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寶齋在燕城迅速崛起,業界誰不知是有靠山,所以當邬少璧主動上門,要求一起做單子時,石老闆沒猶豫太久就答應了。
也算是送上門的買賣,出貨後賣得很好,玳瑁閣分了不少錢,石老闆挺高興。後來這樣的事兒多了,和邬少璧的交情也越來越厚,覺得他實在。
更不得了的是邬少璧認識許多京城的高官,這可是生意人相當重要的資源。
有一次喝酒,石老闆無意中聽見邬少璧說起,宮裏要添一家做珠寶的皇商,打算就在陪都燕城挑選。
皇商!那是多少商鋪夢寐以求的,有了這金字招牌,還愁生意做不大嗎?
石老闆趕緊追問,可邬少璧似乎發現自己酒後多言,胡亂搪塞了過去。
邬少璧走後,石老闆坐立不安了。那仿佛是天上墜落一半兒的餡餅就懸在那裏,他都聞得到那美美的香味了。也許,邬少璧想自己拿下這個資格,可即使這樣,玳瑁閣還是可以受益的。采用他們一直合作出單的模式,不是很好嗎?論手藝,論名聲,甚至論交情,還有哪家玉器鋪子能和玳瑁閣匹敵?
思前想後,他備了幾個禮盒,頭一次厚着臉皮去主動求邬少璧。
邬少璧聽了,先是一臉爲難,石老闆再三懇求,他才勉勉強強地說,其實他去打聽了,他的珍寶齋資曆太淺,恐怕拿不下來。
石老闆喜上眉梢。玳瑁閣是百年老字号了,燕城要說哪家鋪子最有資曆,非玳瑁閣莫屬呀!怪不得邬少璧那天一臉的不高興,眼睜睜看着大好機會錯過,誰還能從容如斯。
“邬老弟,你看玳瑁閣要謀皇商,有幾分勝算?”
石老闆想得很樂觀,等他得了這金字招牌,一定隻和珍寶齋合作,他可是厚道人。
“聽說秦娘娘信佛,最喜歡雕工精細的玉佛,特别是個兒大的那種。你也知道現在朝裏秦丞相……嘿嘿。”
石老闆懂這些。秦丞相深得皇上器重,在朝廷裏,不說呼風喚雨也是講話相當有分量,秦娘娘高興了,随便跟哥哥一說,選誰還不是他一句話的事兒。
讨好秦娘娘,比打聽那些參選程序、通路子,一層層去搞定不同的人要容易得多。
不過,秦娘娘信佛他是知道的。但他好像記得,秦娘娘一向提倡簡樸節約,從未聽說還有這麽個違和的愛好。
“這你當然不知道了。”邬少璧詭秘地笑了笑。“做給天下人看的,和真正喜愛的……呵呵。”
也是,作爲母儀天下的皇後,表表姿态是少不了的。這麽隐秘的消息他都知道,可見……
“自然是從齊老爺那裏聽說的。這事兒就落在他頭上了。”
燕州知府負責在燕城挑選皇商,那是理所當然的。
“可惜我珍寶齋一出不了那麽大的活兒,二也沒開那麽久。石老哥啊,機會隻能忍痛讓給你了。苟富貴莫相忘,将來你可一定要帶挈珍寶齋啊。”
“邬老弟哪用得着說這些,老哥我的爲人你還不知道!”石老闆樂陶陶地說。
說定之後,邬少璧就去找齊老爺舉薦玳瑁閣,而石老闆負責制一尊上好的玉佛,用于鋪路。
石老闆爲了金燦燦的錢途,下了血本。玉料,匠人,都用最好的。可問題來了,時間不夠。
“兩個月?!那怎麽行,齊老爺給出的期限是十天。”邬少璧着急地說。
“老弟,真不是做哥哥的沒誠意。你也是做這行的,你知道,慢工出細活兒,光從玉料到玉坯,就要經過相看、畫樣、細繪、了作等好些步,更不用說琢玉要花更多日子了……”
邬少璧點頭,埋怨道:“齊老爺真是的,他給咱們的時間掐這麽死,到他那兒就寬裕了。”
石老闆搖頭。誰叫人家是當官的呢,緊張都推給老百姓,自己才能悠閑。
“要不,我去找我姨媽說說?”
“哎,這,這……總麻煩你,怪不好意思的。”
“這有什麽,咱們的交情在這兒放着呢。我這個人你知道,既幫了你就要幫到底。”
邬少璧再回來,說費了一番艱難,但好歹說動了齊老爺,給了二十天時間,這是上限。
“可這樣也遠遠不夠啊!”
“石老哥,都說人定勝天。何況,那些匠人懶着呢,你對他們太好了,個個都跟你拿喬。你才是東家,得讓他們聽你的。”邬少璧闆着臉說。
都是幹了多年的匠人,石老闆的要求頓時讓他們炸了鍋。石老闆想起邬少璧的話,發了狠,威脅加利誘,給匠人們加大了工作強度。别說,還真管用,全體匠人一起出動,每人每日幹至少十個時辰,玉佛一點點地越來越清晰了。
但就在還剩最後一道工序時,有人熬不住倒下了。
這一倒下,再起來就瞎了,還不止一個!
玉匠幹活兒,眼睛是生命。每日幾乎不眠不休地盯着水凳打磨,又在那樣的環境裏,對視力危害很大。匠人們都十分寒心,而石老闆還是不停地催他們。并且,由于人手少了,其餘的人不得不再增加工作量,幾乎到了吃飯都顧不上的地步。這是因爲,交貨期馬上要到了,可距離完工還差一大截。
就有人不忿和他理論,石老闆被說得脾氣上來,找幾個護院動了手。
“不幹了!這是要把人往死裏整!”終于有人一摔工具爆發了,“這工錢我也不要了,跟着這樣的東家以後還有什麽活路?就算他做了皇商,吃苦受累的還不是我們,這樣玩命趕工的事一定多得數不清!”
這話太在理了。如果今後上工都是這種節奏,别說眼睛,命丢了都是有可能的。
匠人們集體辭工,石老闆急得想撞牆,就差沒給人跪下了,可還是攔不住。一夜之間,工房裏人去屋空,隻剩下半成品的玉佛笑眯眯地立在那裏。
石老闆找到了邬少璧,“老弟,你看我這……還能不能再寬限幾日?我隻能再招人了。”
“都說了是最後期限了。實在不行你親自出馬吧。”邬少璧答道。
說夢話吧?石老闆雖有祖傳手藝,可早就放下多年了,現在也就靠着眼力吃飯。“唉,怎麽辦呢,要不你這次就放棄吧,以後有了機會,我早早地告訴你。”
開玩笑,那他忙前忙後,還弄得失去一群熟手,到底圖的什麽?石老闆苦苦哀求,讓邬少璧再去齊老爺面前美言幾句。好說歹說,邬少璧極不情願地應了。
“他說,拿兩萬兩銀子來,就跟宮裏打招呼,讓日子緩一緩。”邬少璧憤憤地說,“其實你說,他要那麽多銀子,難道都是去打點的?不曉得有多少落自己腰包呢!唉,這是什麽世道啊!”
兩萬兩銀子!石老闆驚呆了。他本就有不少貨款沒收回來,又采購了最昂貴的玉料,花錢似流水啊,這齊知府怎麽這麽貪心?
“好在我那姨媽說動了齊夫人,隻給一萬就行了。”邬少璧補充道。
大喘氣,吓人一跳。不過,一下子砍掉一半,可見水分有多少。
一萬兩也不是說拿就拿得出的,石老闆去籌銀,錢莊的戶頭清空了,把壓箱底兒都當了,才湊夠。銀子交給邬少璧後,他才想起來,家底都沒了,拿什麽請匠人?
所幸他和周邊商鋪的關系不錯,東借西湊,總算湊夠了兩千兩銀子,可以用來招匠人了。
可沒人願意跟他。大家都說,石老闆年紀老了越發狠毒,爲了賺錢趕工生生把手下匠人累瞎了,還動不動就打人罵人。
他急得口舌生瘡,忽然想起來,可以去找邬少璧借人嘛!合作出單子他們不是一直在做?
他沒找到邬少璧,回到家卻發現兒子不知去哪了。
這混小子偶爾也出去浪蕩,他就這麽一個兒子,平時不太制止,就沒放在心上。可第二天,兒子回來就放聲大哭。
“怎麽了?”
兒子眼淚汪汪地說,他與彤霞苑一個叫月芙的女子好上了,愛得難舍難分,昨天就是去的她那兒。
“那你哭什麽?”
“月芙她,被人搶走了!”
石玉林愛上月芙是半年前了,他去彤霞苑,也能遇見邬少璧。一來二去的,這個邬叔叔把他那點心事知道得一清二楚,常常打趣他和月芙。
就在石老闆去珍寶齋借人這天,邬叔叔找到他,面色焦急地透露一個消息,有人看上了月芙,要贖她,而彤霞苑的鸨母答應了!
“幸好隻是口頭說定,還沒到交銀那天,你趕緊去吧,搶在那人之前把她贖回來!”邬叔叔催促道。
他一直想要這麽做的,可又怕父親不同意,眼下情況緊急,顧不得這許多了。賬房取不出銀子來,胡亂在家翻找了一下,發現父親枕頭下的銀票,數數有兩千,也不知夠不夠。
邬叔叔拍着胸脯說應該問題不大,實在不行他可以去跟那鸨母說說,他和這些人熟。
石玉林信了。到了彤霞苑,邬叔叔拿着銀票去找鸨母了,他忙忙地一頭紮進月芙屋裏,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她。月芙開心極了,兩人又纏綿一番。
誰知第二天早上他才知道,鸨母直接把月芙賣給了邬少璧!
“怎會這樣!那銀子呢?”石老闆氣憤不已,要去找邬少璧算賬。
可他腳還沒踏出門,找他算賬的人卻來了,還是一大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