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警告。
少女震驚地望着腳下那整塊被直接嵌入地面的棋子,不敢相信這是有人在剛才随意扔出來的。
若是剛才這顆棋子往後挪一點點,那她的腳……
不由自主的,心裏升騰起一股恐懼之情。
少女打了一個寒戰,雙腿頓時忍不住恐懼地發起抖來,竟然是連腿都收不回來,就保持着這個姿勢,惶然地擡起頭,看向對面的涼亭,卻是剛剛望到宮長月側過來的臉,雖然有面具的覆蓋,但卻遮擋不住那如玉般的臉龐。
少女的眼中不由得升騰起幾分驚豔,然後她望着宮長月,失神了好一會兒。
她這幅模樣自然是完全落入遲北城眼中了的,他暗暗歎了口氣。
這個少女,是他父親舊友的女兒,那位長輩對待他也一直很好,在靳國堪稱一代大儒,更是朝中少有的賢臣,誰知道,卻生了這麽一個女兒。不僅不如她父親一般熱愛詩詞歌賦,甚至連一個大家閨秀的基本要求也做不到,倒是對美男子的興趣大得很,每每看到都挪不開步子。
自己也不過是因爲這幅皮囊,而被她盯上,在都城的時候就嚷嚷着非他不嫁。
他自然是不願意的,他要的妻子,雖說不要求高門大戶,也不要求傾國傾城,但必定是要能夠站在他身邊,與他比肩的奇女子,斷然不可能是這少女的模樣的。
若是别的女子還好,畏懼于他的身份,還有他刻意擺出的冷臉,不敢靠近。如果有特别纏人的,他也會狠下心來,讓那女子再也不敢接近自己。
可是這少女,有着這樣的身份,卻是讓他礙于那長輩,不敢做出太過激的事情。最後,隻能躲,甚至有一次,他爲了躲避這少女,直接向陛下請戰前往了邊城。
由此可見,他對那少女的厭惡之心了。
少女在家中鬧了很多次,哭着搶着要跟他走,而她的父親雖然溺愛這個女兒,但也是個明白事理的人,知道自己對這少女沒有什麽感覺,也沒有妄自撮合,而是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在少女鬧得最厲害的時候,狠狠責罵了她一頓,告訴她如果繼續鬧下去,就折了她的腿,将她關在家裏,永遠不把她嫁出去!
少女這才被吓到,委委屈屈地呆在家裏,沒有繼續鬧下去了。
等到遲北城回到都城,才又開始了新一輪的追求。
這般大膽花癡的女子,即使是在這個世風不算特别嚴謹的時間,也算是比較少見了。
但是遲北城沒有想到,這個少女居然在看到公子钰的第一眼就癡迷了!要知道,公子钰可不像是他,江湖上傳聞公子钰殺人如麻,而且心狠手辣,無論男女老少,隻要招惹了他的,他是定不會手下留情的。
雖說他厭惡這少女,但看在她父親的份兒上,他還是不忍心看她惹上公子钰這個麻煩,卻又不知道怎麽開口勸阻……
遲北城望了一眼宮長月,不由得在心裏歎道——這個人還在真是吸引力夠大的,就算是戴着面具遮了半張臉,也還是這麽吸引女子的注意力。
少女回過神來之後,滿臉紅暈地望着宮長月,一副羞澀無比的模樣。而她也将腿迅速收了回來,擺出一個婀娜的姿勢,順便擡起握着絲帕的手,撥弄了一下發髻,沖着宮長月飛出一個媚眼。
她這般大膽直接的舉動,讓宮長月皺了皺眉頭。
不過她并沒有在意這些,而是不滿地開口:“誰允許你踏進這裏的?”
她的語氣不算重,卻偏生有一種讓人膽寒的感覺,連那神經粗大的少女也感覺到了,不由自主地收斂了剛才輕浮的行爲,身子微微一顫,剛才那種恐懼的心情再度升了起來。
其實宮長月的想法很簡單,既然是她在這裏,那這裏就是她的地盤,豈能是随便什麽人都能夠踏進來的?
所以,她不高興了,才有剛才那麽一手。
不過宮長月還是想到了這裏是身邊坐着的遲北城的宅子,才手下留了情,沒有直接廢了她的腿,隻是小小地警告了她那麽一下。
遲北城扶了扶額頭,隔了一會兒才憋出一個笑容看向宮長月,在耳邊綴着的黃金羅盤的襯托下,他的笑容也是如此明朗陽光,帶着一股子溫文爾雅的味道,連一旁的少女都看呆了。
她在遲北城身後追了這麽久,何曾見過遲北城這般的笑容?在她的記憶裏,遲北城是幾乎沒有笑容的,他永遠穿着一身戰甲,渾身上下散發着嗜血的殺氣,那眼神令人心生寒氣。站在他面前,隻覺得壓力倍增,而遲北城在她眼中,更是有如天神一般。
這是第一次,她看到遲北城臉上的笑容,還是如此燦爛陽光。
隻有遲北城笑的時候,才與遲律兒的模樣有幾分相似,都是無法用語言形容的明媚。
“钰公子,這是我一位世伯的女兒,這次是從都城遠道而來,可否讓她進亭中一坐?”雖然他也是極不願意,但他畢竟還是要顧忌人家小女子的面子,畢竟人家父親對于自己來說是一個值得尊敬的長輩呢!
不過他這般開口,倒是顯得宮長月才是這宅子的主子一般,怪異無比。
宮長月皺了皺眉,有些不悅,卻還是勉強點點頭同意了。
那少女再度忘卻了剛才的恐懼,扭扭捏捏地走了進來,沖着宮長月一福身,露出一個矜持的笑容,倒是與剛才那輕浮的模樣大相庭徑,簡直判若兩人。
“钰公子有禮了。”剛才聽到遲北城這樣稱呼宮長月,她便也像模像樣地稱呼了。而她行禮的動作雖然不算是特别标準,但也看得出是經過刻苦練習過的。
宮長月将心思重新落在身前的棋盤上,對于少女的行禮,是恍若未聞。
少女直起身子之後,忍不住不滿地嘟起了嘴。
遲北城看了她的表情,還是開口解釋道:“呃……顧小姐,我這位朋友,就是這種性子,你不要介意。”
此少女姓顧,單名一個璃字。
少女得了遲北城的解釋,便很快釋懷,重新擺出一副燦爛的笑容來,一點也不覺得不好意思,大喇喇地就在遲北城和宮長月的中間坐了下來。
“你們在幹什麽,下棋嗎?”顧璃将臉湊到棋盤旁邊,睜着一雙大眼睛,好奇地看看遲北城,再望望宮長月。
宮長月目光一掃:“閉嘴,聒噪。”
十分直接,一點也沒有憐香惜玉的意思。
當然,她又不是真的什麽君子,何必搞什麽憐香惜玉呢?在她看來,是男是女,都是一樣的,所謂弱者,不過是首先自己将自己看低罷了。
宮長月的冰冷目光可謂是殺傷力極大,不要說是顧璃這種雖然大膽,但其實鮮少接觸世間的少女,就算是在朝爲官的人,對上這目光,也會忍不住心肝子顫上兩顫。
顧璃縮了縮腦袋,不敢再問。
但是很顯然,她對宮長月的興趣更大了,雖說坐在旁邊一直沒有開口說話,但那目光是一直落在宮長月身上的,仿佛恨不得穿透她的所有一般。這種直接的目光,若是其他人肯定是會覺得受不了的,偏偏宮長月,仿佛沒有絲毫知覺一般,繼續自顧自地擺局看棋。
遲北城在一旁露出一個苦笑——這糾纏了自己許久的麻煩終于不再盯準自己了,他本來是應該要高興的,但是偏偏她轉移的對象卻是公子钰,卻一點卻讓他哭笑不得,也不知道這件事情究竟是好是壞。
他的目光掃過宮長月——這位……可不是心善的主兒呢……
宮長月久久沒有聽到遲北城的聲音,擡起頭來不悅地看着他。
“怎麽不說了?”她的不悅,單單從聲音裏便可以聽到。
遲北城睜大了眼睛:“還要繼續說嗎?”沒有想到公子钰竟然真的對這個來了興趣。
“當然,爲什麽不繼續說。”宮長月一臉奇怪地看着遲北城。
遲北城一愣,隔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扯出一抹笑容,然後指着棋盤,繼續剛才沒說完的話,講解了下去。
而一旁的顧璃,也是睜大了眼睛望着棋盤,将遲北城的話一字不落地聽了進去。
看來這位钰公子對下棋是真的很癡迷啊,若是她也能夠學得一手好棋藝,說不定能夠讓這個钰公子對她另眼相看呢……
顧璃這般想到,又偷偷瞥了一眼宮長月,然後羞紅了一張小臉,仿佛已經看到了宮長月朝着自己露出溫柔笑容的模樣。想象着那個場景的時候,她已經癡迷了。
後來顧璃回到家之後,就立刻催着自己的父親教導自己下棋,而且要是要将全身棋藝傾囊相授的那種,頓時讓顧家大人倍感驚訝。不過自家不成器的女兒願意學棋,在格外愛好下棋的他看來,也算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隻是,當這位顧大人知道,自己女兒願意下棋,最終也不過是爲了讨好一位美男的時候,不知道是該哭還是笑了。
得女如此,是爲不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