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八臣服

鬼面海王,毫無疑問是一名強者,而他的經曆又極富傳奇性,所以關于他的傳聞很多。其中很大部分都是關于他那張詭異的鬼面的。

有人說,鬼面海王之所以戴着這鬼面,就是因爲他模樣醜陋不堪,人見人懼,後來他便用了這鬼面,遮擋自己醜陋的面貌;還有人說,鬼面海王戴着這面具,無非就是想用這恐怖的面具給對手帶來更大的壓力罷了;更有人傳,鬼面海王的心理極其變态,這個面具,隻是他無數奇怪恐怖愛好的其中一種罷了……

總之,關于他的傳言很多,關于他那張鬼面的傳言更多。

但是,卻沒有一個傳言,說鬼面海王之所以戴着這張面具,其實是爲了遮擋那張任何人看了都會忍不住驚豔的容貌的。

想來也是,有誰會明明擁有着絕世的容貌,卻還要用一張這般醜陋的面具遮起來呢?

不過,這傳聞中醜陋不必的鬼面海王,是真真正正擁有着一張如玉的驚世容貌,在頭頂太陽的照耀下,散發出淡淡的光澤,竟是要恍花所有人的眼睛。

也怪不得流沁那四人,會在看到這鬼面海王的真面的時候,會愣住了。

她們跟在宮長月身邊,是見過許多美人的,在皇宮的時候,那些後妃和侍女,容貌雖說不是絕佳,卻都是各有千秋。後來遇到的墨國第一公子南子籬、在紅袖招看到的褚夏林、雪發羅刹樓十三、神醫谷的慕青夜慕青晨師兄弟……個個都是如玉般的男子,他們的容貌足以讓這世間任何女子爲之傾倒。

單單就最近的她們的主子宮長月來說,就擁有不俗的容貌。雖說旁人在看到她的時候,往往注意的是氣勢而不是容貌,但這也不能否認宮長月的容貌,的确是堪稱絕美的。

可是,在這個突兀出現的鬼面海王面前,這些人,通通都遜色了那麽一分,當然,這隻是從容貌上看。

這鬼面海王,一張臉龐擁有着驚心動魄的美麗,即使是此時憤怒地皺起眉頭,但那模樣也猶如一幅畫卷一般,看得人心裏一顫。那雙眸子,更是如星子般璀璨,恍若容納了滿天星河的光芒,有淡淡的光華在其中流淌。

在場衆人,皆因爲這張妖孽般美麗的容貌而震驚,一時之間竟然愣神到完全沒有反應的地步。大概唯一清醒的一個人,就是宮長月吧。

她剛才用力甩開鬼面海王的手,直接将他推得一個踉跄,連連後退幾步,腳下一個不穩,便摔倒在地。

他摔倒那一刹那,時間的流速好似變慢了,那頭發飛揚、眉毛緊蹙的一幕,凝聚成一個令人無比驚豔的畫面。

鬼面海王擡手一摸,便觸到了自己的皮膚,他頓時一愣——自己的面具已經碎了。

“你!”鬼面海王慌慌張張從地上爬起來,憤怒地瞪着宮長月。

他的面具已經碎裂,所以此時他的表情完全暴露在衆人的眼中,比如說此時,他便因爲憤怒而漲紅了臉,而之前那種戴着鬼面時的詭異感,也随之消退了。

宮長月斜睨了他一眼,充斥着威壓的目光從他身上掃過,仿佛刀子一般刮得他生疼。

鬼面海王咬咬牙,撿起地上歸落的一把雪亮長刀,雙手緊緊握着,然後緩緩擡起眼,看着宮長月的雙眸中充滿了憤怒,而那憤怒直接染紅了他的雙眼,仿佛閃爍着嗜血的光芒一般。

“嗯?”宮長月見他握刀之後,渾身氣勢陡然轉變,便知道,此人,定是一名使刀高手。

之前他的氣勢,頂多算是一流高手,堪堪觸到了宗師的坎,距離宗師之境卻還是差了那麽一截,可是現在握着刀的他,渾身氣勢顯然與宗師境界的人不相上下,更是距離宗師巅峰僅僅一線!

握刀前和握刀後,竟然有如此大的差别!

宮長月眸光一閃,目光随之挪移到那鬼面海王手中的刀上——那刀,不過是宮長月手下宸樓之人用的刀,雖說是精鐵打造,比起一般的刀不知道鋒利到哪兒去了,但也稱不是上絕世神兵的地步,所以,這隻是一把普通的刀。

既然,這鬼面海王的轉變不是因爲刀的話,那麽他的改變,肯定就是來源于他的自身了。

宮長月這般想到,不由得來了興趣,原本準備走回去的腳步也生生停了下來,她側過身子,淡淡地看着鬼面海王。

這時候,隻見那鬼面海王猛然縱身而起,手中長刀仿佛夾雜着今天的氣勢,仿佛能夠劈開一切一般狠狠朝着宮長月的腦門斬了下來,單單是那刀劃破空氣的氣勢,就足以令人膽寒!

流沁四人早已經從那鬼面海王真面目的誘惑中清醒過來,此時她們站在原地,靜靜望着自家主子和那鬼面海王兩人的對峙,并沒有上前插手。當那令人驚心動魄的一刀斬下來的時候,她們也沒有動彈一分,隻是因爲——她們相信主子的強大,無人能及!

顯然,宮長月也沒有讓她們失望。

她緩緩仰起頭,面不改色地看着那長刀,劃破空氣,直面而來。

然後,她腳下一動,在長刀的勢壓接觸到她的護體罡氣的前一刻,往旁邊一劃,一道黑影閃過,她轉眼便到了半空中,出現在鬼面海王的旁邊,一隻沒有經過任何保護的素手從那深沉的玄色廣袖中探出,快如閃電、卻又是輕飄飄地落在那柄長刀的刀背,然後用力向下壓,另一隻手,放在鬼面海王的背面——

鬼面海王隻覺得渾身忍不住的戰栗,他駭然地看着自己身邊面無表情的宮長月,心中油然而生一種臣服感!

怎會有人,強大如斯!

這個想法在他的腦海中一閃而過,下一刻,他整個人便被宮長月狠狠壓了下去,然後重重地摔在地上,震碎了木闆。

鬼面海王的臉,被斷裂木闆劃出一條細細的痕迹,殷紅的鮮血随即滲出,仿佛一點紅梅于那白雪中綻開,又給他增添了幾分妖孽的美麗。

宮長月松開手,緩緩直起身子,目光卻是一直落在趴在地上的鬼面海王的身上,目光深沉恍若望不到邊。她擡起腳,在鬼面海王準備起身那一刹那,一腳踩了下去,狠狠落在鬼面海王的背上,再度将他壓了下去。

鬼面海王試圖掙紮了兩下,卻發現此人腳力驚人,隻要此人不擡腳,他是根本動彈不得的。

意識到這個事實,他也不再掙紮,安靜地趴在地上,輕輕地喘着氣。

他雙眸中那嗜血的憤怒漸漸褪去,狂躁的心情也平靜了下來,在這一瞬間,他想起了很多事情,比如他的過往。

他原本是靳國人,在他關于幼時的模糊記憶中,他是家中受寵的小少爺,錦衣玉食,高高在上。可是有一天,一群人突然沖進了他的家裏,他的家人們都露出惶恐的表情,眼中充斥着死一般的絕望。

他将小小的身子藏在花柱後面,怯怯地看着自己的家人,臉上滿是懵懂和茫然。他還小,并不知道家裏發生了驚天覆地的改變,他的家人都面臨着死亡。

然後,一個滿頭銀發的威嚴老人發現了他,朝着他穩步走來,伸出手将他抱了起來,那臂彎很溫暖,仿佛一處港灣,堅不可摧,爲他擋下一切風雨。

這個老人,是他的祖父。

至今,他都清晰地記得祖父在自己耳邊歎息一般說出的話——

“無論如何,你都要活下去,保住辛家的血脈。”

沒過過久,他被一個人接過,再送到另一個人的手中。這是他的奶娘。

奶娘帶着他,在一個黑乎乎的房間裏呆了好幾天,他們僅僅吃着幹糧度日,而奶娘更是一次次地警告他不能說話。他睜着懵懂的眼睛,不明所以,隻能照着奶娘所說的,安安靜靜,不出一聲。

過了很久,奶娘才帶着他從一條地道走過,逃了出去。

接下來的一段記憶,十分模糊,他隻記得奶娘驚慌失措的臉。

然後,奶娘帶着他坐上了一條船,用很多很多白花花的東西,換來了處處充斥着惡臭的底艙中小小一隅。他們蜷縮在那裏,啃着幹癟的面餅,小心翼翼地喝着水,熬過了在船上的日子。

他們上了岸,來到另一個地方,可是還沒有進城,就遇到了幾個蒙面的大漢,擺着一副兇神惡煞的模樣,搶走了他們身上僅存的銀兩,奶娘爲了反抗,背上還挨了一刀。

最後,奶娘沒有熬過三天,便死了。

奶娘在咽下最後一口氣前說的話,也是“少爺,你一定要活下去。”

他雖然年幼,但近日的變化也讓他知道了一些事情,同時,他也将“要活下去”這幾個字,牢牢地記在心裏,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忘。

他撿來一些樹枝和枯草遮住了奶娘的屍體,才抱着必須活下去的信念,混進了城中,學别人的樣子,開始了要飯的生涯。

盛世皇土之下,同樣掩藏着無數醜陋罪惡。

他一開始要飯的時候,因爲不懂規矩,被人狠狠打過,也被人搶過東西。他哭,卻發現這些人并不會像家中的人一樣來安慰他。他知道了,哭是沒有用的。于是他試着反抗,卻被打得更慘。

孤兒的生涯是漫長而痛苦的,他也随着時間的推移,慢慢變強,從一開始的被人欺負,變成了他欺負别人。他年齡小,卻因爲一股狠辣勁,讓許多人都畏他怕他,逐漸在一群孤兒中奠定了老大的位置,生活也看似變得好了起來。

他不記得自己的名字,卻記得他的祖父在他耳邊說過的那句話——

“無論如何,你都要活下去,保住辛家的血脈。”

于是他知道,自己姓辛,便爲自己取了個名字,叫做阿辛。

他無數次從夢中驚醒,都想要回到那個家,看看他的家人。所以,他下定決心,一定要從這種生活中脫離,尋找他的過去。

爲了這個一直隐瞞在心中的目的,他拼了命地去賺錢,去偷,去搶,去騙……

但是他的命運真正轉變,是在那個雨夜,在他住的破廟裏,出現了一個瘋道人。他本來想要将那瘋道人趕出去,卻被瘋道人毫不留情地打了一遍,足足三天才能從地上爬起來。

他起來的時候,恰恰遇上瘋道人清醒的時候,那瘋道人窩在一片稻草中,頭發淩亂,眼神呆滞,低聲問道:“你要不要跟我學武功?”

阿辛心裏恨極了這瘋道人,張口便拒絕道:“不。”

于是他又被打了一頓,這次不過是折了他的腿,讓他站不起來。

瘋道人又問:“你要不要和我學武功?”

阿辛剛想拒絕,卻偏偏将這拒絕的話咽了下去:“等我考慮一下……”

又是一頓暴打,這次被折斷的是他的手。

瘋道人再問:“你要不要和我學武功?”

阿辛恨恨地吐出一口血沫:“學!”

于是,他開始了跟瘋道人學武功的生涯。

可這段日子,并不如後來外界傳的一般美好,他的日子,是如此的痛苦,生不如死。

瘋道人将他渾身的骨頭打斷,接起來,再打斷,再接起來,如此反複。或者将他泡在倒入了藥液的熱水中,裏面還放上了各種毒蟲,噬咬的痛苦讓他痛不欲生,若不是靠着一股毅力,恐怕早就已經死去了。

但是在這個過程中,他的身體體質慢慢得到鍛煉,學起武功來,也是日進千裏。

他從來都不是什麽天才,他的武功,是在痛苦和鮮血中磨練出來的。

而他也清楚,那瘋道人從來都沒有将他當做真正的徒弟,在瘋道人清醒的日子中,嘴中不斷念叨着要複仇,而他阿辛,不過是一個複仇的工具罷了。在瘋道人瘋癫的日子中,他便是一個沙袋,被瘋道人打了一次二次,性命好幾次都險些丢去。

他熬過來了,他清楚一切事實,便更要發誓掙脫一切,拼了命的練功,短短幾年就取得了驚人的成就。

可是,瘋道人的身體卻是油枯燈盡,快要死了。

瘋道人最後的時刻是清醒的,他拉着阿辛的手,讓他發誓一定要爲他報仇。

“報仇?做夢去吧你。”阿辛沖着瘋道人狠狠唾了一口,臉上露出瘋狂而又享受的笑容。

他等了這麽多年,終于等到這一天了。

瘋道人掙紮着要起來殺了他,但是阿辛卻抓住了機會,用瘋道人交給自己的吸功大法,吸進了瘋道人一身的功力,徹底了解了他的性命。

後來人們都傳鬼面海王是在師傅臨死前得了功力灌注,卻沒有一個人想到,這些功力,都是他搶來的。

也正是因爲如此,他險些爆體而亡,若不是這些年來煉獄般痛苦的折磨讓他的身體素質變得極好,恐怕他早就已經死去了。

煉化了這些功力之後,他武功大漲,當時第一個想法,就是要回到靳國去,尋找他曾經的記憶。

他仗着武功高強,搶了一些銀子,上了一條商船,準備前往靳國,卻沒有想到,這竟是另一個噩夢的開始。

商船被海盜船所劫,他遇上了高他一籌的海盜船船長,隻能束手被擒。

卻沒有想到,那船長看了他用面巾遮住的容貌,竟然起了貪婪之心,将他囚禁起來,想要做出那等惡心龌蹉的事情!

阿辛當然不肯,那船長心想來日方長,便也沒有着急,而是想着讓阿辛完全地臣服自己。

仇恨,在阿辛心中生根發芽。

阿辛知道一力抵抗不是什麽辦法,便開始布置起自己的計劃。

一開始,他忍着惡心想要嘔吐的欲望,假意奉承那船長,用他得天獨厚的容貌讓那船長癡迷于他,漸漸事事都聽從他,開始教導他武功,将一身絕學傾囊相授。在私底下,他更是教唆那船長,對待自己的手下越來越苛刻,最後讓船上的海盜們怨聲載道。

這個時候,他便開始和那些海盜接觸,慢慢讓海盜們轉變了對他的看法,從一開始的鄙夷,到後來的同情,和最後的崇敬。

最後,他和那些願意跟随他的人,謀劃了一出奪位之争,斬下了那老船長的頭顱,将所有對他不服的人通通殺了丢進大海裏喂魚。

那一刹那,他瘋狂地笑着,眼淚,卻順着他的眼角滑下。

這本來是他回到靳國的最好時機,誰知道,他卻怕了。他終于認識到這個世間的殘酷,他害怕回到自己心中唯一溫暖的地方,看到的卻是一片瘡痍。

于是他留在了海盜船上,當了一名船長,開始了在海上闖蕩的日子。

他曾經受過那老船長的壓迫,對自己的容貌也開始抗拒起來,所幸戴了一張詭異的鬼面,遮住了那張臉。這張讓别人一看就有些發怵的鬼面,卻讓他覺得安心無比。

他腦子聰明,非常善于學習,很快就成長起來,率領這屬下的海盜們,在這片汪洋大海上打出了一片天地,也最終成就了這“鬼面海王”之名。

漫長的生活,從來沒有一個人讓他升起過臣服之心的,所以他桀骜不馴,在心裏有着難以比拟的高傲。

但是面前這個穿着一身玄衣的人,卻讓他動搖了。

他厭煩了海盜的生活,想要換一片新天地,這個将他徹底打敗,打碎了他自信心的人,讓他起了跟随之心。

宮長月皺了皺眉,有些奇怪地看着腳下一點也不動彈的鬼面海王,用腳踢了踢他。

“幹嘛!”下面傳來阿辛悶悶的聲音。

宮長月挑眉,似乎有些驚訝:“原來你還活着。”

阿辛雙手撐地,趁着宮長月的腳挪開的時候,一個翻身就跳了起來,迅速退了好幾步,遠遠地看着宮長月,雙手成拳,滿眼戒備。

“我想殺了你,很簡單。”宮長月斜睨着他,淡淡開口,陳述了這麽一個事實,示意阿辛根本不用如此緊張。

阿辛雙眸閃過悲戚的光芒,那如星子般璀璨的雙眸黯淡下來。

他緩緩垂下手,低下頭,落下的黑發遮住了他的表情。

隔了許久,他才擡起頭,望着宮長月的眼睛,一字一句說道:“我要跟着你。”

衆人驚訝。

宮長月歪了歪腦袋,看着這個即使一身狼狽,也美得驚人的少年,輕輕哼了一聲。

最後事情以鬼面海王的臣服而結束,鬼面海盜船所有活着的人都成爲了宮長月的屬下。

宮長月答應的原因很簡單——如果真的住在海上的海島的話,恐怕也會因爲海盜的問題而困擾,還不如直接收了着最強的海盜,所謂擒賊先擒王。

原來宮長月殿下,不過是将鬼面海盜船當作護衛來使的。

其中一個宸樓下屬走到宮長月面前,有些擔憂地說道:“這些海盜……要送到哪裏呢?”他有些擔心養虎成患。

明敏從宮長月身後探出半個身子,笑嘻嘻地說:“去隐星谷呗,哪裏專治各種不服嘿!”

衆人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當初在隐星谷的日子,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然後有些同情的看向這些一臉不明所以的海盜。

當初他們也是對宸樓抱有不服之心,最後在各種受虐的日子中,慢慢生了歸屬之心。

雖說痛苦,也勉強算是挺“美好”的一段回憶,真想看到這批人送進隐星谷之後的日子。

一些人已經開始盤算着要怎樣才能夠被調回總部了。

但在收服鬼面海盜船的過程中,還是出現了一點意外——

“樓主!”剛剛派去收刮了海盜船上所有東西的護衛隊隊長小跑着回到宮長月面前,大聲報告道,“我們在海盜船上發現了兩個俘虜!”

宮長月越過他的肩膀看向他的身後,正有兩個人被人擡着來到這條船上,然後放在了甲闆上距離宮長月不遠的地方。

宮長月瞟了一眼地上躺着,迷迷糊糊的兩人,皺了皺眉,隻覺得有些眼熟。

那是一男一女,皆穿着大紅色的衣衫,衣料看起來非常名貴,雖說狼狽髒亂,卻掩飾不了那如火一般的美麗顔色。

那女子的衣裳看起來有點像是靳國的服飾,她的臉上有些髒污,卻依舊露出了明媚美麗的五官。而那男子,一身火紅的錦袍,烏黑的頭發散落在地,俊美無俦的容貌有着一種說不出來的英俊,而他的耳上還綴着一個黃金羅盤的吊墜,看起來非常的華麗。

宮長月正準備放棄去想這兩個人是誰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一聲驚呼,這是明敏的聲音:“咦!這不是遲律兒和她的哥哥遲北城嗎?”

明敏當初,可是和遲律兒很聊得來的,此時看到如此狼狽的她,也覺得非常驚訝。

這時候,一旁站着的阿辛撇撇嘴,開口解釋道:“這是我們在攔了一條商船的時候抓到的人,他們被人下了迷藥,關在房間裏,手也綁得死死的,後來我們抓過來的時候,也一直用藥将他們迷倒,關在房間裏。”

當初他看到這兩個人第一眼,就在心中暗道不好。

他曾經爲了回到靳國,調查了許多有關靳國的事情,所以對靳國還算是比較了解的。他知道,這個男的耳上戴着的黃金羅盤,正是靳國皇室的标志,而這個黃金羅盤,更是靳國“戰神”的标志。

這個時候他就知道自己惹了大麻煩,要了結這件事情,可不是單單将這兩人送到靳國去就行了,要知道,他的身份可是鬼面海王,惡名昭彰的大海盜。到時候他不僅得不到什麽回報,還會惹得一身麻煩,說不定就會惹來靳國的圍剿,想當初,靳國可有不少商船栽在他的手裏。

于是他想,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将兩人殺了丢進海裏,那麽誰也不知道這兩人的下落,反正綁架他們的人也不是自己。

可是他心中隐隐的靳國的複雜情緒,讓他沒能下得了手,最後也就隻能一直用迷藥迷倒他們,隻是偶爾讓他們清醒吃個飯,便再度迷暈,如此反複,竟然讓這兩個人在自己手裏呆了接近半個月!

“哎,那個……可以把他們弄醒嗎?”明敏跑到阿辛旁邊,有些焦急地問道。

遲律兒,可是她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朋友。而流沁她們,對于明敏來說,可是家人。

阿辛沒有第一時間回答,而是看向了宮長月,見她沒有開口反對,才揚手吩咐道:“準備兩盆水。”

原來在不知不覺中,他已經将自己身爲宮長月屬下的身份擺得很正了,才會在剛才下意識地望宮長月一眼。不過這一點,恐怕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很快就有人端上水來,然後将兩盆冰涼的水,倒在了迷迷糊糊的遲律兒和遲北城臉上。

遲北城腦中的暈乎勁頓時一掃而光,他猛然睜開眼睛,黑色的眸子中爆出警惕的光芒,然後迅速坐起身,打量着周圍。

“阿嚏!”遲律兒卻是打了一個噴嚏,才迷茫地睜開眼睛,懶洋洋地從地上爬起來,還迷迷糊糊地問了一句,“這裏是哪兒啊……”

“律兒……”遲北城開口喚道,正準備繼續說下去的時候,就聽得旁邊傳來另一個驚喜的聲音。

“哈哈!律兒你醒啦!”

遲律兒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頓時睜大了眼睛,笑着道:“明敏!”

一個身影飛奔過來,撲到了遲律兒身上。

兩個少女頓時笑作一團。

遲北城看到明敏,不由得一愣,他擡起頭,眯起眼睛,才看到遠處的宮長月。

“公……公子钰?”他有些遲疑地低聲喃道。

宮長月這時候終于想起了兩人的身份——原來是靳國的鎮北王遲北城,和靳國郡主遲律兒。

想到他們身份的第一時間,宮長月就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赤炎神木。

她微微眯起眼睛,心中已經有了盤算。

這兩人,身爲靳國皇室,的确是一塊不錯的跳闆。

這個小意外很快就過去,遲北城和遲律兒兩人加入了宮長月的行船隊伍,雖說知道自己在這段時間經曆的事實,卻意外沒有怪罪于阿辛,而是盯準了當初那個将他們兩人綁架的人。

雖說遲北城身爲靳國“戰神”鎮北王,武功高強,也非常警惕,卻還是着了他們的道,被引到一處無人的地方,還帶着遲律兒這麽一個累贅。最後遲北城雙拳難敵四手,隻能束手就擒,他們清醒記憶的最後一幕,便是幾人拿了一塊白色的方巾捂在了他們的臉上。

這顯然是一場有計劃的綁架,至于目的,無非就是他們身份引來的麻煩罷了,最近靳國剛剛掀起太子之争,遲北城是支持四皇子的,自然得了不少人的仇恨,殊不知,他的支持,便是老皇帝的屬意。

遲北城在沐浴換衣服這個過程中,便細細考慮了所有人的可能性,最後将目标放在兩個人身上——一個是大皇子,一個是七皇子。

這兩個都是除了四皇子以外的太子競争有力人選,他們背後的勢力爲了打壓四皇子對自己出手,并不算奇怪。

但他遲北城,不可能就這麽算了。

這般想着的時候,遲北城的眼底滑過一抹光華。

隔了一會兒,他又想到了此行算是自己救命恩人的公子钰。

想起那抹玄色身影,遲北城忍不住眯起了眼睛,這是他慣有的思考動作。

在之前,他就已經知道,那神秘而強大的宸樓之主,便是這天下第一公子钰,而且這公子钰還在前段時間的天下武會上大出風頭,以宗師高手的身份,大敗玄然真人,一舉成爲武林最強者。這些事情,江湖上都傳得沸沸揚揚的。

但是遲北城沒有想到,這公子钰,竟然能夠收複這惡名昭彰的鬼面海盜船,還讓鬼面海盜王成爲了自己的屬下,實在是……匪夷所思。

可是轉而想到公子钰,這個僅僅是站在那裏,便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渾身上下都充斥着威嚴和霸氣的男子,遲北城又忽然覺得——在他身上,沒有什麽事情不可能。

這個高到離譜的下意識評價讓遲北城自己都有些驚訝,但他很快就笑着搖搖頭,想自己可能一時想多了,這世間,怎麽可能會有這樣的人。

在宮長月看來沒有一點用處的鬼面海盜船被丢棄在海上,而之前的海盜們已經換下了那身海盜服,被關押在底艙中,鬼面海王阿辛對此沒有任何意見,他知道自己的這些屬下若是不關着,定是不會服氣,會在船上鬧得個沸沸揚揚的,到時候丢了性命的,就不知道是誰了,所以還是關起來的好。

不過他倒是大搖大擺地走在船上,時不時還在宮長月身邊晃過,剛想要湊上去的時候,便被宮長月深沉的目光掃過,最後讪讪地退開了。

接下來的日子過得很快,雖然遇到了第二波海盜,但這些海盜很明顯距離鬼面海盜船的差距太遠,嘴上叫得厲害,卻是真真正正的紙老虎,剛打兩下就焉了。

于是宮長月的船,十分順利平靜地到達了靳國最大的海港城市——天城。

天城十分繁華,自然是有遲北城的人的,他立刻通知了自己的屬下,将自己平安無恙的消息迅速傳回了都城,卻沒有急着回去,而是也在這天城留了下來。

他在天城是有一座府邸的,便邀請宮長月等人住進他的府中。

宮長月沒有一點客氣的意思,直接答應了下來,然後住進了遲北城的府中。

對此,遲北城也沒有覺得奇怪——恐怕這公子钰真的表現出客氣尊敬等情緒,才會讓他驚掉大牙,而且感到匪夷所思。而公子钰現在的反應,在他看來,真是太正常不過了。

不過,跟着宮長月住進遲北城府邸中的也不是所有人,隻是挑選了十名優秀的侍衛,然後就有流沁等四人,當然,還有阿辛這個大海盜,也是非常不客氣地就在遲北城的府邸中住了下來。

這個時候,宮長月并沒有急着向遲北城提出尋找赤炎神木的要求,而是日日靜靜呆在屋中,抱着一個隻是泥土的花盆,默默思索着究竟要什麽辦法才能夠讓這天青玉蓮成長生根。

日子一天天過去。

這日,宮長月坐在府邸的涼亭中,手握着一本棋譜,對着上面的殘局,在棋盤上比劃過來比劃過去,卻是遲遲不落子。

齊雅站在一旁,點燃了熏香,流沁則是拿着羽扇,站在宮長月旁邊,輕輕搖着。

這個天氣,已經開始變得炎熱了。

“不如弈一局如何?”涼亭外面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宮長月偏過頭,便看到遲北城站在那小石橋的那頭,臉上挂着溫和的笑容,看起來倒是如同謙謙君子一般,溫文爾雅,而不像是一個在沙場上統籌全局的戰神将軍。

遲北城的提議,其實讓宮長月覺得有些奇怪——她棋力很差,每次找人對局,他們都是躲躲閃閃,不願和自己下的,沒有想到,這遲北城竟然自己提議要和自己下棋?

當然,他自己送上門來,她也不可能斷然拒絕不是。

“好。”宮長月對着遲北城,微微颔首。

遲北城臉上的笑容加大了幾分,然後踩着這石橋,慢悠悠地過來,走到宮長月的對面坐定。

齊雅走上前去,爲遲北城到了一杯“茶”。

遲北城端起來喝了一口,隻覺得一股涼意頓時沁開。

“咦?這是?”

“冰鎮酸梅湯。”齊雅沖着遲北城笑笑。

這個天氣,她家主子不願喝茶,便讓她在這茶壺中,倒了冰鎮酸梅湯。

“原來是這樣。”遲北城恍然大悟,他說怎麽這個茶的味道有些不對勁呢,原來竟然是冰鎮酸梅湯。

其實他向來是不喜歡喝這些甜甜的東西的,但此時喝起這個冰鎮酸梅湯來,竟然是别有滋味。而且這冰鎮酸梅湯的味道,并不是太甜太膩,倒十分的清爽。

遲北城忍不住再次就着杯子喝了一大口,這一次直接就讓茶杯見底了。

然後,他也不覺得尴尬,放下茶杯,便興緻勃勃地和宮長月下起棋來。

一開始說出這個提議的時候,遲北城心裏想的是,這公子钰樣樣皆在行,再看他剛才那副擺局的模樣,很有大師風範,想來棋藝定然很好。誰知道真的下起棋來,宮長月的一手棋藝,卻讓他震驚了。

原來,也有公子钰不會的東西……遲北城在心裏默默想到。

宮長月對着棋盤思索了許久,才堪堪落下一子。

遲北城看到他落子的那個位置,也沒有再覺得驚訝了,他已經麻木了。他從棋盒中撚起一枚棋子,啪地一聲落在棋盤上,直接将宮長月的黑子攪得潰不成軍。

這下子之後,遲北城才回過神來——他竟然沒有注意到,自己就這麽把公子钰給赢了!

他擡起頭,偷偷看了一眼宮長月的表情,心中正在想她會不會發怒的時候,就聽得宮長月大大方方地開口承認——

“我輸了。”宮長月眼底滿是坦然,并沒有覺得不好意思。

她,是輸棋也輸得理直氣壯。

遲北城想要開口安慰一下宮長月,卻又覺得不是很妥當,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說什麽才好了,便隻有淡笑着說了一句:“有赢必有輸,有輸必有赢。”

宮長月沒在乎他的話,她知道自己的棋藝是個什麽水平,也沒覺得不堪什麽的。

遲北城見了宮長月微微下垂的眼睛,那雙漂亮的眸中,所有的情緒都被掩蓋,隻剩下一灘平靜無波的死水。

他心裏一動,忍不住指着棋盤上的一個位置說道:“其實你剛才落下的一子想法很不錯,但是你不應落在這裏,而是這裏,這樣才能夠完全壓制着我的棋子……”他說着說着,竟然滔滔不絕起來。

事實上,遲北城不僅僅是一位打仗的好手,也是一個棋藝高手,平日閑在家的時候,便喜歡研究棋局。

圍棋,算是他不多的興趣之一。

宮長月此時倒也沒有顯得不耐煩,而是靜靜地聽着。

“啊!北城哥哥!終于看到你了!”涼亭外面,驟然傳來一個嬌滴滴的女聲。

聽到這個聲音,遲北城隻覺得一陣陣頭皮發麻,心中暗道不好——這個煞星怎麽會來這裏?

隻見那小石橋對面,站着一個穿着一身孔雀藍色褙子的少女,她的衣衫上用金線銀線繡着花紋,在陽光照耀下便熠熠生輝,讓整件衣裳看起來華麗無比。按理來說,這樣的衣衫就應該配素淨卻不差的首飾的,可是這少女偏偏在她頭上插着華麗的金钗,那流蘇落下來,閃爍着光芒。她的手腕上,更是套着一對翡翠镯子,整個人看起來似乎是貴不可言,事實上卻是俗不可耐。

“哎!北城哥哥!你怎麽不理我呀!”這少女幽怨地望着遲北城僵硬的背影,搖曳着腰肢,便準備跨過那石橋。

宮長月原本是靜靜坐在那裏思考棋局的,她一手托着下巴,一手夾着棋子,在棋盤上輕輕扣着,眉頭輕蹙,一副不解的模樣。

可是當少女擡腳準備踩上石橋的一刹那,宮長月目光一寒,手中夾着的棋子頓時射了出去。

------題外話------

剩餘的字數已經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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