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韻沖到她跟前問情況,她便撩起褲腳給他看。雨璇跑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蕭韻的臉上有焦急和心疼,邱若璨的臉上有委屈和隐忍,眼裏還閃着淚花,潔白貝齒緊咬着下唇,就是不掉淚。
倔強的女孩子,似乎更加招人心疼吧……
雨璇見周圍的下人都被吓呆了,便也走近了蹲下來,柔聲道:“傷得厲害麽?讓我看看?”
邱若璨擦着額上的汗回答:“也不打緊的,不影響我做事。橫豎……娘的生日宴還是要做的。”
她的丫頭臘梅悄悄白了雨璇一眼,馬上低頭把主子腳腕又向上撩了撩。
“天哪!”臘梅驚呼完,似乎意識到這樣不妥,馬上掩口。
蕭韻和雨璇都看向那段白嫩的腳踝。
邱若璨人本來就美,肌膚也是細白細白的,腳腕上還戴着一串小巧的紅珊瑚,四周用更細小的珠子做成璎珞垂下來,益發把腳踝襯托得小巧柔潤,好像上好的羊脂玉。
隻是,現在那羊脂玉般的肌膚腫了起來,單看腫脹的程度,就能想象現在這美腳的主人有多麽痛苦。
而這痛苦的主人卻表示,會繼續忙活生日宴,一定要給她敬愛的婆婆一個驚喜。
雨璇用餘光打量蕭韻的臉。他會怎樣憐惜邱若璨呢?
“主子,奴婢扶您回房吧!”臘梅心疼地說,“您怎麽樣也得歇一歇,好歹緩一晚,明兒再想生日宴的事。”
邱若璨擦着汗珠搖頭:“不妨事的,又沒有什麽大礙,晚上我還要看賬本。”
“主子,您……”臘梅聲音哽咽了。
“若璨,你先回去休息,管家的事暫時交給夫人吧。”蕭韻說。
“殿下,我真的沒事……”邱若璨很着急,“不過是小小的扭傷,又沒有傷了腦子,我真的可以繼續幫助娘,她管着偌大一個家,每日都那麽辛苦,我怎能坐享其成!”
雨璇蹲在邱若璨身邊看着她苦苦辯解,目光已經開始冷凝住。
這話說的。
是在說誰,又是要說給誰聽呢?
是在向誰抱怨,又是在抱怨誰呢?
她收回目光,心裏暗暗冷笑。
龔六小姐和小紅,這兩個人的勸誡果然不是庸人自擾。
她低頭看着邱若璨腳踝上的珠串,隻覺得很沒意思。
那邊,臘梅一副快要急哭的樣子:“主子,您就這樣不愛惜自己的身子,您倒下了,夫人還不是得更累?奴婢這就去喊小轎來,把您擡回蘭苑去。”
邱若璨連忙擺手:“别去,今日夫人有客,小轎這會子怕是正用着,剛才咱們過來的時候不是還看見了。”
臘梅如夢初醒道:“哦!奴婢倒忘了。可是,您、您總不能一直就這麽坐在地上啊,怪涼的,您身子又受不得寒……”
說到這裏,還有意無意地瞄了蕭韻一眼。
雨璇繼續蹲在那裏看邱若璨的腳,嘴角挂着一絲冷笑。
從來不知道這對主仆可以這樣心機重。要做什麽,再清楚不過了。
不就是想給她眼裏揉沙子麽,拿話激蕭韻抱邱若璨回去!
忽然有點好奇,蕭韻會怎麽做呢?畢竟邱若璨既是他一直關心的妹妹,又是多年來與他并肩作戰的隊友。
蕭韻站直了身子,略微沉吟,馬上做了個兩手一伸的動作。
雨璇正以爲他是打算告訴邱若璨“不如我抱你回去”,就見蕭韻迅速拍了幾下手。
眼前一花,一道人影已經跪在了他面前。“殿下。”
一衆下人暗暗抽氣,雨璇已認出那是阿四。
阿四一直都跟着她,不過因爲他實在是隐匿得太好了,要是她不帶阿柱在身邊提醒,根本就意識不到阿四的存在。
“阿四,你送側妃回蘭苑。”蕭韻吩咐。
“是。”
阿四應了一聲,馬上走到邱若璨身邊行禮:“側妃娘娘,得罪了。”
臘梅剛剛和幾個下人一起把邱若璨扶起來,見狀氣得手一松,差點讓邱若璨再次跌倒。邱若璨本能地扶了一把臘梅,因爲用力過猛,把臘梅弄疼了。
臘梅呻吟了一聲,見邱若璨瞪向自己,連忙閉嘴。
阿四已背轉過去,彎下了腰,等着邱若璨伏上去。
邱若璨一手緊握着剛才擦汗用的手帕,一手扶着臘梅,看了看阿四寬闊的後背,委屈地眨眼,淚水差點掉下來。
“委屈你了,若璨。”蕭韻柔聲說,“阿四輕功最好,走路又快又穩,讓他背你回去吧,比你坐小轎強。”
雨璇也站了起來,強忍着笑,做出一副關心的樣子對邱若璨說:“是啊若璨妹妹,這個時候就不用顧忌什麽男女大防了,殿下不會說什麽的。最要緊還是你的身子,阿四,你把邱側妃送到蘭苑就出府一趟,找最擅長治外傷的大夫來看。”
“是!”
邱若璨用力眨眼,把那絲惱意掩蓋住。
“我都聽你們的。謝謝殿下,謝謝姐姐。”她含着淚笑了笑,便在臘梅的幫助下趴到了阿四身上。
“都跟你說了不必這麽生分,快去吧。”蕭韻揮手,阿四飛快地離開了,臘梅帶着幾個下人急急忙忙地跟在後面跑。
……
等小紅再次回到湖心榭時,蕭韻已經走了,雨璇正在對着湖水繼續投魚食。
“姑娘。”小紅氣喘籲籲地跑回來,“您沒事吧?”
“我能有什麽事?這裏可是殿下的地盤。”雨璇淺笑,将手裏最後一把魚食也灑了出去。
“嘿嘿……奴婢就是怕有賤人害您。”
“哈哈哈……”
看來鴻雁山莊那段日子給小紅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
雨璇看着争搶的各色錦鯉。
是生物就要争搶,因爲資源都是有限的。在一夫多妻的時代,争寵也一樣,是女人的本能。
有了喜愛之欲,再淡然聰慧的女人,也不能免俗吧。
邱若璨不是從容大方的薛寶钗。
而就算在一衆姐妹丫頭中深得人心的薛寶钗,也是嫉妒林黛玉的。
這嫉妒之心,讓一個名冠京城的美女兼才女變成了蕭韻的一名豬隊友。
她隻祈禱以後遠離這名隊友。
“小橘小翠呢?”
“在收拾東西,奴婢打發了人直接去告訴夫人啦。”小紅喜滋滋說完,又變得氣鼓鼓:“哼,奴婢才不去找邱側妃呢,說不定奴婢一說,倆丫頭今晚還過不來呢。”
“呵呵,這話怎麽說?”
小紅振振有詞:“您想啊,您也看出來了,這邱側妃事事都要讓人知道自己是掌家主婦,人家求到她頭上,她還不得拿喬?萬一她再打着給夫人做生日宴的旗号,讓小橘小翠采滿多少分量的桂花再到咱們院裏來,旁的不說,倆丫頭就得因此多吃辛苦。”
雨璇笑了。小紅現在真的長大了,考慮問題很能抓住關鍵嘛。
偏偏還想找碴:“你說得有理。可是你想過沒有,夫人當着所有下人的面交代過,邱側妃是幫着她掌家的,若非要緊的事,直接回了邱側妃就好。你這麽做,不但打了邱側妃的臉,還擺明了不把夫人的話放在心上呐。”
小紅被說得一愣,馬上反駁:“這還不算要緊的事?您現在是正妃,正妃房裏添一等丫頭,奴婢覺得就是天大的事了。”
“哈哈……小嘴真甜。夫人怎麽說?”
“就說知道了。”
“可有不高興?”
“沒有呀!奴婢去的時候,夫人剛送完客回來,正在換衣服,還催着丫頭們拌紅豆沙,說要給您做紅豆餅。澄兒姐姐告訴奴婢的,這個東西補血。”
雨璇聽了心裏一熱。她的月事又快到了,蕭雲錦做這個甜點,是想給她痛經的時候吃吧。
雖然蕭雲錦很喜歡邱若璨,對她自己還是這樣關心……
雨璇站了起來。
“小紅,走,咱們先回房拿些治跌打損傷的好藥,然後去蘭苑看看邱側妃,她剛才把腳扭傷了。”
雨璇把剛才的一幕說給小紅聽,隻是客觀描述,并沒有加上自己的任何臆測,小紅已經聽得氣鼓鼓。
“幹嘛要去看她?她這不是自己作的嗎?”
“沒辦法,于情于禮,我這個正妃好歹要表示一下的。雖然……呵呵,你也發現了,她極有可能是故意的。”
三皇子府的路修葺得十分平整,連塊石頭都沒有,她走在寬闊的大道上,又不是下樓梯,還有丫頭攙扶着,怎麽可能扭着腳?
要不怎麽說是豬隊友呢?不惜自殘來吸引蕭韻做出親密舉動,從而達到刺激她的目的。
“那您還去?咱們那些藥可都是很貴的……”
“上次殿下不是雞婆一樣地讓人準備了一大捧嘛,放着不用藥效自己也會跑光,順便做個人情好了。”
小紅撅着嘴,還是跟在雨璇後面往回走。
“行啦!到了那邊給我乖一點,估計那兩個貴妃兩個庶妃都會去看望,我就更得去了。不要使臉子給人看喔,這樣會給本姑娘帶來不小的麻煩。”
“知道了。”小紅悻悻地說。
“對了,你知不知道今兒夫人見的是什麽客人?”蕭雲錦一個南方過來的人,到了京城根本不參加什麽交際活動,哪裏來的客人。
“哎呀,奴婢忘記跟您說了。澄兒姐姐告訴奴婢,是少爺來拜訪夫人。”
“齊震?”他來找蕭雲錦做什麽。
“對。”
“……呵呵。”
“姑娘笑什麽?”
“我笑某人有心啊,原來我還是那麽幼稚。”
邱若璨說蕭雲錦有客,送客的時候把二人擡的小轎用上了,說來說去,都是想要蕭韻負着她回去。
三皇子府雖大,齊震可是通過了武舉的、孔武有力的年輕人,他從會客廳走到大門口,從來都沒有坐轎子的習慣。
“姑娘是說剛才的事?”
“唉……不說了!橫豎你之前勸我那些話有理。”
“哼,奴婢從來不危言聳聽。”
“對,你是成長起來了。回頭替我也把小橘小翠調教出來。”
“哎!”
……
晚上,雨璇失眠了。
這不僅僅是因爲她所居住的靜怡閣卧房隔壁多了小橘小翠兩個丫頭。她們跟小紅住在一起,三個小丫頭唧唧呱呱了半夜,隐隐約約地透過牆壁傳了過來。
倒不是她們吵,而是她确實無法入眠。夜深人靜,一點點聲音都聽得清清楚楚,雖然那隻是悶悶的、模糊的人語聲。
蕭韻沒有回來。
這是她搬入府裏第一次他徹夜未歸。
每次他回來都是輕手輕腳,但躺在她身邊的時候,她即使在睡夢中,也是有感覺的。往往是在那之後睡得反倒更香甜。
有時在微曦晨光中醒來,能看見他沉靜地側躺在她身旁,眉心一個淺淺的“川”字,刀鋒般的濃眉微蹙,和濃密的眼睫一起組成了四道漆黑的粗犷線條。隻是一瞥,她就放心地沉睡過去,再次醒來他就已經又離開了。
現在他不在,沒有人半夜裏驚醒她,她反倒睡不着了。
其實早就習慣了他在身邊,卻倔強地不肯告訴他,也固執地不讓自己松懈心防。
睡不着,是因爲白天發生的事情,還是因爲,早就知道他今晚不會回來?
傍晚蕭韻過來的時候告訴過她,晚上要去宮中。
憑感覺,他在收網了。
最後的總攻結束之前這段日子,必然是兇險重重。這些她從來不問,蕭韻也不會對她說。當然,兩人連在一起的機會都極少……
她想起白天的風波,忽然就想找機會問問他,将來要怎麽處置他府裏的五名側室。邱若璨就不必說了,另外四個女子呢?蕭韻一直都沒有寵愛過她們,必然要給她們的将來有一番别的安排。
隔壁的說笑聲隐隐約約地又傳了過來,雨璇搖了搖頭,索性起身下床,披了件衣服,把琉璃燈撥亮,然後取了一本書看起來。
這一看就是一個多時辰,最後竟然趴在桌案上睡着了。
雨璇是被人搖醒的,她覺得頭昏腦漲,眼前直冒星星,全身都疼。
定睛一看,喚醒她的人是小紅,小橘和小翠端着水盆青鹽等洗漱用品站在她身後。
“姑娘,您是不是不舒服?”小紅擔憂地說,“趴在這裏多久了,恐怕是着涼了吧?”
說着就把手放在雨璇頭上。
“燙!”小紅急了,“姑娘,奴婢扶您去床上躺着。小橘,你去請大夫,小翠,你讓小廚房把小爐子燒起來,準備煎藥。”
一番忙亂之後,雨璇在三個丫頭的伺候下,捏着鼻子喝下了一大碗黑乎乎的苦澀藥湯。
真煩。都是她自己作死,看個書躺床上看不就行了,那樣睡着了也不會着涼啊。
小紅滿臉自責,一個勁地怪自己沒把主子服侍好。
“沒關系,大夫說了不過是風寒,我多睡覺多喝水也就好了。”雨璇覺得眼皮沉重,“讓我躺一躺,夫人那邊你替我去說一聲。”
“知道了。”
迷迷糊糊之中,好像有丫頭在外房說話。白天覺睡不踏實,意識是在半夢半醒之間的,斷斷續續地聽到了一些。
“……大清早看見殿下從邱側妃的房中出來……床單弄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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