊緊的,才強拉回一絲理智。
右相挑唇斜了眼杜覃,複又将目光移到妩貴人身上,“妩貴人一片孝心,若是得空就去瞧瞧你母親最後一面吧。”
妩貴人憤憤的瞪着右相,“這就不勞你費心了,做了這麽多惡事,也不怕遭了報應,人在做天在看,遲早有一日你會落得跟我母親一樣的下場!”
任憑妩貴人怎麽謾罵,右相絲毫都不生氣,反而面帶微笑的點點頭,“說的沒錯,惡人的确該受到嚴懲,隻可惜你母親死的實在不值啊。”
話落,右相擡腳便離開了,隻留下一個潇灑的背影。
妩貴人怔了好一會,“父親,他說的是什麽意思?”
杜覃目光一眯,看着右相的身影越來越遠,眼中劃過晦暗之色,“右相嘴皮子功夫一向厲害,你還能輕信了他不成,你母親多麽高傲的性子,如何受得了這樣的屈辱,一時糊塗想不開跳井自盡是誰也沒有想到的。”
說着杜覃眼中泛出哀傷和惆怅,整個人看上去十分頹廢,一夕之間蒼老了幾歲,妩貴人瞧着十分心疼。
“父親,母親的死也不是您造成的,外祖父那邊,妩兒一定會給外祖父解釋的。”
杜覃長長的歎息一聲,“是我沒照顧好你母親,等将你母親送回驿城,我一定親自向安王請罪。”
妩貴人聞言心中疑慮已經打消了,畢竟父親和母親恩愛多年,她都是有目共睹的,父親怎麽會對母親下手呢,一定是她想多了。
杜覃目光閃閃,一直盯着妩貴人的神色,試探道,“妩兒,你是你母親唯一的女兒,你母親最疼愛的就是你,如今出了這樣的事,是爲父愧對你,日後再也沒有人教導你,提點你了,一個人在宮裏一定要小心謹慎啊。”
杜覃從衣袖裏掏出一疊銀票,“這是你母親爲你準備的,是和遺書放在一起的,宮裏諸多不便,留着些銀錢傍身吧。”
妩貴人聞言眼眶忍不住一熱,眼角流着淚,接過了銀票,深吸口氣,“父親放心,女兒一定會好好保重自己的。”
見她神色無異樣,杜覃松了口氣,至少朝仁沒有對妩貴人提什麽不該提的,隻要他能安然離開京都即可,餘下的都不重要了。
“妩兒,你我是父女,是這世上最親近的人,宮中爾虞我詐說的都不一定是真的,你可不要輕易信了旁人什麽話。”
杜覃又提點幾句,妩貴人點了點頭,“是,妩兒明白。”
杜覃這才松了口氣,跟着何公公邁入大殿。
杜覃的意思很簡單,向東鳴帝告假半個月,快馬加鞭護送朝仁回驿城入土爲安。
“皇上,微臣以庶子身份娶了朝仁,讓朝仁跟着受不少委屈,微臣心愧難安,落葉歸根回驿城是朝仁唯一的願望,求皇上容允微臣護送朝仁回去。”
杜覃一字一句說的都很動人,妩貴人在一旁幫着說情,“皇上,父親母親鹣鲽情深,杜家突逢變故……。”
妩貴人哭的泣不成聲,朝着東鳴帝不停的磕頭,“求皇上成全家母遺願。”
東鳴帝聽着十分動容,長長歎息,“朕早就聽聞杜愛卿和朝仁兩情相悅,感情極好,今兒早上杜愛卿親自爲朝仁守靈,實在令人動容。”
杜覃聞言身子一動,甚至十分激動的看着東鳴帝,隻要東鳴帝松了口,他馬上就可以出京了。
杜覃甚至沒想到東鳴帝會答應的這麽痛快,東鳴帝招招手,何公公立即捧着兩杯茶水遞上前。
“杜愛卿,朝仁也是朕的侄女,突遭變故實在令人始料不及,朕心中同樣惋惜愧疚,這杯茶是朕敬你的,多謝杜愛卿對朝仁如此情誼。”
杜覃手捧着茶盞,眼皮跳了跳,見東鳴帝已經輕抿一口茶水,杜覃低頭瞧了眼手中漂浮着幾葉上等大紅袍的茶水,心猛地往下沉了沉。
這杯茶若是不喝下去,隻怕東鳴帝是不會讓他離開京都城的,這究竟是試探還是别的呢……
杜覃不及多想,低頭輕抿了小口,複才放下。
東鳴帝笑了笑,“去吧,朕準予杜愛卿一個月假,若見到了安王,代朕向安王問好,讓他放開些心結,畢竟逝者已矣節哀順變吧。”
杜覃難掩激動,立即點了點頭,“是,微臣領命。”
東鳴帝擺擺手,讓兩人退下,杜覃和妩貴人便迫不及待的離開了皇宮。
“皇上,杜大人出宮了。”
東鳴帝點了點頭,目光緊盯着泉州城,試圖想從地圖上瞧出什麽來,泉州城不算富裕也不算貧窮,隻是地址偏遠,怎麽就選了泉州城呢。
東鳴帝大手一擺,“去拿再大的地圖來!”
何公公怔了下,然後點點頭立即去取地圖,東鳴帝順着視線瞧,臉色微微一變,泉州城在西北邊東楚恰好在東南方向,最主要的是泉州城離西越很近。
難道真的是巧合麽?
“罷了,拿下去吧。”東鳴帝陷入了沉思,腦中思索着什麽。
“下旨吧,頤和縣主恭順溫和,純孝至善,實乃京都貴女之典範,朕聞之感動,決定收其爲義女,特封爲頤和公主,賜封地泉州城!”
何公公聞言吓了一跳,怎麽好端端皇上就要冊封蕭姑娘做公主了?
“這封聖旨送去蕭家交給相爺就成了,不必宣讀。”東鳴帝又吩咐道。
何公公立即點點頭,“是。”
這頭妩貴人剛一杜家,就見入眼之處都是白色,忍不住眼眶發紅,直奔靈堂。
杜覃忙着讓人準備事宜,說是兩個時辰後便離京。
“父親,會不會趕了?”
杜覃清了清嗓子,“如今天氣炎熱,路上還要耽擱些日子,還是讓你母親早早入土爲安吧。”
妩貴人聞言點了點頭,便不再多問,想着要去看朝仁最後一面,杜太姨娘立即攔住了。
“妩兒,萬萬使不得啊,這棺柩已經封好了,你是宮裏的貴人,不該沾染這些,再說多看了隻會越來越不舍。”
杜太姨娘哭的泣不成聲,連拽着妩貴人哭訴,好像她和朝仁關系多麽親密似的。
妩貴人聞言也沒多想,被杜太姨娘帶動了情緒,跪在靈堂大哭,杜太姨娘在一旁受着棺柩,不許任何人靠近。
妩貴人的胳膊忽然被拉住了,是她的貼身丫鬟碧落,碧落對妩貴人使了個眼色,妩貴人會意,看了眼杜太姨娘。
“祖母,此次出宮還有一件事,妩兒進宮什麽都沒帶,日後出宮也難了,妩兒這就去收拾收拾,在瞧一眼母親的遺物,帶在身邊也算有個念想。”
妩貴人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似的,不斷地流淌,杜太姨娘聞言點了點頭,“好孩子,你去吧。”
妩貴人扶着丫鬟的手便離開了靈堂,杜太姨娘一個眼色,立即有一個丫鬟緊跟其後。
越是這樣,妩貴人心中的疑惑越來越深,緊緊的抓着碧落的手往前走,先去的朝仁的院子,妩貴人朝着碧落使一個眼色,碧落會意,立即道,“貴人,時間有限,奴婢先帶兩個小丫鬟去收拾貴人的行李。”
妩貴人站在廊下點點頭,“去吧。”
碧落二話不說就指了指杜太姨娘派來的小丫鬟,又指了另外一個小丫鬟,“你們二人跟我來。”
碧落十分強勢,不容二人拒絕,便帶着兩人離開。
人走後,錦兒便端着托盤進來,手裏捧着一盞茶。
“貴人,請用茶。”
錦兒是朝仁身邊的二等丫鬟,雖是二等,卻也極得朝仁信任,妩貴人是清楚的。
妩貴人看了眼錦兒,壓低了聲音,“這裏沒有外人,有什麽就說吧。”
錦兒緊緊咬着唇,差點沒控制住哭出來,從袖子裏掏出一封書信,“這是夫人要奴婢交給貴人的,貴人,夫人死的好慘啊……”
妩貴人眉頭跳了跳,“母親她究竟是怎麽死的?”
錦兒壓低了聲音在妩貴人耳邊呢喃幾句,妩貴人臉色大變,正要一把握住錦兒的胳膊質問,就聽外頭有腳步聲傳來。
“你這丫鬟究竟怎麽當差的,竟連盞茶都捧不好,這可是母親最喜的一套茶盞。”
妩貴人擰眉教訓錦兒,後進門的兩個丫鬟守在門邊低頭不語,錦兒一直磕頭認錯。
妩貴人擺擺手,“罷了罷了,快去出去吧,瞧着就心煩!”
又呆了一會,妩貴人便離開了屋子去了靈堂,不足一個時辰,杜覃就已經收拾妥當了,恰逢宮裏派人來催,妩貴人便朝着棺柩磕頭,和杜覃說幾句就離開了杜家。
坐上轎子,妩貴人便陷入了沉思,越想越覺得不對勁,指尖也越來越涼,有一股不祥的預感。
回了宮,妩貴人才将懷裏的書信打開,看完書信,妩貴人整個人都怔住了,背脊一涼,渾身發軟。
果然叫她猜中了,母親的死真的和父親有關,那樣驕傲一個人,大仇未報,怎麽可能輕易自裁呢。
是杜覃惱羞成怒之下殺了朝仁,難怪杜太姨娘死活攔着她不許讓看棺柩,杜太姨娘那般傷心欲絕,實在叫人不得不懷疑。
就憑朝仁生前和杜太姨娘的關系,朝仁死了,杜太姨娘不偷着樂就不錯了。
還有中午右相說的話,時不時的在妩貴人耳邊回蕩,右相說讓她去瞧朝仁最後一面,說朝仁死的不值。
當時她還問過杜覃,杜覃卻敷衍的說右相不懷好心故意挑撥,妩貴人越想越心驚,手裏緊緊攥着朝仁的親筆書信。
這封信是朝仁親手寫的,朝仁的字迹,妩貴人最清楚不過了,絕對不會認錯的。
朝仁一定是早就發現了杜覃的私心,所以才會讓提前寫下書信,杜覃對大房的恨意已經達到了頂峰,沒有什麽是做不出來的。
書信還說,杜覃早就有意對安王下手,要取而代之,替連太後效勞。
妩貴人整個人都呆愣了,父親怎麽會隐藏這麽深呢。
“貴人,大人出城了,老夫人也跟着走了。”
妩貴人聞言挑眉,将杜太姨娘也帶走了,這是明擺着再也不回來了。
妩貴人蹭的一下站起來,走到桌子旁極快的寫下一封書信,吹幹以後,便将腰間一塊玉佩取下放在上面,“立即派人快馬加鞭将這封書信交給外祖父,一定要快!”
碧落聞言不敢耽擱,立即點點頭帶着書信便離開了。
相府
右相靠在椅子上,手裏還攥着一封書信。
一個時辰前,暗衛截取了朝仁要給妩貴人的書信,調換了一封假的給妩貴人,真的那一封就落在了右相手中。
看了書信,右相是震驚和憤怒的,更多的則是愧疚!
良久,右相猛地一拍桌子,“杜覃如今走到了何處?”
“回相爺,剛剛到了臨城,不出意外今夜就能離開臨城。”
右相嘴角挑起冷笑,整個人都被憤怒包圍了,“讓秦大人,趙侯爺,以及沈大人立即過來一趟!”
幾人來的很快,一點也不敢耽擱,各自面面相觑,隻覺得今兒的右相有些不尋常,眼眸中透着一股子邪性。
右相睨了眼沈逸,“梁州城還有十萬兵馬在黃将軍手中,今夜準備準備,明兒一早帶着本相的密令立即趕往梁州城,将這十萬兵馬如數給本相帶往随州。”
随州,是東楚和東鳴的邊界處。
沈逸也意識到此事不尋常,點了點頭,“沈逸必不負相爺所望。”
右相又看了眼秦煜,“本相在連州還有十五萬兵馬……。”
“相爺是要秦煜去崇州?”秦煜蹙眉,隻覺得此事不同尋常,居然弄出這麽大動靜。
崇州,是宸王的封地。
右相點了點頭,贊賞的看了眼秦煜,“不錯,本相相信你的實力,宸王還有一半的兵馬在崇州,京都帶來的一半在在杜覃手中,加上安王手中的,足足三十五萬兵馬,若是大動幹戈勢必會引起動蕩,所以隻能智取,不可莽撞行事。”
秦煜忽然看了眼右相,“相爺爲何不放了宸王呢,如此一來,也算将兩人兵馬一分爲二,杜覃必然不肯交出另一半的。”
右相低聲輕笑,“連太後既能放心将宸王一半兵馬交給杜覃,又這麽會不做點什麽呢,杜覃身中異毒,若沒有命撐着,要兵權何用?”
右相頓了頓,“連太後早就和東楚串通一氣,這次東楚一定會插手,以報當初奪城之仇,如今之計,是絕了杜覃和東楚之間的聯系。”
“嶽父,我倒有一個提議。”趙遵忽然開口了,衆人紛紛看向了他,隻聽趙遵道,“東楚兵力有限,處于夾縫之間,物資匮乏,時常有搶奪路過押送的物資,若東楚冒犯周邊各國,未必就有閑工夫搭理杜覃。”
沈逸和秦煜紛紛看了眼趙遵,兩人嘴角抽了抽,齊聲道,“侯爺的意思是冒充東楚人栽贓嫁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