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長月這邊可遇到了困難,對于對方的停戰牌勉爲其難地接受了。
于是,雙方進入了長達五天的停戰期。
當然,宮長月利用這個時機,迅速讓都城繼續生産火炮,然後以最快的速度送往海城。同時,她也調動了更多的墨國水軍,來支援海城。
又有兩門火炮運達海城,還有五萬水軍加入了海城墨軍的隊伍,不過宮長月心裏,卻還是有些不安。
宮長月對危險有一種異常靈敏的直覺,在她的實力未達到如今這種幾乎無人能夠打敗她傷害她的程度的時候,直覺就是她最大的依仗。也正是靠着這種直覺,她才能夠安然無恙地走到今天。
不過,她有多久沒有過這樣的感覺了?
這種久違而又熟悉的感覺,再次降臨——到底是什麽,居然能夠讓她覺得十分的危險?
宮長月在房間悶得慌,便走出門來到港口閑逛,一路上遇見她的士兵都恭敬而又惶恐地向她問好,她懶散地應着,卻是有些心不在焉。
很快就走到了海城最繁華的一個港口,以前這種總是有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成山成堆的貨物,還有一艘一艘的貨船。可是現在,這裏隻有表情肅然緊繃的士兵們,和滿目瘡痍的戰船。
一路走來,宮長月的眉頭也随之慢慢皺了起來,她站到海邊一處停下腳步,擡起頭來仰望天空——最近的天空,似乎都陰沉沉的,已經好幾日沒有見到陽光,就像是暴風雨要來臨一般。
突然,宮長月的耳朵動了動,她眯起眼睛,淩厲的目光掃向海面,卻發現此時的海面上竟然浮起了很多的魚,這些魚争先恐後地冒出水面,然後突然就翻了肚皮死去了。
看這海面,浮上來然後死去的魚,似乎不少呢……
宮長月沒有放過這一細微的變化,因爲前世她從未經曆過這些,所以她思索了許久,才想到了一點——恐怕隻有平時生活在深海裏的魚,才會在浮到淺水來的時候死去吧。
可是,這些生活在深海裏的魚,爲什麽會突然浮到海面上來呢?
每當動物們有着不同尋常的舉動的時候,這通常就代表着——天災,即将到來。
海……海底地震……海嘯!
宮長月猛然擡起頭,瞳孔驟然鎖緊,她突然想到了一種非常可怕的事實!
對了!在海嘯來臨之前,深海裏的魚感覺到危險,不是通常都會浮到上面來嗎?莫非……
可是,到底宮長月發現這個的時候,已經有點晚了。她不過是今日出來的時候,偶然發現這一現象,才明白了即将發生的事情。而這樣的事情,已經接連出現好幾次了。
這些預兆,在那些并未經曆過太多的士兵眼中,并沒有什麽稀奇的,他們還以爲是上天都來幫助墨軍,從海中送這麽多魚來給他們吃……他們從未想過,自己很快就會面臨一場人力完全無法抵抗的災難。
宮長月達到大宗師境界之後,早已經是耳聰目明,對周圍的一些細微變化得知得很快。她很快就聽到了一點不同尋常的響動。
等到宮長月擡起頭眯起眼睛去凝望遠方的時候,她在那海天交接的地方,發現了一條長長的白色,就像是……就像是……
“海嘯!”宮長月有些懊惱,爲什麽自己不早一點出來發現這些現象,就可以早點避免這些事情的發生。
海嘯,已經來了!
這是在前世那科技如此發達的年代,都無法抵抗的自然災害,現在恐怕是……
宮長月緊鎖着眉頭,不敢耽擱,迅速揚聲對碼頭上忙來忙去地士兵們喝道——
“所有人!立刻放下手中的東西!向内陸方向撤退!”
宮長月在說話的時候加入了内力,所以她的聲音傳出了很遠很遠,幾乎整個海城都聽見了。
這個突然降臨的聲音讓其他的人有着丈二摸不着頭腦,他們本來一個個忙得不行,突然聽到有人喊他們撤退,這個聲音,似乎有些熟悉啊……
不知道是哪個人,突然靈光一閃,高聲喝了一句:“好像是殿下在跟俺們說話呢!”
他們這才紛紛恍然大悟——原來是攝政王殿下……不過,攝政王殿下爲啥要叫他們離開呢?
他們心裏仍然迷惑,接着,宮長月的聲音再度在海城的上空響起,這一次她運足了大宗師的内力,她的聲音傳遍了海城的每一個角落——
“本王再重複一遍,所有的士兵,立刻放下手上的工作,撤退!違令者軍法處置!”
那一句“軍法處置”就像是一盆冷水一般澆在這些人的腦袋上,他們也不敢耽誤,反正殿下都這麽說了,他們何必耽擱了。這些墨國的士兵平時對宮長月又敬又愛,哪裏敢違抗她的命令,連東西都顧不得收拾,匆匆還是往内陸方向撤退。
宮長月的聲音很大,傳出很遠,直直飄到了孟國靳國聯合水軍的船上。
一個站在甲闆上的士兵清楚地聽到了宮長月的命令之後,非常興奮地去找了他們的将軍,将宮長月的話一字不落地轉告。
那個将軍也很是疑惑:“這個宮長月,又要搞什麽鬼?怎麽會叫人突然撤離?”
站在他旁邊的副将很是不屑地哼道:“大概是怕了我們的聯軍,想要逃跑罷了!”聽這個人的語氣,顯然是對宮長月恨之入骨的。
不過那個将軍倒是很理智,他搖搖頭——“不是,之前的戰争,墨國一直占了上風,沒有理由要撤退啊。”
正當他疑惑不解糾結不已的時候,突然聽到外面甲闆上傳來士兵們有些慌亂地呼聲——
“是巨浪啊!巨浪!”
“海神發怒了!快點逃啊!”
将軍知道事情不對勁兒,立刻沖到外面。
他一沖出來,就看到不遠處,鋪天蓋地來的巨浪,好似巨獸一般,要将整個天地都吞噬。
來自軟弱人類的那種無助感迅速席卷他的全身,這個身經百戰的将軍在面對着猶如恐怖巨獸一般的海浪的時候,腳下頓時癱軟,撲通一聲摔倒在地。
他雙腿還在發顫,眼中滿是驚恐,口中喃喃喊道——
“快逃……快逃……”
“快逃啊!”凄厲的聲音響徹這聯軍數隻戰船的上空!
不過海嘯已經到了他們面前,哪裏容得他們逃脫?
水手們慌亂地準備離開,可是船都還沒開始移動,那海嘯便已經猶如巨獸一般,将這些船隻吞噬。
這些之前還叱咤風雲的戰船,眨眼之間消失在那藍色的“巨獸”口中,無數的船被龐大的壓力擠壓成齑粉,士兵們被活生生卷入海底,再也沒能夠浮上來。
這隻“巨獸”還沒滿足,它在吞噬掉了數萬條人命之後,再度朝着海城席卷而來。
在自然災害面前,一切都顯得如此的渺小。
而此時,宮長月并未離開港口,而是安安靜靜地站在那裏,等待着海嘯的到來。
此時還有士兵沒有撤離,他們本來在修檢戰船,手上的工作不是一時半會兒就可以騰得開的,不過因爲宮長月下了命令,所以他們還是以最快的速度停下手上的工作,準備離開。
一開始他們還不知道爲什麽宮長月會下令讓他們呢離開,不過現在看到離自己越來越近的海浪的時候,他們明白了,争先恐後地逃離。
跑得慢的,親眼看到了那遠處孟國靳國聯合水軍的戰船群,被那海浪吞噬,輕輕松松碎裂淹沒。
心中恐懼,隻能快些逃離。
而宮長月,隻要有一個士兵還沒有離開,她就沒有挪動半分。
大宗師的力量,在這樣的海嘯面前,顯得非常的微弱,不過,按照宮長月的輕功實力,想要在海嘯來臨之前輕輕松松逃離這裏,還是能夠達成的。
不過,她做不到。
她做不到抛棄這些于與她并肩作戰的士兵,她做不到爲了自己的性命而抛棄一切。
這些人,都是戰友,而她是他們最爲信任的存在,她如何能夠打破他們的信仰,摧毀他們對自己的信任,抛棄他們?
這樣的行徑,并不是聖母的行徑,而是宮長月懂得了一樣東西之後的後果——
情。
何爲情?
以前的宮長月是決計不知道的,但是,她現在朦朦胧胧地明白了一點東西。
或許,這就是戰友情吧。
不抛棄,不背離……
看到那巨大的海浪已經到了自己身前,宮長月竟然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心中也沒有絲毫對死亡的恐懼。
還有士兵在朝着城内跑去,路過她身邊的時候卻停下了腳步——
“殿下,快走啊!”
宮長月不驚不慌地擡眼:“還有人沒走,不是嗎?”
她看到,還有人從戰船上慌亂地跑下來,離自己所在的位置都還有一段距離。
“殿下,您先走吧!”那些士兵也不走了,圍在宮長月身邊都快哭出來了。
宮長月微微颔首,一向冷硬的表情第一次柔和得不可思議。
“你們,快走。”
“殿下不走,我們也不走!”士兵們齊齊喝道。
宮長月想說什麽,最後卻是歎了口氣,什麽也沒說。
海浪已經打碎了戰船,一些沒來得及逃離的士兵驚叫着被卷入碧藍色的海浪中。
宮長月呼了口氣,全身真氣迅速凝結,正準備飛身而起的時候,突然!
一個幽藍色的身影憑空浮現在海浪面前,那藍色的光芒并不刺眼,卻帶給人一種無比強大的感覺。
這種力量,不屬于人類的範疇。
宮長月突然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她擡眼看向前方,隻見那海浪面前出現的人影,一身白衣,銀色的及踝長發瘋狂的飛舞。
“宸耀。”宮長月低呼出聲。
沒錯,那個出現的人,正是宸耀。
他的身影明明那麽渺小,那巨浪随意便可以将他吞噬,可他身上散發着幽藍色的光芒,卻給人一種不可思議的心安之感。
這個時候,宸耀突然回過頭來,凝望着宮長月,淡淡一笑。
他的臉上,以前的那種稚氣完全消失,不再像以前一般孩子氣。
現在的他,已經成長爲一個成熟的強大男人。
不,也許,應該稱之爲——妖。
隻見宸耀在對宮長月一笑之後,回過頭,仰天長嘯一聲,那聲音,赫然是屬于狐狸的叫聲!
然後,九條尾巴在他的身後如扇般展開,那幽藍色的光芒凝聚成一道光柱,沖天而起,刺破蒼穹!
周圍很多地方都看到了這樣的異象!
宮長月站在原地,微微蹙眉看着宸耀,沒有說話。
而圍繞在宮長月身邊的士兵們,也是目瞪口呆,分不清這到底是現實還是夢境……
宸耀全身靈力凝聚而成的光柱,緩慢地拉散,然後凝聚成屏障,生生擋住了海嘯的襲擊!
那足足有十米高的海浪,竟然停了下來,在宸耀的幽藍色屏障前面不斷湧動,卻始終無法突破!
宸耀感覺到自己的狐珠在瘋狂地轉頭,無數的靈力在透支——
他與海浪拼了命地對抗着,然後硬生生地将海浪壓了下去!
可是,他付出的代價,可是龐大的!
這個過程,漫長而又困難,宸耀不知道透支了多少的靈力,他感受到自己體内的狐珠,已經失去了原本的幽藍色光芒,也慢慢停止了轉動。
但是,海浪總算是壓下去了呢……
宸耀一臉蒼白,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然後從半空中墜了下來。
宮長月瞳孔一縮,迅速飛身而起,沖上去将宸耀墜落的身體接住,然後輕飄飄地落到地上。
而她身後的那些士兵,雖然對宸耀的行爲非常地感激,可是出于對未知事物的畏懼,他們還是遠遠地站在了後面,不敢靠近。
海面已經漸漸平靜下來,而天空也像是雨過天晴了一般,烏雲漸漸散去,溫暖的金色光芒慢慢透露出來。
宮長月跪坐在地上,而宸耀,就躺在她的懷中。
“你沒事吧?”宮長月有些遲疑地問。
宸耀一臉蒼白,卻輕輕笑着:“我怎麽可能有事呢?這點小事情……咳咳……”
“宸耀。”宮長月臉色一沉,有些不滿他對自己撒謊。
宸耀擡手掩唇輕輕笑道:“被你看出來了呢……好吧,這個對我肯定有一定影響,不過過一段時間就會恢複了……哎哎,主人你别瞪我了,我說的是真的哎!”
宮長月皺眉看了他許久,最後才勉強相信了他說的話。
她看得出來,宸耀雖然受到了一些傷害,不過還是有恢複的餘地的。
宸耀此時眯起眼睛,非常惬意地在宮長月懷中蹭了蹭——
“真好,我終于可以保護主人你了……主人……不,我可以叫你長月嗎?”宸耀睜開眼睛,幽藍色的眸子中閃動着溫柔如水的光芒。
宮長月抿了抿唇,低低“嗯”了一聲。
宸耀臉上頓時綻放出一朵燦爛的笑容,盡管他的臉色蒼白,不過他的笑容,美麗如斯,連天地都爲之失色。
宸耀躺在宮長月懷中,露出享受地表情,笑嘻嘻地一次又一次地喚道——
“長月……長月……嘿嘿,長月……”
他享受着這樣的感覺,心裏一片溫軟。
宮長月也不惱也不急,就這樣聽着他的聲音,一言不發。
宸耀終于叫夠了,才繼續說:“長月,你知道嗎?當初面對那血魔的時候,你叫我帶青晨離開,我心裏非常……”他眯了眯眼眸,似乎想掩去眼中的情緒,“我非常失落,我希望可以幫到你,可以保護你,我可以成爲你的屏障。終于,我現在做到了,太好了。”
對此,我就算付出一切,也覺得無所謂了。
“長月,你喜歡樓漠白嗎?”宸耀突然問道。
宮長月眸光一閃,沒有搭話。
宸耀也不急,自顧自地念叨着:“雖然我不大喜歡他,但是……他還是挺配你的啦!”他的語氣别扭,而又傲嬌。
宮長月嘴唇動了動,還是沒有說話。
宸耀一個人的聲音就一直沒有斷過——
“長月你要學會喜歡一個人,你幸福了,我才可以幸福呢……嘿嘿,怎麽樣?我對你是不是很好,你是不是很感動啊?”
“對了,長月,我給你說哦,我可是把那個血魔殺了,給你報仇了,怎麽樣,你開不開心?”
宸耀一臉邀功的表情。
宮長月壓抑地擡眸——
“原來血魔是你殺的。”
“嗯。”宸耀臉上的笑容燦爛若陽光,“我殺了他,保護了你,是不是?”
宮長月低低“嗯”了一聲。
“嘿嘿……”宸耀開心地笑了。
他閉上眼睛,小憩了一會兒。
半刻之後,他從宮長月懷中爬了起來——
“好了,我要離開了,我是狐族的王,我不能離開,我還要回去。所以……長月,對不起。”
宮長月淡淡一笑:“你沒有對不起我,宸耀,謝謝你。”
宸耀單手撐在地上,臉上笑靥燦爛。
“我走啦。”他站起身來,身周泛出幽藍色的光芒,最後消失在了宮長月的面前。
眨眼之間,他的身影出現在了附近的一片森林之中,他一出現,便有一個白胡子老頭沖了上去,驚慌地喊——
“陛下!”
宸耀擺擺手,卻是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他癱軟在地,血液從他的嘴角滑落。
“嗤啦——”他聽到有些什麽東西碎裂的聲音。
他知道,那是狐珠。
宸耀眯上眼睛——爲了保護你,即使賭上一切,我也不悔……
最後,他在白胡子老頭的驚呼聲中,湮滅在幽藍色的光芒之中——
一隻小小的白色的狐狸,悄無聲息地躺在了那裏。
對不起,最後……還是騙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