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燕城那家臨風閣。她到現在才知道,原來包括京城在内的許多大城市都有臨風閣,就像皇冠假日這樣的豪華連鎖酒店一樣。
蕭韻就住在這裏。雖然齊老爺邀請他住進齊府,可他卻婉拒了,應該是怕她不自在。
她見到了梧桐和百合,兩個丫頭對她還和從前一樣恭謹而疏遠。台榭四周珠簾低垂,與其餘台榭之間隔着錯落有緻的假山花木,遠望隻能看見座内朦胧的人影。隐隐約約地,有絲竹之聲傳來,間雜着陣陣說笑。
歌管樓台聲細細,秋巷院落夜沉沉。天都黑了,她竟然跟着他到了這裏,還是翻牆出去的。
她說不清爲何會來。
也許是因爲他描述得實在美妙。
她看看案上琉璃盤内的精緻點心,都是她愛吃的。此外,還有紅豔豔的櫻桃,綠油油的青梅,黃澄澄的菠蘿,紫盈盈的葡萄等她感到分外親切的水果,在這個季節,大益北方是沒有的。
蕭韻将兩個碧翠剔透的杯子倒滿酒,然後端起一杯遞給她。
皓月當空,清澈酒液透過薄薄的杯壁,散發出熠熠光輝來。
“這是葡萄酒,杯子是夜光杯。”蕭韻微笑地看她驚喜的樣子。
原來詩裏寫的“葡萄美酒夜光杯”是這樣的,真是美得不忍下口。
她抿了一小口,醇厚綿軟,甘涼芬芳,比現代喝過的幹紅更爽口。她是有點酒瘾的,這下饞蟲蘇醒,不覺一飲而盡。
蕭韻替她斟滿。
“東家,祝賀順利取到牙帖。今後鋪子開張,一切運籌帷幄還要多靠你。”蕭韻舉杯。
說得好像鋪子沒她就不行似的。她看他一眼,那雙墨玉般的黑眸帶着笑意,卻也都是真誠。月光如銀,燭光閃爍,他五官分明的臉,真是怎麽看怎麽英俊。
葡萄酒後勁大,她有些昏昏然。美色當前,真讓人胃口大開。
她飲了半杯酒,放下酒杯,拈起一顆青梅咬一口,細細品那酸中帶甜的味道。
“你别安慰我了,我都明白的。”她微歎,“我知道沒你不行。”
想早早獨立,卻還是要依賴别人。
無法獨立,就不能離開這裏。
冒名頂替,随時會被識破。齊家人對她猶如衆星捧月,蕭韻也事事順着她,可大家都把她當做齊霏。
爲了打開金手指,她行事越來越出挑。招股會,會計師,存貸業務,各種新詞彙新理念層出不窮。縱然愛女如命的齊老夫妻被她“忘了過去,反倒對銀錢經紀豁然開朗”這套說辭騙住,縱然多年不見妹妹的齊震也從不細究,可眼前的蕭韻,那是怎樣精明的人,他竟也和其餘人一樣對她全盤接受,太讓她詫異了。
這說明什麽?他對齊霏實在是愛到了骨子裏,正應了他說過的話:“不管她變成什麽樣,我隻認她是我妻子。”
他被她騙得這樣慘,一旦有揭破的那一天,會怎樣恨她?
想起蕭韻手底下強大的力量,她打了個冷戰。
“冷嗎?”蕭韻沖角落裏的侍女揮手,梧桐連忙出去了,片刻後捧了一件鬥篷回來,蕭韻示意她給雨璇穿上。
“要再像上次一樣病倒,鋪子開張還不知拖到幾時。”蕭韻将整盤青梅都端到她面前,“你是個豁達的女子,何必在意這些?男子本就比女子強,我和你在一個地方共同做事,不過是各司其職、各展所長而已。沒有你,我手下人想破腦袋也不可能這樣兵不血刃地取來牙帖。”
雨璇低頭繼續啜飲。
“你說的什麽,外因通過内因起作用,我覺得很有道理。葉府尹是秦相的人,威逼利誘雖可以,卻會打草驚蛇,帶來更多麻煩。讓他主動比什麽都強,我剛聽到你的主意時還想,要是你去軍中,做軍師之類的,說不定可以多一些勝仗,少一些傷亡。”
她擡頭看他。“你夠了!扯遠了啊!”
“呵呵,我喝多了,有感而發。”
他想安慰她,隻是,他永遠不會知道她在擔憂什麽。
榭内果香萦繞,榭外琴聲飄渺,此情此景,真是讓人觀之欲醉。
有歌姬在和着琴音唱曲兒,韻律雄壯而凄婉,凝神聽,是《涼州詞》。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蕭韻低聲吟誦。
“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處是他鄉。”鬼使神差般地,雨璇接了過去。
蕭韻一怔,角落裏的百合已經按耐不住笑起來。梧桐急忙拼命打手勢,百合還是笑得彎下了腰。
“出去。”蕭韻冷聲說。
兩個丫頭走後,雨璇還在笑。
“你是故意的?”
“沒有。我說完就發現接錯了。”雨璇收起笑容,“你看,你的東家,真真是文墨不通,像這樣脍炙人口的詩句,我都背得驢唇不對馬嘴,很破壞你的雅興吧?”
蕭韻看了她半晌,但她隻是低頭把玩酒杯。
這又何必。他暗歎。是了,不能逼迫太緊,還是他心急。
“我送你回家。”他柔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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韻哥兒和小雨背的詩句分别出自唐朝王翰的《涼州詞》和李白的《客中行》,古代人就喜歡吟誦,寶貝們别嫌酸@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