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錢是爲了養人,齊翊有心,自然是黑白通吃,從官場到江湖,他暗暗地爲他的皇帝主子履行着積蓄人脈的職責,期待有朝一日輔佐歐陽家族清理幹淨外戚的掣肘。
面對這一切,蕭雲錦再不樂意也是無可奈何。作爲一個單身媽媽,在歐陽铖的照顧下,她和孩子都過着優渥的生活。如果沒有後面的磨難,這種日子還是很讓人羨慕的。
雖然蕭雲錦把蕭律當做自己的孩子來疼,但蕭律和蕭韻在歐陽铖的心裏卻有着雲泥之别。
一個是自己與心愛女人的孩子,自己對他寄予了那麽多期望,另一個卻是妄圖染指自己心愛女人的無恥之徒在那樣一種情況下産生的孽種。
歐陽铖把全部的關愛都傾注給了最疼愛的兒子蕭韻。蕭韻雖然是個私生子,卻是在萬千寵愛中長大。
兩個孩子年紀相當,待遇不同,被薄待的孩子自然感受得到,如蕭律。他的弟弟從五歲起就開始讀書認字和練氣習武,請來的是當地最淵博的夫子和武功最高強的江湖名士,可是他卻隻能在普通的私塾讀書,想要習武,也隻能由家裏的護院師傅教他一些強身健體的拳腳。
“爲什麽不讓他和你一起學呢?”雨璇聽得直搖頭,“小孩子都是很敏感的,幹嘛這樣偏心,師姐不是說把他當成自己孩子嗎?”
“沒辦法。教我的夫子和師傅都是父親命人特别去找的,教了我就沒法教大哥,我娘也插不了手。”蕭韻一臉無奈。
蕭雲錦一個深宅女子,哪有機會自己去找江湖名士來教蕭律。蕭家人知道蕭律是丫頭生的,她能讓這樣待他,還讓下人們都把他當做少爺,在大家眼裏,已經是很不可思議了。
兩個孩子就這麽在天壤之别中長大了,而蕭律心裏的不滿也越積越多。
這其間,齊翊娶了妻子。對于歐陽铖委派的事,他真是殚精竭慮,忙忙碌碌、夜以繼日地,同時做着兩份工作:一是明面上被任命職務的本職工作,二是暗地裏服務于蕭韻母子。随着蕭韻長大成人,這份工作的重點又從照顧他們轉爲協助壯大蕭韻的勢力,好爲有朝一日他回歸宮廷做好充分的準備。
歐陽铖爲了表示感激,就告訴齊翊:将來你生的女兒一定要做韻兒的妻子。忠君熱血的齊翊有了這話鼓勵,更加賣力地奉獻自己的所有精力。
齊翊的妻子生産了,不過頭胎卻是個兒子,也就是齊震。齊夫人身體不好,生完齊震後又過了許多年才再次懷上,這一次,她如願以償地生下了齊霏。
說到這裏,蕭韻看了一眼雨璇。雨璇明白了他的意思。很快就要說到他、蕭律和齊霏的感情糾葛了。
她示意他繼續。不知爲什麽,她覺得好像親眼目睹了那一幕幕一樣,莫名其妙地有種關切感,好像他說的事情,自己也是一分子似的……
“可是,我十歲那年,嶽父終于調走了。”蕭韻說。
雨璇點點頭。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官,哪個官員能在任上一待幾十年?禮部有那麽多秦家人,歐陽铖即使做了皇帝,也不能長期幹涉官員們的任免。
就這樣,齊老爺終于調去了外地,歐陽铖爲了能有人繼續照顧蕭雲錦母子,想方設法又安插了一個人過來做官。
雨璇忽地開口問道:“這個人就是邱禦勝?”
“是的。”蕭韻贊賞地微笑,“邱大人也曾是父親的暗衛。”
邱禦勝,邱若璨的父親,現在的大理寺卿、同時也是齊震的上峰。雨璇記得邱若璨跟她說起過,他和齊老爺是同一年的進士,原來兩人都承擔了同樣的職責。
想到邱若璨與蕭韻之間的親昵,她心裏覺得酸溜溜的。
“現在他就要變成你的嶽父之一了。”
蕭韻忽然笑得十分開心。他伸出手拉住了她,一使勁,把她拉到他懷裏。
她一下子坐到那個滿是墨香的溫暖懷抱裏,這才發覺自己又說錯了話,馬上恨不得把舌頭咬破。怎麽又不淡定了呢?
蕭韻沒有進一步的親熱舉動,隻是輕輕地擁着她,好像她是什麽易碎琉璃似的。
“雨璇,你不知道。我是不可能和若璨在一起的。”
“……你都納她做側妃了!”
蕭韻無聲地笑。他捉住她的手,像從前兩人在一起時一樣地捏着她的手心,把她弄得很癢。
她微愠,縮回手握成拳,他又用大手一下包住,拉到唇邊吻了一下。
“若璨進三皇子府隻是一時的。”蕭韻柔聲道,“隻是一個名分而已,我又不會碰她一下。”
“……你說得倒輕巧……”
邱若璨自己都毫不掩飾對蕭韻的愛意,而蕭韻對她也很愛護,她生日還專門買禮物送她呢,兩個人現在有了夫妻的名分,還有什麽是不可能發生的?
“你放開我,讓我坐回去。”雨璇闆着臉,“三皇子殿下,你不覺得三妻四妾的你對我一個和你毫無關系的女人糾纏不清,和你的父親實在是如出一轍嗎?”
蕭韻不但沒有生氣,反而笑得更歡了。
幸虧小紅的房間隔得遠,不然非得讓他給吵醒了不可。
“怎麽辦呢,我就想要糾纏你。”他沒有放開她,還把她的手再次舉起來放到唇邊,“一輩子,好不好?”
她氣得差點又要發作,蕭韻輕笑一聲道:“雨璇,你都不問問爲什麽我說和若璨不可能在一起嗎?”
“爲什麽?”
“……你猜。”
“你!”
雨璇以爲他在捉弄她,正打算狠命掙脫出來,忽然想到了那天在邱府她偷聽到的,邱若璨和蕭韻之間的對話。
她停止了掙紮,開始認真思索。
如果用另一個視角看待,這一幕對話其實不過是……
蕭韻笑眯眯地看着她。這副凝神思索的樣子,微微皺着一對小眉尖,眼睛忽閃忽閃的,長而密的眼睫一煽一煽的,真是可愛極了。
“她叫你三哥哥,一開始我還以爲你是她表哥。後來我跟她來往多了,知道了一些邱家、還有邱若璨位于燕城的嫡母家的情況。她的親族裏,并沒有什麽表哥……”
說到這裏,雨璇猛然睜圓了眼睛:“若璨難道也是你父親的私生女兒?”
所以他才說他和她不可能在一起、不可能有那種關系。後宮所出的皇子,蕭韻行三,所以邱若璨叫他三哥哥……
邱若璨的母親早早地去世了,想來,就是這個原因吧。
蕭韻點了點頭。他的神情裏有如釋重負的輕松,又含着幾分沉痛和譏诮。
雨璇翻了個白眼道:“你的父親真是到處留情。”
“敢這麽說一國之君的,恐怕除了我娘,就是你了。”
“哼。”
想來也是。歐陽铖是個不折不扣的封建帝王,雖然心裏最愛的是蕭雲錦,但後宮美女如雲,他怎麽可能清心寡欲。說行使特權也好,排遣苦悶也好,皇帝是不會不臨幸後宮妃嫔的。
“若璨的母親當時是一名昭儀,父親對她還算有幾分喜愛。她有孕之後,父親不忍心讓她遭到秦後的毒手,一直派人暗中保護。秦娘娘在她生産的時候買通産婆,當時父親也得知了,就設法用一個死嬰把孩子調換了出來。”
後宮女子能生下孩子的,都是皇後的追随者,或者她們的家人是秦相的追随者。邱若璨的母親當然爲皇後所不喜,後來的命運可想而知,秦娘娘以她“誕出死嬰是不祥之人”爲借口,逼着歐陽铖把她打入了冷宮,她在那裏沒有活過半年。
雨璇打了個冷戰。
“後宮,真是一座活生生的墳墓啊。幸虧我不屬于那裏。”那次她被秦娘娘叫過去吃了溫柔一刀,想想就後怕。
蕭韻再次吻了吻她的發。“放心,我不會讓你被關進去的。”
“……那、那你要快點把秦家人都打趴下。”
“當然。”
蕭韻繼續說到邱若璨後來的事。歐陽铖把這個小女嬰托付給了邱禦勝,邱若璨四歲的時候,齊老爺調離了原先的職務,邱禦勝便帶着家眷接手了這份雙重任務。
“……所以若璨才和我這樣親密,雨璇,你不要想歪了。”蕭韻要笑不笑地說,“這樣一步棋,是我早就計劃好的。我回宮之後,皇後當然會給我身邊塞人。若璨進三皇子府,她就不好說什麽了。”
“那皇後要是還繼續塞女人給你呢?她會說,一個側妃哪兒夠呀,堂堂皇子怎麽可能隻納一個側妃,怎麽也要好幾個什麽的……”
“自然還有别的法子應付過去了,就算不得不迎進府裏,若璨也能替我管住她們,将來,我會想個法子讓她出府,恢複原先的身份。”說到這裏,蕭韻忽然湊到她耳邊悄聲問:“雨璇,皇後的要求,你希望我答應還是不答應?”
“……随你。”
“……真無情。”
“對。”她冷哼一聲。
誰知他竟歎氣道:“雨璇,最無情的就是你了。在鴻雁山莊,你對我那麽冷淡,後來又說走就走,你都不知道,那晚沐昭睿騙我,一會兒說你往北走了,一會兒又說你往南逃了,我駕着美麟,找了你一整夜……”
想着他徹夜策馬狂奔的樣子,雨璇低下了頭,覺得眼眶發澀。她後來聽說了三皇子在被皇帝宣布身份的當天,竟當着所有官員的面昏倒在地,那正是她逃離山莊的第二天。
既然他回宮是有計劃有步驟的,前一晚必然還有很多别的事要做,他卻都用在了尋找她上面。而他體力那麽好居然會昏過去,可見是怎樣的心力交瘁——
她擡起頭看着他的眼睛輕輕說道:“我不走怎麽行呢?你也想一想,出了那樣的事……其實,齊霏一回來我就不該再留下的。如果不是師姐一力挽留,我早就想要離開了。”
一開始是愧疚和尴尬,後來,就是被反複踐踏、羞辱,慢慢地,一點一點地,她的熱情就這麽被消耗盡了。
蕭韻歎息着環上了她的腰。
“雨璇,我讓你受苦了。”他低低地說,“是我沒把你保護好,今後,我再也不給任何人這樣的機會……可我要告訴你的是,你永遠不必爲欺騙了誰而自責,根本就沒必要。你,沒有做錯任何事。”
他接下來的話,把她驚得魂飛魄散。
“蕭律毒倒了我,然後和霏兒私奔,把你留在齊府,作爲她的替身。這些,我早就知道了。”
雨璇的身子開始顫抖起來。
蕭韻繼續說道:“我被田大夫救醒,立即命人去尋找他們,也發現了你,那時,你在姚府參加賞荷宴--”
“你……你再說一遍剛才的話。”雨璇打斷了他,她覺得牙齒都在打冷戰。
“我早就知道你不是霏兒,從在姚府第一次見你就知道了--”
“不是,”雨璇握緊雙拳,“不是這個。是前面,你說蕭律和齊霏私奔之後--”
“他們把你留在齊府。”
雨璇猛地捉住了他的手。“就是這句!”
她一直就覺得穿越醒來的那一刻不對勁。她、蕭雲錦和秦沣,三人搭乘同一班地鐵,地鐵出了事故,所以他們都穿越到這裏。可蕭雲錦和秦沣都沒有受傷,爲什麽就她傷成那樣?
“……齊夫人帶着一群家丁在翡翠崖後山的山澗裏發現了我。我當時隻能看,連句話都說不出來,被擡回去後,還昏迷了幾天幾夜,大夫說我頭部受到重創,丫頭們說我頭發裏還有碎石渣,顯然是撞到了大石頭。”她回憶道,“可是,我在山澗的時候曾經看過,周圍是一片草地,根本就沒有任何石塊。我左想右想,怎麽都應該是我穿越過來之後被人襲擊了,還給我換上了衣服。”
蕭韻濃眉緊鎖。雨璇從來沒有機會和他說起過這些,想象當時她的樣子,他覺得心裏揪成了一團。
“當時我就猜測是齊家小姐和同伴一起逃跑,她不過是個身嬌體弱的富貴小姐,應該沒有這麽大的力氣。所以我猜是個男人幹的。”雨璇顫聲道,“她又是和蕭律一起私奔的,而你又說是他們找到了我,把我留在齊府做替身……”
蕭韻一把抱緊了她。“雨璇,别說了。我知道了。我一直都在找他,等找到了他,我饒不了他!”
雨璇猛烈地搖頭。“我不光是這個意思。”
從蕭韻的話裏,她震驚地發現了一個隐藏的事實。
蕭律如果恰好是在和齊霏私奔的時候發現了穿越的她,從而将她擊昏,作爲齊霏的替身留在齊家--
爲什麽時間上這樣巧合?他們就那樣笃定她不會說破?
她想起右臂内側那道奇迹般地出現,又奇迹般地消失的胎記。
“蕭韻,把你和蕭律還有齊霏之間的事,從頭到尾、原原本本地說一遍!我現在覺得我和你們三個之間有十分詭異的聯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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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七點還有一更哈,下一更就交代完全部往事,呃,低估了故事的長度—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