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依然穿着那一身白色的衣袍,烏黑的頭發如同瀑布般從腦後瀉下來。隻是一抹剪影,卻仍然帶給人無比的壓力。
此時,她站在窗邊,伸出手去逗弄那在窗台上跳躍的畫眉鳥,很漂亮的翠綠色鳥兒,并沒有被束縛着,卻絲毫沒有要離開這裏的意思,反而興奮地在窗台上跳來跳去,看起來很活潑很親近人的樣子。
南子籬看到宮長月的背影,愣了半刻,才堪堪反應過來,毫不猶豫地跪下身,恭敬道:“臣南子籬,見過鳳王殿下。”
聽了他的聲音,宮長月才側過頭來,清冷的目光在南子籬身上掃過。
埋着頭的南子籬并沒有注意到宮長月的眼神,隻覺得周身突然一寒,然後就有一股鋪天蓋地的泰山般沉重的壓力撲面而來,讓他幾乎有些頭皮發麻。
宮長月伸出手指,那翠綠色的畫眉鳥兒便輕巧地跳到了她的手指上,紅色的小爪子緊緊扣着宮長月的手指,穩住了自己的身子,然後用純淨的雙眸望着宮長月。
宮長月伸出另一隻手摸了摸它小小的腦袋,才轉過身,到那高位之上坐下。
這一過程中,她并沒有叫南子籬起來,仿佛根本不知道他這個人的存在一般。
南子籬不敢多言,雖然他聽了很多有關于這位長公主……哦不,應該是鳳王殿下的傳言,但傳言畢竟不可信,事情的真相,隻有自己的雙眼才可以看清楚。
之前他遇見這位鳳王殿下的時候,就開始對那些傳言報以懷疑的态度了,現在如此真切地面對她,才發現,原來那個傳言中的草包花癡,竟然是如此的可怕。
南子籬不敢托大,心裏滿滿都是對這位鳳王殿下的畏懼,所以盡管宮長月一直都沒有開口叫他起來,他也沒有任何不耐煩,仍然誠誠懇懇地跪在那裏,等待着宮長月的回答。
許久之後,宮長月見南子籬仍然穩住身子一動不動,仿佛已經化成了雕塑立在那裏一般,眼底才浮現出一抹滿意的神色,便淡淡道:“起來吧。”
“謝鳳王殿下。”南子籬從容不迫地站了起來。
他剛才跪下,以及後面跪了這麽久的時間裏,都沒有用内力去護住自己的膝蓋,這也是宮長月剛才爲何會對他滿意的原因,宮長月讨厭的,就是陽奉陰違的人,而南子籬這一點做的,讓她非常滿意。
這麽長時間的跪下,盡管南子籬的身體已經十分的強健了,但起身的時候,雙腿還是一陣發麻,身子不可抑制地顫抖了一下,腳下一軟,若不是他意志力強硬,恐怕早就摔下去了。
南子籬咬咬牙,竭盡全力,穩穩地站在了那裏,隻是這個平日裏翩翩若仙的濁世佳公子,此時看起來,有幾分窘迫。
宮長月仿佛沒有看到南子籬此時的窘迫,她擡起眼眸,望向南子籬,用沒有絲毫感情起伏的聲音問道:“你此番前來找本王,并且點出本王的身份,可是有什麽事情?”
既然已經被點名了鳳王的身份,宮長月也很自然地用上了“本王”這個自稱。
南子籬輕咳了兩聲,神色有些讪讪地:“臣,隻是來确認一下……”
在這個人面前,縱使是見慣了風浪的他,也不敢有一點欺騙的念頭。
“确認一下?”宮長月淡淡的重複道,微微上挑的音調卻表露了她的不滿,“确認什麽?本王這個宸樓樓主,新的道宗宗主公子钰,是不是墨國的攬月長公主,是不是鳳王?”
宮長月的不滿帶給南子籬無比的壓力,他頓時覺得頭皮發麻,卻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好了,沒什麽事情,就退下吧。”宮長月皺了皺眉。
“是。”南子籬離開了,踏出門檻的他,才發現剛才的自己,是多麽的狼狽。
想到剛才的自己,南子籬忍不住車扯出一個自嘲的笑容:“呵,什麽時候,自己變得這麽容易緊張了?”他輕輕反問道。
至于答案,他自己也不知道。
南子籬再度想起宮裏宮外流傳的那些無稽之談,忍不住感歎起來——
誰能夠想到,在傳言中那麽不堪的鳳王,真正的面目,竟然是如此驚豔耀目,刺眼到讓人幾乎睜不開眼。
誰能夠想到,在江湖上掀起新一股浪潮,不僅是那個神秘龐大的宸樓樓主,還重創了魔宗,踏上了道宗宗主寶座的公子钰,竟然會是一個女人?
如果這些消息傳遍天下,恐怕不知道有多少人會驚掉眼球吧。
不過,不用宮長月說他也知道,這些事情,他是不能随便去亂說的,若他真的多嘴多舌去說了,恐怕到時候他面臨的,隻會是滅頂之災。
裏面的那個女人,擁有的不僅僅是武力,還有這世間無與倫比的權利和地位。
她,高高在上,猶如神祗。
南子籬蓦地想起很多年前,那個記憶中嚣張跋扈,讓自己厭惡不已的小女孩,與如今這個驚豔才絕,心中除了感歎再也無法有其他情緒的女子,簡直是天壤之别。而那個說她喜歡自己的無端傳言,也随之變得可笑起來。
不知道爲何,南子籬心裏突然升起淡淡的惆怅。
但是這股惆怅很快就被沖淡了,因爲他是一個很有自知之明的人,而他也很清楚,屋内的那個人,并不是自己可以比肩的。
這般想着,南子籬心頭突然輕松了很多,神色也随之活躍起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才邁開腳步,朝着外面走去。
與此同時,在這七天之間,由道宗發出的英雄帖,猶如雪片一般傳遍了三國内大大小小的門派,大家對此都表達了極大的驚訝,并且都明白了這其中代表的含義——
道宗,要重出江湖了。
這樣一個看起來很簡單,實際上卻非常令人震撼的消息,頃刻間,便掀起了江湖上的驚濤駭浪。從一封英雄帖發出去開始,江湖上那些客棧茶館,江湖人士最喜歡流連的地方,說讨論的事情,都變成了這一次道宗的重出江湖。
“都沉寂了這麽多年,怎麽會突然想起重出江湖呢?”
“肯定是不甘隐世呗!一開始大概就是受到了重創才隐退江湖,現在實力恢複了,肯定要野心勃勃重新幹上一場撒!”
“喂!你小聲點!這可是道宗,能随便說嗎?”
“哼,有什麽,不過就是道宗嗎,已經老掉的獅子,誰還怕啊!”
“切,嘴巴上說得厲害吧!”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江湖上肯定要掀起新一股的驚濤駭浪了!”
“是啊……”
“……”
如此這般的言論,還在江湖上的每一個角落傳播着。
而那些道宗記錄在案的道宗分支勢力,也紛紛接到了消息,要求他們重新并入道宗,成爲道宗行走在俗世的力量。
當然,這隻是發出了一紙聲明,至于那些人願不願意,就是那些人的事情了。
不管怎麽說,江湖上都因爲這封英雄帖,而變得不平靜了。
受到請帖的那些江湖門派掌門們,在感到驚訝的同時,也有些抱怨這個倉促的時間——七天啊,也不知道這七天能不能夠趕到那裏去,如果錯過了,肯定會成爲人生的一大憾事吧!
所以,不少掌門在接到英雄帖之後,立刻收拾了行裝,帶着弟子上路了,務必要以最快的速度趕到道宗山去。
而并不單單隻有接到英雄帖的人才起身趕路前往道宗山,還有很大部分并沒有接到英雄帖的,就算他們無法在那上面有一席之位,但也還是站在外圍看看熱鬧的。而看熱鬧,是江湖人最喜歡做的一件事情。
總的來說,江湖上的大部分人,都還是對道宗的重出江湖,報以一種畏懼的心态的。
道宗對于他們來說,是一段沉寂的記憶,在那個道宗輝煌的年代,他們有的籍籍無名,有的年紀尚有,有的甚至還沒有出生,但是他們對道宗創造下來的傳奇,卻仍然耳熟無比。江湖上有很多人,都是聽着道宗與魔宗的故事長大的。
可以說,江湖上還是有一部分人對道宗抱有一種崇拜的心态的。
此番道宗重出江湖,不管如今的它是何種模樣,都有足夠的資格,讓江湖上的所有人都對它趨之若鹜。
看到道宗重出江湖了,江湖上的人們不禁又升起另一個疑問——
既然道宗都出來了,那生爲道宗老牌對手的魔宗,是不是也要開始興風作浪了呢?
不過魔宗的出現,就不會讓他們那麽興奮了。要知道,魔宗向來是邪惡殘酷的代名詞,當年不知道有多少江湖人都命喪魔宗之手,而魔宗更不知道跟如今江湖上多少人結下了生死之仇……這般一個魔頭般的勢力,沒有一個人,希望它的出現。
還沒有到正是召開武林大會的時間,已經就有不少人趕到那道宗山下了,而看到那叢山峻嶺,郁郁蔥蔥的樹林,他們完全想不到,這裏面竟然會隐藏着這樣一個龐然大物!
而道宗山下,此番已經站好了許多穿着标準白色道宗服裝的弟子,接待了這些來者,安排好了他們的住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