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秀秀出了事,雨璇非常着急。她第一反應就是趕緊沖過去阻止。
蕭韻拉住了她。
“我先去看看。”他冷靜地說,“你在這裏等着。”
蕭韻很快就回來了,他帶來了一個讓雨璇震驚的消息。
秀秀家是佃戶,欠了地主的債,還不出來,要被拖去給地主糟蹋一夜,第二天再送回來。
“他們明知秀秀要出嫁,這不是拿初夜抵債嗎?真是無恥下流至極!”雨璇罵道,“秀秀現在怎麽樣了,我們去救她!”
“她死活不從,被綁了起來,嘴裏也被堵住,塞進了一輛馬車。”蕭韻說,“我已讓小七去救人了。”
“等等,小七朝哪個方向走的?你能不能再做一件事?”雨璇焦急地說,“要趕快,晚了就來不及了!”
蕭韻怔了怔,問:“什麽事?”
“找些村民跟着小七,讓他們看到人被救出來!”
蕭韻立即明白了她的用意。
新娘子是在衆目睽睽之下被搶走的,大家又都已知道她要被奪去清白,就算事後歸家,陸家人再也擡不起頭來,說不定秀秀也會尋短見。
他點點頭,叮囑她回陸家等他,雨璇又悄悄對他耳語幾句。
“這個法子好。”蕭韻飛快地吻了吻她的額頭,幾個縱身就不見了。
雨璇來到陸家,發現客人已散得一幹二淨,上次那條大黃狗怯怯地趴在門口,見她來了,站起來沖她搖着尾巴,嗓子裏發出嗚嗚的哀叫。小院子裏,陸老漢夫妻兩個蹲在院子裏邊垂淚邊低聲勸解着什麽。他們身前,陸大樁坐在一隻木頭做的小馬紮上,滿臉殺氣騰騰的。春寒料峭,他再也不是上午那身新郎官的打扮,隻穿了件薄衫子,兩隻袖子都卷到肘彎,正在霍霍地磨刀。
那是一把長長的殺豬刀。
“姑娘,怎的又回來了。”
陸老太首先看見了雨璇,急忙站了起來,撩起圍裙胡亂抹了抹眼淚。
雨璇問:“陸大哥這是要做什麽呢?”
“大樁他……”
陸老漢話語沉痛,沒說完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好像所有力氣都被抽光了。
陸大樁頭都不回地說:“我要磨把快刀,把趙家那些惡人都殺了!”
陸老太嗚嗚哭道:“大樁,你聽娘的話,不能去啊!趙家是什麽樣的人家,那是京城裏的大官兒,天天在皇上跟前當差的,哪裏是咱們這些連塊地都租不起的小戶人家能冒犯的!不說殺了人咱們全家都沒活路,趙家剛才搶人你都沒攔住,你扛着這麽大的一把刀沖過去,隻怕還不到趙府門口,他們就一起上來把你給打死了!”
“是我沒有用!連自己媳婦都護不住!要是我能早點回來,把賣皮貨的錢都給秀秀用來還債,也不至于……”說到這裏,陸大樁用袖子在臉上一抹,擦幹了臉上的汗水,也許還有淚水。擦完,他又繼續磨刀。
金屬摩擦石闆的聲音刮着耳膜,讓人聽了心頭都一顫一顫的。
陸老漢撐着地慢慢站起來,聽了妻子的話接過來勸道:“欠債還錢天經地義。趙家老爺要是……人既然已被拉走了,咱們便……忍了這口氣罷!秀秀是個好姑娘,等她回來,陸家認這個媳婦。你要實在咽不下這口氣,就多想想她的好處。”
陸大樁鐵青着臉繼續磨刀。
“再不濟,”陸老漢哽咽着說,“她生下的第一個孩子,落地後按到便桶裏……溺死……”
陸大樁“啪”地一聲将殺豬刀丢在一旁,低吼一聲,抱住腦袋哀哀痛哭。
男兒有淚不輕彈,這個青年上午還意氣風發地對蕭韻說以後都把皮子賣給南方翟家,現在卻泣不成聲。
雨璇大驚,沒想到忍辱負重的佃戶是這樣處理被掠去初夜權的新娘生下的孩子。很可能是親生骨肉的嬰兒連一口奶都沒吃,就被生生扼殺,何其可悲,何其無奈,何其慘痛!
“陸老伯、陸大哥,别着急,聽我說!”她急忙将三人拉進了堂屋。
等她說完,大家都又驚又喜。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讓感激涕零的一家三口别再磕頭,雨璇問道:“秀秀家種的,是京城哪個大官兒的地?”
“就是禮部那位尚書老爺!”陸大樁說,“咱們這翡翠莊有一半兒的人家都是趙家的佃戶……”
佃戶自己沒有地,隻能租種地主的。禮部尚書趙老爺家在翡翠莊擁有大片土地,成爲霸氣側漏的大地主。地租很多,占一年之内所租種土地産出的六七成,餘下的,才能留給佃戶。
每年,佃戶除了上繳大部分勞動所得外,還要負擔種種紛繁複雜的苛捐雜稅,這些都隻能從那剩餘下來的三四成産出中扣除。租稅之外,再剩下來的就所剩無幾了。
即使這樣,這些辛勤勞作、老實巴交的農民還是默默地被剝削着。對他們來說,隻要有口飯吃,日子再艱難也能過得下去。
可是農民靠天吃飯,無法避免鬧天災。
“去年年成不好,該下雨的時候沒下,莊稼長得就不好,年底的時候,連小租子都交不了。”陸大樁說。
雨璇問:“什麽是小租子?”
陸大樁告訴她,租子分大小,大租子是按比例收,就是剛才說的六七成;小租子就是定額地租,即每塊地最低應繳納的收成數。交租時,若年成不好,達不到小租子的數,就按小租子定額來交;土地産量超過小租子,再按照比例交。
真是苛刻。這樣說來,年成不好的時候,農民不但是白忙活一年,還要欠地主若幹地租。
秀秀家就是這種情況。欠了地租,一家人還要吃飯,買種子,錢從哪裏來?不敢借高利貸,隻有找他們的東家。
“……所以,他們就跟趙家借了五十兩銀子。”陸大樁說。
雖然不是找的高利貸,可一樣會讓人傾家蕩産。趙家專門挑秀秀出嫁這天過來搶人,一定早就醞釀這個下流卑鄙的毒計了。
不知道要把秀秀“送”給趙府哪個主子糟蹋。想來,不是趙耿,就是他的兄弟,或者是他老爹,禮部尚書趙玉通。
“唉,咱們窮人能有什麽辦法呢,像秀秀這樣被抓去抵債的,也不止她一個。”陸老太說着壓低了聲音。
雨璇皺眉。
蕭韻和小七很快就能把人救回來,而她也可以借銀子給秀秀家,幫他們還欠下的債。可這不是長遠之計啊!
趙家,才是這些苦難的罪魁禍首。
“陸老伯,”雨璇問,“咱們翡翠莊這邊的地,除了趙家占一半兒,其餘的地主都有誰?”
陸老漢答道:“第二大的是秦家。這個秦家可不得了,和宮裏的秦娘娘家是一個族的,還被封了爵位,在京城裏有座靖國公府呢!”
秦老國公爺?想想也對,京裏那樣作威作福的,自然要廣置良田了,隻是,居然購置的良田面積屈居趙家後面,有點奇怪。也許,是秦丞相囑咐他們不可太拔尖兒吧。
“照您這麽說,還有第三大的地主,這又是誰?”
“更加不得了了,那就是旭王爺,當今萬歲爺最敬重的兄長。”
陸大樁知道的遠比父親多,他見雨璇很感興趣,就滔滔不絕地補充起來。雨璇這才知道,原來不光翡翠莊,還有附近的村莊,乃至京燕兩地,但凡鄉間土地,前三大的地主基本是他們了。
趙家之所以這麽肆無忌憚地購置土地,大約是因爲家裏出了一名如花似玉的女兒,進宮做了女官,在皇後面前很得寵。現在秦家獨大,得了皇帝的寵不算什麽,得了秦娘娘的寵,那才是真的得寵。
雨璇嗤之以鼻。這趙家夠愚蠢的。秦家和旭王這不是把他們當傘打嗎,萬一哪天言官們諷谏,說要遏制土地兼并歪風之類的,趙家可是首當其沖啊。
怪不得來的路上看到歐陽煌、秦劍和趙耿,他們這是在“自家領地”上打獵呐。别看趙耿一副恨不得給歐陽煌吮癰舔痔的樣子,哪天被拉出去當了擋箭牌都說不定。
不過,渣到跟佃戶厚顔無恥地主張什麽新娘初夜權,也是渣到盡了。
陸老漢歎氣道:“這有什麽辦法。年成不好,咱莊戶人家的命就不好啊!”
不,不光是趙家。這種既荒淫又荒唐的初夜權制度,該取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