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裏豎着一面木牌,指示有意者去二樓。二樓都已被包下,隔桌用的屏風都撤了,收拾成現代會場的布局。主席台上擺着鮮花,對面觀衆席是一排排寬條凳,鋪着柔軟的棉布坐墊。主席台後拉出了長長的橫幅,上面是一行大字:玳瑁閣公開招股大會。
……
“公開招股?”老國公爺站在書房裏聽着心腹禀報,一邊轉動手中的玉核桃。
“就是說,讓窮棒子出錢,他們賣鋪子股份?……原來如此。前兩天搞什麽‘一兩借據’,還提前兌本利,是爲了今天造勢!”
“這主意真是大膽,是那個突然冒出來的族兄想的法子?”兩隻玉核桃被老國公爺摩擦得咯吱咯吱響。
“奴才已查過了。此人之前不過是個種地的,五年前出遠門做買賣,就再沒消息。想不到今日一出現就成了玳瑁閣的救星。”心腹說。
“他出現得也太巧了。我看十有八九跟齊家有關。”老國公爺狠狠地攥着玉核桃,“再讓人盯着百味飯莊!相時而動。”
“是。”
“珍寶齋那邊……”
老國公爺還沒說完,突然有個下人跌跌撞撞地闖了進來。“老爺!不好了!”
“什麽不好了,觸黴頭!你講!”
“邬老闆、邬少璧逃了以後一直沒找到,剛才他的屍體被、被發現吊在咱們國公府的大門口……”
兩顆玉核桃滾落在地。
“今日是您六十大壽,來的那些大人都看見了……”
老國公爺一屁股坐了下來。
偏偏那親信還在禀報:“發現屍體的就是大理寺卿邱大人,他直接從邬少璧的懷裏搜出一封您的親筆書信……”
“什麽書信?”老國公爺以爲自己聽錯了。
“奴才不知,讓邱大人收了。他已吩咐将屍體拉走,還說一切回頭再說。”
“……”
招股會現場。
人已坐滿,還是不斷有進來的,最後連一點點立腳的空兒都沒有了。
齊震和石玉林坐在主席台上,裝扮後的雨璇和昭睿都站在角落裏。齊震頭紮黛色綸巾,一襲玄青錦袍,益發顯得睿智沉穩。石玉林雖還是滿臉憔悴,但已精神了很多。
指示牌上注明的時辰到了,齊震用内力清了清嗓子,全場安靜下來。
“感謝列位前來捧場。在坐的不少高鄰石某都見過,有些還于前幾日借了銀兩資助玳瑁閣,在此謝過各位。”說着長揖到地。
“玳瑁閣經營百來年,傳到石某族叔手中,也頗累積了一些人脈。這幾日,石某見熱心人紛紛欲幫助我玳瑁閣,回去和族弟合計,想出個能給資助人更多回報的法子,是以将列位請到這裏。”
全場鴉雀無聲,都在聽齊震說話。角落裏的雨璇唇角微揚,滿意地看着這個便宜哥哥娓娓道來。
齊震文韬武略樣樣精通,又平易近人,口才一流。最難得的是,他有着極強的開放性思維,接受能力不是一般的好。像債券、股票的特點,發債、發股的區别,如何吸引投資者,這些金融知識與技巧,她填鴨般倒給他,也虧他這樣快就消化掉并且運用自如。
齊震繼續遊說。
“簡單而言,便是各位出銀時可選擇由債入股。隻是,依然選擇出債的,不再依照之前的條件,而是月息二分,不滾利,到期一次還本付息。選擇入股的,不拘股份多少,都将成爲玳瑁閣的股東,有權在年底以其股份爲限,分享玳瑁閣淨利。”
下面一片嗡嗡聲。
“要是年成不好,玳瑁閣虧錢了呢?”有人問。
“作爲東家,自是要與商鋪同甘共苦。隻是,年成不好時,玳瑁閣若無利可分,便不分。即使虧損,今日公開入股的股東無須承擔其他的責任。”
也就是說,掙錢了分給你,虧錢了不找你。
“那投進去的銀子呢?”
“自是不能退。但股份可轉讓給别人。”齊震回答。
嗡嗡聲越來越大,齊震鎮定地坐着。老百姓有這樣的反應,太正常了,妹妹早就說得清楚。
“石公子,你是有頭腦的人,我們這些小老百姓啥也不懂。隻是我們攢些銀子不容易,萬一血本無歸,誰來給我們主持公道?”
“真有那一天,隻要您提出來,玳瑁閣将從您手裏把股份買回。隻是,買回股份,便視同您放棄了股東的身份,以後再有盈利,将不能參與分配了。”齊震不慌不忙地說。
原來,投進去的銀子,差不多算是保本,但不保收益。
“另外,所有這些規則,都将寫進契約裏,拿到京城商會備案。”
“石公子打算跟大家籌多少銀子?”一個小店主問。
“三萬兩。”
屋裏的嘈雜聲越來越大了,龜縮在人群中的秦府親信暗中詫異,不是四萬兩嗎?
“石公子,您說得好是好。可最近的事我們也都聽說了,尤其是玳瑁閣匠人全部辭工,還有人天天上門逼債,老東家也病倒了。前兩天的銀子數量小,玳瑁閣勉強還得上。可三萬兩是個大數目,就算大夥兒給得出,也要看看玳瑁閣有沒有那個本事掙錢啊。”那個小店主說。
沒有錢,更沒有人,還開什麽店。
齊震正等着有人這麽問,聽到這話就微笑起來。
“奉叔,勞煩您把賬本都拿過來。”奉叔就是玳瑁閣的賬房,他和老管家一起走過來,把高高一摞賬本抱到主席台上。
“族叔接手至今已二十六年,這些都是曆年的賬本。下面,我想請一位懂賬房的高鄰來看看這些賬本。”齊震說。
人群輕微騷動了一陣,有人跑了出去,很快就帶進一個夾着算盤的中年男子。
這是一家布坊的掌櫃,姓丁。齊震讓他随意挑出幾本,粗略估算一下每年淨收入。一陣急雨般的算盤珠子撥弄聲之後,丁掌櫃報出了幾個數。
奉叔遞過去一張紙,上面列着年份和淨收入。丁掌櫃比對了,數字大緻相同,基本爲每年十萬。
齊震将紙條上的數念給衆人聽,大家都震驚了。
淨利十萬兩!不愧是百年老字号!怪不得珍寶齋要吃下玳瑁閣。
“大家看清了,奉叔的計算應是不差的。丁掌櫃,煩請核對餘下的。時辰有限,爲示公平,石某請來了京城商會幾位理事,爲大家算一筆賬。”齊震手一揮。
幾個頭戴嵌玉瓜皮帽、身穿綢緞員外衫的白胡子老頭走了進來。坐下後,爲首的開門見山道:“玳瑁閣百年傳承,各種手藝都記在雕工冊子裏。我們幾個老家夥大緻合計了下,往少了算,冊子價值兩萬銀子。”
黃金有價玉無價,一件上好玉器價值可達數萬兩,祖傳絕學才兩萬,真是給少算了。
密不外露的東西就這麽交給别人看,幸虧是大家推舉出來的理事。不過,既是公開招股,一切都要讓大夥知道不是麽。
“兩日來用這個冊子做抵,一共籌了兩千兩的高利銀,要扣掉。所以,這個冊子按一萬八算。”老頭兒說。
他喝了口水又道:“玳瑁閣還有些未完工的玉器,如果最後讓人上光……”
人聲鼎沸起來,老國公爺的親信瞪大了眼睛。
不是說玳瑁閣連個玉渣也不剩了,還有匠人也都讓珍寶齋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