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雲博,”昭睿笑道,“我有些事外出,回來晚了,竟不知兩位等在這裏,真是不巧。哦,還有玉清姑娘,下回要找本世子,就提前一天讓人傳個信兒來,免得空等。”
玉清乖巧地回答:“知道啦,爺。”
昭睿又沖雨璇溫柔地說:“筠筠,你等急了吧,都是我不好。等下我就送你回家。”
雨璇絞着手帕沖昭睿點點頭,然後垂眼看自己的雙手,心裏對這副低眉順眼的樣子很滿意。禹筠筠當然要聽未來郎君的。
蕭韻本能地覺得有些不爽,索性把眼光别開。這個女子,剛才對他那麽伶牙俐齒的,見到自己未婚夫就乖順成這樣。她要是知道眼前這個人并不是歐陽煌,到時候哭都沒地方哭去。
昭睿沖蕭韻笑道:“殿下,方才我來的時候在外面站了一會兒,你們說的話,我都聽見了。筠筠淘氣,非要來我的書房裏玩,我才瞞着我那嶽丈偷偷帶她來的,誰知我後來有事被叫走了,倒教她晾在這裏,怕是言語不當激怒了殿下。還求殿下高擡貴手饒過她這一回,不然恐怕以後禹府大門我都進不去了。怎樣,給本世子一個面子吧!”
既然昭睿都這麽說了,蕭韻也不好再堅持,遂輕描淡寫地說剛才自己也不過是在開玩笑。雨璇總算松了口氣,終于不用寫字,不用擔心暴露身份了。
蕭韻看着雨璇如釋重負的樣子,不覺氣悶。
這個禹姑娘,剛才胡編聖旨的話裏把自己吹成了筆落驚風雨、詩成泣鬼神的大才女,還把他說成她的瘋狂仰慕者。臉皮厚成這樣,真叫他聽了噴飯,他生生是被她給氣笑的!
按說這樣的女子,應該喜歡賣弄才對,他讓她寫字她應該趁機大顯身手啊,怎麽偏偏那麽擰巴呢?和三皇子對立上,對她的父親又沒好處。
事出反常必有妖!
“看我這疏忽,殿下和雲博來找我必然有事……”昭睿問起了蕭韻和龔盛培來鴻胪寺的目的,得知是讨藥,立即爽快地答應了。
“巧了。萬年血蓮我這裏還真有,不過也隻有一株了。”昭睿打開一個櫃子,從裏面取出一隻精緻的木匣遞給蕭韻。
雨璇和玉清都好奇地湊過去看,那木匣蓋子鑲嵌了一塊琉璃,看得到其中的物品。厚厚的白色絲絨襯墊上面,安安靜靜地固定着一朵鮮紅鮮紅的蓮花,一點雜色也沒有,花芯、花徑乃至葉片也是同樣的鮮紅,真的好像用鮮血澆灌大的。
醫書上說,紅色的食材補血。這花紅成這樣,又叫做血蓮,一定極補氣血。雨璇想起了齊霏蒼白的臉,她确實總是一副氣血不足的樣子。但願她吃了這朵血蓮能馬上好起來,龔六小姐也好早日解脫。
“不是我吹,整個大益僅此一株,殿下,這可是花了很多銀子從西域商人那裏買的,而那商人也不經常來……”
雨璇偷瞄昭睿一眼。這是不肯白送?
蕭韻收好血蓮,淡淡冒出一句:“明日派人來臨風閣,我讓賬房支銀子。”
雨璇依然低着頭。蕭韻都不問價格的嗎?也不怕昭睿獅子大開口。要是她還是從前的她,一定揪住昭睿狠狠地殺價。
想到臨風閣,她心中一動,蕭韻會不會把龔六小姐帶去了那裏?
正想着,就聽蕭韻對龔盛培說:“雲博,明日早朝之後,你也可以去臨風閣。”
龔盛培有些懵,擡頭看了蕭韻一眼,馬上明白了:“謝謝殿下!”
到了那個時候,宗人府也該發現“人犯”不見了,而蕭韻會去勤政殿主動“坦白”,如果恰好齊霏也緩過來的話,龔六小姐說不定就能被放出來了。
雨璇心裏一寬,既然這樣,她今晚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筠筠,我送你回家吧。”昭睿柔聲說,“玉清姑娘,你是怎麽來的,不如坐我的馬車,順路就把你也送回去。”
其實去如夢軒和去禹府一點都不順路,他這麽說不過是想趕緊讓這兩個女子回家而已。
蕭韻和龔盛培便也告辭了。
龔盛培看着玉清踏上馬車的背影,有些戀戀不舍。他是騎馬過來的,要是能帶着心愛的姑娘一道騎馬,那該有多美。
蕭韻把他的怅惘都看在眼裏,他想了想說:“雲博,你喜歡玉清?”
“……嗯。”龔盛培被說中心事,有些尴尬,“可她現在是世子的女人,我……我不過是癡心妄想罷了。”
他曾經幫助齊震一起去如夢軒,與前太子歐陽爍和世子歐陽煌争奪玉清的包養權,可惜後來讓前太子搶了去。雖然他當時被齊震告知隻要去參加就好,具體幫忙爲了什麽,齊震并沒有說,但他事後想想,他真是十分希望自己能赢的。
“玉清她,不是世子的女人,充其量算作紅顔知己,他們之間并無那種關系。”
蕭韻一句話把龔盛培說得喜出望外:“此話當真?”
蕭韻哪裏能告訴他,其實現在這個“世子”是玉清的哥哥?而玉清的身份,他也不便現在透露給龔盛培,話說到這裏已經夠了。
“當真。”
“多謝殿下玉成!”
“呵呵,雲博啊,我要提醒你,你就算去找她,現在也得避着老侯爺。”
“這個自然。”
說話間,兩人都上了馬。龔盛培沖蕭韻抱拳,雙腿一夾馬腹飛馳而去。他心情大好,妹妹的安全有保證了,放出來也不至于那麽糟糕,而他又得知玉清還是自由身。所以,他沒有領悟到蕭韻告訴他“現在要避着老侯爺”這話的涵義。
蕭韻騎馬朝皇子府奔,一路上心神不甯,總覺得今晚哪裏不對勁。
今天有個細節沒注意。在歐陽煌的書房,他究竟看見過什麽,讓他有這種感覺呢……
眼前又晃過那張紙條,他搖搖頭,把這個怪異的念頭甩到腦後。
不管這些了。現在有了雨璇的蹤迹,他挖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來!
……
馬車到了如夢軒,昭睿扶着玉清下車,轉頭對雨璇說:“雨璇,你等我一下,我送了玉清就回來。”
“好。”
玉清在車下,把腦袋探進來笑道:“璇璇,有空來找我玩。”
“我倒是想,不過我出來一次太不容易了。”雨璇有點郁悶,什麽時候才能自由自在地出門呢?
“讓他帶你出來呗!”玉清笑着朝馬車外指了指,“世子爺帶着世子妃出來玩,有什麽不可以的?”
雨璇心裏翻白眼,還真把她當做禹筠筠了啊!
“玉兒,走了。”昭睿闆着臉把玉清拉走了。
“玉兒,你知道今天有多危險嗎?”昭睿帶着玉清來到角落裏,“我知道你是情不自禁想要看心上人,可是你想過沒有,‘他’一直都在盯着咱們,萬一被他們發現了……我可隻有你這一個妹妹。”
玉清雙手合十讨好道:“哥,我知道了。我下次一定注意……我以後出來都告訴你,再也不擅自行動了,行不行?再說,現在國内義軍鬧得厲害,他分身乏術,必定要召回大部分放在這裏的人。”
“總之你得小心!再這樣任性,我就把你送回去。”
“不要!我以後都聽話啦……”
“哼。我說,這個龔盛培你就那麽喜歡?他雖然是文盛候府的嫡孫,可他的父親并不是世子,名下沒有多少産業。”龔盛培要是來一次如夢軒,恐怕一年的體己都該空了。
“哥哥你真讨厭!我喜歡誰不用你管!你還是想想怎麽打動雨璇的心吧,我看她對蕭韻的感情深得很。”
“那又怎樣?雨璇不會和他在一起的。”昭睿對此深信不疑,“不然她今晚不會使出渾身解數地掩護自己。”
“啧,人家好好的一對愛侶,哥哥你不會非要棒打鴛鴦吧?”
“誰棒打鴛鴦了?把他們兩個拆散的是……”昭睿說到這裏,發現話題扯遠了,便咳嗽一聲道,“總之以後你給我乖一點!現在歐陽爍歐陽煌都不在了,可是旭王還沒倒,你得記着。”
……
回旭王府的路上,雨璇把龔六小姐被蕭韻救走的消息告訴給昭睿。
“辛苦啊,你是不是白跑一趟?”
昭睿朝車壁上一靠:“不但白跑一趟,還白忙活一場。”
他找遍宗人府,也沒看見龔六小姐的蹤影,一着急,立即調動全體手下四處尋找。等他知道龔六小姐好好地在臨風閣一間上房裏睡大覺時,差點把鼻子氣歪了。
真是笨,他早該想到蕭韻會出手的。
唉……不過,能赢得雨璇的好感,也不算虧了是不是。
雨璇确實覺得挺感動。昭睿在大益養人不易,爲了營救龔六小姐,冒着被發現的危險現掘地道、連夜尋人,她覺得欠了昭睿一個很大的人情。
“大恩不言謝。昭睿哥,需要我給你做什麽隻管開口。”
昭睿磨牙,他就知道這個死腦筋的丫頭會這麽說。
“現在倒也不需要你做什麽,”他想了一會兒笑道,“不過我想要你給我一樣東西。”
“嗯?”雨璇有點沒反應過來,“我的東西?我現在一窮二白……”
“把你新繡的手帕送我。”
“這個……”
雨璇咬咬下唇,送繡帕?她當然知道這其中的豐富含義……
“你想什麽哪?一塊手帕而已!不要這麽小氣。”昭睿馬上知道她在顧忌什麽,“你也不看看,你現在吃的穿的用的哪個不是本少爺的,也就你那塊繡得不咋樣的手帕是你自己做的了,我不要這個要哪個?”
“……”雨璇怒。說話要不要這麽難聽!
“怎樣,我說得有錯嘛?!”昭睿轉了轉脖子,呻吟道,“哎喲,今兒可把本少爺給累壞了。”
雨璇看着他一本正經坐等跪舔的樣子,十分無語。
呃……其實昭睿說得也沒錯。
多虧他,她避免了許多苦楚。她被旭王擄走,是昭睿把她從旭王地牢救出來的,雖然她不得不戴上世子十姨娘的帽子,到底也沒受什麽罪。昭睿把她安置進那所舒适寬敞的院子裏,又将她護得嚴嚴實實的,讓王府那些女人們沒法欺負她。
他嘴上說着需要她幫忙,其實這麽久了,他根本沒有對她提過什麽要求。
無非是厚着臉皮和她做了一陣子的室友罷了。
白天龔六小姐出事,他也是第一時間有所行動的,雖然讓蕭韻搶在了頭裏,可他那顆救人的心,是真誠的。
營救龔六小姐,也完全是爲了她,對他自己可是一點好處都沒有。
昭睿見雨璇沒反應,忽地涎笑道:“爺現在全身都酸疼,難受着哪,小十啊,不如你給爺捏捏?”
“……滾。”
昭睿無賴地說:“爺幫了你這麽多,你怎麽也得表示點兒啥。”
“……手帕還沒繡好,還差半片葉子。”本來今天要沒有龔六小姐的噩耗,她還真就完工了。
“無妨,明兒繡好了再送我也成。”
“……你不是說我繡得不咋樣。”
“你繡得确實不咋樣,鴛鴦的手藝比你好百倍,不不,千倍萬倍。”
“你!”
“不過呢,再不咋樣的東西,讓本少爺用過了,就變成金貴東西了,”昭睿厚顔無恥地說,“懂嗎,小十。”
“你的臉皮……”
“是不是生得很好看。”
“……”
雨璇想到一件事,連忙問道:“那個,昭睿哥,我今晚幹了件蠢事兒……”
她把紙條的事情告訴他:“其實你也都聽見了。我覺得蕭韻恐怕不會放過這個線索,他、他一定會讓人盯着鴻胪寺,說不定還會來找你……”
昭睿換了個姿勢靠着。“這個我也想到了。怎麽辦呢,誰叫你字那麽醜還亂寫……嘶。”
雨璇踹了他一腳:“你夠了!還不趕緊想想怎麽應付!”
“明天再說吧,今兒實在把我累得夠嗆。”
昭睿眼睛都快合上,他從眼縫裏看見雨璇急得抓狂的樣子,忍不住笑道:“車到山前必有路,這句話還是你挂在嘴邊的呢。别庸人自擾了,回去你也好好睡一覺,橫豎現在你還是藏得好好的。”
“唉!後悔死了!”雨璇說着又想起來一件事,“那個,要是蕭韻發現今晚禹筠筠其實一直都在府裏呢?”那他還不馬上就知道和他唱對台戲的女子才是她,直接沖過來追殺昭睿了!
昭睿懶洋洋地說:“禹筠筠今晚不在府裏。”
“啊?”
“我約她出來喝茶了。”
“什麽……”
昭睿得意地說:“不做到萬無一失,我怎麽敢讓你以她的名義來鴻胪寺呢。”
禹筠筠知道訂婚給歐陽煌,心裏對這個英俊風流的未婚夫充滿了夢幻般的期待。昭睿便無恥地來了個人約黃昏後,大晚上的把禹筠筠騙到某家高檔茶樓,找了個手下扮作歐陽煌,和禹筠筠說笑一番,還專門給她叫了個戲班子唱戲給她看。事後那手下送她回府——當然是翻牆回去的——再三囑咐禹筠筠不可說給父母聽。
“……蕭韻縱然去打聽,也隻能打聽到禹筠筠當晚出去了,還是瞞着家人出去的。放心吧。”
一出戲要唱很久,禹筠筠回去的時間相當晚,這些,都與世子書房裏的“禹筠筠”回府時間大緻吻合。禹筠筠自己當然不會把深夜私會情郎的事情說出去。
“但我今天真是把蕭韻惹怒了,你說,他要是有機會遇到真正的禹筠筠,一接觸,會不會發現和今天晚上判若兩人?”
“很有可能……不過這個可能性并不大。”昭睿回答得漫不經心,“禹筠筠不喜交際,沒什麽機會碰見蕭韻,你就别多慮了。”
“好吧。”
然而雨璇做夢也沒想到的是,很快禹筠筠和蕭韻就有了一次見面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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