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是龔六小姐寄來的,她每天都有排得滿滿的“進修”課程,沒法溜出來。她聽說了齊老爺的事,寫信是安慰她的。
帖子就叫人無語了,又是姚小姐,又是沒啥新意的賞花會,這次是賞菊。
看着那龍飛鳳舞的字,都想象得到姚小姐幸災樂禍的表情。她不是和龔六小姐、龔九小姐一樣,也有緊張的進修課嗎,怎麽還能辦這些無聊的聚會,不會就爲了奚落她吧!
看日子,居然就是第二天。難道她那天一得了消息就忙忙地籌備了?邊籌備邊快樂地幻想着自己灰頭土臉的樣子?
去不去呢?她倒不是怕面對這些牙尖嘴利的小姑娘,隻是她現在要想辄湊銀子,另外,不知齊老爺那邊收到公文沒有……
“姑娘,老爺和少爺一起回來了,在書房。”紫燕喘着氣跑進來。好丫頭,知道她在焦慮什麽。
雨璇趕緊往書房跑,半路上卻見到了惡少調戲丫頭的一幕。
那是齊震的丫頭鴛鴦。隻見抄手遊廊轉彎處,昭睿輕佻地拔起她頭上戴的一朵珠花,然後從袖子裏取出一朵更大的,給鴛鴦簪到那側的發髻上。
鴛鴦連脖子都羞紅了,待要說什麽,見被自家小姐撞破,驚得手腳都沒處放,忙忙地行了個禮就跑了。
昭睿看到她,一點尴尬的樣子都沒有,淡定地笑笑,将從鴛鴦頭上拔下的珠花随手一彈,珠花散成了許多小珠子飛向空中。
見她愣愣地盯着那些小珠子,昭睿吸了吸鼻子道:“看什麽,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哥哥我賞這丫頭的珠花都能給她買副頭面了。”
雨璇突然露出笑容。“昭睿哥,謝謝你。”
“咳咳,這丫頭甚是周到心細……”他還沒說完,雨璇就像鴛鴦一樣急匆匆地跑了。
昭睿看着雨璇離去的背影,疑惑地說:“謝我,她腦子沒壞掉吧?”
“爹爹,哥哥!”雨璇砰地一聲推開書房的門。
齊老爺和齊震正在相對無言,見她進來都有些驚訝。
“霏兒,一路跑過來的?快坐下喝點水。”齊老爺說。
她喝了口齊震倒的茶,迫不及待地問:“邬少璧怎樣了?京裏可有消息?”
“邬少璧隻剩下一口氣,我到沒多久他就死了。”齊震說。
“哦。”意料之中。
“至于京裏那邊,有好消息也有壞消息。”齊震又說。
“先說壞消息。”她喜歡把希望留在後面。
“壞消息是,皇上将此事交給左丞相全權處理了。”
真是天大的壞消息。齊老爺的命運現在完全都掌握在強大的敵人手中了。
“那好消息呢?”
“皇上突然病了,太醫宣布,至少三日不能起床。”
“那算什麽好消息?”
“也就是說,不能處理政務。雖然左丞相可以代爲批閱折子,但禦印隻有皇上可以親自蓋上。”齊震解釋道。
雖然秦黨強勢,但還沒到越殂代庖的地步,至少表面上還不能掌禦印。
“那咱們就有三天!這太好了!”雨璇興奮地說。
“三天,遠不夠籌四萬兩銀子啊。”齊老爺歎着氣說。石玉林的口供除非在玳瑁閣渡過困境後才可說是無效的,否則,鐵一般的事實擺着,哪裏有扭轉的機會。
“爹爹、哥哥,我剛想了個法子,你們看行不行?”
……
百味飯莊坐落于赤雀大街最繁華的中心地段。之所以叫這個名字,是因爲它供應的菜品範圍極廣,既有地道樸實的家常飯菜,又有色香味俱全的珍馐佳肴。隻要不賴賬,老闆統統熱情接待。因而,不管是小門小戶的草根族還是富貴講究的饕餮客,都經常光顧這裏。
此刻,熱鬧的大堂由于一桌奇特的客人而變得擁擠不堪。
“借銀子,隻借一兩?”一個站在外圍的小販疑惑地問,“是誰借錢啊?”
周圍的人七嘴八舌讨論。
“是個年輕公子,說是那玳瑁閣老東家的遠房侄子,聽說族叔出事來幫忙的。”
“誰知道是不是來搶家産的。”
“現在玳瑁閣就是個爛攤子,有什麽家産可搶的啊。”
“據說把待售的牌子取下了,看樣子是不打算賣了,這是要借銀子救急?”
“話說回來,這石家兄弟怎麽就借一兩銀子啊?”
一個頭戴皂布巾的中年男子道:“說是一人借一兩,借據上有玳瑁閣石東家的印,若無法歸還,用玳瑁閣祖傳的雕工冊子做抵,做中人的是京城商會,剛才還把商會理事簽收雕工冊子的親筆收條亮出來了。”
祖傳絕學抵押!這可是幾輩子人的心血啊。石家爲了籌錢也當真豁出去了。
又有一個身着硬漿白布衫的漢子擠了過來,興奮地說:“石公子說了,月利三分,利滾利!還說大夥要不信,今天借的錢明天就還,直接兌現到年底的本利,表示對信任之人的感謝!”
外圍的人聽清了,立即喧嘩起來。
“月利三分,這不是老段放利錢最高的收息麽!”
“現在八月,明天真能給兌四個月的本利?”
“我想試試了,不是有東西押嗎。實在不行,就當我做善事了,反正普濟寺的和尚總勸人行善積德,說不定還能結上什麽善緣!”
一兩銀子,虧也虧不到哪去,是真的話,轉天就能多拿一百多文呢。
“鐵蛋,你踩我腳了!哎呀死小子,敢擠我前面!”
就有人争先恐後地向他們口中的石公子擠去,也有人還是猶豫着沒動,但也沒走,而是豎起耳朵聽着。
戴了面具的齊震正微笑着解說,昭睿扮成下人護在旁邊。
“大夥别擠,聽我說。剛剛說了,相逢即有緣,出手是朋友。慷慨解囊的,明日這個時辰還來這裏,我們給大夥兒兌銀子,說好了,月利三分,利滾利,借期一年,明日提前兌的是到年底的本利和,四個月,一共是一兩銀子零一百二十六文。明年八月到期還的話,本息合計是一兩銀子零四百二十六文。大夥怕這數不對,可找咱們飯莊給算算。不過提前兌的話,借據就作廢了。”
衆人小小地沉默了片刻,又喧鬧起來。
“石公子,我明天來兌,這是一兩銀子。”嘈雜聲中,終于有人按捺不住了。
有第一個就有第二個。接二連三地,更多手伸了過來,有的拿着裹得緊緊的布包,有的遞來散碎的銀兩和紙鈔,還有拿一貫錢的。齊震緊張地數數稱分量,昭睿負責記錄。
借據一式兩份,分爲出借人聯和存根聯。出借人除了在借據上具名留手印外,登記賬冊時也需要在自己的姓名後按手印。
次日兌現的借據和到期兌的借據印有不同标記。前者發得最多,隻有少數幾個人領走了到期歸還的借據。
拿一年和拿一天,差三百文呢,到底還是有人動心。
然而,更多的人,手一直插在袖子裏動也沒動過,隻是從頭到腳地聽完,付了飯錢就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京城,靖國公府。
卧房裏,一個五十多歲的肥胖老者側躺着,兩個美貌丫頭随侍一旁,一個給他捶背,另一個給他捏腳。
有輕輕的敲門聲。“進來。”老者說。
一個男子躬身而入,走到床邊,低低耳語幾句。
“哦?有這種事?找窮棒子借錢,倒想得出!”老者笑道。
“……三分利,還是利滾利,就算燕城真有那麽多人肯借,憑他們現在的名聲,也不能一年淨賺四萬兩銀子!”老者沉吟,邊伸手去摩挲一個丫頭的耳垂。
“哼,那就随他去。”他說,“自掘墳墓而已。”
“你再盯緊點,别忘了看着齊家人。”最後,他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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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說明一下:古代是有紙鈔的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