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捧到了那個高高的位置上之後,自然而然就覺得自己是天之嬌女,加上讨好奉承的一大堆,更是有身在雲端的自豪感。
齊震醒悟過來,這才放松了龔六小姐。
龔六小姐氣得滿面通紅,顧不得去擦臉上的淚水,使出全身的力氣,“啪”地打了他一巴掌。
“子煊,你怎能這樣唐突龔六姑娘?”邱若璨責怪道,“她還沒有過門,你就是再心急,也得放尊重些,忍不了也得忍。”
最後一句帶着點嗔怪,當然,也是酸意十足的。
齊震的半邊臉浮起一個清晰的掌印,他神情複雜地看着龔六小姐氣怒交加的容顔。
他一向溫文爾雅,對一般女子都保持禮儀風度,然而他确實也喜歡她,見她嚷嚷不肯嫁他,還訴說着受到的委屈,知道自己的确做得過分,自然而然就着急和心疼了起來。
“小六,對不起。”他一邊低聲說一邊去拉她的手,“今天稍晚些我去看你,好嗎?我向你保證,這次一定不讓你空等。”
“滾!”
龔六小姐扭頭避開,渾身發抖地擦着淚,面具被泡軟了,早就扯了下來。
邱若璨假惺惺的勸說,她根本不領情。讓旁人看在眼裏,就像一個大度的正室在規勸夫君和鬧别扭的小妾一樣!邱若璨越那樣說,她就越覺得屈辱。
晚上過來看她?呵呵。
她已經失望了不知多少回了。所謂的人約黃昏後,自從邱若璨華麗變身漣華公主,被賜婚給齊震後,他便一次次地失約。齊震的話,她完全可以當作沒有聽見。
“子煊,看你把龔六姑娘氣的,”邱若璨幽幽地說,“要我是她,我也生氣。這不像你啊!就算你思念她,在外面偶然遇見她,也不至于饑渴成這個樣子吧?齊大人回來了,你們的婚期也沒多久了呢!”
龔六小姐被她說得極其難堪,索性轉過身沖着牆角,不去理這兩人。
婚期!這兩個字戳中她的痛處了。
皇上爲了彰顯“公平”,宣布漣華公主和龔家六姑娘一同嫁入齊家。不然,後進門的媳婦,總會被當做偏房。
可皇上沒有考慮到的是,新郎隻有一個。他總不能同時和兩個女人洞房花燭吧?怎麽着都有個先後順序。
而邱若璨已經變成了高貴的公主,齊震難道會讓她空等,先親近龔家小姐?開玩笑,他可是頂着驸馬都尉這個頭銜!
龔六小姐旁敲側擊地問過齊震,得到的答案,和她猜想的一樣。她既憤怒又恥辱,拜完洞房還要等着新郎從别的女人床上下來後再找她,那她成了什麽?簡直好像是個陪嫁丫頭!
她找母親哭鬧,可是母親無奈地說,孩子,這就是你的命,誰叫你不是公主呢?
找齊震說退婚的事兒,每次都被他支吾過去。
“若璨,你誤會了,其實我今天……”
齊震尴尬地解釋,說龔六小姐今天過來,其實是想要解除婚約的,之前她也提過不止一回。
邱若璨一直都微笑着聽,脊背挺得直直的,保持着皇家女兒高貴優雅的姿态。聽完齊震的話,她闆起了那張美麗的臉,沖着龔六小姐就訓斥起來。
“龔六姑娘,這就是你的不對了。都說君無戲言,你和子煊的賜婚聖旨早早地下了,這個時候悔婚,你這是在打皇上的臉啊!你想要陷文盛侯府于不義嗎?另外,你一個女孩兒家,即将做人婦了,須得注意言行舉止,特别是出嫁之前,還是少亂跑。萬一出點事兒,侯府和齊家的名聲就都毀了。”
龔六小姐沉着臉不說話,身子卻在微微發抖。
隔着一扇門闆,雨璇咬牙切齒地看着這一切,心裏暗罵好一個碧池。邱若璨早就和齊震滾過床單,現在擺出這副道貌岸然的樣子來,真是虛僞惡心!
她早已體會到這女人強烈的虛榮心和霸占欲,從剛才龔六小姐的指責裏,她已經預想得到好友嫁過去會過着怎樣憋屈的日子了。
邱若璨還在慷慨陳詞:“子煊是什麽樣的人,怎會冷落妻子?你和我、霏兒也是要好的姐妹,齊大人齊夫人又都那麽喜歡你。你嫁去齊家,還能有人欺負你?這可是打着燈籠也難找的天賜良緣哪!”
“你住口!誰跟你是要好姐妹!”
龔六小姐再也忍不住了,她朝邱若璨邁了一大步,冷笑着問:“那好,既然你這麽說,我問你,如果我先你一步有妊,我的兒子是不是齊家長子?”
“這……”
“齊大人是齊家現任的族長,将來子煊接任,子煊的嫡長子也會繼續擔任族中這一職位。你堂堂公主,生下的兒子做不了嫡長子,自然就不能做齊家族長,齊家這般有名的大族,你就甘心讓自己的兒子和族長寶座失之交臂?”
邱若璨被問住了。她沒有想到對方能說得這樣直白,這樣犀利和實際。龔六小姐畢竟是侯府嫡女,看多了大宅門中的勾心鬥角,雖然性子天真嬌憨,不代表她單純無知、沒有見識。
龔六小姐逼進一步:“所以,你一定會想方設法,搶在我之前生下兒子吧?而如果我先于你有妊的話……哼,你敢不敢現在就許諾,我懷的孩子不會平白無故地胎死腹中?”
“小六,你别這樣。”齊震見邱若璨被說得啞口無言,有些不忍,“你怎能這樣揣測别人……”
龔六小姐大怒,然而沒等她開口,邱若璨的兩個丫頭,臘梅和芍藥已經開始反唇相譏了。
芍藥說:“驸馬說得對!我看呀,有的人就是言語粗俗,沒嫁人就一口一個懷孕生子的,真是不知羞恥!不光不知羞恥,還喜歡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臘梅也點頭:“咱們公主什麽樣的人品?還是邱家小姐的時候,就以聰慧豁達、大度賢惠之風,赢得了一衆貴女貴婦的喜愛,驸馬爺開的鋪子出事,公主第一個拿出所有積蓄救急,此等義舉,一度廣爲流傳。我可是記得很清楚呢!”
說着瞥了龔六小姐一眼:“對了,那時好像這位龔六姑娘也在場的!”
芍藥馬上問:“哦?當時她出沒出銀子救急?”
“這個麽,好像沒有。”
“真的沒有?”
“真的沒有。”
“嗬,那公主和驸馬要好,也是因爲驸馬對公主敬重。她是後來橫插進來的,居然好意思埋怨驸馬對她沒有公主好,還敢要求公主讓她搶先生孩子。做人能無恥到這個地步麽?”
“哈哈哈……我真是大開眼界。”
邱若璨嘴角挂着淡淡的、得意的笑,滿意地看着龔六小姐被兩個一唱一和的丫頭氣得面紅耳赤。
哼,賤人。誰叫你那個時候沒出錢的,就讓你有苦說不出,自取其辱!
雨璇看得直跺腳。要不是昭睿警告地拉了拉她的袖子,她差點就沖出去怼邱若璨了。
京城借貸社一開張,龔六小姐就把所有積蓄存進去了。後來鬧出了擠兌危機,雖然她沒再存銀子進來,那是因爲她沒錢了。但是,人家每天都過來安慰,還說笑話解悶。僅僅這個态度,就在富貴層起到了舉足輕重的作用。因爲龔六小姐代表的是文盛侯府,而文盛侯府的支持,那是閃着金光的。臘梅和芍藥這麽說,完全抹煞了她的功勞。
惡毒的主子、惡毒的丫頭。天哪,說什麽也不能讓龔六小姐嫁給齊震!
忽然一個聲音說:“朋友有難,難道非得出錢才是真正的關心嗎?”
是個年輕女子的聲音,柔和又輕婉,聽起來就舒服。大家都扭過頭看。
走廊轉彎處走過來一個身穿白衣的女子,容顔絕美、身姿輕靈,走起路來好像翩翩仙子。
她邊走邊道:“邱小姐,不,漣華公主,是個富有的朋友。慷慨解囊固然令人感動,那囊中羞澀的朋友呢?助人也要量力而爲,難道大益人都根據财富多寡挑選朋友?遇到困難的時候,誰又能說,隻有出了錢才是表示關心?”
白衣女子走到龔六小姐面前,把她與齊震隔開。
“玉清姑娘。”齊震認得她,馬上行禮。
玉清隻是笑着微微點頭。
雨璇愕然地看了看昭睿,昭睿聳聳肩,表示他也不知道玉清會來這裏。
邱若璨憤恨地盯着玉清清麗脫俗的臉,臘梅和芍藥也看着玉清,發現她手腕上戴着的一隻小木牌,馬上露出輕蔑的表情。
“公主,咱們走,不跟這種歡場女子說話,沒的失了身份。”臘梅大聲說。那小木牌上刻着“如夢軒”三字,如夢軒她還是知道的,馬上判斷出,這是個青樓女子。
芍藥馬上會意:“哼,要靠一個妓女來幫着說話,真的好丢份兒!公主,我們快些回去吧,太子殿下還在等您呢。”
雨璇心裏一驚,原來蕭韻也過來了。
玉清對這些嘲諷話充耳不聞,隻是拍了拍龔六小姐的手臂:“六姑娘,你還跟這些爛人攪和下去嗎?不如早點回家吧,何必自己找悶氣生!”
“賤人,你說什麽呢?”臘梅頓時炸了。
臘梅本來就看不起青樓女子,見她幫着龔六小姐,更是瞧不上,聽了這話自以爲有了發作的理由,便叉了腰虎着臉沖過來,揚手就是一巴掌。
這巴掌當然沒有落到玉清臉上。臘梅的手被一隻大手攥住,接着,身子就飛了出去,砰地一下落在不遠處的地上,結結實實地摔到了屁股,疼得她尖叫一聲。
“玉清姑娘。”龔盛培掃了一眼倒地呻吟的臘梅,馬上沖玉清施禮,“多謝你剛才幫着家妹說話。”
玉清沖龔盛培嫣然一笑:“應該的。”
龔盛培目光淡淡掃過面有愧色的齊震和詫異惱怒的邱若璨,既不打招呼也不行禮,更不提剛才臘梅被他推倒的事。他低頭對龔六小姐說:“小六,下次不要一個人出來。我們回家。”
龔六小姐眼中還含着淚,聽話地點了點頭。她沖玉清福了福,就跟着龔盛培走了出去。兄妹二人都沒有再看齊震和邱若璨一眼。
……
雨璇站在窗前,目送龔府的馬車走遠,覺得心裏很不是滋味。
昭睿低聲說:“别看了,人已經走遠了。”
頓了頓,見她還望着窗外發呆,又提醒道:“你也聽見了,你不想見的那人就在咱們斜對面,趁現在他們還沒用完飯,抓緊時機離開吧。”
“……好。”
昭睿在桌子上壓了張銀票,沒有喊人結賬,而是打開窗子,攬着雨璇一躍而下。
坐在回去的馬車上,雨璇悶悶不樂,半天都沒有說話。
“喂,發什麽愁呢?”昭睿笑嘻嘻地逗她開口,“嫌東西沒買夠?那咱們現在接着去買啊。我已經吃飽了,能繼續陪你逛街。”
“我又不是愁這個……”
剛才“逃走”當然是不想節外生枝。确實她沒什麽好擔心的。按照昭睿的說法,她戴的這張面具是用特制藥水戴上去的,取下的時候必須也要用藥水,直接在臉上摸根本摸不到邊緣。而且她的聲音也變了,完全無須怕被認出來。
“昭睿哥,我是……覺得沮喪。”雨璇耷拉着腦袋,“我隻有六六一個真正的朋友,可是,她有麻煩,被人欺負,我什麽也做不了,連幫她說句話都不行。剛才你也看見了,幾個人合起來欺負她,好過分!玉清沒見過她,光聽都聽得坐不住,要沖出來憤慨兩句,可我連玉清都比不上。”
昭睿唏笑了一聲。
“這也不能怪你。你自顧無暇,哪有能耐護着龔六姑娘。嗯,别難過了,我猜,要是龔六姑娘知道其實你就近在咫尺,她也不希望你跳出來的……你們是朋友嘛,她能理解你。”
雨璇被昭睿說得更慚愧了。
“難道一點辦法都沒有嗎?”她充滿希翼地看着他,“剛才你明明說你吃飽了就有辦法……”
昭睿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
“咳咳……我哪有這個意思!”
雨璇瞪他一眼,垂頭苦苦思索。
一定要想出辦法來!她曾經在皇宮裏急中生智挽救過蕭雲錦,現在也能拯救龔六小姐!
“我說,聽哥哥一句。這事兒你還是别摻合了。真的,這樣對你不好。”昭睿看她冥思苦想的樣子,忍不住吐槽。
“你什麽意思?”
“你腦子不會轉了?”他作勢要彈她腦門兒,“你不是聽見漣華公主的丫頭說,蕭韻也在房裏?外面這麽大的動靜,他就不能出來喝止一下?龔六姑娘是你的朋友,她的難處,難道我們的太子殿下看不到?”
雨璇眼神微閃。她不記得有沒有跟他提過……不過,龔六小姐吵鬧着退婚,應該不止一次了,蕭韻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呢?”
“所以,他保持沉默,難道不是爲了逼你出來?”昭睿目光炯炯,“他到處找你卻找不到,你以爲他沒有猜到你是故意躲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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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覺得昭睿說的對咩=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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