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聲原本還在交談的安歌與茯苓紛紛望向院門口,隻見鳳墨離正緩步走來,他身後跟着的正是提着小藥箱的曲陽。
逆着光線,兩道身影均有些看不清神情,可周身氣質卻都這擋不住。
鳳墨離一身墨色繡流雲錦袍,襯得他俊美無俦的容顔更加清貴尊華,腳邊的衣袂随着他的動作微微晃動,說不出的一派風華。
稍稍落後的曲陽仍舊是一身青衣,他周身更多了一種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氣質,那是一種從骨子裏流露出來的漠然。
安歌看着越來越近的倆人,眼眸中欣賞之色一閃而過,不得不承認,長得好看的人就算冷着一張臉還是夠賞心悅目。
在安歌面前站定,鳳墨離淡漠的墨眸裏浮現一絲暖意,嗓音溫柔,“回來了?”
安歌一愣,看他的模樣應該是知道自己起來跑圈去了,點了點頭,“嗯。”
視線在面無表情的曲陽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即收回重新望向鳳墨離,微微挑眉,“這是?”
她的傷還不至于勞煩這位大神吧?
“以防萬一。”鳳墨離緩緩道,雖然安歌目前看起來一切正常,但是還是讓曲陽再檢查一番比較放心。
聞言安歌聳聳肩,得,自己這下真的成重點關注對象了!
“我先收拾一下。”說着便率先進了屋子,方才跑圈出了一點汗,渾身粘膩的感覺不并怎麽好受。
見安歌進了屋子,茯苓朝着鳳墨離福了福身子,便快步跟了進去,順手還将房門給關上了。
看着“砰”一下被關上的房門,高陵讪讪的摸了摸鼻子,這還是第一個敢讓主子吃閉門羹的姑娘啊!
偷偷瞥了眼鳳墨離,隻見他臉色平靜不見絲毫不滿,難道這就是所謂的愛屋及烏?視線又偏了偏落在曲陽身上,額……忘了,這家夥天生是面癱臉!
高陵不由仰頭望天,竟然能在有生之年看着主子如此包容一個人,還真是活久見啊!
安歌梳洗的時間并不久,大約一盞茶的功夫,房門便被從裏面打開了。
看到仍舊站在門口的鳳墨離,茯苓面上微微詫異,她還未想到鳳墨離會如此耐心的一直站在門口,忙低下頭朝着鳳墨離說道,“世子,請進。”
“嗯。”
說話間鳳墨離已擡腿進屋,而曲陽提着小藥箱跟在他身後,隻是路過茯苓時,身形微頓,但卻并未停留。
而落在最後的高陵正要進屋,突然被茯苓一把攔在門外。
“你不能進!”
茯苓個子并不高,剛剛及高陵的胸口,隻是此時冷着一張俏臉,微微仰着頭氣勢絲毫不弱。
高陵低着頭瞪着茯苓,清俊的臉上微微不滿,“爲什麽?”
“男女授受不親!我家小姐的閨房豈是能随意進出的?”茯苓微微皺眉,這啰嗦鬼怎麽被選進王府的?
“那曲陽怎麽可以?”高陵瞥了眼曲陽清瘦的背影,又看向茯苓,眼神裏染上了一絲打量,果然這倆人之間有貓膩對不對!
茯苓對于他這種毫無智商的問題,表示嚴重鄙視,理所當然道,“他是大夫!”
“……”高陵語噎,這麽一聽,他确實沒資格進去啊!
可是他想進去看熱鬧啊!别院已經好久沒這麽熱鬧了啊!他一個人是多麽寂寞空虛冷啊!
頗爲幽怨的瞥了眼茯苓,高陵默默收回腳,縮到門外當木頭人去。
見他如此識相,茯苓臉上浮現一絲滿意之色。
屋内安歌已換了一套幹淨的衣服,姿态随意的坐在椅子裏。
鳳墨離視線落在她輕點桌面的手上,眸色一暗,她的手很漂亮,十指修長,指尖纖細,飽滿圓潤的指甲透着瑩瑩的粉色,讓人移不開視線。
一旁的曲陽從小藥箱裏拿出一隻羊脂玉制成的脈枕,造型别緻可愛,安歌忍不住多瞧了兩眼,這玉的成色不錯啊!
曲陽掏出一塊帕子仔細的擦了擦手,随後語氣冷淡的對着安歌道,“手。”
看着他慢條斯理的動作,安歌敢肯定,他有強迫症以及嚴重的潔癖,但還是動作迅速的伸手放在脈枕上,果然這羊脂玉入手溫潤,是極爲難得的好玉啊!
一直觀察她神色的鳳墨離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歌兒,似乎對玉情有獨鍾啊!
曲陽伸出兩指搭上安歌的手腕,微微垂眸把脈,一絲不苟的神情裏竟透着一抹說不出的神聖。
良久,他才緩緩收回手,又重新拿起一旁的帕子擦起手來。
“……”安歌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默然無語。
鳳墨離收回落在安歌身上的視線,沉聲問道,“怎麽樣?”
“體寒血虛,需要好好調理。”曲陽的聲線有些清冷,卻聽不出裏面情緒的起伏。
聽着他的話,安歌微微皺眉,“就這些?”語氣裏充滿不以爲意。
“這些不是小問題。”曲陽第一次直視安歌的雙眸,冰冷的臉上也多了一絲不耐,“尤其是對你。”
聞言安歌一愣,他這是什麽意思?
“怎麽說?”鳳墨離對曲陽最後一句甚爲在意。
“她脈象奇特,體質特殊,這些小毛病在她身上會出現不一樣的反應。”說到這裏,曲陽眼底滑過一絲疑惑,難道是她的血?
“沒辦法?”鳳墨離追問道。
曲陽搖了搖頭,上一次爲安歌把脈,他就察覺到了她與平常人不一樣,可具體是什麽原因引起的連他也不清楚。
而作爲他們讨論的當事人卻一臉安然的坐在椅子裏,隻微微垂眸,遮住了眼底的若有所思。
鳳墨離素來清楚曲陽的能力,看着曲陽一臉肅穆,心髒一縮,連他都沒有辦法的話那安歌該如何是好?
沉默了片刻,鳳墨離沉聲道,“開方子。”若一時沒有辦法查清原因,那就先替她調理好身體。
待寫好方子,曲陽便收拾好藥箱準備出去。
餘光瞥見規矩的站立在一旁的茯苓,腳步沒有絲毫停頓的朝着她的方向走過去。
聽了曲陽與鳳墨離對話的茯苓正垂着頭滿腹心事,一心想着回去要囑咐沉香再多研究些補血益氣的藥膳,絲毫沒有察覺有人靠近。
尚未反應過來,頭頂便傳來一道冷冽的嗓音。
“你的事還未做完。”
思緒被打斷的茯苓猛然擡頭,一擡眼便對上了曲陽略帶不滿的眸子,微微怔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他話裏的意思,開口想要解釋,“那是因爲……”
話說了一半,她便止住了,感受到曲陽周身溫度又冷了兩分,不知怎麽的她就不想解釋了。
這事确實是她失言了,之前答應幫他除草澆水,可還沒幹兩日就回了将軍府,這麽一看着實是她不厚道了。
“抓藥、煎藥。”說着便将手中的方子遞了過去。
看着眼前的方子,茯苓沒有絲毫猶豫,“好。”
見她如此聽話,曲陽面色稍緩,提上藥箱轉身出了屋子。
“小姐……”
茯苓看了眼安歌,原本低着頭的安歌默契的擡起頭,說道,“去吧。”
“是。”茯苓捏着藥方趕緊跟上了已經有些走遠的曲陽。
這廂茯苓剛出門不久,被拒之門外的高陵便匆匆從院外進來。
“主子、雲小姐。”高陵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臉,臉色凝重。
“主子,”看了眼鳳墨離,語氣染上了濃濃的肅殺之氣,“暗七出事了。”
聞言鳳墨離面色未變,隻眸色一沉,淡淡道,“怎麽回事?”
昨日派出暗七,一直沒有見他傳回消息,鳳墨離便知事情不妙,通知高陵派人去找,沒想到還是沒有來得及。
“昨夜派出去的暗衛循着記号一路向南,沒有任何發現。”
想起方才看見的屍體,高陵沉聲道,“方才卻在河邊找到了暗七的屍體,模樣……很慘。”
最後一句高陵的聲音頓了頓,心裏又驚又怒,連他這種看慣了各種酷刑的看到暗七屍體上的傷痕都不由心驚,可見他生前受到了多少痛楚。
更重要的是,将暗七的屍體抛在河邊,分明是對他們的挑釁!
“可有什麽線索?”鳳墨離眉眼一凝,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
高陵臉色鐵青,“那幫人手腳很幹淨,沒有留下什麽線索,不過屍體胸口處的一道掌痕卻很奇怪,”說着他看了眼鳳墨離的神色,緩緩道,“看痕迹是缺了一根右指。”
他查看屍體的時候發現暗七的心口被狠狠拍了一掌,那一掌震斷了他的心脈,也正是那一掌要了他的性命。
聞言鳳墨離眼底殺意頓現,一身殺氣,冰冷刺骨。
屋子裏的溫度噌噌的下降,他身邊的安歌正捧着茶杯,絲絲熱氣袅袅升起,熏得她的眉眼有些朦胧,“所以極有可能是上次給你下藥之人?”
她的聲音輕而淺,但語氣卻讓人琢磨不透。
“極有可能。”高陵點頭附和道,能一掌震斷人心脈的絕非是等閑之輩,更何況暗七的身手絲毫不弱。
“看來,我們惹上麻煩了。”
安歌動作輕柔的放下了茶杯,唇角微勾,帶着一絲涼意。
之所以說我們,是因爲安歌總覺得,隐隐的,似乎有一隻黑手正伸向她與鳳墨離,亦或者說是伸向定遠王府與将軍府。
安歌對那粉衣丫鬟的來頭充滿了好奇,看她的身形是女子無疑,那暗七在追拿她的時候出事,說明她還有同夥或者是指使之人,而背後之人極有可能是之前想暗害鳳墨離的那夥人。
“嗯。”鳳墨離深深看了安歌一眼,一臉正色道,“歌兒,怕麽?”
他的神色明明一本正經,可語氣卻截然相反。
“你怕?”安歌微微挑眉,不答反問。
“怕是什麽感覺?”鳳墨離臉上一改往日的淡漠,眉眼間淨是嚣張張狂。
安歌有些啞然,這話若是别人說她會認爲那人是在裝x,可從鳳墨離的嘴裏說出來,莫名的,她覺得就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而一旁的高陵被毫無征兆的秀了一臉恩愛,原本緊繃的神經頓時松懈了下來,嘴角微抽,看着鳳墨離的神色有些哀怨,唉,就不能考慮一下他這種孤家寡人的感受麽?!
鳳墨離沉聲吩咐道,“将暗七厚葬。”
“是!”高陵領命退了出去。
屋子裏又隻剩下安歌與鳳墨離兩人。
安歌手指輕輕扣上茶杯的杯沿,發出了一聲極爲清脆的聲響,随後她便緩緩開口道,“鳳墨離,你的暗衛隊,需要換血了。”
這句是她對鳳墨離的提醒。
從暗一的背叛開始,鳳墨離的暗衛隊便不再是一把賴以信任的利劍,而變成了雙刃劍,極有可能在不經意的時候弄傷自己。
鳳墨離聞聲朝着安歌看去,隻見她微微垂着腦袋,眉宇間透着一抹似有若無的冷意。
“嗯。”他輕輕應了一聲,卻不多問。
屋子裏的氣氛有些凝滞。
過了半響,安歌才歪着腦袋看了眼鳳墨離,眨了下眼睛,漫不經心道,“什麽時候再教我點别的?”
昨日與那粉衣丫鬟交手,她又深刻的認識到了實力之間的差距,對于自己這具戰五渣的身體不禁有些痛心疾首。
鳳墨離擡眸看過去,隻見安歌的臉上閃過一抹極爲罕見的懊惱之色,輕笑道,“還想學什麽?”
安歌雙眼一亮,“什麽武功最厲害?”
看着面前這雙亮晶晶的眼眸,鳳墨離不禁莞爾。
“你笑什麽?”安歌皺眉,顯然對他這種态度很不滿意。
鳳墨離輕咳一聲,收斂了神色,可眼底的笑意卻怎麽也消散不去,緩緩道,“歌兒,你真可愛。”
“……”安歌白了他一眼,他還不如說她天真無邪!
她知道練武這種事不可能一蹴而就,可面對周圍一群飛檐走壁的高手時,她這種隻學會了輕功的渣渣真的表示很羨慕嫉妒啊!
……
在别院休養了三日,鳳墨離便遵守與雲靖遠之間的約定,親自将安歌送回至了将軍府。
“嘩啦啦——”
落雪苑的地上多了幾片茶杯的碎片以及一地的水漬。
看着不小心濺到雲雪音手背上的茶漬,失手摔了茶杯的綠意撲通一下跪倒在地,“小姐,奴婢不是……”
“啪!”
“沒用的東西,端杯水都不會,真是笨手笨腳的!”
求饒的話尚未說完,坐在桌前的雲雪音便狠狠甩了她一巴掌,幾乎是一瞬間,綠意的右臉頰立刻紅腫了一片。
“奴婢知錯,奴婢知錯!”顧不上臉上的疼痛,綠意忙俯身求饒。
一旁的慕楚楚看着自己寵愛的女兒一臉戾氣,不由輕蹙柳眉,對着綠意吩咐道,“你先下去吧。”
“多謝夫人,多謝小姐!”
聽到慕楚楚的話,綠意忙跌跌爬爬的退出了屋子。
“娘,您怎麽這麽輕易就饒過這小蹄子!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真是沒用!”雲雪音瞪着綠意瑟瑟的背影,一臉不滿與嫌棄。
慕楚楚拍了拍她的手背,笑得溫柔,“娘知道你爲什麽發這麽大的火,可你何必跟一個丫鬟置氣?豈不是降了身份?”
“身份?”
一聽慕楚楚的話,雲雪音的眼眶微紅,語氣充滿了怨恨,“我還有什麽身份?那日沈府赴宴,所有人都隻圍着雲安歌!就連安親王也隻誇了雲安歌!在他們眼裏何曾将我當将軍府的小姐看?”
“祖父的心裏眼裏也隻有雲安歌一人!聽到她落水便立刻下水找她,甩甩袖子便走了,将我一人留在沈府,娘,你知道我當時看着沈府的人,看着滿院子的下人有多尴尬?我恨不得也跳到那池子裏,一了百了!”
雲雪音心中積攢了多日的怨氣,在得知安歌平安歸來之後全部噴湧而出。
“這都怪雲安歌那個賤人!她怎麽不淹死算了?爲什麽還安然無事?爲什麽還要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