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九六蒼辂

蒼辂槍甫一落入宮長月手中,便毫不保留地展露了自己的氣勢,而宮長月倒提着蒼辂槍,銀色的槍頭在半空中劃出流星般璀璨的痕迹,最後直指地面,那淩厲到逼人的氣勢,直接将實地戳出了一個窟窿!

一頭墨發,一身玄衣,一杆長槍——靜默站在原地的宮長月,渾身慵懶以及漫不經心盡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逼人到無以複加的淩厲氣勢,猶如巨龍咆哮一般勢不可擋,直沖雲霄,攪碎了那一方平靜的天空,風雲都爲之變色!

此時的宮長月,好比一尊強大到無人超越的驚天戰神!霸氣凜然!

周圍的人,無一不爲公子钰身上的氣勢所壓倒!

就連台上那幾位宗師級别的人物,臉色都變得難看了許多——他們不是沒有感受到那公子钰身上難以比拟的氣勢,正因爲如此,他們才發覺,這公子钰的修爲,竟是比自己還要高上幾分,若站在他對面的人不是玄然真人而是自己,恐怕早就已經兵敗如山倒了。

而這個即将爲自己帶來失敗的人竟然是年紀尚不足二十的黃頭小兒,這個事實讓他們如此深切地感受到了那句“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的真正含義。他們的地位和威嚴無疑得到了挑戰,這讓他們的心裏怎能不恐慌?

這些宗師尚且如此,那麽完全直面公子钰氣勢的玄然真人呢?

玄然真人一身衣袍被吹得有些淩亂,而那張臉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鄭重,眉頭也緊緊皺起——他,并沒有十足的把握,自己會赢。

不過,這也不代表他會就此認輸!

玄然真人的眼底,也開始瘋狂燃燒起戰意!那火焰鋪天蓋地而來,仿佛能夠席卷一切!

下一瞬,兩人不約而同地縱身而起,然後“嘭”然一聲巨響,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不知何時,玄然真人手上竟然出現了一把銀劍,閃爍着不一般的寒光,雖然比起星耀鐵母制成的蒼辂槍要差上那麽一分,但也是罕見的神兵利器!這就是玄然真人的兵器!

站在高台之上的南子籬忍不住向前邁出半步,心底的訝然猶如潮水——

師傅……師傅竟然拔劍了!

南子籬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而在場之上,也再也沒有一個人,擁有此時他心底的驚訝了!

在他的記憶中,他的師傅玄然真人除了和他的師兄玄華真人打鬥時,會少有的主動拔劍外。其他的任何時刻,他的師傅玄然真人都是一雙赤手,打得遊刃有餘,身爲玄然真人唯一徒弟的他何曾見過玄然真人在面對其他人的時候拔劍?

南子籬心裏疑惑了——是那公子钰在這個年紀得了如此成就,讓師傅不得不敬佩,才爲此拔劍。還是因爲那公子钰的實力過于強大,壓得師傅除了拔劍沒有别的選擇?

南子籬漂亮的黑眸中,閃過一絲迷茫。

宮長月手中緊握着槍,一個旋身,便從與玄然真人的遲遲膠着中分開,手中長槍也迅速劃下一道淩厲的鋒芒!

玄然真人迅速往後退了一步,手中長劍舞得密不透風,銳利的銀光鋪天蓋地,好似想要席卷一切!

宮長月的蒼辂槍狠狠一刺,包裹着内力的槍頭猶如威壓十足的龍頭,咆哮龍吟貫徹天地,猛然而出,霸氣十足,浩浩蕩蕩!

玄然真人并沒有遜色半分,他一手淩厲劍勢突然緩和,如同流水一般,包容一切,生生打散了宮長月這一手攻擊。然後,他手腕一抖,輕松挽了一個劍花,銀亮的劍身包裹着渾厚的内力,所向披靡地劃開空氣,劍勢直逼宮長月面門。

宮長月頭一仰,整個人頓時朝後壓成九十度,腳下生風,便躲過了這一劍,還從玄然真人身邊滑過,蒼辂槍更是沒有閑着,狠狠地從玄然真人的下盤掃來。

玄然真人縱身一躍,上了年紀的身子卻不見一點老态,依舊靈敏不已,在半空中輕松一個扭身,長劍劍尖便已然直指地面,狠狠刺下,内力如浪頭一般狠狠壓下,頓時掀起這滿目瘡痍的石台上一片飛沙走石,揚揚的灰塵遮擋住了人們的眼睛。而落下的内力也并未散去,仿佛被人控制了一般,扭成一股,充滿氣勢地朝着宮長月盤旋而去。

宮長月面前蒼辂槍舞動,好似凝聚成一面堅不可摧的黑色盾牌,生生擋住了這股内力。而她手中一推,這内力好似雪球一般包裹進了宮長月自身的内力,再次席卷而回!

看到玄然真人被那股内力逼得連連退了好幾步,宮長月也沒有閑着,手腕一翻,槍頭一轉,腳尖一用力,便奮然直上——

縱她一手利器,殺他個片甲不留!

宮長月此時心中,硬是暢快淋漓得很!這種舒暢感,是再多的權勢、再高的地位也換不回來的!

她心底的那份暢快在面上也表露了幾分,那張本來代表着冰冷的銀色面具,此時卻好似鮮活起來了一般,沒有了之前的拒人于千裏之外!

不過宮長月心中的戰意,并未因爲一時的暢快,而洩去半分,反而愈燃愈烈,甚至還有擴大的趨勢!

戰!戰!戰!

宮長月那雙墨色的雙眸是如此明亮,其中的執念,教人看得心驚!

不知不覺,純粹的感覺讓宮長月沉溺在了戰意的世界中,天地萬物都在她的眼中褪去色彩,她眼前,隻剩下面前的這場戰鬥!

在場的其他人作爲一個旁觀者,對于這場戰鬥看得是眼花缭亂,不過他們并沒有覺得無聊,反而也被那純粹的戰意和精彩的戰鬥所感染,心中那叫一個熱血沸騰,就算是腳也酸了,腿也乏了,他們也好似沒有一點知覺一般,目光絲絲膠着在那兩個人戰鬥的身影上,簡直都看癡了!

這些人都是江湖中人,其中有高手,也有剛剛踏上江湖路的毛頭小子,但是,他們都在朝着同一個方向而努力,他們都想成爲強者!這場戰鬥,毫不保留地激發了他們心底最深處那絲揮之不去的渴望,讓他們心裏忍不住有了這樣不約而同的自問——

什麽時候,自己也能夠像這樣,痛痛快快地戰鬥一場?什麽時候,自己也能夠達到這樣的高度?打出這樣精彩的對決?

變強……變強……我想變得更強!

在場的每一個人,心底都有如此的呐喊!

而作爲焦點的那場戰鬥,現在還在持續,兩人已然過手上百招,但仍然沒有一點會很快分出高低的意思,看樣子,兩人似乎将要繼續膠着下去。

果不其然,一個時辰過去了,兩人的戰火依然在持續。

不過,作爲當事人的玄然真人,卻很敏銳地察覺到了一絲異樣,他總覺得,現在的公子钰,和剛才似乎有一些不一樣了,他那眼中的光芒,看起來怎麽會這麽奇怪,好似……好似帶着什麽不一般的威壓一般……

難道說……

雖然隻是猜測,但玄然真人此時心裏也是一陣大駭——難道這公子钰,是在這一場戰鬥中,堪堪摸到了大宗師的邊緣?頓悟了?!怎麽可能!

玄然真人面上鄭重,心底卻在瘋狂地呐喊着。

想當年他也是一個足以比拟公子钰的人物,一身青衣,風度翩翩,俊美如玉,氣質溫和,迷倒了天下間多少芳華少女?雖然他的天賦比不得公子钰妖孽,才不足二十,便踏足宗師,但他也算是罕見的天才,踏入宗師之境時,才三十又七,而現在,他已經是年過五旬了!

他在宗師巅峰停頓的時間足有二十年之久,而這個同樣身爲宗師的公子钰年齡尚不過就是這麽大,但現在,面前的這一切告訴他,公子钰就快突破宗師,成爲大宗師了?

羨慕嫉妒恨啊——

事實也的确正是如此,宮長月的身體内含先天真氣,修煉起來自然事半功倍,再加上她前世本來武功就高,心性自然不成問題,順風順水地就到了宗師之境,而且在宗師巅峰也已經停頓有兩三年了。

而她一直沒有突破的原因是什麽?

因爲宮長月雖然身在這個世界,卻從未将自己當做這個世界的人,她總是以一種局外人的身份和角度來思考,卻從未想過要将自己融入這個世界,所以她也就自然沒有什麽争強之心,什麽野心。誰知道,就是這種淡然,成爲了她心底的障礙,讓她在通往大宗師的路上,遲遲停滞不前。

當前一戰,令她好似醍醐灌頂,那份久别的戰勝之心,也勢不可擋地燃燒起來。這份渴望,直接成爲促進她成長,并且踏足大宗師的必要關鍵!

當然,宮長月是不可能在這短短時間内就成爲大宗師的。宗師與大宗師,看似隻有一字之差,可事實上,兩者之間的實力差距,猶如雲泥,根本是無法比拟的,要從宗師晉升爲大宗師,期間所需的内力,也是難以想象的,又怎麽可能在如此一蹴而就呢?

不過,宮長月還是多了那麽幾分境界上的突破,這一點,就足夠了。

在将來的某一天,她成爲大宗師,已經是必定的結果了。

在她頓悟的一刹那,她渾身的氣勢,再度發生了變化!

比起剛才的淩厲,更勝幾分,僅僅是威壓,就令離得近的一些人,連頭也擡不起來了!

宮長月趁勢而上,一鼓作氣,蒼辂槍好似燃起了熊熊的墨色火焰,一揮一劃,點燃一切!

對上這麽氣勢如長虹貫天的宮長月,玄然真人竟然是一時不敵,直接被宮長月的蒼辂槍破了護體真氣,若不是他反應夠快,用他的長劍擋了一下的話,蒼辂槍那銀色的銳利槍頭,早已經貫穿了他的身體。

不過他擋住了蒼辂槍的槍頭,卻擋不住槍頭上包裹的那一絲内勁,猶如隔山打虎一般,蒼辂槍上包裹的内力,一絲不剩地全部沖撞在玄然真人的身上,直接令他倒飛出去,一口噴薄的鮮血,那绯紅的顔色,染紅了天空,也染紅了一些人的眼睛!

玄然真人倒地,銀劍“哐當”一聲落在地上,而玄然真人卻是捂着胸口,直接昏厥了過去。

至此,戰鬥徹底結束——公子钰赢了!

周圍人怔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震聾發聩的歡呼聲響徹天地!他們看到的,是一顆太陽在江湖的天空上冉冉升起,那光芒已經銳利不可擋!

宮長月并沒有在意那些歡呼,她在意的,是自己赢了。

自己……終于赢了!

宮長月站在那裏,握着蒼辂槍的手掌收緊了幾分——此時,她那容納着内力的經脈,已經空空如也,因爲面具的遮擋,旁人看不到她蒼白的臉色,但她露出的嘴唇,柔軟卻沒有一絲血色,卻是真真切切騙不了人的!

此時宮長月已經有些站立不穩了,若不是手中握着的蒼辂槍支撐着她,她心底的驕傲也不允許她倒下,恐怕她早就因此暈過去了!

“師傅!”看到倒地不起的玄然真人,南子籬心裏一驚,忍不住驚呼出聲,也顧不得什麽規矩,便從高台上縱身而起,一身輕功飄逸,翩然落在玄然真人的身旁,然後蹲下來,仔細檢查了玄然真人的傷勢。

雖然受了很重的内傷,但所幸于性命無礙。

見師傅并沒有什麽事,南子籬也算是松了一口氣。

這時候,他又忍不住擡起頭來看了公子钰一眼,心中的震驚好似要膨脹出來了一般——此人,竟然能夠打敗自己的師傅!

要知道,在南子籬的心中,他的師傅玄然真人是完全無法比拟的強大,好似高山大嶽一般無法超越,但現在,卻有一個比他還年輕的人,将師傅打敗了!他的心情,怎麽能夠不複雜!

南子籬上台之後,辰南派掌門才像是猛然回過神來一般,黑着臉宣布了“公子钰,獲勝!”這個事實,盡管他說得有些不怎麽情願。

台上那些宗師,也是一個個臉色難看得緊——在他們這幾人當中,玄然真人的實力是公然的最強,而這公子钰将玄然真人打敗了,不就代表這公子钰同樣也能夠将他們這幾人打敗嗎?那他們身爲宗師的威嚴,豈不是受到了最大的挑戰!

這一點事實,讓他們怎麽可能毫無芥蒂地慰然興歎如此的年輕人真是天賦卓絕啊!

宗師雖爲宗師,但并不是聖人。

此番戰鬥結束後,已是夕陽西下,原來在不知不覺中,宮長月和玄然真人的戰鬥,已經持續了這麽久。

辰南派掌門匆匆宣布剩下的事項明天進行之後,昏厥過去的玄然真人被擡下去了,宮長月也強撐這走回了高台,然後在流沁幾人的暗中攙扶下,匆匆離開了。

一場輝煌的戰鬥,就此結束。

在宮長月居住的小院子中,宮長月住的那間房房門緊閉,爲了給宮長月留下一個安靜的恢複環境的流沁幾人,無一例外都被關在了門外,但幾人臉上的擔憂神色,并沒有少去半分。

“流沁姐姐,主子會不會有事啊!”明敏一邊朝着屋内張望着,一邊擔憂地問道。

這時候,若思突然擡手就是一個爆栗敲在明敏額頭上,看着她吃痛地驚呼才滿意地收回手,順便故作惡态的狠狠瞪了她兩眼:“你再口沒個遮攔的,小心我毒你!”

明敏眨巴眨巴眼睛,這才發現自己剛才說錯了話,連連道歉,然後捂着嘴巴不敢再開口了。

她……害怕自己成爲那個烏鴉嘴呢。

事實上,不止是她,另外三人,何嘗沒有這樣擔憂?隻是,她們甯願把這份擔憂藏在心裏不說出口,心想當它不存在,便可以不成爲事實罷了。

被衆人擔憂着的宮長月,此時正盤腿坐在屋内,以打坐的方式來恢複内力。但她的内力近乎幹涸,豈是打坐這種方式就能夠輕輕松松恢複的?

此時的宮長月,已經取下了面具,露出那張精緻美麗的臉龐,一顆顆冷汗從她蒼白的額頭上滑過,緊閉的雙眸,睫毛微微顫抖着。

而宮長月的左邊,還跪坐這一個半隐半現的模糊身影,那是慕青晨。

他再一次不顧宮長月的警告,偷偷從聚魄珠中跑了起來。

剛才那場戰鬥,他是距離最近的旁觀者,沒有一個人能夠如他一般感受到那屬于宗師之間仿佛能夠毀天滅地的強大力量。而他的心底,無疑是震撼的。

不過如今看到一臉蒼白,好似随時都有可能倒下的姐姐,他是心疼不已。

“姐姐……”慕青晨輕聲呢喃着,怯怯地伸出手,想要撫平宮長月緊皺的眉頭,卻又害怕因此驚動她,打擾她的修煉,而不敢落下手,那隻虛無缥缈的手掌,便停留在距離宮長月額頭不遠的地方。

“她會沒事的,你不用擔心。”一個小小的聲音突然從不遠處傳來。

慕青晨被驚了一下,他下意識縮回手,然後迅速轉頭看向那個發出聲音的地方,那裏,有一團小小的白色身影。

“宸耀。”慕青晨喚出這個名字之後,緊繃的身體也随之放松,“是你啊。”

宸耀緩緩踏步而來,然後輕輕一躍,落在宮長月的右邊。

慕青晨擔憂地瞥了宮長月幾眼,又默默地收回目光。

“此時對她來說,也算是一個契機。”宸耀沉吟了一會兒,才開口說道。

慕青晨擡起頭,有些不滿地癟癟嘴:“宸耀你不要老是在我面前說一些讓我聽不懂的話啦,什麽契機啊,我不懂!”

“你當然聽不懂!”宸耀白了慕青晨一眼,心裏卻是忍不住的得意。

慕青晨氣乎乎地瞪着宸耀,卻不知道該找什麽話來反駁。

宸耀看着慕青晨這幅樣子,不由得咧開了嘴。不過開心之餘,它心裏也忍不住爲宮長月擔憂,雖然明白這對于宮長月來說是一個很好的機會,可以讓她的内力再精進一步,而且這個恢複過程雖然漫長,總歸是沒事的。但是如此真切地看到長月主人如今臉色蒼白的模樣,它心裏還是有些悶得慌。

突然,它似乎下定了什麽決心一般,猛然站起身子,仰頭望着宮長月的側臉,然後低頭嘀嘀咕咕不知道念叨了什麽,等它再次擡起頭的時候,嘴間已經銜着一枚幽藍色的珠子,那珠子中好似有火焰在跳動,一如它幽藍色的眼睛。

這是狐珠,狐族生命與力量之源。

狐珠一破,那狐族也定然活不下來。

但是宸耀卻毫不保留地将這顆狐珠拿了出來,并且驅動着它,晃晃悠悠地飄上宮長月的頭上,定住之後,才慢慢悠悠地旋轉起來,其間不斷灑下幽藍色的光輝,落在宮長月身上,被她盡數吸納而進。

“哇,這是什麽?”慕青晨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一臉好奇地望着那顆幽藍色的狐珠,又似乎想要伸手去觸碰一下……

“不準動!”宸耀猛然出聲。

慕青晨被吓了一跳,慌慌張張就收回手,還後怕地看了宸耀好幾眼,卻再度被宸耀惡狠狠的模樣吓了一跳。

“我……我隻是想要碰一下,沒有……沒有别的意思的!”宸耀慌慌張張解釋道,接着又委委屈屈地嘟囔了一句,“我隻是覺得太漂亮了嘛……”

“我的狐珠當然漂亮!”宸耀一臉得意,随即又瞪了慕青晨一眼,“就算漂亮也不準你碰!”

那樣子,就像是一個急切地想要保護自己心愛之物的小孩子,确實好笑得緊。

不過有了狐珠的存在,宮長月也恢複得很快,等到第二天一早,她的内力,已然恢複了大半。

宮長月輕輕舒了一口氣,然後緩緩睜開了眼睛,一絲利芒從她的黑眸中一縱而過。

在宮長月睜眼的前一刻,宸耀已經似有感應一般收回了狐珠,也順便警告了慕青晨一句:“珠子的事情,不準告訴主人!”它龇牙咧嘴,擺出一副惡态。

慕青晨有些害怕宸耀,便委委屈屈地點點頭。

等到宮長月睜開眼睛的時候,宸耀又第一時間竄到了宮長月的腿上,一臉谄媚地擡起頭,笑嘻嘻地問道:“主人,感覺怎麽樣啊!”

宮長月垂下頭看着懷中的宸耀,伸手撫了撫它的毛,沒有說話。

這時候,她突然感覺到身邊有一絲熟悉的氣息,她眼睛一眯,旋即轉過頭——

慕青晨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

宮長月的臉色沉了幾分,周圍的溫度似乎也下降了許多。

慕青晨當然知道宮長月發怒了,便慌慌忙忙地舉起手,結結巴巴地說道:“我……我立刻就回去!”說罷,便化作一縷青煙,陡然鑽進了宮長月腰間綴着的那顆聚魄珠中。

宮長月滿意地收回一身壓勢,抱着宸耀從軟榻上走了下來。

她并沒有急着出去,而是站在原地舒展了一下自己的身子骨——

嗯,感覺很舒暢,經脈似乎也拓展了不少……

宮長月似乎察覺到什麽似的,瞥了宸耀一眼,卻沒有說話。

宸耀被看得頭皮發麻,隻得讪讪地縮了縮腦袋。

宮長月挑挑眉,才擡腳朝着外面走去。

房門在她面前打開,在外面一夜未睡一直守護着的流沁四人也出現在了她的視線中,看到宮長月出現,臉上迅速出現一抹喜色,連忙湊了上去。

“主子!主子!您沒事兒了吧!”明敏叽叽喳喳地歡快叫喚道。

“主子,還好嗎?”流沁眼中雖然激動,但語氣還是比較沉穩的,所有的情緒都被壓了下去,顯示出她的老練成熟。

“主子,我已經爲您熬好湯了,要端上來嗎?”齊雅溫柔的笑道,眼中也滿滿都是慶幸。

“主子,讓我爲您診脈吧。”此是一心擔憂宮長月身子會不會留下後遺症的若思。

四人不約而同地湊了上來,竟是将宮長月的去路堵了一個嚴嚴實實。

“我沒事。”得到四人如此關切,宮長月的神色也不由得柔和了幾分,開口回答道,“準備一下,我要沐浴。”

“是。”

在流沁、明敏兩人去準備沐浴事宜的時候,宮長月坐回了房間裏,讓若思爲她把了個脈。

等到确切摸到宮長月平穩的脈象,若思心裏才算是徹底放下心來。一向柔媚入骨的她,此時褪去了所有的銳利,整個人看起來柔美無比,竟然多了幾分說不出的韻味。她垂着眼,一邊收拾着東西,一邊柔柔笑着說道:“主子的身體沒什麽大礙,等會兒沐浴的時候,我爲您紮上幾針,再在水中加上幾味藥,就沒什麽問題了。”

“嗯。”宮長月一手托着下巴,另一隻被用來把脈的手此時也收了回來,落在安安靜靜團在她腿上的宸耀背上,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撫摸着宸耀的皮毛,令宸耀忍不住惬意地眯起了眼睛。

若思看到宮長月的動作,卻是順着她的手,望見了宮長月腿上那小小一團毛茸茸的白色,心裏卻是有些訝異——早前聽說主子身邊跟了一隻白色的小狐狸,還是傳說中的赤鳳雪狐,她卻是一直都沒見過,可現在是怎麽出現在這裏的?記得主子根本就沒有将這赤鳳雪狐帶來啊!要知道,這辰南派所在,可是一座孤島,要想跟過來也是不可能的吧。

若思腦子一轉,卻是立馬相通了——也許是這小狐狸機靈,偷偷躲在船上跟着過來的呢?既然主子沒有發怒,那她也就無須多問了。

關于宸耀的疑慮,隻是在若思腦子裏轉了一下,便也沒再多想。

若思收拾得差不多了,流沁也前來說湯池已經準備好了。

宮長月來到湯池旁邊,讓流沁爲她褪去衣衫,才一步一步走入那熱水中,袅袅騰騰的霧氣,遮掩住了她稚嫩卻已經初顯曼妙的柔軟身軀。

宮長月一踏入熱水中,隻覺得自己緊繃的身子仿佛一下子放松了許多,那舒适感差點兒讓她忍不住謂歎出聲。

大大的室内,輕紗飛舞,但辰南派安排的侍女卻早就已經喝退了,而齊雅此時正在廚房爲宮長月準備吃食,所以在這裏忙碌也就隻有流沁、明敏、若思三人。

明敏此時蹲在湯池便,将手中小籃子裏的藥材,一樣一樣放了進去。她雖然對藥理不太熟悉,但在若思身邊熏陶多年,也還是知道那麽幾分的,所以這個工作對她來說,也不算太難。隻是這工作忒無聊,讓生性好玩的明敏忍不住連連打了好幾個哈欠。

也是跪坐在池邊,爲宮長月揉捏的流沁,擡頭瞥了明敏一眼,也隻是覺得好笑,嘴角向上翹了幾分。

若思卻是在一邊,準備着針灸要用的東西。

等到流沁的扭捏讓宮長月的肌肉徹底放松下來,她才退到一邊,若思則是恰恰補了上來,将手中銀針,一根一根紮在宮長月身體的穴位上。

宮長月閉着眼睛,神色淡然。

沐浴完畢之後,宮長月穿着月白色的絲綢衣衫,踏着軟鞋而出,齊雅也掐着時間,将準備好的湯端了上來。

宮長月拿起銀匙喝了幾口湯,又吃了點清淡的菜,才讓他們将東西撤下去。

吃完之後,她直接起身,就着尚未整理的床榻便躺了下去。

流沁在宮長月身前蹲坐下來,一邊打理着宮長月尚帶濕意的頭發,一邊輕聲問道:“主子可是乏了?”

“現在是什麽時辰了?”宮長月閉着眼睛問道。

“卯時三刻了。”

“巳時再叫我。”宮長月說罷,便是沉沉睡去了。

說是不疲倦,又怎麽可能呢?昨日與玄然真人雖說的确是暢快淋漓地打了一場,但是卻付出了讓她所有内力一空的代價,又加上一晚上的打坐恢複,宮長月自然是疲倦非常的。

看到宮長月轉眼便睡去,流沁眼底閃過一抹心疼——真想勸主子多睡一會兒,可是偏偏主子決定的事情,不是他們能夠改變的,主子這個時候起來,必定是有事的。

所以到了巳時,流沁還是将宮長月喚了起來。

宮長月這個時候起來,自然是有事的,目的,就是爲了去找玄然真人一趟,讓他履行昨日答應下來的條件。

套上習慣穿的玄色衣裳,戴着銀色面具,宮長月帶上流沁一人,便直接去了玄然真人所在的院落。

“是玄然真人的徒弟吧?”宮長月望着南子籬,卻是根本記不得站在自己面前這個人,曾經是自己認得的南郡王世子,一開口就是疏離十足,還不自覺帶上了幾分長輩對待晚輩的态度。

宮長月是将玄然真人看作自己平輩的,玄然真人的徒弟,可不就是自己的晚輩嗎?

南子籬看到來者卻是一愣,不過很快就恢複了自己應有的表情:“是的,您來是爲了……”在他看來,這公子钰雖然傷了自己的師傅,但畢竟那是一場比武,傷亡再所難免,而且師傅也沒有說什麽,他也就自然沒了什麽芥蒂,此時對待宮長月,也多了幾分尊敬。

“你師傅在嗎?”宮長月開門見山的問道。

南子籬點點頭。

“帶我過去見他。”理所當然的命令口吻,宮長月說得是輕車熟路,根本不在乎自己面前究竟是誰。

南子籬皺了皺眉,猶豫了一下:“家師身受重傷,恐怕……”

“徒弟啊,讓他進來吧!我還欠他東西呢!”屋内突然傳來玄然真人的聲音,看來他也是明白宮長月此時來找他的目的的。

“是。”南子籬應了一聲,才将宮長月印了進去。

此時玄然真人正坐在桌旁,一副一本正經的神色,看到宮長月進來,便微微颔首:“你來了。”

宮長月奇怪地看着玄然真人,沒有回答。

“怎麽了?”玄然真人疑惑地問道。

宮長月身後的南子籬卻是無奈開口道:“師傅,您老人家”吃“了東西之後,可以将嘴檫幹淨嗎?你的胡子上還有……碎屑呢。”他在說到“吃”這個字的時候,特意加重的語氣,好似在暗示他的師傅——您老人家又在偷吃了。

“是嗎?”玄然真人瞪大了眼睛,匆忙用袖子擦了擦嘴,也順便拍去胡須上落着的碎屑。

不過補救也是無用,他那一身一本正經,早就已經破功了。

南子籬當着宮長月這個外人,也是不好說得太多,卻依然仍不住警告了他敬愛的師傅了幾句:“師傅,您現在正在養傷,請一定要……忌嘴!”

“知道了知道了。”玄然真人揮揮手,讪讪笑道。

“那徒兒就先退下了。”南子籬說罷便離開了,走開之前,有些忍不住望了宮長月一眼。

宮長月卻仿佛是沒有察覺一般,目不斜視。

等到南子籬離開,宮長月也對流沁說道:“你也先下去。”

“是。”流沁也恭敬退下了。

屋内便隻剩下宮長月與玄然真人兩人。

“你來,是爲了那日我答應下來的條件吧。”玄然真人語氣中,有幾分無奈。

“你知道便好。”宮長月微微颔首。

玄然真人當日既然已經答應下,此時自然不可能反悔,便隻能說:“什麽問題,你說吧。”

“我想問的,是赤炎神木。”宮長月神色依舊,淡淡地說出了這句足以令玄然真人從椅子上跳起來的話。

“什麽?你怎麽會知道赤炎神木!”玄然真人瞪圓了眼睛。

不過他說完,就發現自己竟然無意中透露了自己知道赤炎神木的這個事實,便迅速捂住自己的嘴,連忙否認:“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

“你知道,因爲赤炎神木,就在你們東明山。”宮長月說得十分肯定。

昨日她改了主意,加了這麽一個條件,就是因爲宸耀在暗中告訴她,那赤炎神木就在東明山,并且要她利用這個機會将赤炎神木一舉奪得!宮長月自然也是贊同的。

玄然真人被宮長月這肯定的語氣被打敗了,挫敗地垂下手,滿臉都是無奈:“可那赤炎神木早就不在了呀。”

“那在哪裏?”宮長月問道,語氣中的那份急切,被掩飾得很好。

“在靳國啊,隻不過不知道确切在靳國的哪裏。”玄然真人也沒有過多隐瞞,直接說出了這個事實,他知道,就算他撒謊,也是瞞不過面前這個跟狐狸似賊精賊精的公子钰的!

玄然真人在心裏恨恨地想到。

“早在幾十年前,我們東明山的一位長老,就将這赤炎神木,當做禮物送給自己最心愛的徒弟了,而他那個徒弟,就是靳國的,似乎還是位高權重之輩,好像是什麽世子還是什麽王爺的,反正很尊貴就是了。”玄然真人想着所幸都說了,幹脆直接将這由來也說出來好了。

靳國?宮長月蹙了蹙眉,也沒再問下去,直接起身離開了。

“至少說句謝謝啊。”玄然真人惆怅地拖着下巴,小聲嘟囔了一句。

宮長月離去一會兒,南子籬才推門進來。

“剛才那公子钰來找您,是爲了什麽事嗎?”南子籬端着一個木制托盤,托盤之上放着一碗黑乎乎的湯藥。

“沒什麽啦!哈哈!”玄然真人笑着擺擺手。

南子籬知道這事情肯定是不便多說,便也沒有多問。他将手中的湯藥放在玄然真人面前,溫和一笑說道:“師傅,喝了它吧。”

“這是什麽?藥!”玄然真人直接從椅子上跳了起來,驚恐萬狀地大呼道。

“當然。”南子籬依舊笑得溫和,整個人綻放出一種如玉的光華,“這是有助于師傅您内傷的藥呢,所以您一定要喝,一滴都不可以剩。”

“不!我不要!”玄然真人仿佛一個老頑童一般,一邊在屋裏竄來竄去,一邊搖頭拼命拒絕道。

“師傅,您那裏存着的吃食,恐怕已經差不多沒了吧……”南子籬沒頭沒腦地提了這麽一句,卻是讓玄然真人一下子焉了。

“不孝的徒弟啊——”玄然真人一邊慘淡地驚呼着,一邊視死如歸似的,端起那碗黑乎乎的湯藥,一飲而盡。

而另一邊,宮長月回了院子之後,便将這個即将前往靳國的消息吩咐了下去,讓相關的人和船都準備好。

“主子,剛才那辰南派的掌門派人來請您去取沉墨石呢,主子是要親自去嗎?”齊雅走上前來問道。

宮長月沉吟了一下,還是答道:“還是我去吧。”

說罷,她就直接去了昨日的會場。

今日,雖然天下武會已經差不多結束了,但場中仍然到處擠滿了人,和昨日沒什麽差别,大家都知道今日公子钰即将接受“天下第一高手”的封号和沉墨石這項寶物,而他們都是來見證這光榮一刻的!雖然當事人對“天下第一高手”這個封号并不怎麽在意,真正在乎的隻有沉墨石罷了。

宮長月剛剛走進會場,便看到辰南派掌門童文生笑得一臉燦爛地迎了上來:“哎喲,公子钰你可來了!”

“嗯。”公子钰淡淡應了一聲,并沒有将辰南派掌門的谄媚看在眼裏。

童文生的臉色一僵,不過很快就恢複過來:“快來快來,大家都等着你呢!”

童文生引着宮長月一出現在衆人面前,場内立刻掀起一陣鋪天蓋地的歡呼!

不過,這個時候,突然有一個聲音不适時宜地插了進來,語氣中滿是不懷好意——

“恐怕,這天下武會,不能就這麽落幕吧!”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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