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發現她被魇住的是小紅,小丫頭一向睡得輕,聽見自家小姐在嗚嗚地哭,吓得鞋子也沒穿就跑過來,可是怎麽喚都喚不醒她。
這番動靜自然也驚醒了紫燕和小莺,大家一起撲過去狠命搖晃,這才将她弄醒。
看見丫頭們焦急的臉,雨璇開始還以爲又在做夢。再次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還讓紫燕也過來掐自己,兩次都感覺到了疼痛,擡眼看向幾案,根本就沒有什麽茶壺茶杯擺在那裏。
她這才想起來,在卧室裏放置茶具,是在現代的習慣。在現代的家裏,冬日有暖氣,夜裏醒來非常幹,她就放了個盛溫水的暖水壺,以便起夜時喝點水潤嗓子。夢裏這個習慣竟然被嫁接得這麽天衣無縫。
紫燕見她發呆,顯然是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就道:“姑娘是魇着了吧?奴婢去熬些安神湯來。”說着就麻利地穿好了衣服,又吩咐小莺小紅好好陪着雨璇。
雨璇想要阻止,可紫燕已經快步走了出去。她長舒一口氣,接過小紅遞來的手帕,把臉上的冷汗和淚水都擦淨了。
“姑娘剛才真是吓人呢,奴婢還以爲您被什麽上了身。”小莺拍着胸脯說。
“是嗎?那麽恐怖?”
“嗯。要不紫燕也不會忙忙地趕去熬安神湯了。”小莺說,“姑娘以前也這樣過,要喝了安神湯才行。奴婢還以爲您現在身子養好了,夢魇這種事也不會再有了呢,誰知又……”
“你說我以前也這樣過?什麽時候?”
“姑娘小的時候啊。不過那時奴婢在夫人房裏伺候,年齡又小,這些都是後來聽翠環姐姐說的。”
“小莺,你以前不是我的丫頭?”
“是啊,奴婢和紫燕原來都是夫人房裏的,隻有鴛鴦一直跟着姑娘,您去别院養病時隻帶了她過去,其餘服侍您的都留下來了。後來她們歲數都大了,夫人把她們都嫁了出去,在渭南,沒帶到北方來。您養好了回來,夫人才将奴婢和紫燕一起撥到您身邊的。”
“渭南,是齊家的族人那裏?”
“是的。”
雨璇揉着太陽穴。齊霏以前也夢魇成這樣過……
她從來沒覺得齊霏和自己有什麽聯系,可現在做了這樣的夢,夢裏那個可怕聲音說“我就是你自己”這句沒頭沒腦的話,讓她對齊霏的過往加倍敏感起來。
這句話到底什麽意思?
心理學上有潛意識的概念,難道她潛意識裏還有一個人格?難道她是雙重人格,在現在的自己睡着時,那個另一重人格就出來活動了?
而那一重人格就是齊霏?或者說,那個多重人格在齊霏死後接受了她的大腦信息,變成了真正的正主兒?
可是,夢裏那個聲音不停地提醒自己莫忘了本來面目,又是爲什麽呢……
“姑娘,安神湯熬好了,您趁熱喝了吧。”紫燕托着一碗熱氣騰騰的湯藥走到她面前,打斷了她的胡思亂想。
袅袅熱氣熏得人恹恹欲睡,她揉了揉眼睛。真是胡思亂想。什麽多重人格,她要真這樣,睡着了被另一個自己占據了身體亂跑,那早在縣城中學住校的時候就該被人發現了。
不過是一個噩夢。誰沒有做過悲傷的夢呢,入夢太深了,當然怎麽晃也晃不醒。
還是不要吓唬自己了。喝完湯藥,她覺得眼皮酸澀,在丫頭們的守護下沉沉地酣睡了。
第二天她起得很晚,吃完早飯就聽見丫頭們笑着回禀說,翟姑爺已經等了很久了,他非要等您用完飯再通傳。
“我聽說你昨晚魇住了。”蕭韻接她去“上班”,一進馬車他就把她擁在了懷裏。
雨璇嗅着他身上熟悉的淡淡皂角香,這才覺得踏實。
“是啊,我睡覺不小心把手放在胸前了,據說這樣容易做噩夢。”她滿足地偎依在他胸前。
“做了什麽夢,有沒有夢見我?”蕭韻柔聲問道。
“……沒有夢到你。夢到你就不是噩夢了。”
“呵呵,也對,那就是美夢了。”蕭韻勾起一縷她的頭發,一圈一圈地繞在手指上。
“不害臊。你怎知就不會出現在我的噩夢裏。”她伸手去掐他的臉。
蕭韻捉住她不老實的手,放到唇邊吻了一下。“因爲我不管在哪裏都會好好地保護你啊,”他說,“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要是你做噩夢遇見我,我一準把它變成美夢。”
雨璇被逗笑了,笑完又有些感動。然而她到底不肯表現出來。
“喂,别油腔滑調的,太會說話了讓人覺得不穩重。”
“我是認真的。”蕭韻說,“我發誓!”
其實根本不用他去發什麽誓。他爲她做的還少嗎?
“蕭韻。”她埋頭在他懷裏低低地喚。
“怎麽?”
“你真的喜歡現在的我嗎?”
蕭韻坐直了身子,也将她扶了起來。他托起她的臉仔細地看,看得她不好意思了,這才又摟緊了她。
“你啊……”他低歎,“怎會這樣問。可知我爲了你能接受我,花了多少心思!”
“可我……”
“再這樣問,我會傷心的。”他輕聲道。
“我……現在什麽都不會,你喜歡我什麽呢?”
蕭韻輕聲笑了出來。“你什麽都不會?玳瑁閣是怎麽起死回生的,銀錢鋪子是怎麽吸引那麽多人存錢的,永富錢莊又是怎麽倒閉的?”
“你不公平,永富錢莊明明不是我讓它倒閉的……”
“你眼珠子轉一轉就能有鬼主意,我喜歡極了。”蕭韻啄了一下她的鼻尖。
“就這?我的優點多着哪,智計百出隻不過是其中之一!”
“哈哈……剛才你不是說什麽都不會嗎?”
她這才意識到被他給繞了進去。這個狡猾的家夥!
“你、你讨厭!”
蕭韻哈哈大笑着抱起她,像抱小孩子一樣地讓她坐在他結實的大腿上。
“别多想了。”他摟着她的腰,額頭抵着她的額頭說道,“我得讓你知道,我上門求娶你,不僅僅因爲你是我定了親的未婚妻子。”
“什麽?”她擡起頭來,傻乎乎地看着他。
“你忘記了過去,我預料到你不會願意嫁給我了。所以,我本來,隻是想偷偷看看你就走的,翟家的事情都是我說了算,婚約的事,如我堅持,父母也不會逼迫我。”蕭韻淡淡地說,“可是後來,我發現……”
他停住了話頭,深深地看她。
是他的錯。他不該去偷窺她。一次看,便是次次看,日日看,便是天翻地覆。
看到後來,他再也無法将眼光從她身上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