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顆盛着慕青晨靈魂的珠子成形那一刹那,一盞平凡無奇的燈從光芒中“咣當”一聲墜落在地,滾了幾下,便靜靜躺在了那裏。
宮長月伸出手,将手掌緩緩展開,原本漂浮在半空中的彩色珠子仿佛有了感應一般,慢悠悠地落在了宮長月的手心裏,滾了兩圈,然後便開始閃爍起溫暖的彩色光芒,如同孩童一般純真而無聲地表達着自己的喜悅。
宮長月垂眸看着手心的珠子,眼中的冷厲柔和了幾分。
一旁的宸耀也松了一口氣,它從小茶幾上輕輕一躍,無聲地落在地上,走近地上躺着的已經失去光澤和之前令人無比驚豔的威壓光芒的引魂燈,用嘴叼着它,将它從地上扶了起來。
“起碼要三年,這個引魂燈才能恢複啊。”宸耀忍不住感歎了一句。
而宮長月一手托着珠子,一邊轉過頭望着宸耀:“既然引魂成功了,那麽接下來,要怎麽做,才能複活青晨?”
“有兩個方法。”宸耀頓了頓,“一個方法就是利用這聚魄珠,其實這聚魄珠聚集的不僅僅是靈魂,還有天地間的靈氣,而保存在聚魄珠内的靈魂将會受到這些天地靈氣的蘊養,慢慢開始變得強大,在靈氣達到飽和的時候,便可以用這些靈氣來塑造一個純淨的靈力之身。”
“這個過程看似簡單,卻是需要非常多的靈氣,而吸收靈力的過程也是緩慢而悠長的,所以塑造新的身體,完成複活的目的,需要的時間非常漫長,漫長到……可能會需要上百年上千年的時間,這還是要在将聚魄珠放在一個天地靈氣充足的地方,才有可能完成。”
宮長月的眸子沉了幾分——她等不了這麽久。
“還有一種辦法呢?”
“以天地至寶爲他塑造新的身體,而這些需要的天地至寶都非常難得,找到一樣都十分困難,更不要說湊足全部。”
“是什麽,說罷。”隻要在這個世界上,她就一定會找到的。
“……天青玉蓮、沉墨石、赤炎神木,還有一樣東西,就是珑玉,而長月主人你已經有了。”宸耀說到這裏,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驚喜地瞪大了眼睛,連忙說道,“對了對了!我知道沉墨石在哪裏!”
宮長月微微挑眉。
“沉墨石,就是這次天下武會的最高獎品!”
所謂江湖這個地方,永遠都充滿了競争,争誰的武功更高,争誰的天賦更強,争誰的經曆更富傳奇性,争……争……争!所以,才會有所謂的天下第一高手,天下第一門派等等稱号,宮長月這個“天下第一公子”的美名,也不外乎就是這個原因導緻的罷。
而很多盛會,也就此崛起,天下武會就是其中的一個。
不過這天下武會,顯然是在各種江湖盛會中鶴立雞群,不僅僅因爲它是延續了多年的傳統,更因爲這天下武會,乃是江湖中那些盛名流傳的頂尖高手們,唯一會出息的場合。漸漸的,一開始天下武會抱着的江湖義氣人在一起聚一聚的性質已經改變了,天下武會成爲了一場真正的武鬥會。
天下武會的勝出者,将會成爲江湖上每個人都認同的——天下第一高手。
天下武會的主辦方每年都在變更,而今年更是由好幾大門派共同舉辦,地點就在天下第一門派——辰南派。
而且在今年,作爲主辦方的幾大門派,更是爲天下第一高手這個寶座,捧出了一大禮物,也就是傳說中的沉墨石!
沉墨石的吸引力無疑是巨大的,這個多年未現的寶物将整個江湖都沸騰了。
據說,在修煉的時候有沉墨石的陪伴,那進度便是一日猶如一年,内力增長速度快得驚人!
這傳說當然有誇大其詞的嫌疑,若是有了沉墨石的人修煉一日,就敵得過别人修煉一年的話,那麽這世間萬物的規矩,就算是真的亂套了。當然,沉墨石可以幫助修煉的效果絕對是毋庸置疑的,隻是達不到一日猶如一年的境界罷了。
要知道,内力的修煉無比困難,而且武功越高強的人,内力提升也就越困難。可是内力對于每一個人來說又是無比重要的,就算你的武功招式再強,沒有内力爲底蘊,那麽也是無用的。所以這沉墨石的珍貴,也由此體現了出來。
人們的貪欲總是如此,沒有一個人希望自己的武功就到此止步,每個人都希望自己變得更強,越強,非常強!
武功本來就是這樣,沒有最強的境界,隻有更強的境界!
所以,此次天下武會,因爲有沉墨石的出現,更定會成爲史上最精彩的天下武會!
在天下武會正式舉行的好幾個月前,辰南派就以幾大門派共同的名義,向江湖上的有名之士派發了請帖,擁有請帖便是參加天下武會的前提。
當然,沒有收到請帖的人同樣可以參加天下武會,隻是隻能以觀衆的身份,而無法正式參加天下武會,進行對天下第一高手之名的角逐。
辰南派所處的位置,和一般的門派喜歡選在崇山峻嶺之中不一樣,它位于海上的一座小島,小島的名稱就是辰南島,當然,這辰南島雖說是小島,卻是一點都不小,足足有一座城池大,而且這裏更是三國都管不到的地方,隻是因爲有辰南派的坐鎮,所以周圍要顯得平靜多罷了,就連被稱爲海上霸主的海盜們,也不敢在辰南島的周圍随意放肆。
隻不過,這種平靜因爲天下武會的到來,而打破了。
無數的船載着野心勃勃的人們,開往辰南島,僅僅是爲了一個可有可無的虛名。
藍天,大海,白雲,碧濤。
一艘大船,在海面上靜靜行駛着。
“還有多久才到?”黑衣男子伫立在船頭,遠遠眺望着海天交線的地方,開口問了一句。
他的語氣有些冷,總是給人一種拒之千裏之外的感覺,但聽到的人卻并沒有覺得奇怪,因爲大人本性就如此。若是大人哪天對他溫柔了,客氣了,他還會覺得奇怪,而且頭皮發麻呢!
于是他朝着那黑衣男子畢恭畢敬地彎下腰:“如果航程不出意外的話,還有半天就可以到了。”
“嗯。”黑衣男子淡淡應了一句,卻又突然側過頭,冰冷的目光掃過他的身上,“退下吧,還有,讓人不要靠近這裏。”
“是。”那人順從的退下了,同時也将命令傳達了下去。
黑衣男子獨自一人站在船頭,迎面而來的海風吹亂了他的頭發,那三千雪發如此美麗地在風中起舞,而掃過的發絲微微遮住了他那雙黑色的沉寂雙目,同時也掩去了他眼底表露出來的情緒。
他不知道在這裏站了多久,而且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麽。
這時候,他的身後突然傳來一陣細微的腳步聲。
“你怎麽過來了。”樓十三并未回頭,卻已經知曉來者是誰。
在這條船上,能夠無視自己的命令到來這裏,并且隐藏自己的氣息不被自己發現的人,恐怕也就隻有他了。
想來,若不是他刻意讓自己腳下踩得“哒哒”作響,自己定然也是發現不了他的。
“一個人站在這裏想些什麽?”那人慢慢走到樓十三的身邊,與他并肩而立。他的腳步,很緩慢,卻是行雲流水,隐隐透露着一種說不出來的氣勢。
樓十三側頭看了他一眼:“不知道。”
那人表情未動,似乎對于樓十三的答案并不意外。
“哥,你說他會去嗎?”樓十三突然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那人挑了挑眉,同樣回答:“不知道。”
樓十三的眼底滑過一抹情緒——他很執着,難以想象的執着,他既然認定了自己一生的對手是那個人,就絕對會一直努力下去,争取在某一天,打敗他。但是,爲什麽他總覺得自己的心思在某一天發生了一些變質?一些……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改變。
兩個同樣穿着黑衣的男子,站在船頭,他們的周圍,是一片寂靜的沉默。
和樓十三一身樸素沒有絲毫點綴花紋的黑衣不同,那被樓十三稱爲“哥”的男子,一身黑衣,卻是充滿了低調的奢華和尊貴,暗金色的紋路從領口開始蔓延,黑色的廣袖刺着精緻的蘇繡。而他的衣角,一左一右繡着兩頭奇怪的猛獸,模樣猙獰恐怖,正龇牙咧嘴對着人咆哮,那一瞬間的表情抓得正好,可謂是栩栩如生。不過這兩頭猛獸,不是龍,不是虎,也不是這個世界上已有的任何生物,倒像是那些古古怪怪的傳說中,生性殘暴的兇獸。
由于這兩頭兇獸的存在,讓這個男子的一身衣袍,多了幾分詭異的煞氣。
而這男子的樣貌,更是用天下再多的溢美之詞也無法形容的俊美,那飛揚的劍眉,微挑的細長的眼,挺翹的鼻梁,略顯涼薄的唇,都是無比完美。
他的模樣和樓十三有三分相似,兩人站在一起,又是同樣穿着黑衣,旁人一眼便知兩人的關系。
其實樓十三從小都以爲自己是一個孤兒,無父無母,無兄無弟,也一直都是以一個孤兒的身份成長。直到某一天,他的面前天降機遇,一本無名功法讓他修煉成如今的好刀法,他才一舉擺脫身爲孤兒而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那種貧困生活,在江湖開始小有名氣。
他的頭發也是因爲那本功法才變成雪色的,卻不曾想爲他自己博得了一個雪發羅刹的名号。
不過當樓十三聽到那些有關自己是出身某個大世家,才能夠在這個年紀有如此成就的說法是,心裏無疑是諷刺的——自己,不過是一個孤兒罷。
可是有一天,一個男人找到了他的面前,自稱是他同父同母的哥哥,與他失散多年。
這個男人,名爲樓漠白。
他的身份神秘而尊貴,對于孤兒的樓十三來說,是如此的高高在上。
樓十三自己長到這麽大,從來不記得自己有什麽父母兄弟,他記得自己姓樓,還是因爲養大他的那個乞丐拿出的他小時候穿的衣物上,繡着一個小小的“樓”字,他便以此爲姓,并爲自己取了“十三”這個名字。
樓十三從小到大都認定自己是孤兒,自然不肯相信樓漠白的說法。但是他又無法否認,自己和樓漠白長得的确有幾分相似,兩人甚至還有一條一模一樣的吊墜!也知道是出于什麽心理,樓十三始終沒有承認。
和樓十三一樣,樓漠白也是一個性格執拗的人,就算樓十三不承認自己是他的哥哥,他也同樣對他非常好,完全盡到了作爲長兄的責任。
最後,他終于等到了樓十三的一聲“哥”。
不過樓十三對樓漠白并不算是十分了解,他隻知道自己的哥哥是住在萬重山的一座宮殿中,所有人都對他畢恭畢敬,他的武功也比自己高出不知道多少,還有一種深不可測的感覺。而樓漠白真實身份,他一直都不知道。
卻不知,這個身份,該是多麽的……
“哥,你沒有請帖?”樓十三突然疑惑地問道。
樓漠白點點頭:“嗯,沒有。”那些人會向他發請帖的話,才真是腦子進水了。
“怎麽會?”樓十三覺得很奇怪,哥哥的武功如此高強,按理來說不應該是籍籍無名之輩,怎麽會得不到天下武會的請帖呢?
樓漠白擡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沒事,我當觀衆就好。”他對那些競争,也沒什麽興趣,雖然沉墨石的吸引力很大,但也不值得讓他厚着臉皮湊到那些自诩武林正道的人們的盛會上。
樓十三無聲地點點頭。
“好了,風大,進去吧。”樓漠白望了一眼天邊,低聲說了一句,“似乎,要變天了。”
剛剛還萬裏無雲的蔚藍天空,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積聚起陰沉沉的雲,如此沉重地朝着海面壓來,海上的平靜,也是如此的詭異。
暴風雨前的平靜。
是啊,要……變天了。
天下武會的第一日,前來參加的所有人都聚集在辰南派在島中央那個大廣場上,有名号的江湖人士按照在江湖上的地位安排了位置,沒有名号的,自然隻有在外圍站着或是席地而坐。
在廣場正前方,搭着高台,上面同樣坐着前來參加天下武會的人,不過能夠坐在這裏的,都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人物,通常是什麽大派的掌門,武功蓋世的大俠之類江湖上人人皆知的人物。
樓十三也在其中之列。
其實,他不僅僅有“雪發羅刹”這麽個一聽就讓人毛骨悚然的血腥稱号,還因爲幾年前的一戰成名,而被七星樓封了“天下第一刀”之名,所以坐在這裏,是沒有一點不适合的。
同樣坐在這上面的還有慕青夜,身爲神醫谷的新任谷主,他的位置還是在前面一列。他一到這裏,便有許多人湊上來交談,隻希望能夠和神醫谷扯上一點關系。
神醫谷雖然不是天下幾大名派之列,卻是隐世的頂尖勢力之一,而且它的實力不能僅僅看表面上,要知道神醫谷的隐形勢力,才是真正的可怕。身爲醫者,神醫谷之人救了不知道多少的人,那些人自然是要記着恩情的。所以隻要神醫谷站出來一号召,無論是江湖還是朝堂,都有不知幾何的人會舉手響應。
這才是神醫谷的真正可怕之處。
令人震驚的是今年的天下武會上,竟然出現了好幾位隐世未出的大師,據說,他們的境界已經達到了那傳說中的宗師之境,那可是真真的高深莫測!
其中一位,便是玄然真人。
玄然真人所在的東明山,說實話是非常小的,不必那些動辄便是上千人上萬人的名門大派,東明山的人,堪堪不過二十幾人而已,可就是這麽一個小小的門派,卻是江湖中絕對不能小觑的存在,光是人們知道的,便有兩位宗師,一個是玄然真人,一個就是玄華真人。
此時,玄然真人穿着一身青袍,頭發和胡須都梳得整整齊齊的,那雙眼眸不見一點老态,反而充斥着精光,教人根本不敢與他對視!但是他臉上又總是笑呵呵的,看起來格外平易近人。
如此矛盾,在他身上融合,可不就成就了這玄然真人的一派仙風道骨?
外人見到,不得不感歎——果然是宗師風範!
大概也隻有東明山的自己人才知道,在這裏高高在上、深不可測的玄然真人,實際上是一個多麽不靠譜的人!
其中一人自然就是南子籬。
身爲玄然真人的唯一徒弟,南子籬也算是沾了師傅的光,在江湖上還未闖出什麽名堂,卻已經能夠跟随師傅一起坐在這代表實力和身份的高台之上,雖不是前面幾列,但也是一個極好的位置了。
天下武會即将開始,無論是高台之上還是高台之下,所有人都已經入座得差不多了,就等待着天下武會開始的那一刻!
可是偏偏,在高台的第一列的位置上,有那麽一個顯眼的空位!這個空位,還是在玄然真人的旁邊!
能夠坐在高台第一列的,自然是玄然真人等宗師之流,或者是辰南派、桐花派等天下大派的掌門之流,那麽這個位置是爲誰準備的呢?
在天下武會開始之前,哪裏有名的人物要來,早就開始瘋傳了,而這麽人物,差不多都在高台上坐齊了,那這個人又是誰呢?
桐花派的掌門花飛葉忍不住問了辰南派掌門童文生一句:“童掌門,這空位,是誰的啊?”
童文生也瞥了一眼那個空位,心裏一盤算,便知道了:“那空位,是公子钰的。”
他并沒有刻意壓低聲音,又加上旁邊這些人都想知道這個位置究竟是何人所有,所以大部分人都聽到了。
公子钰?天下第一公子钰?
花飛葉倒吸了一口氣:“公子钰?那人不是不喜參加這種場合嗎?”
“哪裏!”一旁的雲越派掌門雲德插了一句,“前段時間,這公子钰還去了洛陽花會,不是嗎?”
童文生一邊捋着胡須,一邊解釋道:“我給那公子钰發請帖,本來是沒想着他會來的,誰知道前些日子,那公子钰的人特意來拜見了我,告訴我公子钰将要來參加的消息,我也是很驚訝呀!”
那花飛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卻又忍不住說了一句:“這公子钰雖說有天下第一公子之名,但這名号可不是靠武功實力得來的,又如何能夠安排在這第一列呢?還是……還是在玄然大師的旁邊!”
其實不止是隻有她一個人有這樣的疑惑,旁人同樣也有。
童文生捋胡須的動作一滞,眼底閃過一抹精光:“公子钰參加之名乃是……宸樓之主!”
周圍人紛紛瞪大了眼睛。
這段時間,宸樓這個名字可算是在江湖上傳得沸沸揚揚。自從宸樓當初一舉滅掉血刹宮之後,江湖上就有好幾個大勢力陸續接到了那絕殺令,并且紛紛遭到了滅門,勢力統歸宸樓所有,宸樓的強大,也漸漸展現在了江湖人的面前,那紅色絕殺令,也成了令人聞風喪膽的東西。
宸樓的定義,絕對不是名門正派,而有幾分亦正亦邪的味道。宸樓行事教人捉摸不透,但它的強大自然是毋庸置疑的,就算是江湖上數得上号的類似于辰南派、桐花派等大派,也不敢說穩壓宸樓一頭。
籍籍無名許久的宸樓,那多年的積蓄,似乎就是爲了如今一朝的爆發!
顯然,宸樓的爆發成功了,它在江湖上漸漸奠定了一個不可撼動的位置,甚至有人将宸樓開始與那神秘的七星樓相提并論,任何雙方的真實實力已經相差無幾。
可是,卻沒有人知道,那神秘且強大的七星樓,早已經成爲了宸樓的一部分。
而這些人也沒有想到,那般龐大神秘的宸樓,其真正的主人竟然是公子钰!
突然,天際遙遙傳來一陣絲竹樂聲——
“等等!”童文生坐直了身子,臉上的表情也嚴肅起來,“那公子钰……來了!”
他話音一落,天下武會偌大的會場邊際,便出現了一行人的身影。
穿着白色紗衣的女子,個個美貌如花,懷中抱着不同的樂器,垂眸斂眉,唇含微笑,白衣翩翩,驚豔而來。
而這些個白衣女子身後,是一頂八人大轎。這大轎可謂是極盡奢華,且不說它的外貌,光是擡轎的那八個白衣男子,便是武功高強,完全可是列數江湖一流高手,卻偏偏成了這擡轎的轎夫!
而這大轎,以名貴的黑楠木制成,頂端鋪着用金線繡出圖案的綢緞,還綴着一顆碩大的夜明珠,金色的鈴铛墜在四角,伴随着大轎的搖動而發出悅耳清脆的聲音。而那大轎之上,白色的紗幔随風飛舞,層層疊疊後面勾勒出一個模糊的玄色身影。
大轎的四方,還站着四名女子,這四名女子穿着顔色不一、款式相同的長裙,臉上都帶着銀色的面具,雙手放在小腹前面,仿佛雕塑一般伫立在上面。
大轎之後,又是一行白色紗衣女子,同樣的貌美如花,手中提着一盞盞宮燈。
這麽一行人突兀地出現在了天下武會的會場上,自然是人人都驚詫不已!而且這些美貌如花的女子,更是讓在場的男人晃花了眼。
他們何曾見過這麽多美女齊聚一堂?
一行人前進的速度并不快,卻自有一種行雲流水之感,翩然而至高台前方。
童文生在轎子落地的一刹那,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臉上也随即露出友善的笑容。
“哈哈!宸樓之主公子钰大駕光臨,實在是有失遠迎啊!”童文生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刻意加上了一點内力,讓在會場的每一個角落,都能夠聽到。
天下武會的會場頓時沸騰了——
公子钰?宸樓之主?!
童文生用眼角的餘光滿意地瞥着那些人的反應,臉上的笑容多了幾分别的意味。
而在那大轎的内部,宮長月盤腿坐在軟墊上,一手托着下巴,一邊用平靜毫無波動的眼睛透過那層層疊疊的白色紗幔,望向那辰南派的掌門童文生。
童文生突然覺得一陣沒由來的頭皮發麻,更是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怎麽回事?他在心裏疑惑了一下,卻很快就忘記了。
“童掌門。”紗幔後面,傳來一個淡淡的聲音,似乎是在跟童文生打招呼。
可是這招呼,實在是算不得客氣,與童文生的熱情比起來,簡直有天壤之别。
童文生隻覺得自己臉上好似被人打了一巴掌,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了!
而站在大轎前方的兩名侍女動了,她們不約而同地轉身,點腳一躍,便翩然落在大轎前方,跪坐在那裏,然後一齊伸手将紗幔拉了起來。
一個玄色的身影出現在了衆人面前。
那是一個戴着一張精緻的銀色面具的男子,很随意地盤腿坐在那裏,三千青絲沒有任何束縛地從一旁瀉了下來,一直落在他身下的軟墊上,在那華麗的絲綢之上,勾勒出尊貴深沉的墨色。
男子穿着一身玄色的衣袍,領口處有些細細的精緻花紋,其餘地方并沒有太多的點綴,卻一點也沒顯得樸素,反而有一種不動聲色的低調奢華。男子的頸間綴着一塊白玉,手中還握着一顆彩色的珠子,舉手投足都有一種說不出的氣勢。
那男子緩緩擡眼,沒有絲毫感情的雙眸對上童文生的眼睛。
童文生隻覺得一陣不寒而栗。
驟然,那男子動了!
仿佛一陣煙霧一般飄飄然落在了第一列的那個空位,也是屬于他的位置前面,動作悠然自得,速度卻絕對不慢!眨眼之間,便落在了那空位前方。
那四個與其他白色紗衣女子顯然不同的戴着面具的侍女随之跟來,在那位置後面垂手站定。
其中一女子在過來之前,從轎中抱出一張完整的白虎皮,披在了那木質的椅子上面。另一名女子則是将座椅前方的小茶幾上的點心茶水全部撤走,換上了自己帶來的東西,那一碟碟用白玉荷葉盤托着的精緻點心,看起來格外的誘人,而準備好的熱騰騰的茶水,也從壺口升騰起袅袅煙霧,茶香在周圍緩緩蔓延開來。
“公子。”侍女之一在公子钰面前彎下腰。
公子钰微微颔首,在那已經截然不同的座椅上翩然落座。
這一系列的轉眼,仿佛隻是在眨眼間,這四個侍女的動作更是熟稔無比,好似已經做過千遍萬遍一般。
看來這公子钰出行的要求向來很高啊。一些人在心裏如此想到。
可是作爲東道主的辰南派掌門童文生臉上有些挂不住了,這次天下武會,因爲考慮到時間有些長,所以在每張座椅前面都放了一個高高的小茶幾,上面擺着茶水和點心,隻是因爲位置的不同,這些茶水點心有好壞之分罷了。但是這第一列位置的茶水點心,絕對是頂好的!可是這公子钰一來便将這些精心準備的點心茶水棄之如履,着實是在他的臉上狠狠打了一巴掌!
于是童文生一個沒忍住,就走上前了幾步,仿佛随意交談一般笑呵呵地說道:“哈哈!莫菲我們辰南派這點心茶水入不得公子钰您的眼?”這句話,說實話有些諷刺了。
而公子钰的目光緩緩轉向他,在他臉上那個虛僞的笑容上面停頓了一下,微微颔首,道:“的确簡陋。”
話語如此直白!
童文生一張臉頓時漲得通紅。
“撲哧!”公子钰身邊的玄然大師一個沒忍住,笑了出來。
童文生有些無奈地喚了一聲:“大師——”
以玄然真人的身份和地位,他童文生是無法責備的。
玄然真人擺擺手,胡須一動一動的:“不就是換了你的茶水嘛,童掌門你就不要計較了!”說實話他也對公子钰的那些新端上來的點心有些垂涎呢!當然,面上是絕對不能表現出來的。
此時玄然真人算是給了童文生一個台階,童文生又不是真的想和公子钰結怨,也就順着台階下了,轉身回到了高台的最前端。
而童文生離開之後,玄然真人便将臉轉向公子钰:“哈哈!小娃子,你的名字叫什麽?難道就叫做公子钰?姓公子名钰?”
玄然真人一開口,算是直接破壞了他那一身裝模作樣的仙風道骨。
公子钰頭也沒回,似乎一點也沒有覺得和天下赫赫有名的宗師玄然大師說話是一種榮幸,要是擱在别的人身上,早就已經激動得不能自己了!
不過他還是回了玄然真人一個字:“钰。”
名字就是钰?玄然真人覺得好生奇怪,不解地抓了抓頭發。
看到平日裏被江湖人吹得好似天人一般的玄然真人此時作出一系列舉動,戴着面具站在公子钰身後的明敏忍不住捂嘴偷笑起來。
同樣戴着面具的流沁一個眼神橫過去,明敏立刻收斂了自己的笑容。
面對公子钰的冷淡,玄然真人一點兒也沒覺得生氣,他心裏甚至有些奇怪地覺得,此人的這種态度,本就應該如此一般!若是他對誰阿谀奉承了、熱情了,那才是真正的奇怪!
于是還沒沉默兩句,玄然真人又湊了上去,眼巴巴地望着公子钰:“那個……小钰啊!你的點心……看起來不錯啊!”
小钰?
這一次,不僅僅是明敏,連流沁三人的嘴角也忍不住抽搐了兩下。
這玄然真人還……真夠大膽的!得虧主子居然沒有生氣!
不過公子钰這次倒是轉頭瞥了玄然真人一眼,不過也還是回了一個字:“嗯。”
玄然真人一下子被哽住了,不舍地看了好幾眼那桌上的點心,眼睛差點都沒落在上面了。
而在前方,公子钰的轎攆已經被擡走了,那些貌美如花的女子們也在在場男人們不舍的目光中離開了。
童文生在那裏站定,臉上挂着笑容就開始了自己的講話,說的無非就是“很榮幸能夠成爲天下最大盛會的東道主”“今天站在這裏歡迎大家到來”之類的話。不過他也知道大部分江湖人都不興那文绉绉的一套,便也沒說多久,就走下去了。
天下武會,正式開始!
天下武會分爲兩個階段,一個是初賽,一個是決賽,初賽走的是打擂路線,而決賽則是分組比拼。參加初賽的大抵是一些籍籍無名之輩,或者是二流三流,而那些一流高手,都是直接參加決賽的。這一點,早在發請帖的時候,就已經分出來了。
其實這些參加初賽的人并不一定抱着要拿到那天下第一高手之名,隻要将自己的比賽打得精彩,那在江湖上便能夠博得一個名聲!所以前來天下武會的大部分人,都是希望自己能夠借此機會在江湖上一舉成名,然後在江湖上赢得一席之地的!
初賽開始,爲了加快速度,那廣場之上擺了四個擂台,而整個初賽時間定爲三天,三天之後決出進入決賽的人。
而在下面打得正火熱的時候,公子钰靠在椅子上,閉着眼睛假寐,他握着那顆彩色珠子的手指輕輕摩挲了兩下,那珠子仿佛有感應一般閃爍了兩下,卻因爲有他手掌的阻擋,所以一旁的人并沒有看見。
此時,本來正襟危坐的玄然真人用眼角的餘光偷偷瞥見閉着眼睛的公子钰,眼中頓時閃過一抹喜悅歡快的光芒,他手腕一動,左手頓時如閃電般伸出,旁人還沒看見什麽,他就已經在那盤中抓起一塊點心,迅速塞進嘴裏。
不過是一轉眼的時間,盤中的點心就少了一塊,而旁人根本看都沒看見玄然真人動了手,所以完全沒有發覺他的動作,隻是看到他的嘴巴在細微地動,眼裏閃着滿足的光芒。
而站在公子钰身後的幾人是眼睜睜看着盤中的點心少了一塊的,而可能動這個手的人,隻會是桌旁的玄然真人。
四人都不約而同地瞪大了眼睛。
有了第一次,自然就會有第二次,玄然真人不知不覺地出手,沒多久,那白玉荷葉盤都已經空了。
玄然真人搖頭晃腦一陣,心道:真美味呀,比南子籬那小子做的點心好吃多了!
的确,在東明山的時候,像個老饕餮似的對吃的永遠十分挑剔的玄然真人實際上卻是一個菜也做不來,有一次山上沒人,獨留的他嘴饞了,便自己動手炒了個菜,直接把廚房給燒了,差點兒沒把整個山都點着了!
後來,玄然真人便被東明山的人嚴令禁止出入廚房。
而身爲玄然真人唯一徒弟的南子籬也爲了玄然真人這張嘴,堂堂一個世子殿下,開始在廚房學做菜,小小年紀就會做基本的菜了,到現在,那一手好菜也做得十分美味。
不過南子籬做的菜,比起齊雅這個大師來說還是有一段差距的,這可不被他的師傅嫌棄了嗎?
玄然真人吃完了一盤,又轉戰第二盤,沒過一會兒,桌上的碟子全部都空了。
完了玄然真人還直接抓起茶杯狠狠啜了一口茶,那茶香在他唇齒間溢開,讓他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
可是下一刻,他卻愣住了。
坐在他身邊的公子钰,轉頭看着他,那雙平靜的黑眸看得玄然真人頭皮直發麻!
“呵……呵呵……”玄然真人除了讪笑,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說他該裝模作樣說不是自己吃的嘛,可是他手上還攥着茶杯這個罪證呢!他又哪能推脫呢?
公子钰倒沒多說什麽,隻是淡淡收回了目光。
玄然真人小心翼翼把茶杯放下,收回手摸了摸鼻子,嘿嘿笑了兩聲。
在天下武會的第一天,這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插曲。
在第一天結束之後,公子钰回到了辰南派爲自己安排的小院裏,白天裏那些跟随的白色紗衣女子和那八個擡轎的轎夫已經作爲侍衛将這裏保護好了。那些白色紗衣女子看起來個個柔弱不堪,實際上身手了得,比起這八個轎夫也差不了多少,是宸樓的人爲了公子钰的這次出行,特意安排的人手。
廂房裏,流沁擡手爲宮長月摘去面具,順便将她的頭發攏了攏,用一根白色的絲帶束了起來。齊雅走上前去,爲宮長月解開衣帶,将她身上的外衣褪了下來。若思也提起一套白色的絲質長袍,套在了宮長月身上。宮長月腳下也換了一雙厚底軟鞋。
“你們先出去吧。”宮長月在桌旁坐下來之後,突然吩咐道。
流沁四人愣了愣——她們一直都是宮長月的貼身侍婢,無論什麽時候都沒有離過身的,主子這個時候怎麽會遣她們出去呢?
不過主子的命令她們自然不敢違抗,應了一聲“是”便齊齊退下去了。
等到房間裏一空,一個白色的小小身影也猶如煙霧一般漸漸在桌上憑空顯露出來。
是宸耀。
宮長月擡起手,将一直未離開過手的那顆彩色聚魄珠遞到宸耀面前:“你看,怎麽樣了?”
宸耀湊近了腦袋,瞅了好一會兒,才咧着嘴點點頭:“很好很好,大概過幾天,他的魂魄就可以凝聚成形了!”
“是嗎。”宮長月眼角微微上挑,心情頓時好了許多。她突然想起了什麽,問道,“我可以看到他的魂魄嗎?”
宸耀點點頭:“你是珑玉的主人嘛,當然可以看到啦,不過其他人就看不到了。”
宮長月眼睛一亮,目光随之落在手中的珠子上。
那聚魄珠仿佛有感應一般,閃爍了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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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急事,沒更新實在對不起,爲了彌補就萬更哈,麽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