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韻和龔盛培都沉思。鴻胪寺卿禹鵬禹大人,确實是有個女兒,不過好像是默默無聞,不怎麽出來參加交際,容貌才藝性情如何都不得而知。
玉清見兩人怔愣,連忙拉了拉雨璇的衣袖。
雨璇隻得低着頭、也低着聲音說:“見過三殿下。見過龔五少爺。”說完福了福身子。
該死的昭睿怎麽還不來,站在蕭韻犀利的目光裏,她心跳如擂鼓,生怕哪裏被他看穿。
夜行服早換下來了,她穿的衣服都是到了旭王府之後新做的,其實從外表看完全是另一個人,但她還是很緊張。
他如果知道她跟着昭睿一起騙他,會不會氣得想要掐死她?會不會把她軟禁起來?他馬上就要做太子了,地位變了心也會變,他如果對她來硬的,她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他不是說過會放她走嗎,爲什麽出爾反爾,不停地尋找呢……
蕭韻輕輕地應了一聲,也在打量眼前的女子。
長相算中上,穿戴也不俗,不過,氣質不怎麽樣。尤其是她唯唯諾諾的樣子,一點大家閨秀的風範也沒有。
不過她低若蚊蚋的聲音,倒是提醒了他。
想起來了,這不是那天他在街頭看到的女子嗎?也就背影和雨璇有些相似,當時他還以爲是雨璇,追過去在人家臉上摸來摸去找面具,被當做登徒子給打了一巴掌。
原來就是禹大人的女兒。
“禹姑娘爲何深夜等在世子書房?”蕭韻說着,随意掃了一眼書房,看到書架前的地上掉了本書,便走過去将它撿了起來。
雨璇繼續壓低聲音說:“這是因爲……”
蕭韻不過是随口問問。眼前的人又不是他想見的,沐昭睿和哪個女子夜會,他并不感興趣。是以雨璇支支吾吾,他并沒有注意聽。
他的注意力,此刻被手中的書吸引住了。
書名:《嬌花錄》。作者:封榴上人。
光看書名作者就知道是哪種書,再翻開一看,更是啼笑皆非。
剛才這兩個女孩子,躲在這裏就是偷看豔情話本的?所以見到他們這麽驚慌?
不對,看玉清一臉莫名其妙,而禹筠筠發現他拿着那本書,先是一臉尴尬,然後馬上把頭低得都快埋到脖子裏去了,看書的人不會是她吧?
雨璇發現蕭韻沒有追問,這才松了口氣,可是看見他捧着那本書翻看,頓時有種很想去撞牆的沖動。
門開之前那麽久,她怎麽就沒想起把這本書撿起來放回去!
閨中女兒偷看這種“毒物”,傳了出去,真正的禹筠筠還要不要見人了?
“殿、殿下,您别誤會……”她急忙說,“這本書是我……”
“什麽書?”龔盛培和玉清異口同聲地問,發現對方同時說話,不由彼此對視。
龔盛培對上玉清那雙波光潋滟的眸子,差點看呆,急忙收斂心神,朝蕭韻走上幾步。
他走到蕭韻身邊,伸頭去看那本書。蕭韻見他感興趣,便遞給他,還似笑非笑地看了雨璇一眼。
人大緻還是他印象中的模樣,不過,這副恨不得抓耳撓腮的猴急樣子,相比那天,那般羞憤偏還帶着點興奮的怪異……
呃,今日要正常得多,也有意思得多。
“原來是這個!”龔盛培略翻了翻,忍不住笑道,“禹姑娘來找世子爺,難道是借它的?碰巧遇見了玉清姑娘,是不是這樣?”
雨璇低着頭,心裏把龔盛培一頓痛罵。這話說的,憑什麽不說是玉清來借這本書,要說成是她借?
看來這家夥對玉清絕對有非分之想啊。
玉清已經看清了那本書,也是忍俊不禁。哎呀,剛才她還張嘴問是什麽書,這不明顯地告訴蕭韻和龔盛培,是雨璇在讀它嗎?
難道雨璇好這口,真的對這種書有興趣?
想到這裏,忽地生了絲促狹的心思,沖雨璇嬉笑道:“禹姑娘……筠筠啊,我能叫你筠筠嗎?”
見雨璇愣愣地不知說什麽好,馬上自說自話:“筠筠,你這麽着急做什麽?這種書啊,世子爺多的是,等你嫁給世子爺,讓他專門找了給你看!這屋子裏所有類似的書,都拿去給你做聘禮!”
“……”
雨璇氣得差點暴走。玉清這個逗比花魁,居然當着蕭韻和龔盛培的面裝瘋賣傻調侃她!
轉念一想,忽然發現她這麽說很機智,便一跺腳,做出羞惱至極的樣子來:“你真讨厭!我、我不理你了……”說完,身子一扭,轉頭就跑到了外房。
這樣也好,和蕭韻待在一個房間,她怕死了一個不注意哪兒露陷,他的眼睛實在是太毒了。
剛才昭睿走之前就告訴她,如果遇到緊急情況,就說她是世子爺剛定親的未婚妻,聽說世子爺要在這裏召妓,特趕過來捉奸的……不知真正的禹筠筠是什麽性格,反正如果真這麽說,禹大小姐善妒的名聲是無法不源遠流長了。
玉清剛說完,蕭韻和龔盛培就聽得笑了出來。蕭韻笑完了,雨璇也一路小跑離開了書房,他看着她那熟悉的背影,心裏一陣恍惚。
剛才禹筠筠的神色,又讓他想起了雨璇。
龔盛培問玉清:“你說禹姑娘是旭王世子的未婚妻子?”
“是啊,”玉清馬上笑着回答,“聽說王爺早就相中了她,不過世子爺他一直猶猶豫豫的,最近才定的親。”
蕭韻揚起了眉毛。怪不得玉清要這麽說。
想想也對,旭王管着鴻胪寺,讓兒子娶了鴻胪寺卿禹大人的女兒,他在鴻胪寺的勢力會進一步鞏固。這是一個油水十足的地方,旭王盤垣多年,就是舍不得放手。而将來禹鵬假如調去别的地方,旭王的勢力還會相應擴張。
不過,旭王不知道的是,他的兒子歐陽煌已經死了,那麽難道昭睿會和這個禹姑娘拜天地?
心頭湧起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怪異感覺,好像十分不情願這一幕發生似的。
這個禹筠筠,深更半夜的過來找昭睿,不,找她的未婚夫,究竟是要做什麽呢?總不會是來幽會的,或者像玉清說的那樣,是來借豔情話本子的吧……
看了看玉清,忽然明白了。難不成,是聽說玉清和世子在這裏,她按捺不住沖過來算賬的?
蕭韻莞爾。這位禹姑娘性子還真是直接而暴烈,倒蠻可愛的。她這醋可是白吃了,因爲世子其實是昭睿,玉清來找昭睿根本不是她想的那種目的。
龔盛培和蕭韻一樣,兩人都自以爲猜出了端倪。隻是龔盛培想到這一點之後,馬上朝玉清走近了幾步,低聲問:“那她方才,可有欺負你?”
情敵相見分外眼紅,玉清的穿戴,傻子都能看出來是來做什麽的,人家禹筠筠可是将來的世子妃,想必不會讓玉清好過。
玉清心裏一甜,看着龔盛培柔柔地說:“五少爺放心,我能對付的。”
夜深人靜,龔盛培和玉清的對話一字不落地傳到了外房站立的雨璇耳中。
雨璇忿忿地朝書房這邊的牆壁揮拳頭。好啊,玉清這個重色輕友的家夥!什麽叫“放心我能對付”?這樣不是等于承認了剛才她受到欺負了嘛?
今晚蕭韻忽然出現,害得她腦子都沒法轉了,分分鍾盼着昭睿趕緊回來,玉清還嫌不夠亂的?萬一龔盛培沖出來質問她幾句,她一着急露餡了,那蕭韻說不定氣急敗壞之下,真的把她關起來。她還想有機會去找時空隧道呢。
蕭韻咳嗽了一聲,對龔盛培說:“雲博,我覺得……看上去,禹姑娘對豔情小說的興趣更大一些。”
他自己都不知道爲什麽要幫那個禹筠筠說話。也許,就因爲她的背影和雨璇很像吧。
龔盛培滿頭黑線,蕭韻聽到外房傳來壓抑不住的抽氣聲,可見外房那位大小姐是多麽羞惱。
這麽癡迷這種話本子,連情敵來了都不管了,說不定還拉着人家探讨一番……
龔盛培終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繼而房内幾人都笑了,雨璇在外面恨得差點想沖進來狠狠怼蕭韻一頓,可是她沒膽兒。
“哈哈哈,禹姑娘好有趣,比我見過的那些謹言慎行、枯燥乏味的名門淑女有趣多了,她們好像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龔盛培笑完,覺得有點不妥,趕緊打圓場。畢竟人家可是鴻胪寺卿大人家的小姐,現在就快做旭王世子妃了,而他現在可是來求藥的。
蕭韻知道龔盛培的心思,便微微一笑把話題岔開:“元博,你和玉清姑娘在這裏坐一會兒,我去陪陪那位禹姑娘。”
有的尴尬事最好還是不提了,越說越不妥。況且,他已看了出來,龔盛培和玉清對彼此有意,不如讓他們單獨相處一會兒。
蕭韻邁開長腿走到書房外間,雨璇正背對着他,在看牆上那副猛虎下山圖。
她聽見蕭韻的話,心裏叫苦,連忙做出賞畫的樣子,算是一個自我遮擋。當一個人全神貫注做一件事的時候,别人過來搭讪,這人可以不用太理會。
蕭韻走到雨璇身邊,和她一起看那副畫。那股奇怪的感覺又來了,他就是莫名地感到親切和激動。
身邊的女子專注地看畫,似乎沒有注意到他走了過來。
“禹姑娘喜歡這幅畫?”這畫兒出自一位有名的宮廷畫師之手,布局巧妙、描繪精緻、着色大氣,确實是幅佳品。不過,一個女孩子這麽喜歡伏在大石上咆哮的兇悍老虎,還真是不多見。
雨璇差點習慣性地“嗯”上一聲,她和他在一起時本來就十分随意。待要說話,猛然省起自己現時的身份,連忙換上驚訝的神色,繼而福了福:“讓殿下笑話了。臣女不會品鑒丹青,隻是沒見過這種野獸,臣女在家見得多的都是溫順的家禽,想要多看一看,畫得很好。”
蕭韻點點頭。老虎畫得栩栩如生,兇狠饑餓的神态入木三分,好像馬上要跳下來一般,深閨女子确實沒機會見這樣的猛獸。歐陽煌喜歡打獵,這畫兒應該是鴻胪寺的衙役依照歐陽煌的口味找了來的。
想到妄圖害死他的歐陽煌就皺眉,他挑剔地看着畫兒,鬼使神差般說道:“在我看來,此畫還算不得最好的,我見過有人畫的老虎比這更像的。”
雨璇吃驚地看了蕭韻一眼。“殿下說的是哪一位?”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蕭韻自己都不知道爲什麽要這麽說,可舌頭好像不聽使喚一般,她這麽問他就随口答了。
雨璇更吃驚了。“殿下說的是自己?”
“對。”
“……想不到殿下還是一位丹青高手。”雨璇覺得對話在朝着她控制不了的方向跑,蕭韻這是在自吹自擂嗎?
呃,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太淺,她還沒見他畫過畫呢。不過,他确實得意洋洋地吹噓過自己的畫技。依稀仿佛記得蕭律也說過他的弟弟是高手。
所以,這是高手相輕?
她覺得有點好笑,心裏又有些泛酸。從來不知道他和别的女子互動起來是這樣的,簡直有點像賣萌嘛!難道他對誰都這樣。
蕭韻哪裏知道雨璇在吃着自己的醋,他見她這麽說,竟然想要證明給她看。左顧右盼了下,看着書房的門道:“我可以畫一幅給你看看。”
“……”不是吧,他竟然要在這裏獻寶。
蕭韻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眼前的女子好像有種魔力,讓他不由自主就這麽說這麽做了。等他意識過來時,已經走到書房門口,見沒人跟上來,便回頭看她。
這一眼的含義是不言而喻的,雨璇隻得慢吞吞地走了過來。
……
筆墨紙硯已備好,蕭韻埋頭在宣紙上揮毫潑墨,龔盛培贊賞地看着。他們身後,是滿臉壞笑的玉清,和滿頭黑線的雨璇。
嗚……不知怎麽回事,蕭韻就畫興大作了!
這麽做真的好嗎,齊霏還奄奄一息地等着他拿藥回去呢,就算現在昭睿還沒有回來,他怎麽也該做出沉痛的樣子來等候吧?
玉清悄悄沖雨璇做了個鬼臉,雨璇煩躁地抓了抓頭發。
蕭韻好像真的來了靈感,提筆一揮而就,沒多久就畫好了。
玉清連忙湊過去看。
“哇,好漂亮!”玉清鼓掌,“雨……嗯,禹姑娘,這不是你嗎?”
蕭韻畫的是雨璇,也就是說,是戴着面具的雨璇。
“殿下果然是丹青高手。”龔盛培也鼓掌,“畫完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寥寥數筆就把禹姑娘的音容笑貌勾勒得靈動曼妙。這還隻是白描,若用工筆彩繪,還不知是何等驚豔呢。”
雨璇看着那畫兒,嘴巴都快要氣歪了。
畫得确實是好。從頭到腳,都是她現在的穿戴,刻畫細膩,面部生動,細微的表情一覽無餘,玉清和龔盛培都沒有誇張。他隻不過看她幾眼就能畫得這樣像,真是不容易。
可是,畫中女子的動作……
她站在書架旁,手裏捧着一本書,臉上露出癡迷的神情。那本書,赫然正是剛才掉落在地的豔情話本子!
難道玉清和龔盛培都沒有注意到嗎?還是明明發現了,故意不說?
氣死她了,蕭韻這不是明明白白地把她的“惡趣味”給定了格嘛?!
然而她到底也不敢表示出太大的異樣來,隻得勉強地笑了笑:“殿下畫得真不錯。”
“殿下本就多才多藝。禹姑娘,殿下能撥冗爲你畫畫兒,你這一句‘真不錯’就有些差強人意了。”
雨璇看了看龔盛培。他怎麽忽然變得這麽嘴欠了?她又看了玉清一眼,心說,我看你還是别喜歡他了!原來是個嘴巴欠抽的貨!
玉清隻是繼續壞笑,并不接話。
但是雨璇的這個表情清清楚楚地落在蕭韻眼中。他看得呆了,這女孩兩隻眼珠子轉一轉,好像要把他的魂魄吸走一般。也隻有雨璇,能給他這樣的感覺!
蕭韻輕輕吸氣,收斂了心神。看他都在亂想什麽,又稀裏糊塗幹了什麽。
這麽一想頓覺索然乏味,他沖其餘三人笑了笑:“過獎,是我一時技癢了。”說着就開始收拾書案。
宣紙被擡起,帶動了桌角一張紙條,輕飄飄地落在他眼前。
蕭韻把紙條拿在手裏,不過略掃一眼,立即神色大變。
那是雨璇的筆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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