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偶爾有長公主府中的下人行禮,安歌都不鹹不淡的應了聲。
想起楊清月不舒服的原因,安歌不由失笑。
她與李儀柔不對盤,自然不會選擇去自讨沒趣,反倒是楊清月,一口一聲“師父”,眼下她吃壞了肚子,那她這個名義上的師父總得去看望看望。
剛到楊清月的屋子門口,便聽到屋裏傳來一陣鬼哭狼嚎般的聲音。
“嗚嗚嗚,我再也不多吃了!”
“……小姐,您真的不用早膳嗎?”
“嗚嗚嗚,所有人都知道我吃撐了!”
“……小姐,其實,沒有多少人知道的!”
“嗚嗚嗚,我沒臉見人啦!”
“……小姐,今天還有您最愛吃的梅花糕哦!”
“嗚嗚嗚……不吃!呃,先、端上來,我就看看!”
靠在門邊,楊清月欲蓋彌彰的話一字不漏的落進安歌耳裏,安歌啞然失笑,這姑娘啊,還真是個十足的吃貨啊!
很快,從屋内走出一人,擡頭便看見了站在門口的安歌,原本哭笑不得的臉上頓時多了一抹驚訝,目光快速打量了一番,随後不卑不亢的開口問道,“這位小姐,您是來找我家小姐的嗎?”
安歌聞聲望過去,面前站着的是一名身着水青色百褶長裙的丫鬟,十七八歲的模樣,簡單的銀簪挽出烏黑的發髻,眉目清秀,端莊懂事。
“嗯,我來看看你家小姐。”安歌點了點頭回答,心裏卻尋思着,這丫鬟倒是有些意思!
那丫鬟福了福身子,“奴婢這就去禀告我家小姐,請小姐在此稍後片刻。”
“嗯。”
那丫鬟見狀折回屋内,隻過了片刻,便見她笑意盈盈看着安歌,眼神裏流露出幾分驚喜,恭敬道,“雲小姐,我家小姐請您進去。”
說話間側身讓出了位置。
“有勞。”安歌不疑有他,與她擦肩而過進入屋子。
屋子裏也正燒着銀絲炭,暖融融的與外面的寒冷形成鮮明的對比,唯一不同的是空氣裏還漂浮着淡淡的山楂香氣,清新、微酸。
“啊!”
安歌這一腳剛進入屋内,尚未看清屋内情景,耳邊便響起一聲尖叫。
然後,安歌隻覺眼前一花,似乎有什麽東西從面前飛快竄了過去,因爲速度過快,帶起一陣冷風,
安歌微驚,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
“歆兒,你敢擅自做主!”
忽的從床上傳來一道甕聲甕氣的問責。
“小姐,您失态了失态了!”而回身正巧目睹這一幕的丫鬟驚呼道,語氣裏透着濃濃的恨鐵不成鋼!
那丫鬟側身對着安歌歉意一笑,随後讪讪的解釋道,“雲小姐受驚了,我家小姐知曉您特地看望她,過于激動,激動,呵呵呵……”
這一下安歌若是還不明白到底怎麽回事,那可真是對不起她方才無意間聽到的牆角了!
敢情楊清月壓根都沒想見她啊!
隻是,這也說明了,楊清月對身邊這名丫鬟不一般!
“哐哐——”
那丫鬟話音剛落,床上便鬧出了不小的動靜。
目光一移,便看見了床上莫名凸出的那一團,一抹惡趣味劃過眼底,明知故問道,“咳咳,歆兒,原來你家小姐不在屋子裏?”
“咳咳,是啊,許是嫌屋子裏悶,出去活動了吧。”名喚歆兒的丫鬟看了眼在床上拼命亂拱,發出不小動靜的一團,又看了眼一臉笑意的安歌,忽然有種同流合污的感覺。
可這種感覺很棒啊!
有種背着小姐做壞事的感覺!
好驚險,好刺激,她好喜歡呐!
歆兒配合着問道,“雲小姐,您來找我家小姐是有什麽事嗎?”
目光不着痕迹的掃了眼床上,發現縮在被窩裏的一團已經不再發出聲音了,指不定豎着耳朵偷聽呢!
“也沒什麽重要的事,就是過來看看她。”安歌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唉,方才在外面還聽見她的聲音了,怎麽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見人影了呢?莫非是我出現幻覺了?”
聞言歆兒眨了眨眼睛,“雲小姐沒有聽錯,奴婢方才也聽到了小姐的聲音,不過聽着倒是像從院子裏發出來的,許是小姐跟我們開玩笑藏起來了!雲小姐,不如我們去找找?”
“嗯,那我們出去找找吧!”
安歌說完,作勢便要轉身出去。
“诶诶!師父,你别走!我在這裏呢!在這呢!”
可安歌這一步還沒踏出去呢,床上那一團終究按捺不住,一把掀開被子露出了腦袋,大聲喊住安歌,“師父!”
“咦?”安歌回頭,先是迷茫,随後是驚喜,兩種情緒切換自如,“清月,原來你真的在這裏啊!”
此時窩在床上的楊清月頂着一雞窩頭,雙頰因缺氧染上绯紅,眼睛卻亮晶晶的,看上去像是做了什麽壞事一般!
“嗯嗯!在呢在呢!”楊清月随手抓了抓劉海,随後雙手一撐便要下床。
“清月,你在床上做什麽呢?”安歌雙手環胸。
楊清月動作一愣,随後臉色漲紅,支吾道,“忽然有些困了,準備歇息一會……”
總不能說,她這是因爲覺得丢臉嘛!
“哦……”一聲被故意拉長,随後便聽到安歌戲谑道,“我怎麽看着像是餓了?歆兒,快去把早膳端來,對了,一定要有梅花糕哦!”
“……”楊清月雙腳剛落地,聽到安歌的話頓時一個趔趄。
她就知道!
她貪吃的事絕對藏不住!
這下好了,丢死人了!
那廂歆兒已經憋笑憋得肚子都疼了,最後終于忍不住爆發出來了。
“噗嗤”一聲,雖然隐忍,但是卻惹得楊清月哇哇跳腳,“歆兒你這個壞丫頭!你竟然告訴師父了!你家小姐的臉面可算是丢盡了!”
楊清月白皙的臉頰上隐隐泛紅,看着歆兒的眼底冒着火花,似是氣極的模樣,但是卻沒有真的怪罪下來。
歆兒也不懼怕,走上前,一邊替楊清月整理發型,一邊壓低聲音道,“小姐,您天天念叨着雲小姐,可雲小姐來看您您反倒避而不見了,您這是一時沖動,依您的性子,日後想起準是要後悔的,奴婢這才自作主張将雲小姐請進來的。”
循循善誘的語氣并不會讓人覺得她是恃寵而驕,相反卻透着一種全心爲楊清月着想的真情實意。
“小姐要還生氣,那就罰奴婢吧,奴婢會欣然接受。”
“好了好了,既然你知道錯了,我原諒你了!”
楊清月擺擺手,一副大人不記小人過的态度。
安歌見到如此和諧的一幕,再次肯定了楊清月主仆二人的關系必定極爲深厚的。
待楊清月整理好衣物,忙不疊的沖到了安歌面前,非常狗腿的看着安歌,“師父,讓你久等了!徒兒賠罪!”
說着還做了個不倫不類的請罪動作。
“快起來吧!”安歌實在不忍心拆穿她,那蘭花指翹得真的很像太監呐!
“诶!多謝師父!”
楊清月自然沒有認識到這點,見安歌面上并無不虞,嬉笑兩聲便站直了身體。
“師父,沒想到你是第一個來看望我的,徒兒真是好感動!”楊清月說得情真意切。
“……我有一個請求。”
“什麽?”聞言楊清月眼前一亮,“師父有何難辦之事盡管說,徒兒必定竭盡所能!”
安歌對上她這麽殷勤的眼睛,輕咳一聲,道,“不要喊我師父。”
楊清月的笑臉頓時垮塌,可憐兮兮的望着安歌,“啊?爲什麽啊師父?是不是徒兒惹你不開心了,你要将徒兒逐出師門呐?這可不行啊!徒兒保證以後乖乖的!”
說得信誓旦旦,可聽得安歌卻一臉無奈,這姑娘果真異于常人!
“你我之間不需要在乎這些虛禮,你喚我安歌便可。”
楊清月先是一愣,随後才反應過來,安歌并沒有要将她逐出師門,頓時安心了,“這樣啊,那徒兒就依師父所言吧!”
雖然喊名字不能突出她在師父心中與衆不同的地位,但是這畢竟是師父要求的,那就隻好恭敬不如從命了!
待兩人在桌邊坐下,安歌掃了眼歆兒剛端進來的吃食,挑眉道,“你還沒用早膳?”
這個時辰都已經是巳時一刻了,實在不符合她平日用餐的時辰。
歆兒已經将食物都放好了,桌上有一碗熬得正好的小米粥配着醬菜,還要一碟梅花糕。
“嗯,還沒吃呢!”楊清月看着那碟梅花糕神色複雜。
昨天她用晚膳之時,因爲貪嘴忍不住多用了兩塊梅花糕,哪知道自己這麽不中用,到了半夜便開始鬧肚子,撐得她死活睡不着,反而驚醒了守夜的歆兒。最後歆兒不忍見她難受,便去請了公主府的禦醫。
那老頭給她開了藥,可她還沒喝完呢,小腹一陣絞痛!然後,她就直奔心馳神往的地方,一瀉千裏……舒暢是舒暢了,但是這是卻絕對不能被第三個知曉的!
唉,往事不堪回首啊!
“小姐,您昨夜……”
“咳咳!”
歆兒的話沒說完,楊清月便打斷了她,目光灼灼的看着她,生怕她說漏嘴。
“嗯,昨夜我有些積食,不過現在已經完全好了!”
“是,”歆兒哪裏不清楚自家小姐的心思,頓時心領神會,“不過已經過去這麽久,您還沒吃早膳,還是少用些吧!”
楊清月摸了摸肚子,聞着食物的香味,她确實又有些餓了。
“雲小姐,您若是不嫌棄,嘗嘗這梅花糕吧。”歆兒遞了一雙幹淨的筷子過去。
“是啊!師,額,安歌,你肯定餓了吧?嘗嘗這梅花糕吧!”楊清月糾結了一會,決定還是别碰那梅花糕了,可白皙的臉上竟奇異的浮現了一絲痛心。
盛情難卻,安歌便也不推辭,接過筷子,“多謝。”
這梅花糕形如梅花,因配了些青紅果幹,五顔六色的點綴,色澤誘人,入口更是甜而不膩,軟脆适中,上面果香酸甜,焦脆的外殼包裹着細綿的豆沙,咬上一口回味無窮。
安歌吃了兩口,倒是有些能理解爲何楊清月會貪嘴了,确實挺好吃的!
楊清月喝了兩口小米粥,眼睛卻一直往梅花糕上瞟,手随心動,剛要碰上筷子,卻立刻被歆兒出聲制止了。
“小姐,您的早膳,隻有這一碗粥。”
言下之意,那梅花糕你想都别想碰!
“歆兒,你虐待我!”楊清月鼓着臉指控了一聲,但是到底還是沒有真的去夾梅花糕,轉向安歌訴苦道,“安歌,你看我平日過得真的好凄慘呐!”
看着她耍寶的模樣,安歌輕笑,“你啊,還是乖乖喝粥吧!”
安歌嘗了一塊梅花糕就放下了筷子,目光不着痕迹的掃過楊清月,見她正專注的喝着粥,一臉滿足。
原本若隻是沈蘭溪與李儀柔出問題可能還會引起有心人的懷疑,可這下好了,有楊清月這種神助攻在!倒是越發讓人相信是意外了。
看她吃得差不多了,安歌才開口問道,“清月,可否向你打聽一個人?”
若是她沒記錯,楊清月的祖籍,便是瓊州。
楊清月擦了擦嘴角,爽快的點頭,“你問,我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清月,你可認識顧家小姐?”
“顧家?”聞言楊清月一愣,随後道,“安歌你想打聽的可是顧家樂清?”
她這一開口,倒是讓安歌微微詫異,她不過是提了一句,楊清月便能猜出她要問的是顧樂清,莫非是這顧樂清特别出名麽?
“安歌很詫異我能一下猜中?”楊清月調皮的眨了眨眼睛。
安歌笑了笑,“是啊,沒想到清月如此聰慧。”
“這哪是我聰慧啊!”楊清月擺擺手道,“我之所以能一下猜出你要問的是顧樂清,是因爲顧家這一輩隻有顧樂清這一位小姐!”
安歌眸光微動,“那你能跟我說說她嗎?”
“可以啊!不過我對顧家了解的不多,你應該也聽說了,顧家一向低調慣了,不過顧家人卻個個都是護短的主兒!”楊清月狀似苦惱的抓了抓額前碎發,“這一輩又隻出了這麽一位小姐,簡直是将她當成了手心裏的寶了!關于她的信息并不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