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歌雙手環胸,打量的目光在司馬璟身上短暫的停頓了一下,最後落在憤怒不已的雲雪音身上,随後移開一臉無辜的問道,“璟哥哥,那是誰?”
“……”許是安歌神情太過真誠,雲雪音猛地語噎,這話讓她怎麽接?
而輪椅上的司馬璟則眸光一暗,微微垂下頭,神情有些落寞,“你不認識我?”
那一聲輕若呢喃,卻偏生又如驚雷炸響在雲雪音的心間,她不可置信的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逡巡,最後落在司馬璟身上,一臉被背叛了傷心欲絕,哀聲道,“璟哥哥,你認識姐姐?”
“認識,可是……”司馬璟擡頭看了眼安歌,複又低下頭,一副郁郁寡歡的模樣。
什麽叫此時無聲勝有聲!
安歌算是見識了,眼底又冷了兩分,呵,奧斯卡都欠這丫的一座小金人!
她還未來得及說話,司馬璟又擡頭說道,“看來雲小姐是不想看到在下,那在下就先告辭了。”
話音剛落,他已驅動了輪椅往前離去。
“璟哥哥,你别走!”雲雪音見司馬璟要走,忙快步走到他的身側攔住他,轉頭就怒氣沖沖的控訴安歌,“姐姐!你爲什麽要裝作不認識璟哥哥?”
安歌看了眼她,隻想撫額,她真的不想承認,這樣的雲雪音傻得讓人心疼!
方才的情景應該是雲雪音在單方面的傾訴衷腸,而她口中的這位璟哥哥恐怕早就不耐煩了!如今不過是尋了個借口趕快離開罷了!臨走之前還不忘坑自己一把,可見此人有多麽小心眼!
這麽想着,她随意的踢了下腳下的落葉,悠悠道,“我爲什麽要認識他?”
聽着安歌不鹹不淡的反問,雲雪音忿忿不平道,“難道璟哥哥會撒謊麽?姐姐莫不是做了什麽虧心事,所以才不敢認璟哥哥?難道,你……喜歡上璟哥哥了?”
說到最後竟有些冷嘲熱諷,看着安歌的眼裏流露出濃濃的懷疑。
在雲雪音的眼中,司馬璟便是這世間最優秀的男兒!如果雲安歌喜歡上他是理所當然的事。
安歌皺眉,這是腦殘粉啊!
冷風卷起竹葉沙沙作響,感覺到一陣涼意的安歌身後攏了攏衣領,語氣頗爲不耐道,“我沒有必要跟你解釋這些吧?”
走近司馬璟兩步,視線落在他的臉上,冷然道,“司馬璟?”
安歌站着的緣故,稍稍有些壓迫感,司馬璟不着痕迹的挪動了一下輪椅,方才擡頭道,“嗯,安歌有何指教?”
說話間唇角竟噙起一抹極淡的笑意,他還是第一次遇見如此有趣的女子!
“拿我當擋箭牌,可不是什麽明智的決定。”安歌冷冷的警告道。
說完便要轉身離去,剛邁出兩步忽然又停下腳步,歪了歪腦袋,開口喚道,“雲雪音。”
随即意味深長道,“奉勸你一句,就算再喜歡一個人,也要記得帶上腦子。”
言罷,她頭也不回往另一個方向而去。
“你!”雲雪音一愣,瞪着安歌的背影輕輕跺了跺腳,雲安歌這個草包竟然敢拐着彎罵她沒腦子?!
一旁的司馬璟則望着安歌,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竹林的地上鋪着一層厚厚的竹葉,踩在上面有些綿軟。
安歌快步走向另一條小道,隻片刻功夫便看到不遠的前方多出一塊空地,中間擺放着一張石桌,而有一道身影正端坐在竹林的石桌旁,一手執黑子正欲落下。
那人赫然是僧人的打扮,但周身似乎萦繞着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
周圍一片靜谧,仿佛都能聽見風吹過的聲音以及棋子落下的聲音。
看着眼前甯靜祥和的一幕,安歌不由放緩了腳步。
那下棋的身影完全不受來人的影響,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專心緻志的進行與自我的博弈。
待安歌走到石桌旁,那人頭也不擡道,“坐。”頓了頓又問道,“會下棋麽?”
“多謝大師。”聞言安歌道了聲謝,一邊緩緩坐下,一邊沉聲道,“晚輩愚鈍,不會下棋。”
說話間目光往棋盤上掃去,隻見上面的黑子與白子交錯,局勢縱橫捭阖,甚爲高深。
弘光對于她的回答也不在意,輕笑了兩聲又重新投入到棋局當中,不再說話。
安歌便也靜靜的坐在旁邊,觀察着他的動作。
他落子極快,幾乎沒有思考的時間。明明是一個人在下棋,卻仿佛真的是兩位高手在過招。可安歌卻看出他是在想盡方法保持着黑子與白子之間的平衡。
大約又過了半柱香的時辰,棋盤上的黑子已無路可走,弘光才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将棋子扔進手邊的棋盒裏。
這才擡起頭看向安歌,嘴角含笑,眉眼越發慈祥,和善的問道,“雲丫頭,你祖父可好?”
他的目光裏透着看遍人間冷暖的滄桑和波瀾不驚的平靜,卻又閃着睿智的光芒,絲毫想象不到多年以前他差點失明!
“大師好眼力!”安歌一愣,沒想到他竟能一眼認出自己,忙恭敬的回道,“祖父很好,若是他老人家知道您如此記挂他,必定是極開心的!”
“呵呵……”弘光大師看着安歌的臉,沉聲笑道,“雲丫頭,你這模樣、性情倒是像極了你爹!”
看着安歌的目光倒是悠長起來,仿佛透過了她看到了過去,看到了雲修衍!
聽他提起雲修衍,安歌抿了抿唇沒有說話,畢竟,她對雲修衍的認識僅僅停留在爹這個詞彙上。
弘光看着安歌眉眼間神似雲修衍的神情,心中微歎。
收起心中的癡念,弘光将棋盤上的棋子一粒一粒的放回棋盒裏,神情裏充滿了耐心,緩緩道,“雲丫頭可是爲了你祖父前來?”
安歌心裏一驚,卻也不反駁,如實承認道,“如今朝中局勢緊張,江城岌岌可危,祖父不日便要奔赴前線,晚輩心中實在擔憂難安,所以鬥膽前來叨擾大師,還望您能指點晚輩一二。”
她穿越之初,天啓帝借故收回雲靖遠部分兵權,西涼來犯,天啓帝的态度堅決,駁回了雲靖遠請戰的折子。可眼下江城情況危急,天啓帝卻打算派雲靖遠前去支援,她不相信這是真的完全出于兵臨城下的壓力。
然而,她看不透天啓帝的心思,也不清楚雲靖遠心裏到底是如何想的,可自從知道雲靖遠要趕赴江城,她這心裏便一直不踏實。
眼前的弘光大師是司馬昭業與雲靖遠多年摯友,若他真的能指點幾句,她心裏也有個底。
面對這安歌灼灼的目光,弘光仍舊一副和顔悅色,摩挲着手掌中的棋子,緩緩道,“雲丫頭,棋子一旦入了局,便很難有脫身之日了。”
聞言安歌輕輕皺眉,“大師此言,莫非祖父此番前去江城會有危險?”
沒想到自己的一句話竟讓她聽出了端倪,弘光目露贊賞,神色一斂,正色道,“佛語有雲,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虛妄者,言其是假非真,非謂絕對沒有。”
頓了頓,見安歌神色漸漸凝重起來,他輕笑兩聲,寬慰道,“雲丫頭,一切皆是命中注定,你不必過于擔憂。”
“……”安歌抿唇,這真的是安慰人的話麽?
“那,大師,祖父會有性命之虞麽?”安歌緊緊盯着弘光,聲音有些發澀,她不确定這個問題弘光會不會回答。
弘光捏着棋子的手指微頓,思索了許久,才沉吟道,“佛曰,不可說。”
聞言安歌心裏咯噔一下,這話裏暗含的深意便是……雲靖遠極有可能會有危險!
安歌捏了捏拳頭,心中仍有疑惑,但見弘光不願透露更多,她便不再多問,心中卻暗暗下定決心,若是雲靖遠有難,即便是命中注定,她也會拼命一搏以抗天意!
兩人沉默着,待弘光将棋盤上的棋子都收入棋盒裏,他緩緩起身,撿起一片無意間落在石桌上的竹葉,道,“雲丫頭,凡事不可強求。”
安歌看着面前慈祥和善的弘光,起身,朝着弘光深深的鞠了一躬,感激道,“多謝您指點。”
待站定,她微微颔首,緊緊盯着弘光的睿智的眼睛,一字一頓的問道。
“大師,真的存在命數一說麽?”
她至今不明白爲何她會重生在雲安歌身上,雖然她已經接受了自己雲安歌的身份,可如今看到這位傳說中能預見未來的神人,她還是忍不住想要問上一句。
弘光也不回避她的目光,緩緩道,“信則有,不信則無。”
說着放開手中的竹葉,任由它飄飄揚揚從半空中落到地上。
聞言,安歌默然,将他的幾句話在心中又過了一遍,隻覺原本有些躁動不安的情緒,莫名的沉澱了下來。
……
告别了弘光大師,安歌慢悠悠的往住處走。
快要到屋子的時候,隻見茯苓一臉驚喜的迎了上來,“小姐!”
“嗯。”安歌一愣,才一會不見,茯苓的神情怎麽就跟見到失散多年的親人一般?
說着她已疾步走到安歌身前,頗爲神秘湊近了安歌些,壓低聲音道,“小姐,定遠王妃與世子來了!”
“嗯?”安歌眨了眨眼睛,她聽見了什麽?
“您沒聽錯,定遠王妃與世子方才也到皇覺寺了,就住在我們隔壁!”茯苓笑眯眯道。
方才她也被吓一跳,剛将食盒送還給寺廟的僧人,便瞧見了莊扶蘇與鳳墨離緩步而來,她還以爲是眼花呢!
“今日是什麽好日子?”安歌有些不解,怎麽來上個香拜個佛都還趕趟的?
難得看見安歌有些發懵的,茯苓捂嘴而笑,“沒準啊,王妃世子便是來看小姐的!”
聞言,安歌微微挑眉,好笑的盯着茯苓,一瞬不瞬。
“小姐,您這麽盯着我做什麽?”茯苓有些怕怕的縮了縮腦袋,實在是安歌看她的眼神過于詭異!
安歌摸了把下巴,輕笑道,“我在想,我們茯苓姑娘也到思春的年齡了,是時候嫁人了!”
“噗——”
茯苓頓時雙頰爆紅,“小姐,您又笑話我!”
安歌搖了搖頭,一本正經道,“非也非也!婚姻大事,我可是很認真的!我們茯苓姑娘喜歡什麽樣的?”
“小姐,您要是再說,我就,我就不理你了!”茯苓咬了咬唇,羞紅了臉。
安歌見她臉紅的幾乎要滴血,也就放過她了,頗爲可惜的搖搖頭,哎,這年頭,小姑娘還是要臉皮厚的好玩啊!
“走吧,回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