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大長老心裏已經有了這般猜測,但是聽到玄華真人以這般肯定地口吻說出來,還是有些驚訝。
“不是大宗師,竟然也可以踏風淩空?這公子钰……”剩下的話,還是被他全部咽進了喉嚨裏。
“太妖孽了?”玄華真人瞥着神色莫測的大長老,似笑非笑地說道。
大長老輕咳了一聲,沒有說話。
的确,能夠以宗師之境做到這一步的,當世天下,恐怕唯有這公子钰一人!
一個年紀輕輕,還應該被稱作少年的年不足二十的男子,不僅實力超過了他們,連那境界都讓他們自愧弗如,他們這些老一輩,心裏還真不是滋味!
而宮長月,看到樓漠白臉上那癡迷的神色時,嘴邊浮現出一抹冷酷的笑容。
下一刻,她所在的位置隻剩下一片殘影,而她本人,已經在這眨眼之間到了樓漠白身前,單手緊握着蒼辂槍,以一去不回的氣勢猛然刺向樓漠白的腹部。
樓漠白眼睛一瞪,這才堪堪回過神來,他腳下一踏,便想向後退去,誰知道,他的身體竟然意外地無法動彈了!
樓漠白感覺到自己的手臂似乎被什麽東西纏上了,他的眼神迅速落在那給他帶來桎梏感的地方之上,卻驚訝地發現自己的手臂竟然被一圈圈細細的銀絲給纏上了。也許是因爲這絲線太細,又是銀色的,在陽光下仿佛變得透明起來,若不仔細看,定然會直接将它忽略過去!
這是什麽?樓漠白心中頓時駭然——
這東西是什麽時候纏上他的,他竟然從頭到尾都沒有發覺!
他擡起頭來,訝異地看着宮長月,心中不期然浮現出某樣東西,這是之前聽聞過的公子钰的武器之一,那用寒鐵沉銀打造的,被稱爲暴雨梨花的銀絲一般的殺人利器!
當初他知道公子钰有這樣一件武器的時候,心中就在揣測,這暴雨梨花所需的操控力,恐怕已經達到了一個十分恐怖的度,若是自己來操控着暴雨梨花,達到的效果大概也和這公子钰操控的效果差不多的。
而比起宗師之境的公子钰,自己……可是大宗師。
當時他就在想,難道這公子钰的才華已經達到了可以無視境界的地步了嗎?
這個想法冒出來之後,很快,他就一笑過之——這數百年來的定律,怎麽可能會這麽輕易被打破!
但時至今日,這公子钰的強大,一如剛才的踏風淩空,一如現在一邊使出魄力十足的蒼辂槍,一邊又能分出心思來操控有着絕對難度的暴雨梨花……這一切的一切,都是這公子钰在向他證明——
她的與衆不同。
當世之人,公子钰,無人能出其右。
樓漠白心中浮現出這樣的感歎,但他身體的行動卻沒有絲毫的遲鈍,幾乎在宮長月的蒼辂槍就快要刺到他的腹部的同時,他的真氣凝聚在雙手,一邊抵抗着那鬼魅一般的暴雨梨花,一邊牽扯出一股大力,猛然往旁邊一躲。
即使樓漠白此時是被暴雨梨花給禁锢起來,但他的活動卻并沒有受到絲毫阻礙,很靈活地躲開了宮長月的這一槍,并且與她慢慢周旋起來。
看到這一幕,宮長月的眼中浮現出濃濃的凝重。
果然,這差距并不能輕易地随便彌補——樓漠白手臂上傳來的那股大力,讓暴雨梨花幾乎快要脫離她的掌控,若不是這暴雨梨花在有了靈性之後,與她磨合了這麽多日子,已經完全達到人兵合一的狀态,恐怕她早就輸得潰不成軍了!
以往,在對戰中,宮長月往往是主動的那個,她帶給對手無比的壓力,仿佛山嶽一般高大無法超越,而敵手,隻能被動挨打,最後在她的強大壓力下,失去戰意,投降認輸。可是現在,在這場對決中,她與對手的角色似乎換了個個。
在外人看來,也許是宮長月在頻頻攻擊,而樓漠白隻能被動地還手,似乎還是一副很吃力的樣子,但是隻有宮長月和樓漠白自身知道,被動的人,從來都不是樓漠白。
在又一次的攻擊被樓漠白化解,自己還差點被樓漠白反擊的一掌拍到的時候,宮長月橫起蒼辂槍,擋住了樓漠白的這一擊。
不過樓漠白的暗勁卻透過這蒼辂槍傳了過來,震得宮長月的五髒六腑一陣生疼,差點兒沒再吐出一口血來。
宮長月猛然一腳從下方攻取,氣勢如虹,完全沒有想到對方竟然在這個境地都還能夠反擊的樓漠白驚了一下,迅速退開。
一直近身對打的兩人,終于分開了。
此時看兩人的狀态,樓漠白依舊是一副從容不迫的樣子,那幽黑的眸中閃爍着莫名的光芒,裏面湧動的情緒恐怕除了他自己,誰也不知道。而宮長月呢,本來是如玉般白皙的皮膚,卻帶上了一種病态的蒼白,汗水不斷從她的額頭滑落,而她自己也是氣喘不已,仿佛剛才短短時間之内的對戰,已經讓她筋疲力竭了。
宮長月看起來隻是十分的疲勞,但隻有她自己知道她現在的狀态。
一直以來,她都在訓練自己同時使用近戰兵器之王蒼辂槍,和群戰利器暴雨梨花,其中的艱難不是簡簡單單幾句話就可以描述完的,所以,一直到現在,她都沒有完成。
而剛才她強行動用這一招,已經讓她的身體有些無法承受了,此時再被樓漠白的暗勁給實實在在地攻擊到,她全身上下的經脈,近乎崩潰。
宮長月身體一軟,就這樣從踏風淩空的狀态下脫離,然後狠狠從半空中墜落下去。
而她自己雙眸無神,任憑自己就這樣跌落,沒有絲毫反應。
“钰樓主!”道宗大長老和玄華真人紛紛喝道。
“主子!”這是宸樓行動組的那些精英們。
“主人!”這一個聲音,是屬于宸耀的。
而漂浮在半空,猶如神祗強大而不可侵犯的樓漠白,眼眸一緊,下意識地朝着宮長月墜落的那個位置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她——
可是,理智在最後阻止了他的動作,他很快就意識到自己所在的場合,和自己與對方的地位。于是,他硬生生地将自己微微探出去的手收了回來,垂落在衣袍兩旁的手掌,緊緊握起。
他的心情,在這一刻,展露無遺。
最終,樓漠白隻有高高在上地看着宮長月的玄色身影掉落下去,然後被一個如鬼魅般迅速而輕盈地沖出來的身體給接住。
“主人。”宸耀緊緊抓住宮長月的手臂,手掌在接觸到她的皮膚的那一刹那,身上那些來自于日月精華的最精純的靈氣,循序漸進地朝着宮長月的體内湧了過去。
若是宮長月可以内視的話,就可以看見她體内那丹田之中,猶如遭受了大旱的土地一般,幹涸成一塊一塊。
不過宸耀渡給她的靈氣,竟然無意中催動了宮長月戴在身上的珑玉,一股珍貴的天地靈氣從珑玉中竄了出來,緩緩融入宮長月的身體之中。
此時,将宮長月抱在懷中的宸耀驚訝地揚眉——他感覺到了,那股無比誘人,讓他幾乎失去了控制力的氣息,那天地間最精純的一絲靈氣。
是天地靈氣!
那是任何精怪都無法抵擋的誘惑,可是宸耀卻偏偏壓制住了,他忍着心底的那股欲望,感受着那股靈氣在宮長月的七經八脈中運轉,嘴邊露出一個很單純的開心的笑容。
宸耀不知道的是,以已經具有了靈性的珑玉這種上古靈物的角度說來,它的性格和手段,都是十分霸道的,此時它渡給宮長月的天地靈氣,在它的認識中,就是完全屬于宮長月的,而這靈氣,任何人都不得染指。
若是宸耀真的起了心思去争奪這一絲天地靈氣,最後的結果,隻有他被霸道的珑玉給擊得妖靈潰散,連人形都無法維持,隻有回複到獸體的模樣,然後在時間的流逝中,慢慢失去好不容易開啓的靈智。
精怪要化身成人,開啓靈智就是十分困難的一關,也可以說,隻有開啓了靈智,才真正邁入精怪的行列。若是失了靈智,就是對精怪最殘忍最痛苦的一種懲罰。
宸耀并不知道,因爲他那顆對宮長月赤誠無比的心,讓他躲過了一劫。
而那股天地靈氣,在宮長月的奇經八脈中運轉了之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修複了那些已經出現了裂紋的七經八脈,并且讓這些經脈變得更加的堅韌,經脈也變得更加寬廣起來。
這股靈氣很快就進入了她的丹田,緩緩滋潤着一切,讓她那幹涸的丹田慢慢恢複着,如同春回大地一般,幹裂的地面重新變成了肥沃的土壤,而一顆顆埋在這地裏面的種子緩緩發芽,舒展着自己稚嫩的葉子。
一切,看起來都是如此的生機盎然。
樓漠白在看着腳下的時候,卻意外地發現了另一個令他熟悉無比的身影。
他皺了皺眉,輕飄飄地落到地面之上,走到那個人的身後,順着他的眼神,望向那倒在地上,已經完全失去了行動能力的宮長月。
“你在看他?”樓漠白慢慢走到他旁邊,側過身子,面對着樓十三的側臉。
樓十三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漠蕭,他可是……”樓漠白冷着臉開口,卻并沒有将話完全點明,而他的意思,卻是很明顯——那公子钰,可是一個男人!
他将樓十三眼底的情緒看得很清楚,在這十幾年内閱人無數的樓漠白,豈能夠不知道樓十三在想什麽?
雖說當世民風比較開放,有斷袖之癖的男子并不在少數,但他樓漠白并不希望他自己的弟弟也是一個斷袖!他絕對不允許這樣事情的發生!
這就是他想要阻止樓十三的原因,至少他是這樣告訴自己的。
樓十三看到被那一身銀白,連頭發都是令人驚歎無比的如雪般銀白的男人,如此溫柔地将公子钰摟在懷中,眼中流露出濃濃的依戀。而那平日裏總是充滿了攻擊性的公子钰,此時卻是如此溫和地依在那男人的懷中……
樓十三覺得心裏突然泛起一種酸酸的情緒。
而在聽到了樓漠白的話之後,他突然覺得自己心底那隐藏得很深的東西如此被揭露出來,帶給自己很不舒服的感覺。
他瞪着樓漠白,惡狠狠地說道:“我的名字不是樓漠蕭!”
說罷,他轉身就走。
樓漠白站在原地望着樓十三離去的背影,眼中翻滾着隐晦的情緒——他真的是這樣想的嗎?剛才那個被他用來說服漠蕭,也是用來說服自己的理由……自己真的是這樣想的嗎?
樓漠白本來就握得很緊的手,攥得更緊了。
他垂下眸子,轉過身子,眼中洶湧的情緒瞬間被壓下。
他擡起腳,朝着宮長月所在的位置走去,最後,在她的身邊站定。
“你,認輸罷。”他垂眸看着宮長月,如此說道,而他眼底所有的情緒,都被掩蓋了。
宮長月一直睜着的眼睛,黯淡無光,沒有絲毫神采,而她自己的心神,已經沉到很深很深的地方,仿佛被水與周圍完全隔絕開來。她就這樣躺在水底,望着水面,以及水外面的人,卻是無力說話,也無力動彈。
這個時候,突然有一個聲音撥開深深的湖水,越過水面,傳到了她的耳中——
“你,認輸罷。”……
認輸?宮長月的眼底很快地閃過一抹光芒。
此時的宮長月,突然想起前世那老家主和長老們教導她的時候,最常說的一句話——
“長月,你是天生的帝王,你理應站在最高的地方俯視衆生,所以,沒有人可以打敗你,也沒有人可以讓你失敗,讓你輸。”
那時候她還很小,不知道這些話是什麽意思,但這些話,這裏的每一個字,都深深地烙在她的心上,就算是經曆兩世變遷,也讓她無法忘記。
“不輸……”低低的聲音突然從她口中傳出來,隻是聲音實在是很微弱,斷斷續續,聽起來很沒有力氣。
她的聲音,隻有樓漠白和将她抱在懷中的宸耀聽到了。
樓漠白被這個聲音驚了一下,這一次理智沒有來得及阻止他,他下意識地蹲下身,湊近了宮長月,想要将剛才那個模糊的聲音聽清楚。
“滾開。”宸耀冰冷的眼神落在樓漠白的身上,他眼底的仇恨毫不保留地告訴樓漠白,若不是他此時抱着宮長月,恐怕早就出手打上樓漠白了。
樓漠白瞥了宸耀一眼,壓抑着心中對這個不知道是何身份,如此突兀地出現在公子钰身邊的男人的好奇,沒有在乎他的話和冰冷的眼神,一心放在宮長月身上。
這一次,他的全心全意,讓他完全聽清楚了宮長月嘴中念叨着的細微的聲音——
“不輸……我是不會……不會輸的……再……再戰一場!”
随着她聲音音量的越來越大,她眼中的光芒也漸漸亮了起來,一改之前的黯淡無光。
樓漠白看着這般頑固的宮長月,忍不住扯出一抹無奈的笑容,低聲自喃道:“還真是固執啊……”但他并沒有發現,在他垂下眼眸的那一刹那,眼底的光芒,是何等的溫柔。
那溫柔的光芒閃得很快,幾乎是一縱即逝。
連樓漠白自己都沒有發覺,卻被他對面,一直死死瞪着他的宸耀,清清楚楚地看在眼裏。
這個人!竟然!宸耀頓時睜大了眼睛,心底充斥着驚訝、震驚等等情緒……
但他很快就将這些情緒摒棄在一邊,全副心思落在了懷中的主人身上,他壓低聲音,關切地問道:“主人,你沒事吧?”
“主人?”樓漠白聽到宸耀的這個稱呼,卻是忍不住驚訝了一下。
他竟然叫公子钰爲主人?難道他是公子钰的奴隸?
但樓漠白看宸耀一身優雅高貴的氣度,無論如何,都不像是一個奴隸。
但并不是奴隸的他,爲何稱呼宮長月爲主人呢?
“咳咳……”宮長月的輕咳聲,很快讓樓漠白回過神來。
“沒事……”宮長月虛弱地說道,但任誰都看得出來,在這短短的時間内,她竟然以驚人的速度快速恢複着。
見宮長月是真的沒什麽大礙了,樓漠白一直高高懸起的心也終于放下了,而他也很快意思到自己的動作是多麽的不符合場合和身份,理智驅動着他站起身來,退後一步,以一種十分平常地口吻說道——
“我敬佩你,所以站起來吧,我再給你一次機會。”
此時他表現出來,就好像是一個很有風度的對手。
而那些不正常的情緒,都被他掩蓋了起來。
其他人也并沒有覺得什麽不妥,道宗這邊人的關注力,都放在了宮長月的身上。
“主人!你還是好好休息一下吧!”宸耀蒼白着一張臉,連忙開口阻止道。
宮長月剛剛得了天地靈氣的滋潤,是天大的機緣,但萬不能因爲這份固執,而失了這份機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