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璇坐在銅鏡前,龇牙咧嘴地忍受着身後四隻大手對她頭發的荼毒。
四更天就被提溜起來了,先是洗澡,洗澡水加入了柚子葉、竹葉、艾草、桂花,據說可除邪祟、添福氣。接下來的開面和梳頭就難以忍受了。開面一節,她被一個滿臉兇相的婆子用又細又硬的棉線反複“刮”臉毛,疼得她直想叫喚。這就是齊夫人口中的全福婦人?那又粗又黑的大手指上纏着根根細線,看起來活像蜘蛛精。
梳頭就更慘。在恍如複讀機般的“一梳梳到尾,二梳白發齊眉,三梳兒孫滿地,四梳比翼雙飛”說唱聲中,兇婆子和另一個粗壯的婦人一起“行刑”,先用篦子反複篦,然後拿抿子蘸了桂花油刷在頭發上,随後就開始虐她的頭發,梳一绺,就狠狠向後拽緊。還用了假髻,以便在頭上多插些發飾。
雨璇看着銅鏡裏自己的臉都被那狠狠的拉拽給扯變形了,疼得差點掉金豆兒,不過本着對專家的敬畏,還是默默忍了。
兩個婦人邊梳頭,邊對她隐忍不發的精神表示高度贊賞。
“姑娘舉止娴雅,氣度從容,不愧是大家閨秀。”
“沒錯兒,老身給那麽些小姐上頭,就沒遇到過幾個像姑娘這樣沉穩大氣坐得住的,瞧這品格氣度,将來必定旺夫多子,富貴滿堂。”
齊夫人笑眯眯地聽着她們對女兒的贊賞,嘴巴樂得都合不攏了。自己的女兒,當然怎麽看怎麽好了!
專家就是專家,最後她的一頭長發被梳成高高的元寶髻,看着油光水滑,真真是爬上一隻蒼蠅也要站不住。
美美的發髻最後被塗上一種榆木刨花制成的膏子,很像定型用的摩絲,罩上了黑色的發網,才開始像插花一樣地插珠翠,戴鳳冠。
小丫頭們被叫過來幫忙,她們笑嘻嘻地把各種各樣的首飾往雨璇頭發上面别,好像這是一個很好玩的遊戲。
最後,雨璇頂着足有三十斤重的滿頭金銀,塗着看不出本來面目的京劇臉,在鑼鼓喧天的吹打聲中,在齊夫人淚意滿滿的叮囑聲中,被齊震背上了花轎。
花轎被穩穩地擡了起來。她微微掀起轎簾,看向那個騎在馬上意氣風發的紅色背影。
在她看來,世間再也找不到比蕭韻更完美的丈夫了。
“這孩子有心,對你又這麽癡心,可得好好抓住了。”
這是前一晚齊夫人的原話。她遞給雨璇一卷畫得像妖精打架似的圖冊,借以傳授“新婚密經”。
齊夫人要向她解說每個動作,雨璇面紅耳赤地推脫。
“呵呵,也好。那孩子年歲在這兒放着,什麽事兒不知道?他大你十歲呢,本身就穩重,又寵着你。以後娘再找找栾大夫,讓她給你調理調理身子,好早點懷上。”
雨璇低了頭不說話,齊夫人見她害臊,又沖她耳語:“你身子骨弱,到時可要讓他多憐惜些兒。”
“娘,您說什麽呢!”
齊夫人又細細地叮囑了一番,這才笑眯眯地走了。直到紫燕幾個丫頭吃吃地笑着進來,雨璇的臉都是紅得發燙的。
她坐在轎子裏回想着前一晚齊夫人說的話。一直以來被蕭韻各種占便宜揩油,馬上就要正式被吃掉了,讓她怎麽不緊張。
一路吹吹打打地,來到了鴻雁山莊。三踢轎門後,她被蕭韻扶了出來。周圍是不絕于耳的喧鬧聲,鞭炮聲,孩子們的嬉笑聲。觀禮的人竊竊私語。
“工部左侍郎齊大人的女兒出嫁,排場真夠大的。”
“那是,據說夫家極其富有,齊公子開的京城借貸社,前些日子差點惹下大禍,便是那位姑爺資助脫厄的。硬是奔波幾千裏,現從南方調了七十萬兩銀子存進去,可是白花花的現銀啊!”
“天呀,好大手筆!幾十萬兩銀子就這麽掏出來,眉頭也不皺一下。”
“對自己的内兄這麽幫忙,可見齊家小姐是個有福氣的。”
“大福氣啊!”
“不過,堂堂工部左侍郎的寶貝女兒,嫁給一個商人的兒子,男方家裏也是高攀了。”
“據說是兩家長輩多年交好,很早就給兩人定了親。”
“話說回來,都說翟家如何富有,我也在南方待過,怎麽對它沒有印象呢?”
“你不知道,翟家在南方也是衣冠望族,早年也曾出過做官的。不過,人家一向不喜張揚,到了最近幾代,子孫唯有閉門讀書,科舉場中不曾聽得有蟾宮折桂者,倒是家業辦得益發壯大了。”
“哦!是我孤陋寡聞了。”
“不是這次衆目睽睽之下千裏救急的壯舉,我都不知道翟家如此富有呢!”
“是啊……”
蕭韻握着雨璇的手,一路跨火盆,跨馬鞍,将她帶入大廳。
火紅的花瓣在陣陣掌聲中灑下,四面八方的說笑聲重重包圍了這對新人。雨璇跟着蕭韻低頭走路,隻覺得從沒有過的惶恐,手心開始沁出了汗。
四周一片嘈雜,來的都是些什麽人?蕭韻的父親一直說路上耽擱了,那現在到了嗎?翟家必定還來了不少親戚朋友,都分别是哪些人,需不需要她到時陪着,又該怎樣周旋,她到現在才想到這些問題,真是的……
結婚到底是兩個家庭的事。這些日子過得渾渾噩噩,這麽多重要的問題都忘了問蕭韻,可每次和他約會,兩人分明有說不完的話……
心頭突然冒出一絲不安來。
被自己刻意忽略的事情,這時卻一下子浮出腦海。
那具讓齊老爺去辨認的女屍,十有八九是齊霏,可到底,還是不能百分百确認。
齊霏,真的死在私奔路上了嗎?
如果她沒死呢?如果她回來了,發現本該屬于自己的好夫婿現在要迎娶别人……
如果齊霏就躲在人群中,在這個喜慶的時刻忽然跳出來,像電影裏一般大喝一聲:“我宣布,婚禮存在不可消除的障礙!”
“新娘是假的!”
“我才是真正的新娘!”
那她該怎麽辦?
有嗎?那位正主兒真的會在這裏出現嗎?
這樣一想,臉上身上都不自在起來。
站在陣陣歡笑與喧鬧聲中,雨璇隐隐感到,仿佛真的有那麽幾道尖銳的目光,在不屑地、輕蔑地審視她,要穿透那厚厚的新娘喜袍,将她切割成一塊塊……
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喊道:“吉時已到,新人行禮!”
她被幾雙手攙扶着,開始拜堂。
“一拜天地!”
她被扶向天地桌,下拜時,她看到了身邊蕭韻的喜袍和喜靴,内心稍定。
“二拜高堂!”
應該是拜公婆,這麽說蕭韻的父親按時抵達了。
“夫妻對拜!”
她有些顫抖,這是最後一拜了,如果還沒有人跳出來阻撓……
“禮成!”
被扶往喜房的路上,雨璇覺得從頭到腳都沐浴着汗珠,尤其是後背的衣服都濕透了。
蕭韻用秤杆挑起蓋頭時,她看了他一眼,又快速地低下頭去。
天氣炎熱,她又自己把自己吓得全身冒汗,剛才額頭上的汗水都順着眉毛往下滴,臉上塗抹了足有二斤脂粉,該變成調色盤了。蕭韻以及周圍的客人,不會驚聲尖叫吧。
歡笑和贊美如潮水般湧來。
“新娘子真是美若天仙!”
“新人如玉坐錦帳!”
“兩個俊俏男女,一對無暇壁人!”
聽着這些誇獎,雨璇差點要把頭垂到地上去了。蕭韻也罷了,火紅的喜服确實襯得他更加面如宋玉、貌比潘安,可她呢?這塗成花旦又汗滴成調色盤的臉還有什麽美感可言。
這些人都打哪兒找的,也不知道蕭韻給他們塞了多少紅包。
終于,房裏隻剩她和紫燕、小莺、小紅三個丫頭了。
雨璇趕緊對着銅鏡看了看,還好,沒有她想象的那麽恐怖。
“好丫頭們,快把我這跟雜貨擔子似的一頭首飾摘下來,好懸差點沒把我的脖子壓斷。完了再打水,我要洗個臉,看看這副樣子,快變成門神了。”
三個丫頭都咯咯地笑,便開始叽叽喳喳地忙活起來。等收拾利索了,紫燕就問她,要不要用些點心。
雨璇看了看小幾上擺的合卺酒和精美糕點。大清早就沒吃什麽,雖說因爲興奮吃不下,到現在還真餓了。狼吞虎咽地塞了幾塊桂花糕,又飲了些熱茶,她緩過勁兒來,不禁眼皮子直打架。
“姑娘,姑爺還沒回來……”
“唔,我就睡一小會兒,别吵。”她說完這一句,也不管床上那些紅棗花生桂圓栗子硌人,倒在枕頭上就沒有了聲音。
雨璇是被晃醒的。睜開眼睛,隻覺得身子在緩緩移動,自己靠在一個結實而溫暖的胸膛上。
“蕭韻……”她柔柔地喚。
他正将她抱在懷裏,一步一步地走在抄手遊廊上。
四周已無白天的嘈雜,隻有花香陣陣,夜風習習,擡眼可見深藍夜幕上星子點點,她好像漂浮在夜色中的海面;而離她最近的,是星光下他凝視着她的熠熠雙眸,似乎揉進了漫天的星光。
“醒了?”他眼中帶着溫柔的笑意,低頭吻了她一下。
“這是要去哪裏?我自己下來走吧?”
“噓。”
蕭韻越走越快,最後運起了輕功,把她抱入一間彌漫着霧氣的房間。
“這是……溫泉?”她雙腳着地後,驚訝地叫道。
這是一間足有二三百平米的大房間,溫泉池被砌成一朵花的形狀,池中飄滿了絢麗的鮮花花瓣,清甜的花香竟蓋過了溫泉水淡淡的硫磺味兒。
“喜歡嗎?本是我娘住這裏時用的,我作了些修葺,是不是很像楊貴妃的海棠湯?”蕭韻得意地問。
“嗐,你一提到楊貴妃,我就想到‘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多麽不吉利啊,虧你……”
吐槽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他堵住了口唇。
“……真不乖,”他快速地解着她繁複的喜服,邊吻她邊低語,“等下罰你……”
袍服,腰帶,中衣,亵衣……兩人的婚服紅豔豔地灑了一地。她低垂了頭,心髒狂跳不止,他擡起她的臉,強迫她正視他。
“娘子,抱着我。”他抓住她雙臂環着他的脖頸,大手攬住她的腰,緊緊貼着她微微發抖的身子。
她忽然有一個荒唐的念頭。如果齊霏就躲在這間溫泉室的角落裏,咬牙切齒地偷窺着他們親熱……
“想什麽呢?除了你的夫君我,不許想别的事情。”蕭韻霸道地說,纏綿的吻密密覆上來,掠過她的眉梢,眼角,鼻尖,臉頰,最後久久地停在她的唇上。
“娘子……”他輕吻着,呢喃着,“我終于能親近你了,可知我盼這天盼了多久。”
“寶貝,你睜開眼睛看看我,看看我……我好喜歡這雙亮眼睛,看着我的時候好像有光彩射出來……看得我好沖動,知道嗎……每次都幾乎把持不住,好想把你連皮帶骨吃下去……你可知道我守着你這麽久,忍得有多辛苦……”
雨璇隻覺臉燙得能煎蛋。她這個現代女性,卻被他這名古人一段段火熱的表白激得渾身發軟。
他的身子也開始散發着熱力,卻更緊地抱住她,滾燙的大手不停遊走。最後,他抱着她走入漂浮着馥郁花瓣的溫泉裏……
泉水不停地拍擊着池壁,就像籠罩兩人身心的那一道道情潮一般,波瀾起伏,洶湧澎湃,将他們徹底吞沒。
“寶貝,我愛你……”
“我也愛你……”
她陶醉在他動情的話語中,完全忘記了剛才所擔心的事。
雨璇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床上的,隻記得迷迷糊糊中蕭韻喊醒她喝那合卺酒。她在溫泉池裏被他榨幹了體力,此刻躺在不知何時被收拾幹淨的舒适婚床上,隻想立即睡死過去。
她應了一聲,身子卻懶懶地不動彈。即将陷入黑甜鄉時,忽然嘴唇一緊,他強硬地闖了進來,帶着一股清冽甘甜的液體,是合卺酒,他居然以這種方式和她共飲。
“唔……你這混球……”她半睜了眼睛,含含糊糊地吞咽,口腔中彌漫着酒液的甜香,還有他的唇舌。
看着婚床上小女人星眼微觞的樣子,聽着她半夢半醒的嬌嗔,蕭韻不禁暗咒一聲要命。
縱欲傷身,他自打成年以來就深知這個道理,即使少年輕狂時都沒這般放縱。可在她面前,他覺得好像變成了初嘗滋味的毛頭小子,吃個沒夠。
“蕭韻……累……”他又開始四處放火,可她實在是沒有力氣了。
“寶貝,再給我一回,好不好,反正明日不用早起……”
一點一滴地,他挑起她即将沉睡的激情,迫她再次與他燃燒。
情至深處,他急促地喚:“寶貝,說你是我的。”
“我是……你的……”
她覺得在蕭韻面前,自己好像一汪泉水,任由他烹成茶,釀成酒,肆意品嘗。又覺得自己好像一架琴,任由他輕攏慢撚抹複挑,奏出最最動聽的樂章。
兩人十指交扣,汗水與發絲糅合在一起,心髒緊貼着心髒,仿佛靈魂也融爲一體似的。
兩顆孤獨運轉的星球,現在終于擁有了共同的軌道。
夜深了,窗外下起了淅淅瀝瀝的春雨,夾雜着陣陣春雷,鴻雁山莊的花園裏,不知有多少春花被打落。
“啊——”雨璇尖叫一聲從夢中驚醒。
不等紫燕過來敲門,蕭韻已将她抱緊:“怎麽了,可是又魇着了?”
“我,我夢到有人拿一把雪亮的尖刀,一下子就刺進了我的心髒!現在這裏還疼!你摸摸!”她驚魂未定,一身冷汗把貼身穿的中衣都濕透了。
蕭韻将她抱得更緊,邊拍撫她脊背邊哄道:“寶貝,都是夢,沒事的,沒事的……”
他将問詢的丫頭們打發走,繼續輕輕拍着懷裏的人兒,直到她沉沉入睡。
雷聲依舊。在天幽峰那間處處是白色的華麗卧房裏,一個披頭散發、面色蒼白,身上穿着一身白衣的秀麗女子,左手拿着一個寫滿字的布偶,右手緊緊捏着一把明晃晃的錐子。
齊霏惡狠狠盯着手中的布偶,将錐子一下一下地深深紮進布偶心髒,冰冷的嘴唇蠕動,吐出恍若毒咒的話語。
“你這個卑賤的替身……且讓你得意一時。你欠我的,總有一天要如數奉還!”
……
雨璇睡得昏天黑地。待到終于醒來,發現自己枕着一條結實的手臂,額頭抵着一個剛冒出粗粝胡渣的下巴。
喜被隻蓋到一半,向下看去,她被蕭韻以包圍的姿勢牢牢盤住,好像生怕她逃走似的。
不論如何掙脫,她早已無路可逃,就從遇見他的那一刻。
“娘子,早。”她煽動睫毛,驚醒了身邊的人,充滿磁性的嗓音環繞在耳側。
接着,頸後的手臂動了起來,她以爲他手酸了要抽出去,誰知他調整了一下姿勢,兩手一起用力,再次覆在她身上。
“你這個……”
“寶貝,怎麽辦,你太甜了,我怎麽都吃不夠……”他低低在她耳邊歎息。
“……什麽時辰了,是不是要去拜見長輩……”她氣息不穩地說。
“别說話,乖,隻跟着我……”
窗外早已放晴,鳥兒在歡快地鳴唱,明媚陽光透過紗窗,籠罩着糾纏不休的兩人。蕭韻深邃的雙眸一眨不眨地望着懷中的愛人,英俊的臉龐被鍍上一層燦爛的金色,上面寫滿了癡情。
雨璇也看向他眼眸深處,那裏似乎隻有熊熊火焰,要将她整個灼燒殆盡,又好像濃溢着滿滿的深情,讓她永遠沉溺在其中,永遠地包圍她,禁锢她……
她後來又睡了一會兒。醒來的時候,隻看見神清氣爽的蕭韻坐在床前,微笑地看着她。
“你一直在等我醒嗎?”她費力地挪動酸澀的四肢,下處也傳來微微的痛感,不由氣呼呼地瞪他。
“娘子一醒就勾引爲夫。”他湊過來,輕輕咬了下她的耳垂。
誰勾引誰,真是的!她轉過身去背對着他,賭氣地說:“我要換衣服了,你出去啦!”
“我幫你換。”他把臉埋在她脖頸後面輕吻着。
她縮着脖子不住地笑:“讨厭,癢死了,我要叫人幫我。”
“你的丫頭們我給包了大紅包,讓金管家帶着出去玩了。就讓爲夫我來伺候娘子你,可好?”
“金管家?”
蕭韻繼續吻她,斷斷續續地解釋道:“金管家是翠溪老宅的管家。我怕你睡不好,今日讓所有的下人都隻忙自己的事,不必過來叫起。”
“公公呢,不需要我去敬茶嗎?”
“父親昨夜飲酒太多,早上就沒能起來,發話說不必急于行禮,晚上再說。他和我娘在老宅住慣了,不打算和我們住在一起,幾日後就要走的。娘身體孱弱,經不得舟車勞頓,這次就不趕過來了。她回信中已跟嶽母告罪了,說來說去還是我太心急娶你了。”蕭韻撫摸着她細膩的肌膚。
洞房昨日停紅燭,待曉堂前拜舅姑。她做了古人妻子,竟然可以在新婚的次日不必早起向公婆奉茶行禮。
蕭韻堅持要服侍她穿衣服,她隻好說:“好吧,那等下穿衣服,你手腳……不許再,嗯,再……”
“放心,爲夫不急,晚上有的是機會。”他壞笑道。
“……”
别說,蕭韻認真起來真是敬業。胸衣,亵衣,中衣,外衣,他都仔細地一層一層替她穿好,神情專注地系着所有的帶扣,捋直每一道折痕,比最靈巧的丫頭還靈巧。
卧房很大,靠西有一排高高的衣櫃,裏面整整齊齊地放着新嫁娘的衣服。這些有一半是齊夫人給她準備的,另一半就是婆家給做的了。其實,都是蕭韻的手筆。他找了錦衣閣定制,在她出嫁之前就拿來冊子,讓她挑好了滿意的款式。
蕭韻來到衣櫃前,選了一件白底灑桃紅花瓣的軟煙羅齊胸襦裙,裙擺上綴着玉石打磨的小巧蝴蝶,胸口用一根玉色腰帶系住,在正面打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長長的飄帶垂着,顯得她整個人既飄逸又靈氣十足。
看着銅鏡裏她驚豔的表情,他笑問:“喜歡嗎?這件衣服的款式比照最别緻的宮裝,我還讓錦衣閣做了點小改動。”
親自給她挑衣服也就算了,他居然還親自修改。
閨蜜曾告訴她,極品男人,不僅善于幫女人脫衣服,還要善于幫女人穿衣服。現在,蕭韻又多了兩條:善于幫女人挑衣服,改衣服。
等她梳洗好了,他端了熱氣騰騰的托盤走過來,陪她用飯。
小菜有開胃的醬黃瓜,腌漬入味的蘿蔔絲,鹽水毛豆,糟鴨蛋,此外還有一碟貴妃雞,一碟清炒蝦仁,一碟草菇西蘭花,主食則是碧粳米煮的紅豆粥,以及香噴噴的奶白饅頭,都是她平時愛吃的。
蕭韻告訴她,這些是他特别囑咐廚房提前準備的,他算好了她醒來的時辰,讓他們及時去做,“我不想你吃那熱了一遍又一遍的飯菜,現做的才好吃。”
雨璇邊吃着蕭韻悉心準備的“早午飯”邊想,這算不算舉案齊眉呢?她的夫君,有成爲二十四孝好老公的潛能。蕭韻,真是什麽都能做到最優,嫁得這樣的夫君,真是太讓她滿意了。
不由自主地,又想到了齊霏,想到前一晚做的噩夢。
夢裏用雪亮尖刀刺向她心髒的,是一個身穿白衣的瘦弱女人,那女人的臉一直籠罩着雪白的煙霧。她記得最可怕的一幕是,一陣風吹過來,女人臉上的煙霧被吹散了,她震驚地發現,女人的臉上是空空的,沒有任何五官。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她來大益後做了好幾回噩夢,哪次也沒有這次這麽恐怖。但她覺得,夢裏這個沒有臉的女人,應該就是齊霏。
如果齊霏真的香消玉殒,一定極其怨恨她吧?弗洛伊德說過,夢境是潛意識的體現,那麽她的潛意識裏,一定極度害怕齊霏的鬼魂會回來找她算賬。
“又走神。快吃,吃完還有事。”蕭韻催促道。
“什麽事啊?”她問,但是蕭韻隻笑着不說話。
飯後,他先是帶她在山莊裏走了走。上次來沒有仔細逛,和婚禮上賓客們說的一樣,這真是一座美輪美奂的大莊園。
她問這裏原來是什麽格局?蕭韻說,也沒做太大的改動,不過是“又堆了幾座假山,把内湖挖深了些,多豎了幾座亭子,另栽了幾處花木”。
這些,開工不到百天,這麽多的工程,在短期内完工,也不知耗了多少人力财力。算算日子,開工的時候她和他還處于一個追一個逃的“上下級”階段。
難道他早就知道她一準兒會答應嫁給他?狡猾的家夥。
蕭韻摘了一朵紅色的茶花别在她發間。她梳着淩雲髻,上面隻戴了朵紅寶石點翠華盛,一隻累絲金燕銜珍珠流蘇。現在配着那朵紅花,益發烘托出新娘的喜慶與嬌媚來。
蕭韻滿意地在她唇上啄了一下:“娘子,走了。爲夫帶你去勝境。”
“勝境?”
“就是九淵潭,還記得嗎,那裏有宏偉的瀑布群,你說過想要再去觀賞的。”
“哇,太好了。”
住在這樣如詩如畫的風景區,擱現代那是花多少錢都不被允許的。莊周夢蝶,蝶夢莊周。有時候想一想,真覺得現代那二十多年的經曆反倒是像做夢一般遙遠得不真實了。
還是珍珠谷,還是美麟駝着二人。雨璇側坐在蕭韻身前,腰肢被他環抱着,偷偷打量這位新晉夫君俊朗清瞿的臉。
那次在街上撞到騎馬的他,當時她怎麽也想不到,這個她總想着遠離的,集俊美、才華、霸氣和柔情于一身的優秀男子,居然會成爲她穿來古代之後的良人。
他察覺到她的目光,嘴角微微揚起,迅速吻了一下她的眼:“娘子,晚上夫君正大光明地給你看。眼下就要到了,專心些。”
她臉一紅,轉而向遠處的半山腰望去。
已能夠聽到隆隆水聲,那道巨幅白練依然執着地挂在山間,仿佛一條咆哮的白龍一般一頭紮向崖底。須臾來到了水邊,碧綠的九淵潭水像一灣巨大的綠色明鏡,清晰倒映着兩人的倒影,以及兩人身後的藍天白雲。
“想不想上去看一看?”蕭韻在她耳邊大聲喊。
上去?上到瀑布的頂端,去看那邊的風景嗎?
“怎麽上去?而且這麽高,爬上去得多久啊……”
她長這麽大,就爬過一次泰山,下來後全身都疼,尤其是手腳都擡不起來,足足歇了三天才能下床。
不過,這麽高,那山頂風景一定是極好的。
“放心,我自有辦法,讓你一點力氣都不使就能輕松上去。”蕭韻笑着說。
“你這是要做什麽?”
她驚訝地看着他背對她蹲下,手裏不知何時拿了一道長長的紅绡。
“這是天蠶絲織成的,結實耐用,可刀槍不入。來吧,我背你上去。”
這樣高的山峰,他竟要背她上去,有那麽大的力氣和耐力嗎?
蕭韻催促她快一點。她把心一橫,俯身下來趴在他的背上,雙手松松地繞住他的脖子。
蕭韻小心翼翼地将她和自己固定在一起,然後就快速跑向瀑布邊的岩石。繞過岩石,有一條極窄極陡的山路,被樹木掩住,不仔細找很難發現。他運氣向上飛躍,不時靈活地避開兩旁樹木伸展出來的斜枝,免得傷到她。
山路越走越陡,最後都變成幾乎是垂直的岩石,她緊緊地貼着他,聽到他逐漸呼吸不穩,但雙手仍然緊握她的腿彎,身子繼續借助内力向上跳。
漸漸地,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了。空氣變得越來越冷,身體周圍彌漫着濃濃的雲霧,腳下隻有隐約的尖尖岩石,就像小小的山峰。
這些小山峰随着雲霧的流動時不時地浮現,那窄小的岩尖隻能落下兩隻腳,她吓得不敢有一點輕舉妄動,連口氣也不敢多喘,生怕害蕭韻失去平衡。
蕭韻反而鎮靜下來,呼吸也趨于平緩。他背着她站在雲霧中,等頭頂雲霧散開,露出更高一層的小山峰,便瞅準時機,在下一波雲霧掩蓋住之前立即提氣躍上去。
就這樣,他一縱一縱地,背着她躍到了頂峰。等他解開那紅绡,讓她的雙腳着地時,她腿腳都軟了,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蕭韻大笑着扶她起來。
“如何?很驚險吧?你是第一個和我一起上來的人。”
她歇息了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
“我剛才心跳得要飛出嗓子眼了,太刺激了,蕭韻,你是第一個背我爬山,不不,背着我攀登險峰的人。”
他摟緊她。
“你是我的妻子。隻有我,以後,都隻有我背你來這仙境。如你願意,每一年我們都來這裏,直到兩鬓如霜。”他深吻她。
“嗯,直到兩鬓如霜。”她回應着。
蕭韻摟着她站定,靜待濃重的雲霧散去。
“看那裏。”他指向遠方。
她早已聽到隆隆水聲,現在才發現,距離他們近百米的地方是一片翻騰的大水,水面寬闊,不下百米,滔滔白浪翻滾着向斷崖沖去,形成剛才他們見到的大瀑布;而另一端的水源卻消失在白茫茫的雲霧中,望不到盡頭。
乍一看去,恍若九天之上有泉源源不絕地湧出。憑感覺,若不懼雲霧,沿水溯行,應該還能發現更多的瀑布,更高的山崖。
這麽雄偉的瀑布群,也不知是經過了多少年才能形成。站在這裏,真覺得人類渺小得連蝼蟻都不如。
“蕭韻,你去過這大水上一層的山崖麽?”
蕭韻的面色有一瞬間的僵硬。他頓了頓,挽住她的肩膀笑道:“還想再往上飛?你夫君我再輕功過人,畢竟凡夫俗子一名,可是再也飛不動了。”
“噢,這樣啊。可惜我不是高手,不然給你輸段真氣什麽的,助你恢複就好了,下山還得勞累夫君再飛一趟,要知道,上山容易下山難啊。”
“哈哈哈,我的傻娘子。真氣可不是随便什麽人輸給我我都能接收的。放心,想助我恢複很容易,娘子隻須……”他對着她的耳朵說了幾句話。
“你這人!”她氣得直掐他,蕭韻居然說如果她在這滔滔大水邊和他那什麽一回,他就恢複體力了!這個禽獸的欲望真是像開了籠子的猛虎,就不能想點兒上床以外的事!
他邊躲閃邊分辯:“人家想和心愛的女人嘗試在如斯勝境裏交融的滋味,不行嗎?”
“……”
不行嗎?不行嗎!虧他提這種要求提得這樣理直氣壯!虧她總覺得他是位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她是能有多瞎!
“去死!”她轉身就走。
可是周圍除了水就是岩石,她又不敢往那遠處的雲霧裏走,走了一圈又回到了蕭韻身邊。他一直站在原地微笑地等她,見她回來,一把将她擁入懷裏,輾轉反側地吻她。
她被他吻得暈頭轉向,随着他益發緊地将她按向自己,她感受到他的變化,不由面紅耳赤,拼命掙脫出來,他又轉而襲擊她嬌嫩的脖頸。
“蕭韻,真的别在這裏……”
他從她胸口擡頭,直直地看入她眼中:“寶貝,願意和我一起死嗎?”
她懵了,看着他刀鋒般的濃眉和湛然幽深的雙眼,傻乎乎地答道:“願意。”
“不後悔?”
“不後悔。”
蕭韻從懷中再次取出那條紅绡,将二人的腰纏在一起,将她像抱孩子一樣地抱着。接着,他來到那滾滾大水邊,估算了一下所需要的力道,向那虛空中猛然一躍——
巨大的失重感讓她尖叫出聲,兩人直直地頭朝下急速墜落,他抱着她,借着重力與慣性向潭水正中飛躍,快到水面時,他雙手伸出,調動全身内力迎向水面。
手臂帶着巨大的力量入水,水面被他激起巨大的水花,接着兩人就直直落入深潭。
潭水清冽幽冷,四周一片漆黑,四面八方都有水灌進來,雨璇吓得發抖,想起蕭韻說這裏出過修煉的龍,萬一有潛伏的巨蛇水怪襲擊該怎麽辦?
然而不等她驚慌他便吻住她,以唇向她口中渡氣。她身子冷得發顫,雙腿像樹袋熊一樣纏住他,雙手哆哆嗦嗦地摟住他的脖子,卻不敢十分用力,生怕害他在水中失去平衡;眼睛緊緊閉着,一怕進水,二是怕睜開眼睛看見兇惡的水獸。
蕭韻邊向她渡氣,邊不停舞動雙手雙腳,熟練地劃水,使兩人不斷上浮。
浮出水面的一刻,她呼吸到富含着水鏽味道的空氣,睜眼看見頭頂的藍天,隻覺得從未像現在這樣慶幸自己還活着。
短時間内她就經曆了極度驚險刺激的雲中攀岩、高空蹦極和深潭上潛,安全設備全無,憑借的隻有蕭韻的一介肉身凡胎。她覺得堪稱劫後餘生,又委屈他不和自己說清楚,捂住臉就抽泣起來。
蕭韻慌了,手忙腳亂地給她擦眼淚,可兩人都在水中,全身濕透,如何分得清潭水和淚水。見她越哭越兇,他最後低歎一聲,捧起她的臉吻上去,将她的眼淚一顆顆吮吸殆盡。
漸漸地,她止住了抽噎,這才發現原來他一直随着水流踩水,兩人已經漂到了水流緩慢的淺溪,水溫也不再那麽寒冷。春日的太陽持續烘烤着,暖暖的感覺傳遍全身,身體泡在微溫的溪水裏,說不出的舒坦。
“我的寶貝娘子……”蕭韻的吻觸逐漸火熱起來,呢喃出對她的渴望。
他更緊地抱着她,好像恨不得能和她并成一個人。那雙黑玉般的幽深眼眸此刻帶着可怕的、噬人的熱力,仿佛要将她整個吃下去。
這藍天白雲爲穹頂,碧草森木爲牆壁的房間,成了他們巨大的溫泉室。紅绡依然牢牢地将她縛住,他不用費多大力氣就能在水中随心所欲,雙目猶如着了魔般牢牢鎖定懷中女子清秀的媚顔。
在他強勢的攻擊下,她好像被打開的城堡,最珍貴的寶藏毫無保留地呈現在攻占者的面前,任其盡情索取。強烈的狂喜席卷了她,她情不自禁地尖聲叫出他的名字。
“寶貝,我們同生共死,永不分離!”在激情昂揚的時刻,他喊出這樣的話語,仿佛在宣誓,又仿佛在承諾。
有一雙充滿了惡毒的眼睛在暗處悄悄地看着兩人,但是他們沉浸在甜蜜的火熱中,誰都沒有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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