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韻在衆下人的嘻笑聲中攬着齊霏進了她的閨房,并把門關緊。
“韻哥哥。”齊霏紅着臉看他。
蕭韻也看着齊霏。但是他的眼神裏沒有一點溫度。
“爲什麽要回來?”他平靜的眼波之下掩蓋着怒火,她不是和蕭律過得快快樂樂的?爲什麽回來擾亂他和雨璇!她回來了,那雨璇怎麽辦!
齊霏出現在齊府的時候,周圍的下人都沒有發現什麽異樣。
他匆匆趕到後,卻一眼就看出,那不是他與之拜堂的娘子。
“韻哥哥,我不能回來嗎?這裏是我家,我是你的妻子。”齊霏淺淺一笑,“你和我齊霏拜了堂,是我齊家女婿。”
蕭韻面無表情地聽着。
“将來,你回歸皇室,我也會是你獨一無二的的正妃。”
蕭韻猛然回頭:“你都知道了?!”
“呵呵,我的傻夫君,你也不想想,大哥他能不告訴我嗎?”齊霏用一方雪白的絲帕捂住嘴,優雅地笑了,“爹爹暗中協助皇上幾十年,哥哥也是自幼爲此拜師學藝,乃至遲遲不敢定親,打着外出遊學的名義在外多年,爲你延攬人才。蕭、齊兩家本就該結合到一起。便是我,也是還在襁褓中就被皇上定爲你的妻子。”
一模一樣的聲音,看似天真無邪的笑容,卻包含着不一樣的情意。
齊霏走到蕭韻跟前,伸手抱住了他的腰,把臉貼在他的胸膛上。
“韻哥哥,你是我的。”她柔柔地說,“我也是你的。”
這是從前她說過的話。
蕭韻沒有動,甚至手臂都沒有擡一下。他沉默片刻,雙手握住齊霏的肩,與她拉開了一些距離。
“霏兒,你是個聰明女子。事到如今,我想你心裏很清楚,我真正要娶的人是誰。”他看着她的眼睛說。
蕭律爲什麽要告訴她這些?難道就不怕她後悔?她此番舉動,蕭律就不阻止?
然而這些他已顧不得去想。齊霏回來了,那麽,她,就再也不能回來了!
齊霏的大眼睛裏溢出了淚水,櫻唇微微顫抖着,似乎受了很大委屈。
“那不過是一個貪慕富貴的替身女人。律哥哥說,他機緣巧合之下發現了她,正好讓她留在家裏幫我陪父母、盡孝道的,難道你對她動了真心?”
“替你?爲什麽要她留下來替你?”
“我……”
“你見我病得快死了,父親又催婚,嶽父也答應了沖喜,所以你一氣之下逃走了。”蕭韻冷冷地說,“而你既然走了,又何必再回來?”
齊霏哭了,哭得梨花帶雨:“韻哥哥,你聽我說……我是最近才知道,根本就沒有什麽催婚沖喜,當時,是有人冒充皇上給爹爹去了那樣的信,爹爹才一口答應的……”
如果沒有她說的假信,而他真的病危,她會不離不棄嗎?
蕭韻依然面無表情地看着她。這個問題,他曾想過無數次,可是他早就已經不關心答案了。
齊霏還在抽抽噎噎,她本就愛哭,一哭便眼淚成行,現在把絲帕都濕透了。蕭韻掏出自己的手帕遞給她。
“你回去吧。我曾看到過,你和大哥在一起很開心。我不是強取豪奪的人,你既然選擇了他……”
齊霏睜大眼睛,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韻哥哥,蕭律他是騙我的!那封假信就是他寫的!他會模仿皇上的筆迹,還僞造了印鑒!……我,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啊!”說着,她又哭了起來。
蕭韻把手抽回。
“我知道。”他說。
蕭律的這點伎倆,又怎麽瞞得住他。
“那你還……”
“是,我找到你們之後,也沒有做什麽。我還是像過去那樣照顧你,把田大夫調去天幽峰給你調理身子,你生病的時候,又拜托栾大夫給你治病。大哥做的事,我也沒有告訴父親,父親問起他,我還替他隐瞞。你們的事,翟家隻有極少數人知道。”蕭律輕輕地說。
他見到齊霏和蕭律在一起的快樂樣子後,就再也不想挽回什麽了。她不是早就對蕭律動了心嗎?而他并不需要一個搖擺不定的女人做妻子。
他愛一個女子,就全心全意地愛。可他也要求那人全心全意地愛他。
要麽絕對,要麽歸零。
“韻哥哥,我知道你還是喜歡我的。”齊霏固執地說,“不然,你就不會明明知道那不是我,還讓她以我的名義嫁給你!”
“……”
“你看着我的眼睛,你敢說你一開始接近她的時候,不是沖着那張和我一模一樣的臉去的?你敢說你喚她霏兒的時候,心裏想的不是我?”
齊霏說一句,就向他跟前走一步,他便一再後退,直到退到了床前。
“你是個什麽樣的人我太清楚了,你要是真的喜歡她,又怎麽舍得讓她和别的男人住在一起!”齊霏咄咄逼人地說。
“你怎麽知道……”
“我知道她和你争吵之後做下了什麽事。到底是誰水性楊花,韻哥哥你還沒有看清楚嗎?”
蕭韻忽然笑了出來。
“那也是我和她的事。”他簡短地說,“我無須向你解釋。”
“你就不心寒?依照咱們大益律法,夫家可以缢死犯了七出的淫婦,原文是這樣說的……”
“夠了!”蕭韻打斷了齊霏的引經據典,“我說了這與你無關!”
齊霏愣了愣神,蕭韻平靜地說:“若是我說,她便再怎樣對我,我也認了呢?”
“什麽?!你……”
齊霏憤怒得渾身發抖。
這還是那個事事都依着她、時時把她捧在手心的韻哥哥嗎?别院的三年,即便他最寵她的時候,也沒說過這樣的話!
他愛那個替身女人。哪怕那女人找了别的男人,他也還是愛她!
和他一起三年了,而這個女人,做替身這才多久!怎會一下子就愛到這個地步!
“韻哥哥,她是個妖精,她使出法術來,迷惑了你的心智!我這就去告訴爹爹和哥哥……”
齊霏轉身要走,蕭韻一把拉住她的袖子。
“你敢說一個字……”
“怎樣,你就殺了我?”齊霏忽地嫣然一笑,就勢倒在他懷裏,“韻哥哥,你舍不得的。你是個重情義的人,尤其是對于我!”她伸手摩挲着他結實的胸膛。
蕭韻抓住了她的手,阻止她的動作。
他的手冰涼,而她卻笑得火熱:“我說對了吧,你曾說過,别院的那三年,是你感到最幸福安甯的日子,因爲有我,對不對?”
她的聲音輕柔至極,帶着魅惑:“誰也無法抹去那段時光,即便是你!在你心裏,我還是特别的,對不對……”
她踮起腳尖,吻向他的唇。
蕭韻側過了頭,躲過這個吻,繼而輕輕一推,齊霏坐在了床上。
她有些幽怨地看着他。
“霏兒,既然你回來了,便還是我的妻子。”蕭韻似是下定了決心。
“嗯!太好了!我就知道韻哥哥最愛我!”
齊霏高興地笑了,然而還沒有說完,蕭韻陰沉着臉又加上一句:“僅此而已。”
“什麽……”齊霏沒有聽懂這話,什麽叫僅此而已?
“我會給你該有的名分,除此以外,其他的你就不要想了。”蕭韻已開始向卧房外走去,“我會搬去聽墨齋歇宿,你的身子,還是留給大哥吧。”
“……”
……
“東家。”
借貸社大廳裏,文宇駿見雨璇搖搖晃晃地走進來,急忙沖過來扶她。
“您沒事兒吧?沐公子說您病了,這好幾天沒來鋪子裏,大家都挺擔心的。”
雨璇直直看向他。這個刻苦讀書、賣力工作的落地舉人,借貸社目前的大堂經理,雙目之中帶有微微的焦急,還有濃濃的關心。
“真的嗎?”原來,還是有人在意她的。
齊霏突然不着痕迹地回來了。不知她是如何出現,又是如何對蕭韻解釋的,反正根據昭睿告訴她的消息,這對自幼定親的夫妻終于“破鏡重圓”了,兩人歡歡喜喜地去齊府小住。當然,齊老爺這些人完全不知道還有這樣的内幕。
也許會有人詫異齊霏又轉回了原先的性子,但那也是因爲她“恢複記憶”了。
一直沒有人過來找她。陪伴她的,隻有昭睿和玉清。她慶幸還與他們熟識。
而蕭韻,則是完全不屬于她了。
其實,一切都怪她貪心和自欺欺人。她沒有享受過父母手足關愛,見齊家溫暖,就無恥地冒用齊霏的名義充當人家的女兒,更過分的是居然李代桃僵嫁給了齊霏的夫婿。
再傷心,也是她咎由自取。不是她的,終究會離她而去。
隻有借貸社是她辛苦創建的。這裏的人都是她招聘并親自培訓的。她一點一點掃街,一個一個發展儲戶,一筆一筆發放貸款。借貸社才是她存在感的體現。這裏的人,是真心誠意牽挂她的。
“當然!”文宇駿回答得毫不誇張,“還有謝老伯他們,每天來都問!”
原來,她的顧客也是牽挂她的。
雨璇使勁吸氣,努力将那酸澀壓迫到眼底。“多謝你們。”她低聲說,“真的……多謝你們。”
“東家回來了!”連萍等人高高興興地圍了過來,“您可算好了,再不來,咱們就都招架不住了。”
“怎麽呢,我不在的時候出事兒了?”她擠出來一點笑容。
“那倒沒有。”文宇駿說,“隻是您不在,翟姑爺也不在,太多事情沒人做主了。”
章信琮奉皇命外出查賬還沒有回來,東家和副手也不在,新人又沒完全熟悉業務,他成了唯一的主管,遇事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
“這第一件就是該去錢莊取備用金了!”連萍說,“馬上給客人兌銀子的錢都快沒有了!”
“新一期《京燕信報》已校稿完畢,隻等您看過點頭。”文宇駿說。
“還有許多要批的新貸款,沒您簽字不行。”蘭丁替幾位師傅插話。
“謝老伯還問幾時能有助學貸款,他聽見咱們提過一次就記住了,現在好多人都來咱們這兒問。”連羽說。
“另外……”
七嘴八舌的聲音聽起來如此溫馨,雨璇認真地看着每一張“催促”她早日回崗工作的笑臉,心裏又湧出了幹勁。
“對不住大家。我這就去把該做的事做完!”
……
“東家,用飯了。”下人将飯端進辦公室。
饑腸辘辘的雨璇從賬本中擡起頭,貪婪地嗅着那熟悉的香味。幾天沒吃借貸社的飯菜了,真是想念。
忽地一陣反胃,她急忙捂住嘴巴。
“東家?”剛要走的下人疑惑地回頭看。
“……沒事,下去吧。”她強壓下那感覺。
門重新關上了,雨璇把腦袋埋進雙臂。
看看她一時糊塗造成的後果!
當玉清把這個消息告訴她時,她覺得天都快要塌了。她心亂如麻,自己還不知道要怎樣在這裏生活下去,再添上一個孩子,該怎麽辦!
就算能男扮女裝繼續做鋪子東家,将來肚子大了可怎麽掩飾?現在也就連萍連羽知道她是女的。女人開鋪子本就艱難,何況她開的還是處理大筆銀錢、情況層出不窮的銀錢鋪子。
“翟姑爺來啦!”廳裏傳來招呼聲,接着,她聽到了蕭韻低沉的回應。
終于來了。雨璇慢慢地把頭從臂彎裏擡起來。
她預料到他會過來審問,早就在等這樣的時刻了。
齊霏必然告訴他真相,那她是冒牌貨的事就暴露了。且不說他得知受人愚弄會是什麽反應,當初他爲幫她,将翟家幾十萬兩銀子都存了進來做活期,甘願白白放棄那豐厚的利息。他那麽精明,必定要過來找她算賬。
門被輕輕敲響,就像午夜十二點的鍾聲。鍾聲響起,她華麗的公主舞衣消失了,她又變成那個灰頭土臉的灰姑娘,安安分分地等着接受王子的譴責。
“進來吧。”她坐直了身子,努力讓自己聽起來平靜。
蕭韻慢慢走了進來。雨璇隻略看一看他,便将眼睛移開到案前的賬本上。
他穿着黛藍色滾黑色雲紋的新制袍服,隽逸的面容更加神采飛揚。墨玉般的眸子像往常一樣看着她,隻是,她覺得那裏不再有溫柔和熱烈。
這個人,她深深愛着,和他有過幾個月的甜蜜婚姻。最後一次兩人在一起時,她還說了決絕的話,後來又将他拒之門外。
可她其實是個騙子,他會怎樣對她呢?
他的表情清清淡淡,也沒有任何言語。雖然不像昭睿那樣咄咄逼人,卻足已令她坐立不安。
“對不起。這些日子,一直都在欺瞞你。”她終于開口。
他還是那樣靜靜地看着她,就像那天撞到昭睿開她的暧昧玩笑。這麽凝視了一會兒,見眼前的女子始終低垂着頭,滿臉都是愧疚,他才收了目光。
他在她對面坐下,而她面前高高堆放着賬本卷宗,兩人好像回到了過去那段共同合作的日子。
“爲什麽,還留在這裏?”他終于說話了。她暴露了身份,難道不知道自己有多危險嗎?齊震對她的态度再也不若從前,而齊霏開口就說要去告訴齊老爺,說她是妖精,她難道沒想過這些嗎?
雨璇無意識地撥弄算盤。
昭睿說可以給她換一個面具,重新爲她辦一個新的身份。如果她願意,他還可以幫助她離開這裏。
“齊家小姐一回來,你就無家可歸了。不僅如此,她得知了你代替她嫁人的事,一定會揭穿你。你還不知道翟聿宸的真正力量吧,他知道你假裝成他心愛的女人,被你騙得團團轉,會怎樣來報複你?你還不趕快逃走,還傻乎乎地呆在這裏幹什麽?”
昭睿這樣勸她,玉清也是。
這些其實她都明白,可是......
“昭睿哥,謝謝你。你的提議我會考慮的。隻是鋪子那裏,我還有很多事放心不下,要告訴他,不然很多人會有麻煩。另外......”
另外,她覺得自己确實欺騙了蕭韻,她欠他一個解釋。
“我有事要告訴你。鋪子裏有很多需要交接的事務,交接辦完了,我會走的。”他娶錯了人,自己也很惱怒吧,所以不想她留在京城?
她慢慢地把最近幾天發生的事都告訴了蕭韻。
“……依照歐陽煌的說法,鋪子怕是有秦家的資金在,所以擠兌發生的時候,秦家大力護着,壓制住了那些彈劾的人。我懷疑他們的錢有問題,還想好好捋一捋。”
“現在市面上出現了假鈔,好像越來越多,需要幫助儲戶提高鑒别假鈔的能力。”
“另外,金融下鄉活動還要繼續開展,本想再多辦一個‘金融進社區’,把城區的市場進一步帶動起來,策劃案已寫了一半。”
“還有就是《京燕信報》剛開始起步,我本來還打算将那些書生培養成專業的記者和編輯,日後你若是想在大益辦報,應該都能利用這些經驗和資源……”
蕭韻沉默地凝視雨璇。她半垂着頭,微蹙着眉,邊思索邊說,不像往常那樣,熱切地看着他,熱烈地告訴他自己的奇思妙想。其實這些事情,她完全可以一抛了之,大約是實在舍不得放棄做了一半的事。
他的心跳快了一些。如果他用這所鋪子爲借口留住她就好了。他可以繼續派人偷偷保護着她,防止齊霏做出什麽不利于她的舉動。
她的眼睛有些腫,眼下有青痕,面色蒼白而憔悴,看上去甚至比容易生病的齊霏更孱弱……他看得心裏抽痛,不由在袖子裏握緊了拳頭。
雨璇終于說完了。而蕭韻也并沒有說話,一時之間,氣氛有些僵冷。
“這些天,你一直都住在沐昭睿那裏?”
“是的。”
“……身子,可養好了?”
她鼻子一酸,就要流淚,急忙伸手狠狠揉了幾下。
“我沒事了。”
“蕭韻……翟公子,”她鼓起勇氣說道,“我不是故意要欺騙你,欺騙大家。一開始發現自己到了齊府的時候,我也很驚慌,可是後來我才發現,原來我竟然和她長得一模一樣,不光是聲音,就連胎記都一樣……”
她停住了。這樣一來,他是不是就知道齊霏離家出走了?
現在齊霏又回來了,不知是怎麽跟他解釋的。不管怎樣解釋,他都是相信的吧?昭睿不是說他帶着齊霏探望嶽父嶽母嗎,應該是又重新接受了她。
蕭韻,果然深愛着齊霏。他愛齊霏愛到了願意與“失憶”的她重新開始,可見他是始終如一的。
齊霏到底是不是和人私奔,她并沒有什麽證據,尤其是現在,她的處境極其尴尬,更不能作何揣測。
蕭韻示意她繼續。
“後來……”她擡起頭看着窗外,“後來,大家都把我當做是她,而我的确,也需要一個安身之處。所以,我将錯就錯,努力扮作齊家小姐。”
她聽見他似乎在輕輕地吸氣。猶記得他心裏不平靜的時候就會這樣。
“你是從哪裏來的?”蕭韻問道。
他曾派人查過她的來曆,但是一無所獲。
“翟公子……”
“還叫我蕭韻。”他糾正道。
她看他一眼。黑沉沉的眸子射出堅定犀利的目光,好像在催促她說下去。
“蕭韻,你還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的時空隧道?”
蕭韻點了點頭:“你說過那次從翡翠莊赴喜宴,回去的路上,我們一下子走到了翡翠崖附近的山澗,就是因爲穿過了時空隧道。”
雨璇心裏微微歎氣。那時,他們在馬背上擁吻,從甜蜜中驚醒時,才發現地點換了……
那時有多美好,現在就有多心痛。
她吞了吞口水,努力不再想這些一去不複返的時光。
“那不過是普通的空間變化。你還記得吧,我說過,如果在空間轉換的同時,也有時間轉換,就是時空隧道了。它出現得非常偶然,沒有人能掌握它出現的規律,更不知道出入口在哪裏。”
“而我來自,未來的,一個遙遠的國度……”她簡要叙述了一下自己在現代的身份。
“……我沒有什麽惡意,也不是貪圖你或者齊家的财産……除了剛才那些事之外,我也放心不下這間鋪子。在我們那裏,它叫做銀行。”
“銀行經營的是貨币,而貨币是經濟的血液。我告訴過你,它會給千萬人創造财富,所以深受百姓歡迎……”
蕭韻忽地打斷她:“既然這樣,看看這鋪子就要踏入正軌了,等它穩定了,你再離開。”
雨璇怔住。他要她留下來?那些構想、那些工作,可不是短期内能完成的。“這……”
“不行嗎?”蕭韻淡淡地說,“這鋪子是你開的,也做出了名氣,你走了恐怕就倒閉了,對翟家的影響不好。”
“可是……”他不怕齊霏知道了惱怒嗎?
“月銀還按從前那樣算給你,你依然是鋪子東家,該有的都有,這件事,我也不會讓别人知道。”蕭韻的聲音仿佛帶了一絲誘惑,“我相信你也會保守秘密的。”
她呆呆地看着他。她确實不舍得這間鋪子,這是她的心血,她來古代後唯一打開的金手指,還沒有完全釋放魔力呢。
“好、好吧。”
她向椅背上靠了靠,似乎看到蕭韻松了一口氣。
“蕭韻,這事,齊家人,除了齊公子兄妹,兩位老人是不是瞞着了?”
“是。”
她微微一笑。“這就好。”
“我一直想不明白,爲何你這樣牽挂齊家的人?這樣上心齊家的事?”
“我……我也說不清,也許,因爲他們對我都很好吧。”
蕭韻站起身。“我把小七帶來了。以後,還讓他跟着你。”
那天她怒氣沖沖地摔門而去,到了如夢軒就打發小七回來了。現在他又讓小七陪着她,是不是擔心她會露餡?還是擔心她的安危?
“多謝你。”
蕭韻轉身要走,出去之前又站住。
“你叫什麽名字?”
“季雨璇。”她把三個字寫在紙條上遞給他。
還是粗細不勻、用力不均的筆畫,寫出來的卻是她自己的名字。将紙條遞給他時,她有種輕松的感覺。
終于,不用再頂着别人的名字過日子了。
……
“小莺。”
“雙喜,怎麽是你過來。”小莺放下做了一半的針線,“沒跟着少爺?”
“夫人病了,翠環姐忙不過來,夫人又不放心别人,正好少爺有事回府,聽說了就讓我跑一趟。”雙喜将手裏的東西遞給小莺。
“這不是姑娘以前吃的藥膳嗎?她身子已經大好了,怎的夫人又做這個。”小莺十分詫異。
“翠環姐說,前些日子姑娘回來住,纏着夫人說,不知怎麽突然想吃這個了,夫人那幾日不得閑,姑娘還惱來着。現在剛有空就趕緊親手做了,讓我送來。”
“夫人不是病着?熬這個可費勁了,王嬷嬷,翠環姐姐也會啊。”
“姑娘說,就愛吃她熬的那個味兒。反正栾大夫也說過,這東西溫補,普通人當飯吃也行。”
“夫人真是疼姑娘。”小莺感歎,“可是,姑娘現在出去了,我隻能拿到竈台上熱着,沒法子讓她吃到現成的了。”
“姑娘去哪兒了?”
“通政使胡夫人家的女兒生了個胖娃娃,胡夫人一高興就擺了宴席給外孫慶生,把姑娘也請去了。”
“小莺,你發現沒,姑娘變了,現在脾氣似乎又有些大了,也沒從前愛說愛笑了,在家裏住了幾天,大家都說她似乎又變回失憶前的樣子了……”
“去去去,沒事兒幹少嚼主子的舌頭。”
“是!唉,瞧我這個破嘴。我就是感慨,姑娘失憶的時候多溫柔呀,還帶我們去吃‘好再來’的飯菜,現在,怕是不行喽!”
雙喜砸吧着嘴,好像在回味吃過的美食。
小莺也憶起了和自家小姐一起在丹鳳大街找鋪子的情形,不覺歎了口氣。
“姑娘說,她一覺醒來,忽然就想起了從前的事,當時我和紫燕姐姐還真是吓了一跳!不過,後來的事,她說也記得一些,隻是記不太全了,但還記得嫁給了姑爺。”
“噢……那就好。”
小莺遞給雙喜一個打賞的小荷包,雙喜樂颠颠接過。
“謝謝。”接着四下裏打量,“好大的宅子,也好美啊。”
“那是,咱們姑爺對姑娘可是極寵愛的,姑娘還說特别喜歡這園子呢。”
“姑爺也陪着姑娘去了?”
“倒沒有。姑爺每日事情都很多,是紫燕姐姐跟着姑娘去的。”
雙喜出了鴻雁山莊,邊趕着馬邊嘀咕:“紫燕姐?我記得我過來的時候,聽說她家裏有事,回渭南了呀?……”
……
胡府。
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别樣紅。胡夫人八斤多重白白胖胖的小外孫平安出生這日,院子裏的荷花朵朵怒放,滿園的芬芳益發濃厚,是個大大的吉兆。女兒在夫家的主母地位更加穩定,胡夫人一高興,請了最有名的戲班子連唱三天,以飨賓客。
工部左侍郎的女兒齊霏,現如今的翟夫人,也在受邀之列。
戲台上,粉白黛綠的戲子們舞步妖娆,唱腔婉轉,讓台下觀者着迷。
偏有人不屑地發出冷哼。
“齊妹妹,不喜歡嗎?”坐在齊霏身邊的一位小姐問。
齊霏撇撇嘴沒說話,手裏的團扇卻搖得飛快。
那小姐覺得讪讪的,正尴尬間,一側的姚小姐掩口笑道:“你看看,那扮作書生的戲子,長得像不像霏兒的夫君?”
“哇,真的,起碼有六七分像。”龔九小姐第一個發現,第一個附和。
翟家二公子現如今在京城的名氣越來越響,富貴圈子裏的人都熟識他。他經常與這些達官貴人往來,就連女眷們也都偷看過這個貌賽潘安、财壓石崇的年輕人。
女孩子們吃吃地笑起來。“難怪呢,這書生追着那小姐表達愛意,齊妹妹這是吃醋了。”
笑聲越來越響,齊霏聽着越來越怒。最後,她冷哼一聲站起來。
“你們這起刻薄的家夥好生沒趣!不跟你們玩了!我要去園子裏走一會兒。”她搖着扇子,捏着帕子,邁着碎步憤憤地離開,身後是形影不離的貼身婢女。
又是一陣哄笑,齊霏走得更快了。姚小姐開始繪聲繪色地模仿那戲台上書生的唱腔,惹得衆人更是笑個不住。
除了龔六小姐掃了一眼主仆二人離去的背影,沒有女孩子關注過她們。
“不過是句玩笑話而已,何必跟她們當真?”荷塘前的水榭裏,雨璇對兀自怒火萬丈的齊霏低聲說道。
本來以爲做做借貸社東家就好了,誰知日子遠沒有這麽消停,還有無窮無盡的煩惱在等着她。
這第一件,就是要圓謊。替她假冒過的正主兒齊霏圓謊。
齊霏又恢複到了從前的不招人待見。齊夫人可以無限制接受女兒,齊家下人對于這個跋扈小姐也沒話說,可上流社會呢?
一年多以來,她絞盡腦汁,苦心經營,好不容易才給齊霏營造出一個和諧的人際關系環境,甚至交到了龔六小姐那樣的閨蜜死黨,連最讨厭她的姚小姐龔九小姐都向她抛出了橄榄枝。
更不用說胡夫人這些貴婦是多麽喜愛她了。
這些人代表着什麽,她再清楚不過了。對于京城借貸社,那是VIP中的VIP啊!
上面有人,發展空間一片光明。
同理,得罪了這些人,未來前景就一片昏暗。
打造起好的口碑,往往需要很久很久。可是,毀壞掉名聲,一句冒犯之語就夠了。
可是,偏偏齊霏還是那樣油鹽不進、不着四六、锲而不舍、始終如一地堅持她的偏執中二,那出言不遜的特點是一丁點兒也沒改。
雨璇聽到昭睿當笑話一般說這個消息時,心都涼了。她好像看見鋪子裏的銀子一錠錠快速地飛走。
做了蕭韻的老婆了,還這麽一點覺悟都沒有!氣死她了!
好在齊霏也有些頭腦,專門請了人來叫她過去。
臨風閣的雅間裏,齊霏坐在雨璇曾坐過的位置上優雅地喝茶。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正主兒。
白衣飄飄,眉目如畫。靜如皎花照水,動似弱柳扶風。心較比幹多一竅,病如西子勝三分。
用描寫林黛玉的詞句來形容她,是再合适不過了。
難怪蕭韻那麽愛她。
“……瞧瞧你幹的好事。但是,既然都這樣了,你之前的罪行,我也不追究了。畢竟,我不在的時候你也替我們齊家做了不少事,爹爹和娘那裏也是你替我去承歡膝下的。可是,你把什麽都弄得一團糟,就得負責收拾殘局。”
齊霏放下茶杯,傲慢地說:“現在不少人都心知肚明,你,不不,我齊家小姐才是京城借貸社的真正東家。你說你騎虎難下,其實,真正騎虎難下的人,是我,還有齊家,以及我的夫婿。”
雨璇輕輕點頭。她說得沒錯。
“可我對這些都一無所知。因此,必要的時候,我得叫你陪着。能圓的還就靠你來圓了,你得随叫随到。”
“……行,那我以什麽身份和你一起出去?”雨璇無奈地問。
看吧,這就是她冒名頂替的惡果,正主兒到底還是給她排頭吃了,而她答應了蕭韻留下來,又不得不依着齊霏。
“我讓哥哥做了一張紫燕的面具。你和她身形差不多。”
于是,這日胡夫人家慶生宴,雨璇就扮作了紫燕随行。
也許,以後還有無數個扮紫燕的時候。
像今天齊霏進胡府之前,一路上她就已經把所有的信息都跟這位正主兒惡補了,比如胡夫人存了多少錢,存款産品的種類,什麽期限,利率多少,她和她的親人們還有沒有其他的業務需求等等。待見到那些受邀前來的夫人和小姐,少不得也再偷空一一跟她說明白。
好在齊霏真不愧是過目不忘的大才女,記性還是相當好的。實在遇到沒法解決的情形,就隻能見機行事了。
除此之外,她還肩負起不讓齊霏的嘴巴“走上邪路”的重任。
就像剛才,本來齊霏就要暴跳如雷了,她急忙拼命使眼色、打手勢、說口型,各種暗示嚴重性,齊大姑娘才強忍怒火,拂袖而去。
“這幫沒品的賤人!”齊霏痛快地開罵,“不就是嫉妒我嫁得好郎君,眼紅麽!這等下九流的戲子如何能與我的韻哥哥比!”
“的确不能。”雨璇眼尖,看見遠遠的似乎是一群貴婦走過來,而齊霏還沒發洩夠,急忙開哄。
“是吧?你也覺得他天人一般吧?不然你也不會動心冒了我的名兒嫁給她。”
“……都是過去的事了……”雨璇難堪地回答。
“别多心,我不是責怪你。我是說,姚二那個惡女!她一直就看我不順眼!那天趙公子不過多看了我兩眼,她就對我惡言相向起來,她對人家有龌鹾的心思,還好意思拿這個來刁難我!”
“别跟她一般見識。”齊霏說的是趙耿吧。
“都要進宮的人了,真不要臉。”
“霏……姑娘,您得這樣想:以後她進了宮,就是皇上的人了,說不定會很快受寵,萬一哪天再有了龍嗣,母以子貴……所以,您現在跟她搞好關系,對于翟家和齊家都是極有好處的。”
姚小姐和龔九小姐都通過了初選,有一條腿都邁到後宮裏了。說不定過幾個月再見到,就變成“本宮”了。這點兒眼光,相信齊霏應該有吧。
“哼!這樣眼皮子淺、嘴頭子賤的人,也配服侍皇上!”
“好啦好啦,不高興就少說話。總之,起碼不要和她們直接發生沖突。”
“喲,這不是霏兒嗎,來,好久沒見這孩子了。”胡夫人領着一群貴婦走到水榭裏,看見齊霏,立即笑得和藹。
“薛姨。”齊霏行了個端莊的禮。
胡夫人拉着齊霏的手,笑眯眯問道:“嫁了人也不來看薛姨了,小沒良心的,是戀着你那好夫婿,還是忙着你家的鋪子呢?”
周圍的貴婦都呵呵笑,齊霏紅着臉,滿臉幸福的樣子。
“霏兒,上次你那健康講座真是不錯啊。你胡姐姐的嬷嬷去聽了,栾大夫果然給她傳授了很多獨家經驗,這不你胡姐姐生了個大胖小子,才三個時辰就生下來了!母子平安!我一說給這些老姐妹聽啊,她們個個都贊歎呢。”
“哦……”齊霏不知道胡夫人在說什麽,隻能憑感覺敷衍。
“此外,栾大夫說的其他養生之道也都十分獨特,比一般的醫囑要有效得多。”一名也參加過的貴婦說。
“我覺得京城借貸社應該多辦一辦這樣的講座,說不定更多的夫人們也會過來聽,還能存銀子過去呢,呵呵……”胡夫人笑。
“霏兒,以後還有吧?”
齊霏偷看雨璇,她用口型說“有”。
“有啊,薛姨。您和各位姨媽都還去吧!”
“去當然會去的,但是存不存銀子,可就看你怎麽伺候得各位姨媽高興了。”胡夫人笑着說。
見齊霏隻是幹笑,她又道:“這幾位都還沒有成爲你們的主顧,你看,是不是現在就給她們說說你們鋪子的好處?”
壞了。
齊霏幹瞪眼,雨璇也幹瞪眼。
她哪兒會這些!
怎麽辦,這幾位号稱要了解産品知識的貴婦,看打扮,有點像皇親國戚啊!
齊霏突然猛烈地咳嗽起來。
“姑娘!您怎麽了!”雨璇急忙撲過去拍她的背。
“霏兒,可是湖面上風大,灌着風了?快喝點熱茶。”胡夫人忙不疊讓下人備了端上來。
雨璇接過茶盞遞給齊霏,齊霏接過來,忽然手一軟,茶水都潑在她的衣裙上。
“哎呀!”
她穿着輕薄的紗衣,茶水一濕一大片,正好是大腿的位置。
“啪”的一聲,齊霏一巴掌打在雨璇臉上。
“沒用的奴婢,毛手毛腳的!”她罵道。
雨璇趁勢跪下。“奴婢該死!姑娘别氣了,奴婢這就帶您去換衣服。”
……
玉清剛睡完午覺,舒舒服服地伸了個懶腰。
“璇璇,你回來啦。”見雨璇進來,她立即展開一朵自認傾國傾城的笑。
“怎麽啦這是?誰欺負你了?”
“……沒有什麽。”雖然這樣回答,可還是聲音哽咽。她不想哭的,可說話之間,眼淚就滴了下來。
那一巴掌并不重。她戴着面具,齊霏不過做做樣子,力道大了會把面具打壞的。
雖然知道這不過是齊霏爲了脫困想出來的法子,可這種屈辱的感覺,這種無奈,有誰能懂?
“玉清,我好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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