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衆侍衛心一凜,緊低着頭大氣不敢喘,生怕觸怒了趙遵。
趙七跟來,低聲道,“爺,這人是殿下送來的。”
趙遵哼了一聲,“狗急跳牆,早知如此又何必當初了,随他掙紮。”
“是。”
夜色寂靜,唯有沈家一片燈火闌珊。
沈老夫人等了整整一下午,陸梨苑才帶着人回來,遠遠望去,侍衛是空着手回來的。
擡去的聘禮未拿回,沈老夫人一下子就坐起來了。
“老夫人,是夫人請了蕭老夫人保媒促成這樁婚事。”
李嬷嬷忙不疊的湊近沈老夫人耳邊低聲嘀咕一句,沈老夫人聞言臉色更沉了,冷冷哼了一聲。
沈老夫人對右相府是又懼又恨,年輕的時候沈老夫人和蕭老夫人相識,蕭老夫人處處被人稱贊,反壓沈老夫人一頭,沈老夫人樣樣不如蕭老夫人,兩人若同時在場,被忽略那個一定是沈老夫人。
蕭老夫人在蕭家說話一向無人敢忤逆,說一不二,底下的小輩更是言聽計從。
久而久之,沈老夫人心裏極度不平衡,就存了攀比的心思,處處效仿蕭老夫人,旁人越是忤逆,沈老夫人這心理就越是扭曲和糾結,處處不如意。
随時時間逝去,蕭老夫人的嫡長子如今已是權勢滔天的百官之首,而沈流雲不過一個無權無勢的侯爺,兩者更無法比較。
可陸梨苑作爲她的媳婦,竟去求蕭老夫人作媒,胳膊肘子往外拐,沈老夫人不氣才怪!
對着陸梨苑自然沒有好眼色,“不是嚷嚷着要和離麽,大門牌匾上寫着的可是沈府,陸大娘子怕是走錯地方了。”
陸梨苑腳步一頓,擡眸看了眼不遠處的沈流雲。
沈流雲急着勸道,“母親,您這是做什麽,咱們初來京都,剛封上侯爺就要鬧和離,您讓外人怎麽瞧咱們沈家啊。”
“這麽大逆不道的事都做了,還怕被人說不成?”沈老夫人瞪了眼沈流雲,嘲諷道,“哼!你媳婦主意大着呢,我沈家廟小容不下這尊大佛,正所謂大樹底下好乘涼,某些人怕是瞧不上一個小小侯府呢。”
“母親!”沈流雲一臉無奈,轉頭看向陸梨苑,“苑兒,既然事情都已經辦妥了,大家各退一步,你就跟母親道個歉吧。”
陸梨苑看了眼沈流雲,目光微涼,“道歉?我又何錯?”
“哎!”沈流雲走了過去,“你何必這麽較真呢,逸哥兒事都已經定下來了,難道你還要緊抓着不放?咱們這麽多年感情……”
“夠了!”陸梨苑一臉失望,走之前對沈流雲還心存期望,去了一趟趙家以後,這份希望越來越小,如今唯一的火苗被沈流雲親自掐滅。
“逸哥兒也是我的兒子,自古以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做長輩的操持逸哥兒婚事難不成還有錯了?母親好歹也是長輩,你這個做小輩的就不能謙讓?”
沈流雲語氣略帶不悅,心裏暗自責怪陸梨苑太較真了,并沒覺得老夫人錯在哪裏,即便不滿意甯挽歌,可以商議決定。
陸梨苑倒好,直接帶人去了趙家提親,眼裏根本沒有半點沈家存在。
陸梨苑深吸口氣,嘴角彎起微笑,“随你怎麽說,我心意已決,就看你如何選擇。”
“簡直冥頑不靈!”沈流雲被陸梨苑這無所謂的樣子氣到了,胸口悶着一口氣,一臉警告。
陸梨苑并非想和離,但如今照這個形勢發展,沈家局限了三個孩子發展,沈老夫人心裏除了甯源和甯挽歌兩姐弟,再無旁人。
平日裏瑣事,陸梨苑可以睜隻眼閉隻眼,可沈老夫人半點沒有退讓收斂的意思,甯源還未回來,就早早派人準備最好的院子留給他,一切準備妥當,生怕委屈了甯源。
憶起當年往事,當初沈逸和甯源兩人參加科舉,甯源遠遠比不上沈逸,可偏偏隻剩下一個名額參加鄉試。
沈老夫人就以沈逸身有重孝三年未滿的名義,讓沈逸退出,直接将名額讓給了甯源。
甯源在鄉試中被人揭發作弊,被趕出考場,沈老夫人又想法設法逼着沈逸去頂了甯源的污名,沈逸不從,沈老夫人以死相逼。
再加上沈流雲諸多壓力,沈逸隻能答應,所幸當初來鄉試的官員是個明辨是非的,做事嚴謹,所以才沒給沈家
沈逸才能不被影響,否則少說禁考三年,多則終身不得入朝爲官,留下一輩子的污名。
陸梨苑每每回憶此事,心裏對沈逸就多了一份愧疚,這也就是陸梨苑死活不肯答應甯挽歌做正妻的最大理由,那樣沈逸一輩子都不會開心。
其實陸梨苑要求不多,但涉及到兒子,絕不再退讓半步。
陸梨苑眼眶泛紅,狠下心腸,淡淡道,“既然沈侯爺作出決定,那就和離吧。”
“你!”沈流雲怒指陸梨苑,“我看你是瘋了。”
“流雲!”沈老夫人站起身,臉上挂着陰冷的笑容,“人已經有了要走的心思,又何必強留,你走可以,三個孩子必須留下。”
沈老夫人不懼陸梨苑的威脅,不過一個女子罷了,大不了再娶。
“父親若是和離,我自當跟着母親一起離開。”沈墨淡淡道,有一個拎不清的父親,以及什麽事都摻乎的祖母,對這個家已經不抱任何幻想了。
“我和大哥一樣,跟着母親一起走。”沈楓同樣一臉堅決。
“你們!”沈老夫人手指着二人,“糊塗啊,離開了沈家庇佑,跟這個一個女人,能有什麽發展,别被某些人慫恿,腦子一熱作出不理智的決定,好好想想自己的未來,剛才那些話祖母就當沒聽見,天色不早了,都回去歇着,這是大人的事你們少跟着摻合。”
沈墨挑眉,“沈老夫人見外了,這是皇上賜給父親的宅子,與我們無關,母親不稀罕,我們兄弟三個更不稀罕!”
“放肆!”沈流雲沉聲斥責,“你就這麽對你祖母說話的,平日裏的教養都學狗肚子裏去了,墨兒,别太放肆,快跟你祖母道歉!”
“夠了!”陸梨苑冷眼擋在沈墨面前,迎上沈流雲的目光,“墨兒長這麽大,你可曾教過一日,有什麽資格說他,三個孩子都不小了,怎麽決定旁人無權幹涉!”
沈流雲眼中閃過不耐,“以往還覺得你是個溫婉賢淑,懂事的,原是我瞧錯了!”
陸梨苑聞言心一涼,酸澀難忍,哼了一聲,“如今侯爺功名在身,現在爲時也不晚,日後再娶一個美嬌娘,要多少孩子沒有?”
沈流雲還要再說什麽,卻被沈老夫人一把攔住了,“流雲,這麽牽扯下去隻會越來越亂,三個孩子一時糊塗,被她蠱惑,日後碰壁了自然知道回頭認錯,咱們絕不能被她要挾牽着鼻子走!”
沈流雲一聽這話又看了眼陸梨苑冷着小臉,半點不知錯的模樣,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來人啊,準備筆墨!”
陸梨苑嘴角勾起一絲嘲諷,強忍着眼中淚花,擠出微笑,“好!”
沈流雲心有不忍,可事到如今又不得不硬着頭皮繼續,匆匆寫了幾筆。
沈老夫人卻一把捉住了沈流雲的胳膊,“她不孝在先,當衆忤逆長輩,私自給逸哥兒定下婚事,這樣女子不配和離,寫休書!”
“母親?”沈流雲驚訝了,一時有些爲難。
女子和離本就是驚世駭俗受人非議,但畢竟還有些餘地,若改成休書,陸梨苑可就當真擡不起頭,被人戳脊梁骨罵。
沈流雲手握筆尖頓了頓,有些猶豫,畢竟這麽多年夫妻感情,沈流雲一時在氣頭上,根本不想和離。
沈老夫人一家堅決,“寫!”
陸梨苑諷刺地笑了笑,和離和被休于她而言并沒有什麽區别,
“你們先寫着,我這就派人收拾東西。”
“苑兒!”沈流雲眼睜睜看着陸梨苑頭也不回的離去,背影決絕。
沈墨瞧了眼二人,擡腳就跟上了陸梨苑的步伐,沈楓臨走前不忘瞪了兩眼二人,氣呼呼地跑開了。
“看見了吧,陸梨苑她壓根就不在乎,自以爲靠上了右相府就無所顧忌,未将母親放在眼裏就算了,你這個夫君更是一文不值。”
沈老夫人繼續慫恿,陸梨苑離開了沈家,日後沈家再也沒人敢忤逆她的意思,到時候再替沈流雲娶一個京都名門貴女。
日後沈家不愁崛起,陸梨苑說的沒錯,沈流雲正值中年還有大把的年華,憑如今的地位,何愁将來沒有孩子?
左右那三個孩子,沈老夫人也不喜歡,個個不親近,還不如體貼入微的源哥兒來的親近。
“走吧,都走吧,走了耳根子子就清淨了。”
沈流雲一怒之下提筆寫上了休書,極快的寫完,扔下筆怒氣匆匆的離開了。
沈老夫人吹幹了墨迹,滿意的看着手裏的休書,似是心底一口沉積許久的怨氣終于吐了出來,舒心極了。
“李嬷嬷,派幾個丫鬟幫陸大娘子收拾一番,除了她自己那點嫁妝以外,不得帶走任何一件沈府的東西,明白嗎?”
沈老夫人将休書遞給了李嬷嬷,李嬷嬷點點頭,“老夫人盡管放心,老奴一定會睜大眼睛瞧清楚,絕不讓陸大娘子帶走一件東西,按理說陸大娘子被休,這嫁妝更不應該帶走,算她運氣好,碰上了老夫人。”
沈老夫人笑了笑,“何必又把事情做絕了呢,得過且過吧。”
沈老夫人心裏舒坦了,陸家家破人亡,陸梨苑手裏根本就沒有多少嫁妝,所以沈老夫人睜隻眼閉隻眼,将事鬧大了,沈家顔面也無光。
燈火通明,陸梨苑手裏緊攥着一紙休書,終是沒忍住,眼角劃過一滴清淚。
“陸大娘子,老夫人吩咐了,除了陸大娘子當初帶進沈家的東西外,其餘不得帶走一件。”
李嬷嬷受夠了陸梨苑的氣,這次終于可以揚眉吐氣了,下巴擡的高高的,姿态倨傲。
“母親。”沈墨走近陸梨苑面前,“兒子和二弟三弟會一直陪着母親的。”
“大哥說的對,母親不該委屈自己,日後我們三個一定會好好孝敬母親的。”沈楓攥緊拳頭,深深記住了今天這一刻。
陸梨苑逼回眼淚,強擠出一抹笑容,“墨兒,楓兒,隻要你們過得好,母親就高興。”
“好了好了,别磨磨蹭蹭了,夜已經深了,耽誤這麽多人陪着也不是個事兒啊,陸大娘子還請快些吧。”
李嬷嬷撇撇嘴,滿眼的幸災樂禍。
沈墨手舉一根銀針極快的朝着李嬷嬷穴道射去,隻聽見李嬷嬷哀嚎一聲,躺在地上打滾。
“活該!”沈楓沖着地上的李嬷嬷踢了一腳,“再敢啰嗦一個字,我讓你這輩子都别開口!”
李嬷嬷驚恐的捂着唇,再不敢開口。
陸梨苑淡淡收回神色,扭頭吩咐丫鬟道,“都好好看着點,不許帶走一件沈家物件,動作麻利點。”
陸梨苑又犯愁,這麽晚了帶着東西去哪呢,初來京都連個地方都不熟,要安置起來恐怕還需要一些時日。
正發愁,隻見一名丫鬟趕來,正是青予,手裏捧着個錦盒。
“陸夫人,這是我家小姐要奴婢交給您的。”
“你家小姐?”陸梨苑疑惑。
“正是相府九小姐。”
陸梨苑聞言伸手接過信封,裏面有一封簡單的書信以及一張房契,一下子解決了陸梨苑燃眉之急。
陸梨苑感動道,“回去告訴你家小姐,這份心意我受領了,回頭再去好好謝謝她。”
青予笑,“小姐說,夫人若是需要幫忙盡管開口,不必客氣,告辭。”
陸梨苑點點頭,青予很快離去。
“是小九?”沈墨擰緊的眸子微松,眸中閃過一抹柔和。
“嗯,小九是個好孩子,一定是逸兒不放心咱們,提前做好了準備。”
陸梨苑心裏湧入暖流,十分欣慰。
很快幾人收拾的差不多了,李嬷嬷疼的死去活來,對照單子檢查一番,對上沈墨那冷冽的眼神,雙腿不自覺發抖,匆匆查了下,就讓人離開了。
陸梨苑踏出了沈府,這個剛剛熟悉的陌生地方,不過短短幾日又要離開了。
“走吧!”
陸梨苑頭也不回的邁着步子離去,帶着幾大車東西,去了蕭妧準備的宅院。
院子裏四進四出,不大不小,裏面收拾的很幹淨,丫鬟婆子靜靜恭候,夜色催更籠罩下瞧不清景色布置,走近了瞧,一股書香氣息撲面而來。
陸梨苑非常滿意,一進門就喜歡上了。
“奴婢等見過陸夫人。”院子裏的奴婢紛紛行禮。
陸梨苑擺擺手,“都起來吧。”
“這是九小姐去年買下的宅子,後頭還種植不少牡丹花,這邊是主院。”
一名嬷嬷引領着陸梨苑朝裏面走去,一遍低聲介紹着。
“牡丹?”陸梨苑微訝。
嬷嬷點點頭,“是啊,九小姐極喜牡丹花,平日裏種植滿院子都是,衣裳首飾都要帶牡丹圖樣的,以往花開還會過來住幾日,京都還有人稱九小姐爲牡丹仙子呢。”
陸梨苑笑了笑,“原來如此,牡丹雍容豔麗配小九,也不算辱沒了。”
“夫人,這邊請。”嬷嬷帶着陸梨苑進了主院,“兩位少爺可以住在西邊的院子,已經打掃過了,若是有什麽需求,盡管提。”
陸梨苑瞧着嬷嬷神色和藹,頓時也親近了幾分。
沈墨和沈楓點點頭,沖着陸梨苑道,“母親早點歇息吧,日後再收拾也來得及。”
陸梨苑擺擺手,“你們也去休息吧,有什麽事明天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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