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苓擡眸，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不解道，“這是？”
有些眼熟啊……
“祛疤。”
曲陽淡淡的解釋了一句，人卻已經轉身出了屋子，那潇灑的姿态就好像這屋子不是他的院子一般！
茯苓看着曲陽的背影，神色複雜，不由自主的捏緊了那隻精緻的盒子。
這一幕落在安歌眼中，安歌微微挑眉，眼底劃過一道興味。
手指在桌面上輕點着，曲陽與茯苓之間那種似有若無的情愫她這個局外人看得清楚，可奈何這兩位當事人偏偏選擇視而不見，甚至她都能感覺到茯苓那藏着的逃避的心思。
“小姐，我們回去吧？”
正在安歌若有所思的時候，茯苓已經收回了視線，朝着安歌笑着說道，嘴角出現一對甜美可愛的梨渦。
“嗯。”
罷了，這事也不是她能做主的，說到底感情一事終究不是旁人能說清楚的！
安歌将袖子輕輕放下遮擋住了包紮的傷口，随後起身，“走吧。”
安歌回到扶風居的時候，天色已經漸漸暗沉了下來，而院子裏已經掌燈。
“小姐，您回來了啊！”
沉香似乎剛收拾完床鋪，捏着帕子擦了一下額頭上的薄汗，外面雖然氣溫低，可這屋子裏因爲燃着暖爐，加之她活動了一番，反倒覺得有些熱了。
“嗯。”安歌一邊将身上的鬥篷解下來一邊輕聲應道。
那廂茯苓順手接過鬥篷挂好，偏頭問沉香道，“可備了熱水？”
“有的。”沉香飛快應了聲，轉身便去，将擰幹的帕子遞給安歌，笑道，“小姐，沒想到這院子裏竟然引了溫泉水！世子爺對您可真是用心的！”
“引了溫泉水？”茯苓尚未進過浴房，自然不清楚裏面的布置，聽到沉香這麽說頓時來了興趣，追問道，“是引進了浴房裏麽？這用過的水要怎麽放走？”
“嗯！是啊，這水怎麽放我可看不出門道，茯苓姐姐，你待會親自進去瞧瞧便知！”沉香重重的點點頭，語氣透着驚喜，“有了這池子，這幾天小姐想什麽時候泡溫泉就可以什麽時候去泡溫泉了！簡直是太便（bian）宜了！”
她今日留在院子裏收拾屋子，這才發現浴房竟與别處的不一樣！那别出心裁的設計，配上巧奪天工的制造手法，那一汪泉霧缭繞的浴池簡直讓人心生向往！
“瞧你這小妮子，笑得嘴巴都要咧腦後了！”茯苓直接賞了沉香一個爆栗，眼裏藏着笑意偏生故意爲難沉香一下，“有什麽事這麽高興？”
沉香“哎呀”一聲捂着腦門，卻也不生氣，仍舊笑眯眯的說道，“我這不是替小姐感到高興嘛！”
頓了頓，有道，“還是世子爺想得周到！特地給小姐挑了這個院子！”
那與有榮焉的小模樣，一看便知道這丫頭的心已經被鳳墨離的舉動完全收買了！
“小妮子越發會說話了！”茯苓搖搖頭笑道。
安歌聽着她們兩人的對話也沒有阻止，隻是神情裏透着一分遺憾，這手臂上有傷口，隻怕這溫泉是泡不了了！可惜了。
那廂茯苓進了浴房去參觀被沉香誇得那麽别具匠心的浴池去了，這廂沉香便走近桌子爲安歌倒了杯熱茶遞上去。
“小姐，請用茶。”
“嗯。”安歌端起茶盞掀了杯蓋便有淡淡的梅香襲來，淺嘗了一口，入喉清冽，沁人心脾。
安歌隔了杯蓋，回味道，“這是雪水？”
聞言沉香頓時雙眼亮晶晶的看向安歌，道，“我就知道小姐肯定能嘗出來！這茶确實是雪水烹煮而成的！”
安歌不可置否的挑挑眉，眼眸裏似有異光劃過。
她确實知道雪的味道。
曾經她因爲一次任務被困雪山之中，身邊沒有帶食物與水，可不就是靠着雪水熬過來的麽！
後來雖然僥幸得救，可因爲長期缺乏營養，強悍如她過了一個禮拜才脫離危險期，更是虛弱了近一個月，同時也落下了嚴重的胃病。
也不知道是印象深刻還是得了創傷後應激障礙，自那以後她竟還會時不時會回味起那雪水的味道……
一聲輕歎不經意地從紅唇間逸出，帶着一分懷念，三分自嘲。
“小姐，您怎麽了？”沉香有些擔憂的看着她。
“沒事。”安歌收回飄遠的思緒，目光落在那青碧色的茶水上，問道，“竟然還有人有這般心思？”
要知道，這雪水烹茶可是精細活兒，收集雪水也是要極大的耐心的！更何況，她現在喝的這杯茶水裏還混着淡淡的梅香，更是與衆不同些！
見安歌面上饒有興緻，沉香便将自己從後廚婆子那裏聽到的全部消息如豆子一般如數倒出來，“是高陵！這雪水還是他去年冬日裏收集的落在梅花上的積雪，已經埋在地裏下存了一年之久了！”
聽到高陵的名字，安歌有些意外，說起來她與高陵也僅僅一面之緣，并無接觸，可是她卻能一下子看透高陵那歡脫的性子，倒是與寄奴臭味相投，不過真是沒想出來他竟然能做出如此風雅之事。
“雪水煮沸沏茶，清醇爽口，相較泉水、井水，更具穿透力！”
沉香到底是跟在丁一川身邊學習過的，對于吃喝上面的學問更是如數家珍。
茯苓已經從浴房裏出來了，将沉香的話也聽了大半，這兒指着沉香調侃道，“小姐您看，這小妮子現在說起這些來可真是頭頭是道！若是丁師傅看見如此場景，必是會高興壞了！”
說起來，沉香也算得上丁一川的關門徒弟了！
“我比不上茯苓姐姐聰慧，隻好往吃食上鑽研鑽研，索性我也是個貪嘴的。”這會沉香倒是腼腆起來，語氣裏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自卑。
沉香當初得了安歌的提拔，一下子從三等灑掃丫鬟變成了她的貼身丫鬟，在旁人看來簡直就是撞了大運了！不少人都在暗地裏等着看她的笑話，等着安歌将她罰回去！
可偏偏安歌一直将她留在身邊，很是讓人眼紅！
安歌笑了笑，倒是很贊同她的話，“術業有專攻，你們兩能找到各自喜歡的便足夠了。”
茯苓也生得一副玲珑心思，忙鼓勵道，“那你可得多學點花樣！這樣以後我也能沾沾小姐的光，嘗嘗鮮！”
得到她們兩人的話，沉香忽然生出了些底氣，言之鑿鑿道，“放心吧！保管以後讓小姐，茯苓姐姐能換着花樣吃！”
聞言安歌與茯苓相視一笑。
這日因爲莊扶蘇白日裏疲乏了，思量着安歌也是如此，便派了向嬷嬷過來傳話不用特意去她那裏用膳了，安歌也就應了。
晚膳時辰，鳳墨離并沒有如約而至。
茯苓看着一桌子的佳肴，看向安歌問道，“小姐，要不要我去世子爺的院子問問？”
這種天氣不如以往，熱氣騰騰的菜肴往桌上一放，不多久便會冷掉，不僅影響口感，還有礙食欲。
安歌掃了眼屋子裏的滴漏，已經戊時一刻了，眉頭輕輕蹙起，莫非是被什麽事情耽擱了？
“不等了。你們倆也坐下一起吃吧。”
又等了約莫一盞茶的時間，安歌一邊拿起筷子，一邊招呼茯苓與沉香坐下用膳。
“這……”
茯苓與沉香面面相觑，有些捉摸不透安歌的想法，真的不等了麽？
“小姐，要不再等等？”沉香觀察着安歌的神色，小心翼翼的說道。
“不用了。”安歌夾了一塊微涼的山藥，語氣堅定。
見此，茯苓與沉香知道安歌的意思了，便也歪着身子坐下，安靜用餐。
一直到用完膳，鳳墨離也沒有出現。
“小姐，您先用了這藥吧！”沉香端着熬好的湯藥從外面進來。
她已經從茯苓嘴裏得知了安歌被曲陽放了兩碗血的事情，眼裏滿是心疼，這些日子小姐真的是湯藥不斷呢！這手上可不能真的留下疤痕！
安歌瞥了眼烏黑的湯汁，端過來二話沒說便一飲而盡。
沉香微驚，這藥她隔着老遠便能聞到苦味兒，可是小姐竟然毫不猶豫便全喝光了，這簡直不符合她的性子啊！
這麽想着，她便遞上一旁準備好的酸梅。
可安歌卻擺擺手拒絕了，“不用了。”
隻是端起一旁的水漱了漱口，真特麽的苦！
下次再見到曲陽，她一定要好好吐槽一下，這藥簡直不像是給人喝的！
沉香雖然覺得今天的安歌有些不一樣，可也不敢多問，因爲自從晚膳沒見到鳳世子，小姐的臉色是越來越黑了！
“小姐，要不能去看會兒書吧？”茯苓輕聲提議道。
“是啊，下午我将書架整理過了，發現了很多王府裏沒有的孤本，大多是您喜歡看的遊記，您要不要去瞧瞧？”沉香也在一旁附和道。
“……沒心情。”安歌有些恹恹的回答，手緩緩撫上心髒的地方。
不知怎麽回事，她覺得好像有什麽事情要發生了，心裏總是隐隐有種不安的感覺。
茯苓與沉香相顧無言，眼神激烈的在交流。
沉香：茯苓姐姐，小姐莫不是在生世子的氣？
茯苓：不像啊！
沉香：那小姐怎麽忽然就這樣消沉了？
茯苓：不知道啊！
沉香：那我們該怎麽辦呐？
茯苓：……
兩人都沒得到答案，便隻好安靜的守在安歌身邊。
沒有察覺到自己身邊兩個丫鬟眼神交流，安歌靜靜的坐了一會兒，卻覺得更加的心煩意亂起來，擰着眉頭說道，“茯苓，你去鳳……”
她本意想讓茯苓去鳳墨離的院子探探到底是什麽情況，說好一起用晚膳，鳳墨離不是會爽約的人！可話說到一半便又止住了話頭。
“算了算了，我去沐浴。”
安歌胡亂的擺擺手，起身便要往浴房裏走去。
“哎，小姐不可！”
“小姐，您手上的傷……”一旁的茯苓忙跟了上去勸道，“還不能碰水啊！”
雖然曲陽取血的時候已經盡量将傷口弄得很小很小了，可是這傷口碰水可是要發炎感染的！若是留下疤痕，那可真是得不償失！
安歌不以爲意的說道，“我小心着不碰到水就可以了。”
“這……這不妥當！不如我去打了熱水來給您擦擦身子？”茯苓不依，安歌沐浴不喜歡有人在一旁伺候，若是一個不小心碰到了那就是意外！
“放心吧，我會小——”
安歌的聲音忽然消失，隻見她腳步一頓，轉身便朝着門口的方向望過去。
“……”
茯苓與沉香也不由自主噤聲，跟着看過去。
門外傳來一陣沉穩而規律的腳步聲，下一刻，鳳墨離的身影出現在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