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她顫抖着說,“能不能給我看一看你的手臂……”
雨璇望了望攥住自己的那隻手。細膩圓潤、保養得當,指上戒指、腕上玉镯閃閃發光,充分彰顯了主人的富貴。
“夫人可是要看我手臂上有沒有什麽胎記?”她慢慢地說,“不必看了。我從頭到腳,全身連一顆痣都沒有,更不用說什麽胎記了。”
那枚月牙形的、齊夫人憑以确認女兒的胎記,在她初穿越至此時詭異地出現,又在私奔的齊霏回來後詭異地消失了。渴望父母關愛的她曾對此抱有過不切實際的幻想,而随着胎記的消失,随着齊霏回來後齊夫人對她的種種迫害,她徹底打消了這些念頭。
誰知,齊夫人聽了之後更加激動,一把将她抱在懷裏。
“我的孩子!”她泣不成聲,眼淚沾濕了雨璇的頭發,“是娘對不起你!娘生你們姐妹倆的時候,你姐姐先你一步出生,隻有她身上有胎記。”
“……”
雨璇懵懵懂懂地任由齊夫人抱着,卻完全不知該說什麽。
這是齊夫人嗎?就在一個多時辰以前,她還把自己當做要刺殺齊霏的女刺客,指着昭睿的鼻子厲聲質問,痛斥他對不起齊家。
就在剛才,蕭韻告訴皇帝“雨璇是兒子的人”時,齊夫人望向她,臉上流露出的憤恨是多麽強烈啊。
不,不要。她是厭憎齊家人的,蕭韻和昭睿想出來的這個辦法,雖然能夠拯救她,可是,這樣一來她也就冠上了齊家的姓,叫她以後怎麽面對這些曾經敵視她、欺淩她、算計她的“家人”!
雨璇開始掙紮,想掙脫齊夫人越來越緊的摟抱。
齊夫人見雨璇一直神情木然,現在又這麽排斥自己,心裏更是痛苦萬狀。這個孩子因爲她的疏忽,吃了多少苦,受過多少罪,叫她怎麽做才能彌補?就在剛才,她還幫着霏兒罵這個孩子是狐媚子。
齊老爺歎息着走過來将齊夫人拉開,嘴裏輕聲勸道:“夫人莫急,别把孩子吓着了。橫豎女兒已經找了回來,以後日子還長着呢,慢慢的安撫,總有一天會受我們的。”
他看得明白,蕭韻這是和昭睿聯手,精心準備了應對之策,拼死也要把雨璇護住。蕭韻并非冷酷無情的人,他喜歡雨璇,順着他就是了,何必非要傷害他的心上人?
不知震兒爲什麽這樣恨雨璇。想來,今晚兒子撺掇他、夫人和霏兒一起進宮看望漣華公主,也是爲了冷宮“撞破”的那一幕。如果雨璇“三皇子妃雙胞胎妹妹”這個擋箭牌沒有被亮出來,那迎接她的會是怎樣的下場?
齊老爺不禁暗自扼腕。震兒曾經是那樣淡然通達的一個人,爲什麽變得這般狹隘、狠毒和……忘恩負義?
齊霏被齊夫人猛地一推,差點又摔倒,還是齊震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她靠在齊震肩頭,惡狠狠地看着自己的父母就這麽接受了季雨璇,恨不得沖上去掐死她。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爲什麽不管怎樣驗血,結果隻有那一個呢?她真是不甘心!難道以後還得接受這樣一個情敵妹妹?
齊震攙扶着她的手用了用力,齊霏一凜,齊震悄聲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齊霏馬上頓悟,垂下眼簾,遮住了眼底的狂喜與得意。
哈,季雨璇,你就是變成齊家人又怎樣?韻哥哥終究不是你的。
“韻哥哥,”齊霏含着淚,楚楚可憐地走到蕭韻面前,“你說她是我的妹妹,我也無話可說。可是你要知道,就算你喜歡她,她也終究是個煙花女子,怎能做你的妃子呢?”
周圍的人目睹失散母女抱頭痛哭的一幕,本來還在欣慰,聽到齊霏的話之後這才醒悟。是啊!雖然大家都明白,三皇子妃不過是醋意大發,想要阻止夫君再娶,可不得不承認,她的話是有道理的。
再是齊丞相的親骨血、驸馬和三皇子妃的親妹妹,這段慘痛的經曆也是無法抹去的。這個女子身世坎坷,還一度被賣至如夢軒這樣的勾欄,猶若美玉陷入了污泥之中。縱然三皇子再喜愛她,把她捧在掌心,她也還是沒資格做未來太子的枕邊人!
歐陽铖贊同了齊霏的意見。
“韻兒,你的妻子說得對。朕雖然也百般同情這位雨璇姑娘,可是,你不能把她收入府中。”
蕭韻抿了抿唇,從容不迫地說:“父皇,如果兒臣告訴您,雨璇她曾經……”
“皇帝陛下,”昭睿突然開口打斷了蕭韻,“三皇子殿下不能娶雨璇,那我呢?”
說着,在大家驚訝的目光中,他挑釁地看了看蕭韻,朝歐陽铖走了一大步,恭恭敬敬地跪了下來。
“皇上,”昭睿磕了個響頭,稱呼也變得尊敬起來,“臣,鴻胪寺左寺丞、二等帶刀侍衛沐昭睿,懇請皇上準許,将齊丞相次女季……齊雨璇小姐,許配給臣爲妻子。”
侍衛們開始竊竊私語。這是公然要求皇上賜婚了!
雨璇大吃一驚。昭睿這個舉動,一定不是和蕭韻事先商量好的!
她的心在向下沉。都沒有關注昭睿在鴻胪寺的職位變動,他剛入職時不過是個從九品的序班,一年的功夫就提拔到六品左寺丞和二等帶刀侍衛,皇帝對他的優待簡直是匪夷所思。何況剛才昭睿一直那麽桀骜不馴,完全可以說是不尊重大益天子,歐陽铖竟然默默地容忍了。
本來就想阻止蕭韻娶她,那麽昭睿的請求,歐陽铖必然不會駁回。
“沐昭睿!你……”蕭韻沖上去一把将昭睿從地上拎了起來,揮拳欲打。
“韻兒不要!”
歐陽铖大喊一聲,蒲公公已經撲了過去,用身子護住了昭睿。
齊震的嘴角浮起一絲難以覺察的陰笑。齊霏已走回去倚着他,不動聲色地觀賞這一幕,雖然面無表情,但雙目中的笑意是怎麽也掩飾不住的。
歐陽铖已走到蕭韻面前。“韻兒,你不能傷他!他是你的……”
“你住口!”昭睿忽地暴跳如雷,推開蒲公公用手指着歐陽铖的鼻子道,“我是誰,這和你一點關系都沒有!今天我向你下跪,也隻是爲了雨璇!你這種朝秦暮楚、四處留情卻始亂終棄的人,我多靠近你一分都覺得惡心!”
“……”
全場嘩然。
如果說剛才太醫宣布季姑娘就是齊家小女兒的消息已震驚了衆人,那麽此刻,沐昭睿對大益天子破口大罵的行爲,則是讓衆侍衛驚怒交加了。皇上對沐昭睿有這麽大的知遇之恩,他憑什麽如此輕慢一國之君?真是罪該萬死!
“大膽!”侍衛統領看不下去,刷地拔出腰間佩劍。
“都給我住手!”歐陽铖狂亂地擺手,他已看見許多侍衛蠢蠢欲動了,“都給朕退出去……不,不必退出去。你們站遠些,誰也不得輕舉妄動!”
齊老爺慌忙走向侍衛統領,對他耳語了幾句。侍衛統領睜大雙眼,不相信地看了看他,終于将手中佩劍取下扔在地上,并吩咐手下人一一照仿。
大家退到牆邊,有閱曆稍廣的侍衛已經看出了些苗頭--皇上這是要他們留下來見證什麽?這位倍受皇上優待、爲皇上百般包容的沐大人,和皇上的關系不一般哪。
此刻,歐陽铖站在殿中央,面向他站立的是昭睿和蕭韻,大家遠遠觀看,這才發現這兩個人,不,是這三個人,站在一起的時候奇妙地形成了一種和諧的氣場。
同樣的神态,同樣的身型,同樣的氣質。爲什麽以前從未注意過他們之間的相似呢?
“沐昭睿,”歐陽铖已恢複了威嚴與冷峻,“朕知道你恨朕。但是,方才你也說了,你是有所求,你求朕把這個女子許配給你。”
他指着雨璇,從從容容地對昭睿說:“你有所求,朕憑什麽要答應你?不錯,朕是不願她被迎入三皇子府,但朕可以将她許配給在場任何一位尚未娶妻的青年才俊,她是齊丞相的次女,朕會好好地替她選擇一門好親,而那人不見得就是你啊。”
昭睿的腦門冒出了青筋,怒氣沖沖地說:“你膽敢不答應我?你不怕我把你那段見不得人的事抖出來?蕭娘娘可剛入宮沒多久呢……”
歐陽铖呵呵冷笑了幾聲。
“朕不怕。朕年輕時做過愧心事,朕的阿錦怎會不知道?不過是略知一二罷了,朕向她誠懇地詳說便是,有什麽可懼怕的!”
昭睿氣得啞口無言,齊老爺歎道:“昭睿,到了這個時候你還這麽倔嗎?你可知道,皇上盼這一天盼了多久!”
昭睿沉默不語,似乎在作激烈的思想鬥争。雨璇在一邊聽着,心裏卻是越來越冷。
她已經明白了剛才在冷宮時,昭睿看向她的目光中的含義……
“轟隆--”
忽然響起了幾聲驚天動地般的巨響,偏殿劇烈地搖晃起來,房頂窗棂都在震動,未等殿内人反應過來,殿門被人大力撞破,一道道羽箭帶着淩厲的風聲襲向殿中央那位身穿龍袍的天子。
爆炸聲響起的時候蕭韻就已抱住雨璇飛快地閃向角落裏,随後流矢如雨無情射入,雨璇縮在蕭韻懷裏,清楚地看見昭睿倏地撲向歐陽铖,整個人後背毫無遮擋地迎向枝枝飛箭,随後便是兵器刺破皮肉的聲音和壓抑的悶哼聲,鮮紅的血花四處飛濺……
她昏了過去。
……
大益皇帝歐陽铖連着三日暫停早朝。
但滿朝文武早已得知了内情。
逃亡在外的秦黨餘孽靖國公世子精心策劃了一次大範圍的惡性刺殺事件。之前,他把黑手伸向了三皇子妃,卻誤打誤撞地刺傷了漣華公主。三皇子借此發現了他的蹤迹,布下了天羅地網擒拿,誰知他一不做二不休地來了個釜底抽薪,派人潛入宮中襲擊皇上。
那個夜晚很驚險,皇上、三皇子夫婦、齊丞相夫婦、驸馬等人聚集到了一起,具體原因不說,結果尤爲令人唏噓,就在有人争執、有人哭泣、有人憤怒,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刺客們悄悄包圍了皇上所在的偏殿,還使用了最烈的炸藥,妄圖來個一鍋端。
萬幸的是,這麽惡毒的陰謀當然還是沒有得逞。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三皇子部署的人馬一直不動聲色地觀察着靖國公世子的一舉一動,在他們出手時火速趕到,擒了個正着。至此,秦家關鍵人物統統被消滅。
那個夜晚委實兇險,皇上确實差一點就遇難了。千鈞一發之際,一人用身體護住了他,自己卻受了重傷,皇上暫停早朝,就是爲了這個人。
這個人的名字大家并不陌生,他叫沐昭睿,是去年的武舉新秀,在鴻胪寺任職,兼任禦前行走。隻是,這樣一個人,爲何能讓皇上如此關心,以至于連着三天不早朝,守在他的床邊,急切地盼着他蘇醒?
左丞相齊大人親口作出了解釋。
“因爲他和三皇子一樣,也是皇上的親骨血!皇上早就知曉,隻是他心中怨怼太濃,雖早已回到皇上身邊,卻遲遲不肯開口叫一聲父親……”
……
汀闌殿。
蕭雲錦在澄兒的攙扶下來到了昭睿休息的卧房。
一進外間的門,迎頭就遇見蕭韻,他剛從裏面出來。
“韻兒,他怎麽樣了?”
蕭韻的雙眼裏遍布血絲,臉色比之前任何時候都憔悴。
“剛剛醒。”他輕聲說,“父親在陪着他。”
蕭雲錦聽着兒子沙啞的聲音,重重地歎了口氣。
這幾天,歐陽铖幾乎是衣不解帶地守着昭睿,把所有的國事都推給了她的兒子。
僅僅是繁雜的國事倒也沒什麽,兒子這樣心力交瘁是有原因的……
“盼着他醒,又不希望他醒,是麽?”蕭雲錦揮退了所有内侍,憐惜地把手放在蕭韻肩上,“因爲他醒來後,你父親必定會滿足他的要求。”
蕭韻沒有說話。他的目光有些呆滞,一直停留在蕭雲錦的小腹上。
“韻兒,”蕭雲錦輕輕地拍了拍他,轉身走向牆邊的貴妃榻,“你的心,娘都明白。隻是,你和雨璇今生恐怕是沒有緣分了。放開她吧!也放過你自己……韻兒?”
她扭頭望去,房中已空無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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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先更這麽多吧,對不起了各位寶寶,連着幾天熬夜=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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