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長公主府的下人跟随,安歌信步閑逛,走着走着竟已進入了梅林深處。
一根遒勁有力的枝幹蜿蜒伸展而來,上面的梅花緩緩綻放,幽香四溢,偶有冷風襲來,枝頭上的梅花随風輕顫,花瓣潤滑透明,似像是不堪受力一般飄離了枝頭,從半空中飄舞而下。
風聲漸起,花瓣飛舞,迷了眼睛,亂了人心。
安歌剛準備伸手去摘,便聽到一聲尖銳的女聲響起,藏着隐隐的惡毒。
“沈蘭溪,你真是活該!你倒是有本事,将表哥勾引得神魂颠倒,可如今還不是讓别的狐媚子捷足先登了?是不是很傷心很難過?哦,不對,我說錯了,你應該很高興吧?還沒過門就有了好姐妹呢!以後你們相處肯定很和睦,畢竟都是不要臉的賤——”
“啪!”
“閉嘴!”
緊接着便是一聲清脆響亮的巴掌聲以及一聲低喝,許是這一巴掌來得突然,梅林裏一下子安靜了下來,透着一絲詭異。
在聽到動靜的時候,安歌動作迅速的收回了手,随後目露警惕的尋聲望去,眉頭輕蹙,竟然會有人在長公主府發生糾葛,夠有膽識的!
後面的那句沈蘭溪的聲音,語氣不比之前的溫婉大方,反而透着一股冷厲與殺意,想來是真的生氣了吧!
聽說司馬靜華極爲愛惜梅林裏的梅樹,爲了保護這片梅林,曾經下了死命令,除了每日打理梅林的園藝師傅之外,府中其他人都不能随意進入這梅林,因此這梅林裏除了梅樹便沒有其他多餘的東西了,對于那兩道在這裏打罵的兩人來說,便就沒有了遮掩的屏障。
安歌眼裏極好,很快便捕捉到了站在牆角邊的兩道身影,小心的伸手撥開了眼前稍稍妨礙了視線的樹枝,眼前一片豁然開朗。
率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道纖弱窈窕的背影,青絲垂落在腰際,更加顯得那盈盈一握的腰身聘婷袅袅,發髻上的珠花許是因爲她之前的動作顫了顫,如同振翅欲飛的蝴蝶,靈動婀娜。
此時她背對着安歌,看姿勢應該是捂着臉頰。
安歌無聲的砸砸嘴,看來方才那一巴掌力道不小呐!也是,光聽聲音就夠清脆響亮的了,絕對是一記極爲長教訓的耳光!
感慨的同時也沒閑着,微微眯起雙眼,快速回憶了一下方才涼亭裏的衆人的容貌。
今日身着淺粉色的衣裙,方才那一聲咒罵聽起來有些耳熟,受邀前來又與沈蘭溪不合的人,幾條關鍵線索慢慢扭成一股,漸漸的,李儀柔的身影與眼前這道身影慢慢重合!
而與此同時,李儀柔略顯尖銳的聲音再次響起,滿是怒火與不可置信,“沈蘭溪你竟敢打我?!賤人!你憑什麽打——”
“啪!”
一連被打了兩記耳光,被嬌寵慣了的李儀柔有些發蒙,而方才的咒罵也隻說了一半便如同被掐住脖子的母雞,捂着疼痛的臉頰呆立在了原地。
安歌視線稍偏,落在了面朝自己的沈蘭溪身上,秀麗絕俗的臉上似是籠上了一層寒霜,美眸冷冷的等着對面的女人,放在身側的手緊緊握成拳頭,縱使安歌隔得有些距離,都能看出她因爲用力過猛,手上的青筋都暴起,看上去很是吓人。
“沈蘭溪,你找死!”
尖叫一聲,李儀柔擡起手便準備了反擊回去,成掌的手夾雜着冷風朝着沈蘭溪襲去。
奈何她的動作被沈蘭溪察覺,一下子便阻擋住了。
手腕一下被人鉗制住,李儀柔眉心狠狠一跳,手上使勁劇烈掙紮了兩下,可奈何對方力氣太大,她的掙紮壓根沒什麽效果,随即她瞪着沈蘭溪兇狠的放狠話,道:“給我放開!”
沈蘭溪非但沒有松開手,反而加重了力道,看到李儀柔吃痛而變得慘白的臉,心裏一陣痛快。
“沈蘭溪,你這是惱羞成怒?怎麽了?是被我戳中傷心事了?呵呵……之前你不是很得意嗎?”
李儀柔哪裏肯在沈蘭溪面前露怯,縱使骨頭像是要被捏碎一般的難受,她還是強忍着疼痛出言打擊沈蘭溪。
“當初聽到賜婚的消息你是不是很得意?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可是沒想到啊,表哥竟然還藏了一位紅顔知己呐!啧啧,可你竟然還答應成親了?你說你是不是犯賤?……嘶!”
聽着李儀柔的一番話,沈蘭溪目光一冷,手上頓時又加重了幾分。
她本就是武将之後,雖談不上身懷絕技,可強身健體的招式也沒少練,這手上的力道自然也非尋常的大家閨秀所能比拟,這一下手李儀柔頓時痛得直倒吸了口涼氣。
還沒等李儀柔反應過來,沈蘭溪已順着力道将她扯近了些,冷厲的開口道,“李儀柔,若是再讓我從你嘴裏聽到不幹不淨的話,你這隻手就别想要了!”
語氣裏夾雜着的警告與威脅清晰可聞,如同寒冬裏吹起的冷風,刮得人裸露在外的皮膚生疼。
聞言李儀柔美眸瞪圓,眼裏的驚愕與懼色一閃而過,但是一想到她好歹也是李家小姐,沈蘭溪怎麽敢真的對自己下狠手?頓時來了底氣,恨聲道,“你敢!”
沈蘭溪冷笑道,“你看我敢不敢!”
兔子被逼急了還會咬人呢!更何況她沈蘭溪不是柔弱無害的兔子!
“你……”李儀柔對上沈蘭溪陰森森的目光,心裏不由有些發虛,恍惚有一種感覺,隻要她真的再敢出言不遜半句,她沈蘭溪,真的敢說到做到!
見警告到位了,沈蘭溪猛地松開了李儀柔的手,随後抽出袖間的錦帕擦了擦手,嫌棄的意味很是明顯。
她的動作過于突然,李儀柔因爲失去了禁锢的力道反而腳步不穩,朝着後面踉跄了兩步才穩住了身形。
擡眼便看見沈蘭溪極爲羞辱她的舉動,頓時又怒火中燒起來。
“賤……”剛一開口便受到了沈蘭溪危險的眼神,李儀柔硬生生咽下了那一句咒罵,改口道,“沈蘭溪,我說的都是事實罷了,你又何須裝得若無其事?你真當表哥是真心喜歡你?未免也太天真可笑了吧?”
“那又如何?”聽着李儀柔的冷嘲熱諷,沈蘭溪不以爲意的嗤笑了一聲,“至少,我現在還是他名義上的未婚妻,哦,再過不久,我還會是他明媒正娶的正妃。”
李儀柔咬着嘴唇的樣子恨不得咬出血來,不甘心的吼道,“你做夢!表哥看中的是爲了你沈家的勢力!”
“哦,那至少說明我這位沈家小姐還有點價值。”沈蘭溪完全不受打擊。
甚至還仗着身高優勢,居高臨下的看着李儀柔,緩緩道,“而你呢?你這位李家小姐有什麽?除了處心積慮的避開衆人來我面前張牙舞爪,你還有什麽值得他看中的?承認吧,你不過是在嫉妒我罷了,表妹!”
最後那一聲表妹被刻意加重,猶如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原本還有些得意的李儀柔面色唰的一下變得慘白,那眼神像是要将沈蘭溪生吞活剝了般的惡毒。
“沈、蘭、溪!”
一字一句,咬牙切齒。
相較之下,沈蘭溪顯得越發的從容淡定,輕飄飄的吐出一句,“怎麽?”
看到這一幕的安歌忍不住搖了搖頭,這李儀柔啊,典型的好了傷疤忘了疼!
不過目光掃過面無表情的沈蘭溪,安歌不禁微微挑眉,不知爲何,這樣的沈蘭溪更對她的胃口呢!
安歌也在這三言兩語中分析出了沈蘭溪與李儀柔之間的恩怨,竟然是因爲三皇子司馬珏啊!
安歌心裏忍不住唏噓,李儀柔作爲嫡女,在繼母手下讨生活,哪裏有想象中的這麽容易?
她從小便會察言觀色,甚是讨李大人歡心,這才能在李府這樣的大家庭裏混得風生水起!她一直都習慣以柔弱示人,衆人皆以爲李家小姐溫婉可人,可哪裏想到她會如方才那般撒潑發狠?
如今對沈蘭溪如此惡語相向,不過是因爲沈蘭溪搶了她心悅了十多年的表哥罷了!
都說自古紅顔禍水,依她看,這藍顔也可以當禍水呢!而且,一旦真的成了禍水,沒準會讓那些人争得你死我活喲!
不過,眼前這兩個女人之間的博弈,顯然沈蘭溪更勝一籌。
“哼,沒想到你如此心思歹毒、陰險卑鄙!人人都說你沈蘭溪端莊賢淑,落落大方,我看大家都是被你這副面皮給蒙騙了!早晚有一天我會讓表哥看清楚你的真面目!”李儀柔姣好的面容有些扭曲。
沈蘭溪看穿了李儀柔的心思,倒是沒有之前那麽氣憤了,隻是悠悠道,“那祝你早日夢想成真了!”
安歌見沈蘭溪身形微動似要離開,她立刻放下手中捏着的樹枝,腳步輕移便要原路返回,其實她原本也無意聽牆腳,可這一切發生的太快!她還沒來得及回避這場女人之間的戰争都已接近尾聲,唉,怪就隻怪這麽一出大戲正巧發生在她眼前吧!
安歌一邊輕手輕腳的撤離“戰場”,一邊故作無奈的搖了搖頭。
可這邊還沒走出去兩步,身後便又傳來了李儀柔的聲音。
“沈蘭溪,你當真以爲我沒有你的把柄嗎?那日,雲安歌落水……”
“你知道什麽!?”沈蘭溪的聲音染上了一絲殺意。
隐約聽到了自己的名字,安歌腳步猛地一頓,心頭劇跳了兩下,迅速回身,找了一個隐秘的地方站好,快速的掃了一圈,對自己挑的位置甚爲滿意,她若有意隐匿身形,沈蘭溪與李儀柔必定不會發現她的!
此時沈蘭溪已經重新站定了身形,隻是此時兩人的位置完全調換了一番。
李儀柔的容貌終于映入了安歌的眼中,許是之前被沈蘭溪打壓了一番,李儀柔的臉色看上去也并不是很好,可眉宇間卻隐隐的流露着得意。
“呵呵,果然雲安歌落水之事與你有關,對不對?”
“胡說八道!”沈蘭溪一口反駁,那後背卻不經意的緊繃了起來。
“既然你認定我是胡說八道,那你爲何如此緊張?”
李儀柔目光緊緊盯着沈蘭溪,不肯放過她臉上的任何情緒。
沈蘭溪也不是吃素的,方才失态不過是被李儀柔突如其來的話給唬住了,壓下了心中的驚慌,面上不顯露半分,隻勾了勾唇角,笑意冷然,“我何時緊張了?倒是你,無端提起雲安歌,莫非是狗急跳牆了?”
“呵,你還裝?”李儀柔冷哼一聲。
“你過生辰那日,雲安歌在你府中遇襲,最後更是被人推下水池險些喪命!有如此膽大包天的賊人混在你們沈府的下人中,你敢說,你們沈府一點都沒有察覺?”
“你别信口雌黃!”
沈蘭溪一口打斷她的話。
“那日家中辦宴,前來拜訪的客人衆多,這人多口雜的,府上的下人在守備上自然有所疏忽。至于雲小姐,她出了那等意外,我很吃驚也替她難受。她既然是在我沈府受的罪,我們沈府自然不會坐視不理!後面我沈府已派人上門緻歉,就不勞你費心了!”
“假惺惺!你們沈府向來守備森嚴,偏偏那日在花園沒有半個人守着,更何況,雲安歌落水之後,要不是十皇子前去搬救兵,隻怕沒有人知道雲安歌落水了吧?你一句守備疏忽就想揭過?”
李儀柔振振有詞,那些話落在安歌耳朵裏,自然也引起了她的注意。
心裏詫異不已,她與李儀柔并不熟悉,但是光憑那日沈家宴會見過一面來看,李儀柔給她的印象便是,說起話來柔柔弱弱,但是卻綿裏藏針,句句針對沈蘭溪。
可沒想到她還能分析的那麽一針見血,确實,她落水之事有很多疑點!
光是那日在沈府的花園裏沒有看到一個侍衛,便已經足夠讓人起疑了!更何況,如今,李儀柔說的振振有詞,沈蘭溪的态度暧昧不清,看來,是時候去查一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