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四欺師

劇烈的痛感如潮水般席卷了鳴鳳的身體,她隻覺得自己的雙腿都痛麻木了,幾乎沒有了知覺。

但這身體上的痛感,帶給鳴鳳的屈辱,遠遠不及若思将她如死狗一般拖到宮長月面前,并且硬逼她朝着宮長月跪下,這一系列行徑帶給她的屈辱感來得強烈。

她不是沒有受過傷,習武之人,從一開始便是天天受傷,而經驗和實力,正是在這些受傷中慢慢成長的。但是她卻從來沒有受到過這樣的屈辱,她這一生跪過的人,隻有她的師傅,還是她行拜師之禮的時候!

要知道,就算是當今墨國皇帝承元帝來的時候,鳴鳳都沒有朝他跪下過,現在她卻要朝着這個女人跪下!憑什麽!她不服!她是鳳泣的首領!她爲何要受這種屈辱!

特别是她身後那些站着的鳳泣成員們,他們的視線,好似針刺一般,讓她有如芒刺在背,讓她覺得如此不滿!

要知道,他們曾經是将她視爲最憧憬的對象的,鳴鳳甚至知道這些人中有不少人都仰慕自己,但是他們現在,卻站在那裏,看着自己出醜!爲什麽!

鳴鳳隻覺得,一股濃烈的怨恨之情,從自己的心底油然而生,很迅速便充斥了自己的整個大腦,讓她幾乎失去理智!

鳴鳳惡狠狠地擡起頭來看着宮長月,那雙充滿了怨恨的眼睛似乎能夠噴出火來,而她那張美麗的臉,也因爲從身體和精神上雙雙帶來的屈辱,讓她痛苦不堪,而變得有些猙獰,早已不複之前的美麗。不過,鳴鳳已經不在乎自己變成什麽樣了,她如此仇恨地看着宮長月,好似看着自己的仇人。

“看着我作甚?”宮長月漫不經心道,根本不将鳴鳳這怨恨的眼神放在眼裏。

的确,在宮長月看來,鳴鳳就像是蝼蟻一般,她很輕松便可以将她解決,鳴鳳對她根本構不成威脅,所以,她爲何要重視她。

鳴鳳一邊惡狠狠地瞪着宮長月,眼中閃動着屈辱的光芒,一邊死死咬着自己的下唇,直到鮮血都流了出來,在她的下巴勾勒出一道殷紅的痕迹。

“就算我的身手不如你的侍女,你也不必這麽羞辱我!”鳴鳳咬牙切齒地說,一臉不服。

“羞辱?”宮長月歪了歪腦袋,十分不解,“你認爲,我是在羞辱你?”

“不然是什麽!”鳴鳳歇斯底裏地吼道。

宮長月輕哼了一聲,語氣中充滿了輕蔑。她對着鳴鳳擡起手,根本沒有觸碰到鳴鳳的臉,但鳴鳳卻感覺到有一隻無形的手,擡起了自己的下巴——

鳴鳳的身體頓時僵硬不已,她怔愣在原地,根本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宮長月那雙沒有絲毫波瀾的雙眸,看着鳴鳳,淡淡道:“讓我羞辱你,你沒有資格。”

鳴鳳身體狠狠一顫,因爲在宮長月的内力下,她根本無法低下頭,最後隻能斂下眸子,不敢與宮長月那雙好似能夠将她整個人吸進去的雙眸對視,那種感覺,讓她恐懼。

鳴鳳此時才發現,自己竟然是錯得如此離譜——那些傳言,果然是不可信的,那些人竟然說面前這個女子,曾經的攬月嫡長公主,現在的鳳王,是一個庸人,真真……可笑得很。

她……太強大了,強大到讓她覺得恐懼。

鳴鳳不敢繼續說下去了。

其實之前鳴鳳心底,是很不服的,甚至,還有一絲嫉妒之心。

她出身并不怎麽好,一個爛賭鬼父親,和一個早早就抛棄了他們與别人跑了的母親,除此之外,她再也沒有任何親人。父親嫌她是個女孩,年紀也小,賺不到什麽錢給他賭,便将年紀小小的她賣到青樓。

她那時雖然年紀小,但模樣已經不俗,更是比起其他普通女孩來說,多了幾分獨特的感覺,那青樓的老鸨很是高興,便多給了她那個爛賭鬼父親一些銀子,讓她的父親高興得很,頭也不回地走了。

當時她并沒有哭,也沒有鬧,隻是蹲在青樓的門口,仰着一張髒兮兮的臉,眼神死寂地看着她父親的背影,看着他沒有絲毫留戀,毫不猶豫地離去。

但是,她的心裏還是恨的,恨她爲什麽出生在這樣一個家庭,恨她爲什麽如此弱小,恨她父親的無能,恨這個世界……

在她被賣進青樓之後,她尋過很多次機會逃跑,但都被捉了回來,每次被捉回來,她都會被狠狠毒打一頓,然後關在柴房中,三天三夜都沒有吃的。可是,她依舊沒有放棄。

終于有一天,她遇上了上任的鳳泣首領,那人見她骨骼清奇,是個練武的好材料,甚至有很多男子都無法與她相比,心裏一喜,便帶走了她,将她收爲徒弟。

因爲她是一個女子,所以她并沒有被師傅帶到鳳泣大營中,而是被師傅帶到一座小宅子中,那宅子中,還有師傅的妻子和女兒,一家人其樂融融地生活在一起。

師傅的女兒是老來子,年齡和她差不多大小,很得父母的寵愛,小小年紀,無憂無慮,讓那時一身髒污,仿佛乞丐一般的她,看得嫉妒不已。她嫉妒,爲什麽自己就要受盡劫難,但是她卻可以好似公主一般,生活得這麽快樂。

不過那時她還小,嫉妒隻是一顆小小的種子,埋進了她的心裏。

随着時間的推移,她慢慢長大,師傅的女兒也與她一同長大,而她依舊笑得那麽燦爛,燦爛得讓鳴鳳覺得刺眼,于是,鳴鳳腦中升起了一些不好的念頭。

那時雖然她才十幾歲,但在師傅的教導下,慢慢成長,更因爲她的刻苦,無時無刻都在練習,所以她的成長速度很快,幾乎是突飛猛漲。

但是,她心中的怨恨依舊沒有散去。因爲,她發現,就算她再怎麽努力,再怎麽刻苦,師傅和師母對她的态度和表情,永遠都不會像對待他們女兒一般親切。

特别是在那天,她無意中聽到師傅對師母說的話——

“老頭子,你天天都讓馨兒練武練武,難道還要她繼承你的鳳泣首領之位嗎?”師母抱怨道。

“當然!”師傅一瞪眼,“我的位置不讓馨兒來繼承誰來繼承!”

“可是馨兒的武功,連鳳兒的比不上,如何能夠坐上這個位置呢?”

師傅擺擺手:“鳴鳳雖說是我的徒兒,但她畢竟隻是一個外人,鳳泣首領這個位置,我還是想要留給馨兒的。”

不過……是個外人。

鳴鳳站在門外,慢慢垂下臉。

她暗暗握緊了拳頭——她決定,無論用什麽方法,她都要奪得鳳泣首領這個位置!

那時的鳴鳳,雙眼中閃動着執拗而瘋狂的光芒——她,志在必得!

之後,鳴鳳終于等來了機會。

那一次,是師傅的仇人上門來尋仇,那時候師傅也不在,家中沒有人是那仇人的對手,那人進了門之後便開始瘋狂殺戮,宅子中許多下人都被殺了。

師母知道情況危急,便讓鳴鳳和馨兒躲在床底下,自己出去迎戰,卻很快在那仇人手上敗下陣來,被那瘋狂的男子一劍刺死,那雙瞪大的眼睛,到死都看着床底下躲着的鳴鳳與馨兒。

當時馨兒差一點就哭出聲來,到是鳴鳳冷靜得可怕,伸出手将馨兒的嘴死死捂住,然後冰冷沒有絲毫感情地看着師母生生斷氣,涼薄到連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這時候,她心底的種子發芽了。

那瘋狂的人離開宅子後便去尋鳴鳳的師傅去了,鳴鳳和馨兒逃過一劫,從床底下爬出來的時候,馨兒看着娘親的屍體,吓得撲到鳴鳳懷中大哭。

但是,鳴鳳伸手推開了馨兒。

當馨兒不解的時候,她發現,鳴鳳不知道什麽時候撿起了那仇人丢下的,用來殺死她娘親的匕首,用那刀尖,插進了她的心髒。

馨兒死了,死在鳴鳳的手上。

馨兒到死都不清楚,平日裏這個總是對自己非常好,笑得很燦爛的姐姐,爲什麽要殺了自己。

後來師傅躲過那仇人的追殺,匆匆跑回家的時候,看到的便是一片狼藉與血腥的家,而自己的妻女,更是已經倒在了血泊中,死不瞑目。

但是,他發現鳴鳳不見了,找了許久,才在一扇門的門背後找到了鳴鳳。

鳴鳳蒼白着一張臉,身上有好幾處刀傷,被師傅找出來的時候,還在瘋狂地大喊大叫:“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師傅歎了口氣,将她摟入懷中,拍拍她的被,細聲安慰她。

從此之後,師傅隻将她當做唯一的親人,也是唯一的女兒。

不過鳴鳳并沒有就此罷手,她知道師傅對自己還有一分懷疑,爲了永絕後患,她在師傅于鳳泣大營中宣布了自己成爲下任首領之後,便在師傅的飯菜中下了慢性毒藥,最終,讓師傅好似死于疾病。

但是她的師傅最後還是明白了一切,那雙瞪着她,充滿了憤恨的眼睛,至今,鳴鳳都會在午夜夢回,見到它。

鳴鳳的豪爽和開朗,從來都隻是假象,她的内心,早已經被黑暗所充斥。

而此時,宮長月查出了她的過去,也自然知道了這些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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