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九貴妃

遺诏寫好之後,承元帝便讓榮祿拿來玉玺,在遺诏的最後,蓋了上去,這鮮紅的印記,卻是這個國家至高無上的皇權象征。

“陛下。”榮祿已經拿了一個錦盒走過來。

承元帝最後看了這遺诏上的内容一眼,莫名地歎了一口氣,才将遺诏卷好放了進去。

“榮祿,将這遺诏保管好,等到朕駕崩之後,就将遺诏交給鳳王殿下,知道了嗎?”承元帝鄭重其事地吩咐道。

榮祿眼中忍不住湧出淚水,他哽咽着應了一聲,點點頭。

承元帝看到榮祿這個樣子,頓時想起自己小的時候,那時榮祿也還很年輕,天天笑呵呵地追在自己身後。可是這麽一轉眼,榮祿已經這麽老了,而自己,也快要死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快要臨近死亡的緣故,随着時間的推移,承元帝越發覺得,自己對近來的記憶竟然模糊起來,那些被埋藏在時光中的陳舊記憶,此時卻變得異常的清晰。

那些時光,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候,沒有朝堂上的詭谲争奪,沒有後宮的爾虞我詐……那時候,一切都很單純,很美好。

“朕駕崩之後,榮祿你就好好跟着新帝吧。”承元帝閉着眼睛,突然說道。

一向都對承元帝的命令絕對聽從的榮祿,卻破天荒地搖了頭:“陛下,奴才想要跟着陛下。”

承元帝半睜開眼睛望了榮祿一眼,又深深地歎了口氣。

最後,他無奈地說:“你不願就算了,不過還是要麻煩你輔佐新帝一段時間,等到攝政王和新帝穩定了,你再來皇陵吧。”

“是。”這一次榮祿沒有拒絕了,他知道自己身上還背負着一些東西,不是随随便便說走就能夠走的。

幾句話下來,承元帝便好像已經筋疲力竭了一般,他疲憊地靠在椅背上,一邊回憶着年幼時美好單純的時光,一邊慢慢進入夢鄉。

榮祿知道陛下最近嗜睡得很,看到他睡着,也沒有叫他,而是将那道遺诏收好後,開始整理起書案來。

這時候,禦書房外突然傳來小太監尖細的聲音:“陛下,如貴妃娘娘求見。”

雖然承元帝已經吩咐了,任何人來都不準打擾,但是小太監懼于如貴妃的勢力和性子,也想着如貴妃在陛下面前還是蠻受寵的,便大着膽子喊了一口。

榮祿擡起頭來,還未開口,一旁龍椅上坐着的承元帝便已經被這個聲音驚醒,睜開了眼睛。

雖然近來他非常的嗜睡,總是一副很沒有精神的模樣,但是他的睡眠總是淺眠,很容易就會被驚醒。

承元帝被弄醒之後,也沒有發火,而是詫異道:“她怎麽會來?”

他想了想,還是在龍椅上坐直了身子,對榮祿點點頭。

榮祿懂了承元帝的意思,開口喝道,聲音拖得很長:“宣——”

禦書房的大門被兩個太監推開,一個穿着紫色華麗長裙的美麗女人就站在那門檻後面,她身後跟着的宮女手上,則是端着一碗湯。

這個穿着紫色華服的美麗女人,就是如貴妃,傳說是靠着和瑞敏孝皇後有幾分相似的容貌,才能夠博得皇上的眼緣,因此受寵的。

如貴妃是不是因此而受寵,這一點并不明确,不過說如貴妃長得和已逝的瑞敏孝皇後,這一點倒是真的。

其實嚴格算來,如貴妃家中,還和瑞敏孝皇後家中有血緣關系,算是遠方親戚,隻是不大走動而已。而如貴妃的模樣,也莫名地和瑞敏孝皇後有五六分相似。

這個這個相似隻是單單從容貌上說來,實際上,如貴妃和瑞敏孝皇後因爲性格相差過大,所以看起來完全就是兩個人,本來容貌的五六分相似,也就隻有兩三分了。

如貴妃的性子是高傲十足的,她最出名的便是對待下人的苛刻,她手下的那個宮女都是對她又恨又怕,恐怕沒有幾個身上是沒有傷痕的,而且她經常會爲了一點小事打罵宮女,據說以前在家裏的時候,就是經常打罵下人,而進了宮之後,還變本加厲了一些。

可是瑞敏孝皇後就完全不同,她溫和而且善良,但又不是一味對被人好,她很聰明,很懂得籠絡人心,讓人心甘情願地爲她做事,所以有很多宮女太監都很親近她,當初她去世的時候,不知幾何的宮女太監都是真心實意地傷心,才恸哭不已的。

兩個人的性子,就像是兩個極端,完全的風馬牛不相及。

但是,當如貴妃站在陽光下,臉上挂着恬靜的笑容,承元帝在望着她的一刹那,險些将她當成了如兒。

不過随着如貴妃走進來,身上散發着的氣質和瑞敏孝皇後截然不同,承元帝也随之很快清醒過來,眼底一片清明,嘴邊挂着柔和卻疏離的笑容——

“如貴妃過來,可是有什麽事?”

如貴妃盈盈行了禮,才說道:“臣妾聽聞陛下近來身體不适,便下廚熬了一些雞湯,往裏面加了許多藥材,還特别用法子将雞湯上面的油膩去了,向來陛下喝來肯定是十分喜歡的。”

如貴妃說着,朝着身後的宮女招招手。

那宮女也随之從她身後走出來。

“既然是如貴妃的心意,榮祿,你便過去接過來吧。”

“是。”榮祿應了一句,走了過去,将那宮女手上的托盤接了過來,放到了承元帝前面的桌案上。

“如貴妃還有什麽事?”承元帝帶着一成不變的笑容,等待着如貴妃的離開。

可是,如貴妃怎麽可能輕易離開,她今日到禦書房來,雞湯本來就是一個借口,真正的目的,就是爲了和承元帝說一件事罷了。

在開口之前,如貴妃很仔細地打量了一下承元帝的臉色。

因爲時間已經過了這麽久了,若思那小藥丸的效力已經開始褪去,所以此時承元帝的臉上看起來并不算好。

如貴妃看到一臉病态的承元帝,心裏的疑慮也随之消散——看來陛下是真的病了,如此一來,那件事情可就真的不能拖了。

如貴妃這般想着,很是直接地說道:“陛下,實際上臣妾今日來,也還是爲了一件事情。”

“何事?”承元帝其實不用問,也能夠知道如貴妃想要問什麽,因爲他太清楚,這些野心勃勃的後宮女人,一天想的到底是什麽。

如此,承元帝臉上的笑容淡了不少,笑容其中更是增添了淡淡的冷意。

如貴妃也是一個大膽的,她根本沒有看出承元帝笑容的不悅,徑直說:“臣妾是想問問陛下,這立儲之事……”

“朕自由定奪,你不用多問。”承元帝直接打斷了她的話,懶得聽她多說。

如貴妃被哽了一下,卻仍然锲而不舍,不過她也還算是有些腦子的,知道承元帝沒有提起立儲的事情,自己在這裏提起肯定是會引起陛下不悅的,于是她當即跪下,狠狠磕了一個頭,頭也不擡地說:“現今朝廷之上,衆官議論紛紛,爲定人心,還是請陛下早日立下太子!”

承元帝看到她這幅模樣,但是不急着趕她出去了,而是漫不經心地問:“哦?那你說說,朕這三個皇子中,誰能夠擔當這太子之位?”

如貴妃沒有擡頭,自然看不出承元帝表情中的冷淡和漫不經心,她心底甚至有些欣喜,以爲承元帝這樣的話是一種征兆。

“三皇子年幼,而二皇子頑皮,而臣妾以爲,大皇子身爲長子,而且性格冷靜沉着,是爲最好的人選!”如貴妃也沒有打什麽哈哈,很直接地說——我就是在爲我的兒子争這太子之位!

如貴妃說話直接,不喜歡拐彎抹角,這倒是一點可取之處。

但是她這樣直接的說法,讓承元帝越來越不滿了:“立太子,乃是舉國上下的大事!你一後宮婦人,什麽時候可以插手國事了?”

承元帝冷語道,直接給如貴妃冠了一定大帽子。

如貴妃頓時一愣,卻沒有想到陛下将她的話,竟然說成是如此大的罪過。

後宮幹政,向來是曆朝曆代忌諱的問題,若是她插手國事的這一傳聞被傳到前方那些大臣們的耳朵中去,恐怕自己都能夠被那唾沫星子淹死!

不過如貴妃腦子一轉,卻很快反應過來:“陛下冤枉啊,臣妾隻是想爲陛下分擔一下!”

“那你是覺得朕活不久了,要快點找一個太子來繼位咯?”承元帝冷哼道。

如貴妃完全不知道話題怎麽會到了這種地步,更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竟然成了認爲陛下活不久的人了。如果她真的這麽認爲的話,那可是詛咒陛下的大罪,那真的是要殺頭的!

“陛下,臣妾絕無此意啊陛下——”如貴妃委屈地高呼道。

承元帝當然知道她沒有這個意思,如貴妃如今的行徑,隻是想給她的兒子尋一條錦繡前程罷了,是他沒有這個心思聽下去了。

“好了!”承元帝拂袖,直接将自己面前的那碗雞湯掃到地上,“朕不想聽你繼續說下去,你給我出去!”

如貴妃知道承元帝沒有要追究的意思,心裏也是大大松了一口氣,最後隻有滿腹委屈地挪出了禦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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