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想到,就在這個短短的時間内,那個慕青晨就出事了,而主子對這個慕青晨的重視,他們這些屬下可都是看在眼裏的。雖然他們并不知道自家主子究竟是如何認識這個來自神醫谷、按理來說應該和身爲公主的主子沒什麽交集的少年,但是主子對他的緊張不是假的。
這是他們跟在主子身邊的這些年來,第一次看到主子會對一個人如此上心。
若是主子知道了這件事情的話……
齊雅簡直不敢想象将這個紙條上的内容拿給宮長月看了過後的結果。
至今她都清晰地記得主子上一次發怒的樣子,盡管時間已經過去了許久,但是那一幕卻仿佛刻在了她的腦海裏一般,讓她無論如何也無法忘記。
所謂天子一怒,伏屍百萬,而她家主子發怒,差不多就是這個樣子吧。
平時總喜歡懶在那裏不動彈的主子,竟然動用了“梨花暴雨”,殺了不知多少的人,那屍骨成山、血流成河,饒是一些殺人如麻的老牌殺手,都看得心驚不已。
主子的一身玄衣,更是被濺上了許多鮮血,那種黑中隐隐發紅的顔色,在黑夜中好似一頭猙獰咆哮的嗜血厲獸,在清冷月光的沐浴下,展露出自己鋒利的獠牙。而主子靜靜站在那裏,雙眸中沉靜如水,好似剛才發生的事情并不能讓她動容一般,一如既往的尊貴深沉。
但彼時的她,卻多了一身的殺氣,好似殺神臨世,教人膽戰心驚!
他們這些見識過一次的人,這一輩子也不想見識第二次了。
齊雅很清楚,如果她将這字條給主子看了,而那慕青晨如果真的一死,那麽她很快就可以見識到主子第二次發怒的模樣了。
她心裏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将字條顫顫巍巍地遞到宮長月面前。
一旁的千煙有些驚訝地望了齊雅一眼,不知道這個向來優雅穩重的齊雅,怎麽會被一張字條上的内容吓得雙手顫抖不穩了?
“這是什麽?”宮長月挑挑眉,然後放下手中的書,将那個字條接了過來。
齊雅将頭壓得很低,根本不敢看宮長月一眼,哆哆嗦嗦地說到:“這是……這是剛才信鴿送來的……最新情報……”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爲她敏銳地感覺到了周圍的空氣溫度瞬間下降了許多,原本溫暖的車内,頓時變得有如寒冷的冬天一般。她知道,主子這是怒了。
齊雅連頭都不敢擡起來,隻知道将自己的臉埋得更低。
她根本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主子的怒火。
千煙不知道發生了何事,卻是懾于宮長月的氣勢,此時便是匍匐在地,恐懼地微微顫抖起來。
“剛到的?”宮長月的聲音微微上挑,卻是聽不出來什麽别的情緒。
齊雅連忙應道:“……是!”
“給我快點……趕過去!”宮長月雙目一瞪,令人心驚的寒光在她的雙眸中炸開,她一個沒忍住伸手在面前的小茶幾上一拍!無論是上面的茶壺盤子,還是木質的小茶幾,都湮滅成齑粉,完全看不出來原本的樣子了。
“是……是!”齊雅連忙将身子探出車外,沖車夫大聲喝道,“速度趕路!快!”
那車夫剛才聽到了車内的響動,此時自然不敢怠慢,手中缰繩一甩,加快了趕車的速度。
而車内的宮長月,盤腿坐在那裏,面無表情的臉此時莫名多了幾分讓人心驚膽戰的寒意,她雙眸沉靜如冰,教人根本看不出她此時在想些什麽。
此刻,神醫谷内。
那爲首刺客看到突然出現的慕青夜,忍不住咧開嘴:“還沒等我們找你呢,你就自己送上門來了,哈哈!”
慕青夜緩緩擡起頭,一張如玉的臉此時在黑夜中散發着淡淡的寒氣,他平靜地看向那個刺客,那眼神就像是在看着一個死人一般。
“你說這話未免太狂妄了。”他的眼睛微微眯起,身上散發出點點殺氣。
那爲首刺客哈哈大笑:“你是指我的武功根本不如你嗎?哈哈!我當然知道!但是今晚上要殺你的人……不是我!”
他的話音一落,身邊便出現了一個鬼魅的黑色身影。
那是一個全身上下都包裹在黑色長袍中的人,他的身子不高,甚至有些佝偻,給人的第一感覺便是這是一個老人!而他那寬大袖袍下露出的雙手,好似雞爪一般,滿是褶皺的皮膚松垮垮地包裹着他手臂的骨頭,看起來格外滲人。而他指甲又尖又長,是一種黑的發紫的顔色,一看便知道,這個人,已經是毒功大成。
“八長老!”剛剛還狂妄大小的爲首刺客此時在這個所謂的八長老面前匆忙地低下了腦袋,而他那些屬下也如他一般,齊刷刷地做出了低頭這個動作。他們在這個渾身都包裹着黑袍的老人面前,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生怕惹怒這個性情古怪的八長老。
那老人理都沒有理會這些人,微微擡了擡下巴,黑袍下的雙眼望向慕青夜,開口說話,聲音嘶啞難聽:“你便是慕容青夜?”
慕青夜臉色一黑,原本平靜的眸中陡然開始翻滾起一種莫名的情緒,是恨、是怨……
他沉默了半晌,等到心中的情緒稍稍平複,才輕哼了一聲,道:“我是慕青夜。”
“哼,一個棄子哪來的這麽多廢話!”那老人不屑地嗤笑一聲。
慕青夜頓時紅了雙眼,不是因爲流淚,而是因爲憤怒,這種紅帶着瘋狂和猙獰,仿佛想要沖上去将那個口不擇言的老人一口一口吞噬掉一般。
慕青夜咬牙切齒地開口:“老人家莫要亂說話才是!我是慕青夜,和那什麽慕容家沒關系!”他更不是什麽棄子!
想起父親和母親,慕青夜心中一痛,眼睛又紅了幾分。
那老人瞥了慕青夜幾眼,突然聲音古怪地桀桀笑了起來:“還真是夠有骨氣的,了不得啊,哈哈……”他的語氣陡然一轉,聲音中充滿了寒氣和陰冷,“可是你的骨氣也就到今天爲止了,我倒要看看你這有骨氣的小子,在死亡面前能成什麽樣兒?!”
話音一落,老人身上一直隐藏着的氣勢頓時爆開!
他身邊的那個刺客第一個被彈開!接下來離他距離較近的幾個刺客,也被這股威壓給彈開了。
不過是釋放出來的威壓,卻能夠擁有如此大的威力,簡直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慕青夜很驚訝,他驚訝的卻是——這個莫名出現在這裏的神秘黑袍老人,竟然也是一名宗師!
不過很顯然,這個老人踏入宗師之境的歲月已經許久了,境界比靠着他人心甘情願奉獻内力而堪堪突破的慕青夜不知道高到那裏去了。雖說都爲宗師,但畢竟宗師這個名字隻是對這個境界的一個概稱,事實上,同爲宗師的人,也是有強弱之分的。
而且,這個強弱,有可能就如雲泥之别。
雖說老人與慕青夜的差距并沒有雲泥之别這麽誇張,但是慕青夜差了這個老人一截卻是真真正正的,若是這個老人想要取走慕青夜的性命,慕青夜興許能夠抵擋一陣,但最後是絕對無法反抗的!
可是在這個關頭,慕青夜并沒有着急,他依舊穩穩當當地坐在一臉蒼白、已經暈死過去的慕青晨旁邊,一手将他攬住,另一隻手則是隐蔽地按在地上,指尖狠狠地抓進地裏。
剛才老人可以釋放氣勢給他帶來的沖擊痛感,全部被他隐藏起來。
要知道老人剛才的釋放氣勢,可是刻意針對着他的,連那幾個隻是受了餘威波及的刺客都被掀翻了,更何況是慕青夜?而且他剛剛踏入這個境界,目前還未來得及穩固,便硬生生承受了老人的這一手,血氣早已經在他的胸口翻湧,若不是慕青夜硬憋着,恐怕早就是一口污血噴出來了。
的虧慕青夜定力如此之強,連涉世已久的那個黑袍老人在那裏望了半天,也沒有看出慕青晨有絲毫不對勁。
黑袍老人心裏有些驚訝,沒有想到這個慕青夜竟然能夠面不改色地坐在那裏!
難道他要重新評估一下這個慕青夜的能力?
黑袍老人挑挑眉,一時之間有些糾結,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此時,天際驟然傳來一聲焦急的呼喚——
“青晨!”聲音由遠及近,速度快得令人乍舌!
來者是何人!輕功竟然如此之高!
黑袍老人心中一驚,連忙擺出戒備的姿勢,警惕地望向那個方向。
聽到這個聲音的慕青夜卻是一愣——這個聲音,他并不陌生。
是公子钰!
此前的慕青夜,一直沒能夠看清楚公子钰的武功,究竟高深到了何等地步。而他現在得以踏入宗師之境,觸碰到最強之路的邊緣,不知道能不能夠看明白,這個公子钰,究竟是何等境界?!
不過,他似乎是爲了青晨而來?他是怎麽知道青晨出事了的?
慕青夜眼睛一眯,視線緩慢遊移,最後落在自己身前,一臉死灰的師弟身上。
他剛才搭了脈,師弟命脈已斷,縱使是珑玉,也無法給他續命,但是師弟卻似乎有什麽未完的心願,硬生生靠着一股子毅力,卡着口氣,沒有咽下去。
很快,一個玄色的身影從天而降,輕輕落在這對峙局面的一側。
來者,自然是公子钰——宮長月!
她出現在這裏,是如此的突兀,好似天神下凡一般,那一身玄色的雲錦衣衫在月光下流動着淡淡的光芒,上面的金線給她增添了幾分尊貴。她墨發飛揚,雙眸深沉,站在那裏,并沒有在意在場的任何一個人,視線直直落在慕青夜懷中的慕青晨身上。
看到那張死灰的臉,以及直接沒入了心髒的匕首,宮長月眼前一陣陣發黑——
“青晨!”她輕輕喚了一聲。
眼前似乎出現了前世的場景,那時候的她也是如此,擁有常人難以想象的财富,擁有帝王一般尊貴的身份和地位,擁有所有人的臣服和尊貴,卻是救不下來自己弟弟的性命,隻能眼睜睜看着他死去,最後還不能流出一滴淚水。
這一世,也要如此嗎?
爲何……爲何……爲何她總是保護不了青晨?
本來以爲,她之所以會來到這個世界,就是爲了彌補前世的遺憾,雖知道,事情的真相,竟然是爲了讓她再一次承受這種痛苦!
爲什麽……爲什麽?
宮長月靜靜垂在兩旁的手忍不住攥成拳頭,看似平靜的表情,卻是暴風雨之前的安甯!
“你——”宮長月冰寒如刀的目光仿佛割破了空氣,直直朝着慕青夜逼去,“爲何沒能保護好他?!”
她的聲音猛然拔高,帶着無盡的質問和憤怒!
慕青夜張了張嘴巴,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最後隻能愧疚地低下頭——
沒錯,的确是他沒能保護師弟,師弟更是爲了他……而失去生命的……
“廢物。”宮長月看着慕青夜,狠狠地吐出了這兩個字。
慕青夜心裏一顫,卻莫名地沒有因爲這兩個字而生氣,反而是畏懼愧疚之感更加深厚了!
“你是何人?”那老人好死不死,偏偏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插上了一嘴,便瞬間惹怒了宮長月!
“滾開!”宮長月一聲怒喝,揮袖狠狠拍下一掌,掌中包裹的内力,立馬将那個老人拍飛了!直直飛出十幾米遠!更是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将這一幕盡收眼底的慕青夜,此時的心裏已經無法用驚訝來形容了。
已經在宗師之境走出很遠,連他也隻能勉強對抗幾招的黑袍老人,在公子钰面前竟然沒有絲毫還手之力?
這個公子钰……究竟到達了何等境界?!
慕青夜忍不住分出一絲内力朝着宮長月探去……
宮長月猛然回頭,目光如炬地瞪了他一眼。
慕青夜心裏一寒,連忙收回了内力。
而此時他的心裏,除了驚訝,再也沒有其他。
這個公子钰,他的境界,竟然也是宗師之境!但是,他顯然已經達到了宗師之境的巅峰!在他面前,猶如山嶽一般高大不可翻越!以前的慕青夜與公子钰根本沒有相比的資格,現在他踏入宗師,才勉勉強強有了這麽一個資格,而慕青夜這才發現,公子钰與自己,才是真真的雲泥之差!
慕青夜一直都知道傳說中的公子钰很強,但是他沒有想到公子钰竟然強到了這個地步!
他該是何等鬼才,竟然能夠在如此稚嫩的年齡,成就此等輝煌?!
不足二十歲的宗師之境巅峰,足以讓江湖上任何一個人都仰望的存在……
公子钰!
剛剛被那黑袍老人的餘威波及到,被掀開而暈倒的刺客們紛紛轉醒。
那個爲首的刺客看到倒在不遠處,一動不動的黑袍老人,忍不住心驚大喝:“八長老!”
沒有任何回應。
他心裏慌了——這次任務的最終底牌,就是八長老,此時八長老生死未蔔,任務肯定會失敗,到時候他回去,肯定逃不了一死,不如……跟他們拼了!
他瞳孔一縮,猛然下了決定,便朝着自己的手下沉聲一喝:“上!”
刺客們不敢反駁,連忙沖了上去。
“麻煩的蝼蟻。”宮長月嘴巴裏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好似在萬年玄冰化開的寒水裏面浸泡過一般,落在地上,濺起一顆一顆的冰渣子。
她緩緩擡起雙手,掌心向上,淡淡的氣旋開始在她的手心聚集,很快便有藍白色的光芒在她的指尖閃耀,然後在她的兩手掌心聚集成兩個藍白色的光團,靜靜漂浮着,更是變得越來越大——
“暴雨梨花……”
她低低一喝,那兩團光芒便瞬間在她的手掌之上爆開!
飛舞的光芒之線最後成了形,凝聚成一條條含着寒光的銀色絲線,被宮長月夾在手指之中,好似有生命一般幽幽飛舞着!
這便是宮長月的武器,由深海中取得的,且是萬年方可凝聚而成的鑄造至寶——寒鐵沉銀所打造出來的神兵利器“暴雨梨花”!
一身玄衣好似神祗的宮長月,身邊飛舞着細細的銀絲,這銀絲還散發着淡淡的光芒,遠遠望去就像是一朵綻放的梨花,幽幽漂浮。
“暴雨梨花”之名,名副其實。
宮長月的手指指尖輕輕在這些銀絲上撫過,眸中閃爍着冰冷的寒光,聲音淡然卻充滿了凜然的殺氣!
“死。”
話音一落,暴雨梨花瞬間而動,數十道銀芒驟然而出,精确地穿透了周圍每一個刺客的心髒。而在銀絲進入人體心髒的一刹那,頓時由軟變硬,轉眼便成了螺旋狀,然後狠狠絞碎了刺客們的心髒。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所有的刺客,都瞪大雙眸,然後斷氣倒下。
他們的身體看不到任何傷痕,甚至沒有一點血迹流出,但是他們的身體裏的心髒部位,卻早已經破碎不堪。
瞬殺。
宮長月冷眸掃過,然後淡淡哼了一聲,手中一抖,所有飛出去的銀絲,都迅速收了回來,轉眼間便重新凝聚成兩個光團,然後消失在了宮長月的手心裏。
将這一幕從頭看到尾的慕青夜,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自己腳底爬起,瞬間就包裹了他的全身,讓他忍不住顫了一下。
太可怕了!
此時慕青夜心裏隻有這麽一個想法。
剛才這一幕也許看起來很玄幻,但是慕青夜卻很清楚公子钰是怎麽做的!他以深厚的内力爲基礎,将如河流般的内力分成小股細流,然後控制所有的銀絲,操縱它們攻擊!
這份控制力,簡直令人歎爲觀止!
不過他并不知道,宮長月對暴雨梨花的控制,并不僅僅是這種程度而已。
“去死吧!”宮長月身後突然傳來一個嘶啞陰冷的聲音!
隻見剛才還倒在地上動彈不得的黑袍老人,此時已然飛身而起,雙手成爪狀狠狠朝着宮長月的天靈蓋拍來!那黑得發紫的指甲,閃爍着緻命的嗜命光芒!
宮長月略略偏過頭,深沉的眸中沒有一絲波動。
她腳下一動,身影頓時如鬼魅一般竄開,因爲速度過快,留在原地的便隻有淡淡的殘影,給人的感覺就像是驟然變成了一團煙霧一般,讓那黑袍老人直接拍了個空!
眨眼間,宮長月便出現在了那黑袍老人身後,恍若白玉的素手悠悠擡起,隔着那柔軟的黑袍料子,狠狠将黑袍老人的脖頸給掐在了掌中。
齊雅和千煙匆匆趕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自家主子親自用手将一個黑袍人的脖頸給折斷,然後厭惡非常地将已經斷氣的屍體甩到了一邊。
渾身戾氣,仿佛出鞘利劍,勢不可擋!
齊雅這時心裏是又驚又懼——剛才行路行到一邊,原本盤腿坐在車内、閉目養神的主子,猛然睜開了眼睛,然後直接縱身而出,竄到馬車外面,幾個起落就消失了蹤迹。
齊雅知道,主子這是心裏等得不耐煩了。
以他們的武功自然不可能追得上宮長月,于是隻有認命趕路,當然,暗中加快了速度,隻希望那裏的情況不要真正引起主子的怒火!
誰知道,她們剛剛趕到這裏,便看到主子親手殺死了一個人。
能夠主子親自動手,那主子此時的心情……該是有多壞?
齊雅下意識地看向在場除了主子之外唯一伫立着的那個人——慕青夜。視線落在他身上之後,齊雅很快就發現了慕青夜身旁那個似乎已經死去的人。
是慕青晨!他……他死了嗎?
齊雅竭盡全力按捺住自己心裏的恐慌,朝着宮長月一步一步走去,最後在她身邊站定,小心翼翼地喚了一聲:“主……子?”
宮長月恍若未聞,她一轉身,目光直直落在慕青晨身上。
他的嘴唇已經開始發紫了,眼睛下面的陰影讓他看起來疲憊不堪,而整個臉也是呈現出一種死人一般的灰白,沒有一點生命氣息。
宮長月走到他身邊,然後動作緩慢地蹲下,隔了好半天才開口,聲音卻是輕輕的,好似生怕打擾了慕青晨一般。
“青晨,醒醒,快起來。”她的聲音被刻意壓低,一切情緒也被隐藏了起來。
不過她的呼喚還是很有效的,慕青晨的睫毛很快顫了幾下,隔了一會兒,他便無力地睜開了雙眼,渙散的目光重新凝聚起來,然後慢慢落在宮長月身上,就這樣凝視了她許久,嘴角才緩緩勾了起來,仿佛有一朵虛幻的死亡之花,在他的這個笑容中綻放。
“青晨。”宮長月歎了口氣,淡淡斂眸。
“姐……又看到你了……真好……真好……”他說着說着,便有些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宮長月的身子卻是因爲慕青晨的這聲呼喚驟然一僵——
他剛才叫自己……什麽?
饒是宮長月,也怔愣了好一會兒,才堪堪回過神來,驚訝地瞪大了眸子:“你記得我?”
慕青晨嘴邊的微笑并沒有散去,眼睛雖然閉着,但喉嚨中還是發出一個低低的聲音:“嗯。”
是的,他記起來了,記得自己的前世,記得自己是誰,更記得她——讓他驕傲自豪、也讓他無比心疼的姐姐,宮長月。
“你記得我……”宮長月喃喃重複了一遍,嘴角不自覺翹起。
那一刹那,好似冰川融化,春暖花開!
慕青晨的眼睛也恰恰在這個時候睜開,被這個并不算燦爛的淡淡笑容給晃花了眼。
“姐……你笑起來真漂亮……咳咳……”他說着說着,突然猛烈地咳了起來,整個身體都在忍不住抽搐,随即便是一口鮮血從他嘴裏吐了出來。
“青晨!”宮長月瞳孔一縮,笑容頓時收斂,一臉沉重地看着慕青晨。
“不要闆着臉……要笑……”慕青晨對着宮長月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這個笑容,卻成爲慕青晨生命中,最後的笑容。
一笑,即永恒。
他眼中的生命之光漸漸渙散,濃濃的大霧籠罩住他的眼,讓他眼前變得朦胧起來。
“姐……我真的……”不想死。
我好不容易才能重來一次,我好不容易才擁有這麽一個健康的身體,我好不容易才能再見到你,我好不容易才恢複記憶,我好不容易才能……與你在一起,我的姐姐。
但是在說出這最後三個字之前,慕青晨卻是已經身體一軟,略略擡起的手,也垂了下去。
雙目緊閉,再也不會睜開。
宮長月怔怔地看着慕青晨蒙着一層死灰的臉,好半天都沒反應過來。
她的手中還抓着青晨的手,他的手還是這麽溫暖,這溫度沒有一絲褪去,就好像……他還沒死一般。
死?宮長月歪了歪頭,隻覺得耳邊一陣陣轟鳴。
“師弟——”慕青夜紅了眼,悲哀的嘶鳴響徹天地。
遠處的齊雅知道——這下,是真的糟了,那慕青晨居然……死了!?
慕青夜的嘶吼驚醒了宮長月,她堪堪回過神來,顫抖着将手指扣在慕青晨的手腕處。
一片平靜。
他是真的死了。
這個事實,如此殘酷且血淋淋地出現在宮長月面前,她心底那個已經結痂的傷口,再度被人撕開,鮮血瘋狂地湧了出來。
宮長月已經痛得麻木了,此時根本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她心裏唯一的,便是那份執念——
青晨,是不會死的。
沒錯!隻要有她在,青晨就不會死!
她有些木讷地伸手抱起慕青晨已經開始僵硬的屍體,轉身便想離開。
“等一等!你要帶我師弟去哪裏?!”慕青夜一聲大喝,死死地瞪着宮長月。
他知道自己的武功遠遠及不上她,但是他也不能任由公子钰帶走師弟的屍首!
宮長月偏過頭,淡淡說了一句:“他是我弟弟,我要帶他走。”
慕青夜面色一冷:“不行,請你把我師弟放下!”他擡手便朝着宮長月懷中的慕青晨伸去。
宮長月眼中瞬間被嗜血的殺氣所充斥着——
“滾開!”她擡腿便是一腳給慕青夜踹去,速度之快,竟是讓慕青夜躲都躲不開!
慕青夜的胸膛生生受了這一腳,還直接被踹開飛了出去,狠狠摔在一邊的地上。
慕青夜能夠感受到,自己的肋骨竟是斷了好幾根,這種痛感仿佛潮水一般席卷上他的腦袋,讓他面色蒼白、冷汗直流,更是一個沒忍住,噴了一口血沫子出來。
“放下……我師弟……”慕青夜依然沒有放棄,他倒在地上,目光卻是死死盯着宮長月,以及她懷中的慕青晨,眼中閃爍着執拗的光芒。
宮長月的殺氣漸漸收斂了回去,然後,她靜靜地看着慕青夜,許久。
她沒有想到,這個男人竟然願意爲了青晨,做到這個地步。
最後,宮長月回過頭,沒有再理會慕青夜,直接離開了。
沒有人看到,在黑夜中,一抹白色的小小身影,隐匿在黑暗中,遙遙看着慕青夜,以及他那雙幽藍色的眸子。
喧鬧的聲音慢慢接近——是神醫谷中的人來了。
宸耀回頭望了那邊一眼,回過頭來時,朝着慕青夜扯起嘴角,以狐狸的身份露出一個人性化的笑容,在這黑夜中顯得格外詭異。
然後,它在黑暗中輕盈地奔跑起來,速度快得驚人,在旁人眼中,那就是一抹瞬間竄過的白色身影,若是不注意,隻會覺得這是自己的錯覺!
很快,宸耀偷偷摸摸跑進了那棟小樓裏,輕車熟路地在桌椅樓梯間跳躍,最後落在一張床上。這是慕青夜和他師傅剛剛所處的地方。
那榻上還有細細的灰色粉末,那是逝去的神醫谷谷主留下的。
宸耀的目光隻是在那上面滑過,最後,卻是定睛在滾落在床榻一旁,毫不起眼的一塊白玉上面。
那是珑玉。
慕青夜爲了慕青晨匆匆忙忙離開,竟然将這鎮谷之寶遺留在了這裏,卻是偏偏便宜了宸耀!
宸耀的小喉嚨裏發出咕噜咕噜的聲音,似乎是在竊笑一般。然後,它縱身一躍,跳到床榻上,一步一步朝着那珑玉走去。
它先是低下頭,湊到珑玉旁邊嗅了嗅,好似這珑玉是什麽美味可口的食物一般,而它正在判斷是否可以下口。
但事實上,宸耀是在辨别這珑玉的真假。
珑玉乃是傳說中的至寶,真正的珑玉,已經上百年沒有出現過了,這期間,出現了不知道多少冒牌珑玉,宸耀都已經開始麻木了。
但是那熟悉溫和的氣息在宸耀體内遊走了一圈之後,宸耀幽藍色的眸子頓時一亮,那張小小的狐臉上,露出一種堪稱驚喜的表情!
這竟然是真的珑玉!
宸耀心裏有些激動,連忙将臉湊近珑玉,然後開始緩緩吞吐起來。
不過是幾個氣息之間,便已經讓它舒适到不能自拔了。
果然是傳說中的至寶!名不虛傳!
宸耀一喜,迅速将這塊珑玉用嘴銜了起來,小小身子一轉,就朝着小樓外跑去。
在它剛剛跑到房間門口的時候,似乎心有所感,腳下的步子一滞,腦袋迅速轉過去,警惕的看向那邊。
是誰?這神醫谷中,竟然還藏着武功如此高深的人!是誰?
宸耀感受着嘴間銜着的珑玉的淡淡溫度,心裏了然幾分。
若是這神醫谷僅僅是表面上這麽簡單,怎麽能夠擔得起頂級勢力這樣的稱号,更是能夠将珑玉這樣的至寶收爲己有?
不過可惜……
宸耀眨了眨眼睛——它狐族天生就擅長隐匿,縱使對手的武功多麽高深,以它的境界,也不可能被發現。所以,對于宸耀來說,帶着珑玉跑出這裏,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
它歡喜地搖了搖腦袋,剛才奇迹一般表現出來的聰明和狡詐頓時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憨憨的可愛。
它不敢多呆,連忙沖了出去。
等到跑到神醫谷外面的時候,來時坐着的馬車,依舊停在那裏,似乎在等它。
宸耀心裏一暖,興沖沖地竄了上去。
宮長月盤腿坐在那裏,而慕青晨就這樣靜靜躺在她的腿上,。
宮長月低頭看着慕青晨,伸手撥了一下他的頭發,悠悠開口:“回來了?”
宸耀的目光在慕青晨身上一滞,眼中流露出幾分掙紮和猶豫,但這些情緒隻是在它幽藍色的眸中一閃而過,它的雙眸很快就平靜了下來。
齊雅對剛才的事情還心有餘悸,現在更是驚訝主子竟然沒有發怒,要知道,這個慕青晨可是真的死了。
主子的平靜,卻是如此可怕。
馬車裏是死寂般的安靜。
齊雅想要打破這種安靜,目光在掃過宸耀的時候,便刻意驚訝地開口:“哎?宸耀嘴巴裏有什麽東西!”
宮長月聞言,擡起頭來望向宸耀。
宸耀的腦袋縮了縮。
不過它望了宮長月幾眼之後,還是湊到了她身邊,将嘴裏的東西吐了出來,用鼻子将珑玉向宮長月的方向拱了拱,似乎在示意她拿起來。
“玉?”宮長月騰出一隻手,将珑玉拿了起來。
甫一入手,便是一種難以想象的溫暖從玉身上傳遞過來,一直流進宮長月的心裏。
這時候,靜靜躺在宮長月素白手心裏的珑玉,突然開始閃爍起白色的光芒,這種光芒并不刺眼,反而十分柔和,在這馬車裏,好像一輪小小的太陽!
宮長月驚訝地挑挑眉。
其實不僅是她,還有齊雅,還有千煙,都驚訝了。不過最驚訝的,還是宸耀。
它完全沒有想到,傳說中的珑玉,居然會和宮長月産生這樣的反應!
難道說……南說道……
宸耀望向宮長月的眸中,是難以抑制的激動和心喜。
宮長月垂眸看着手中的珑玉,睫毛微微顫抖了幾下。然後,她收攏手指,将珑玉抓在手中,随意丢在一邊,并沒有太過在意。
宸耀也沒有在乎宮長月是如何對待珑玉的,它驚喜地看了珑玉一眼,然後再瞟了宮長月懷中的慕青晨一眼,眼中有堅定的光芒一縱即逝。
“快點趕路,去隐星谷。”說到這裏,宮長月頓了頓,偏頭面向齊雅,“讓若思趕回來,在隐星谷等我。”
隐星谷,乃是宸樓之總部。
齊雅眼中流露出悲哀的神情——她知道,主子這是想要救慕青晨。但事實是,慕青晨已經死了啊!縱使是醫術多麽出神入化的大夫,也不可能将死人從閻王殿給拉回來了!主子這是何必呢?
看到自己敬仰崇拜了這麽多年的主子,此時竟然爲了一個人這麽執拗,齊雅心中忍不住一痛。
她一心敬仰的主子,如何能夠承受這些東西?!
她腦袋一熱,竟然膽大包天地将心裏想說卻一直憋着的話統統倒了出來!
“主子!他已經死了!你摸摸他的脈搏,你聽聽他的心跳!這慕青晨……是真的死了啊!主子,人死不能複活,請你不要再執着了!”
她說完之後,卻覺得心裏陡然一輕,那份沉重也驟然少了許多。
就算是再給她一次選擇的機會,她也會決定說出這番話,即使是主子懲罰她,殺了她,她都認了!隻要主子能夠認清這個事實,不再爲了虛幻而執着……她都認了!
齊雅如此堅定地想到。
果然,此話一出,宮長月面上便沉了幾分,冷冷吐出兩個字:“住嘴。”
齊雅悲戚地望着宮長月,哀哀喚了一聲:“主子……”
“我再說一遍。”宮長月頓了頓,緩緩偏過頭,死寂的目光落在齊雅身上,“住嘴。”
齊雅還想開口說什麽,卻被身後的千煙拉了一把,低低喊了一聲“姐姐”。
齊雅不得不放棄,含着淚偏過頭。
宮長月收回目光,挪到慕青晨身上,對他低聲喃喃道:“你放心,姐姐很快就會找到醫術卓絕的人,把你救醒,你……是不會死的。”
她的話,仿佛是在對慕青晨說,也仿佛是在對自己說。
宮長月,你不能讓他死。
就算是付出一切,你也不能讓他死。
宮長月眼前微微模糊起來,她擡手在慕青晨的額頭上輕輕拂過——
青晨……是自己心底唯一的溫暖。
她已經失去過一次,不能,真的不能再失去第二次了。
她另一隻垂在身旁的手,緩緩捏緊,修剪得圓潤的指甲,還是深深陷進了她的肉裏,壓出一個彎彎的痕迹。
這一次,她……一定要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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