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宮長月的心裏突然升起了幾分興味,她慢慢坐直了身子,撣了撣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塵,白皙細嫩的手指從自己面上覆蓋的那張銀色面具上撫過,聲音略略挑高——
“出去看看。”
明敏面色一喜,連忙在宮長月将腳放下來的一刹那,爲她套上一雙流雲錦緞軟鞋,然後眼巴巴地跟在宮長月身後,小跑着出去了,滿臉都是興奮。
而在對面的鬼面海盜船上,鬼面海王慢悠悠地走到甲闆上來,他身上的每一寸骨頭仿佛都是軟的,就算是站着,看起來也是一副懶洋洋的模樣,仿佛還沒有睡醒一般。
這時,他還頗應景地伸了個懶腰,才興緻勃勃地咧開嘴,好似自己站着的地方根本不是即将張開血盆大口的海盜船一般。
“老大。”一個精瘦的男子從前方走回來,站到鬼面海王身邊,湊過去低聲說道,“面前這艘看起來雖然是普通的商船,但是上面的人很不簡單,恐怕個個都有武功。”
其實他還有半句話沒說,那就是他覺得這些有武功的人中,起碼有四成都是高手。
這個想法其實有些好笑——什麽時候,高手也變得不值錢了,咕噜咕噜往外冒?這不是天方夜譚嘛!
理智和直覺在他腦中交戰,最後,他決定在他的老大鬼面海王沒有下定論之前,就暫時不提起這件事情了。
雖然他腦子裏的想法有點多,但事實上隻過去了一瞬。
他此話一說完,一旁的鬼面海王眼中便閃過一絲精光:“哦?看來我們這次的抓捕獵物有點難啊——”他刻意拉長了聲音,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
若是一般的屬下,遇到這麽一個吊兒郎當的主子,肯定會心有不滿,絕不會對這種主子奉獻一點臣服之心。但奇怪的是,在這鬼面海盜船上,所有的海盜都對鬼面海王這幅懶洋洋、吊兒郎當的模樣習以爲常,而且并沒有因爲他身上的這些特性而影響到對他的忠誠,看着他的目光裏随時充滿了狂熱,好似下一刻就願意爲他去死一般。
這些海盜當然不是傻子,相反,多年的海盜生涯足以讓任何一個本性純良的人變得精于算計,在場的很多海盜幹這行已經幹了好幾年了,自然已經成爲了一名合格的精于算計的海盜。
而他們對鬼面海王的忠誠,是因爲他們相信他!毫無保留地相信!
相信他的強大實力,相信他所向披靡,無人能敵,相信他是這世間海域上最強的王!由他主宰一切!
相處多年,他們當然知道自家主子是那種拿起武器,站在戰場,便能夠以一當千的人!
這種信任,是建立在多年以來自身的鮮血和同伴的性命爲代價的基礎上!
随着鬼面海盜船越來越接近,宮長月這艘船的全貌也随之落在鬼面海王的眼裏。
“唔,看起來很普通的商船,卻超出了商船正常的大小,而這艘船從眼上看來沒有一點武器裝備,但是這船的材質卻非常不普通,防禦力肯定很強。”鬼面海王低聲念叨着分析道,心裏也對這艘船重視了幾分。
“停船!”鬼面海王揚起手,猛然喝道。
船上所有水手都在這話音落下的一刻動起手沒,經驗豐富的他們迅速将船停在了原地,距離宮長月的船,不過幾百尺的距離。
鬼面海王一勾手,海盜群中的幾人當然知道這是什麽意思,默默退出了擁擠的人群,然後到了另一邊人群比較稀薄的地方,拉着一根繩子,輕輕松松滑入水中。
這幾個人顯然個個都是劃水的好手,一跳進海裏,就像是魚兒入了水一般,得意自在,仿佛一道道黑色的魅影,輕輕松松便靠近了宮長月的船的地步,從身上摸出鑿子,正準備将這船身打出一個窟窿。
誰知道,他們手中的鑿子還沒有下去,那船的另一邊就突然竄出幾道黑色的身影。
鬼面海王派下的人物雖然同樣擁有良好的水性,比這幾個穿着一身黑衣的人不知道好到哪裏去了,但是這幾個黑衣人的武功卻十分的高強,沒過一會兒就将這幾個被鬼面海王派下來的人抓住了。
然後,他們在船的另一邊陰影冒出水面,順着掉下來的軟梯,輕輕松松爬上了船,順帶還背了幾個已經暈過去的俘虜。
宮長月站在甲闆上,若有所思地望着那艘所謂的鬼面海盜船,心中的興緻又掃了幾分。
原來這就是那被傳得神乎其神的鬼面海盜船,看起來除了那甲闆上多了幾架弩箭,倒也沒什麽特别的……想到這裏,宮長月心裏竟然莫名有些惆怅。
當然,惆怅這種情緒本來就不屬于宮長月,所以這絲感情也隻是在心裏轉了幾圈,便再也沒有出現過了。
那邊的鬼面海王見自己派出去的人竟然遲遲未歸,就算再遲鈍也發現了不對勁。不過多年的蘊養還是讓他沒有立刻就變了臉色,而是淡定地在那裏站了好一會兒。
确定自己派出去的人一直到現在都還沒有回來之後,鬼面海王知道自己的人肯定已經出事了,而殺了他們的人,毫無疑問,就是宮長月這邊的人。
可是,那艘船上的人又是如何得知自己派了人下水的?
看似湊巧,事實上這件事情奇怪得有些詭異。
鬼面海王面具下的面色露出幾分奇怪,然後挑起眉,扯出一絲淡淡的笑容。
“竟然能夠提前知道我的行動麽……”看來這個人是有些了解自己的。
第一次的偷襲失敗,而且還偷雞不成蝕把米,将自己的幾個人也交代出去了。不過鬼面海王并沒有因爲這點小阻礙就幹脆放棄,而是決定幹脆來一次面對面的正面交鋒,他有預感,這次會給他帶來令他驚喜的結果。
鬼面海王慢慢站直了身子,一種好似寶劍出鞘的銳利感以他爲中心緩緩散發開來,鬼面海王身上氣質開始逐漸改變,而他之前身上的懶洋洋和吊兒郎當完全消失不見。
他扯出一個笑容,将手中的長刀舉得高高的,如驚雷一般的聲音猛然在這船上炸開!
“兄弟們,逼過去,搶了他們的東西!”鬼面海王微微揚起下巴,渾身盡是自信!
他的一聲高呼,可謂是引起了鬼面海盜船上所有海盜的相應報酬,歡呼!
鬼面海盜船和宮長月的船越來越近,眼看就要撞到一起了。
而宮長月所在的這艘船,隻聽得一聲高呼——
“樓主來了!”
這句話仿佛是一顆石子投入了平靜的湖中,頓時掀起一圈圈漣漪,在場所有宸樓衆人,都迅速歸到自己的位置上,站得筆直筆直的,眼眶内的眼珠卻是轉過來轉過去,不斷地瞥向宮長月,眼神忠誠而又狂熱。
那是他們無比敬仰的樓主!
宮長月泰然自若地從人群中穿過,身上的氣勢不減反增。
她以一種閑庭漫步的态度,慢悠悠地走到船舷,隔着下面一片被陰影染成墨黑的海水,微微擡起頭,看向那個被稱作“鬼面海王”的人。
此時,鬼面海王也在打量着她。
那時,他剛剛鼓舞了船上海盜們的士氣,轉身一看,便看到一個一身玄衣,腰間綴着一個精緻的玉器的翩翩華衣公子從裏面緩緩踏出,而看到他出現的人,都立刻轉身回到自己的崗位上,仿佛多看他一眼就是亵渎。
那自然是宮長月。
“你便是鬼面海王?”宮長月挑眉問道。
鬼面海王點點頭:“沒錯。”
“哦。”宮長月淡淡應了一聲,便沒有繼續問下去了。
倒是鬼面海王起了興趣,手中長刀一揮,刀尖直指宮長月:“你又是何人?”
站在後方的流沁幾人倒吸了一口氣,恨不得立刻沖上去擋下那刀,要知道,主子是最讨厭别人用刀劍對着自己的了。
這次當然也不例外。
隻是這次宮長月也沒有陰沉着個臉,隻是擡眼看了那柄雪亮的長刀一眼,那目光好似夾雜着無盡的寒意,散發着令人膽寒的寒氣。
沒有任何人看到宮長月出手,鬼面海王手中的長刀便頓時碎裂成片。
要知道,兩艘船還隔着一大段距離!
鬼面海王隻覺得自己手腕一松,原本沉甸甸的雪亮長刀竟然斷了,斷塊嘩啦嘩啦落進海中。
“嘶——”鬼面海王面上沒有絲毫波動起伏,但心裏一驚狠狠地倒抽了一口氣,心中的震驚自然不會少去半分。
這可是一柄寶刀,用沉鐵打造,鋒利無比。
可惜,它遇上了宮長月。
“不要用刀指着我。”宮長月丢下一句,便轉身往回走。
她慢悠悠地走到甲闆盡頭靠近船艙的地方,那裏已經擺上了一張寬大的椅子,旁邊的小茶幾,上面放滿了糕點和茶水。
宮長月拂袖在這上面坐了下來,懶洋洋地曬起太陽來。
仿佛至始至終,她都沒有将這鬼面海盜看進眼裏。
鬼面海王此刻陰沉着臉,轉身向自己身邊的大漢吩咐了幾句,大漢有些驚訝,卻還是義無返顧的去執行了。
他的任務是,組織弩箭發射。
這船舷邊上一台台閃爍着冰寒光芒的弩箭機關,終于要發揮他們的作用了。
遠處的宮長月看到這邊的弩箭台動了起來,也沒有站起來組織大局,而是揚聲道——
“讓我看看你們的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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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想多碼一些,但實在受不住了,太困了,先睡了,明天多更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