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榮被罵後心裏打了個突,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摸錯脈門了,不由得讪讪道:“陛下息怒,是奴才嘴笨,奴才這就自打嘴巴!”說着怏怏的往自己臉上拍了幾下,動靜還不小。
姜澤皺着眉掃了他一眼,擺手道:“罷了,朕跟你置什麽氣。”
桂榮松了口氣,又小心往上首觑了一眼,試探着道:“陛下說的是,奴才隻是個小人物,委實沒什麽重要。别說是奴才了,就是皇子和皇室宗親,在陛下面前不照樣得彎着腰走嗎?”
姜澤聽出點味道了,半眯着眼看向他沒吭聲,心裏卻琢磨開了,頓了頓挑眉道:“這還像句人話。”
尹尚和尹卓不就是例子嗎?
尹尚往他背後插刀的時候多能啊,結果還不是一糟敗落就被洪武帝給收拾了嗎!五*啊,尼瑪城那地方他雖沒去過,卻想都想得到!
啧啧,等尹尚重獲自由的時候,大夏的皇位還不知道在誰手裏呢。也或許他根本就**重獲自由的一天,大夏皇室的皇子可不像啓泰,那是兩個巴掌都數不過來的,想弄死尹尚的怕是多了去了!
還有尹卓,好好的骠騎将軍直接變成了個活靶子,還是人人都想往上射幾箭的那種!這麽一想,姜澤心裏頓時就痛快了,也不覺得桂榮有多礙眼了,直接擺擺手讓他退下。
桂榮心裏大大的松了一口氣,恭敬的應了聲,倒退着往殿外走,心想今日這關總算過去了。
但遠在千裏之外的尹尚和尹卓,卻覺得若是不能将洪武帝掀翻,心裏的那關無論如何都過不去。
尤其是尹尚,他這會正在前往尼瑪城的路上。
天色漸黑,馬車仍在前行,四下裏靜悄悄的,除了車轱辘轉動的聲音和随行侍衛的腳步聲,再也聽不到其它。尹尚面無表情的躺在軟墊上,心裏的恨意止不住的往上湧。
——多*籌謀,一朝敗落,尹尚心裏就是想不恨都不行。
但你要問他最恨的是誰,不是姜澤,不是姜衍和蔚藍、也不是他的皇兄皇弟,而是龍椅上的那個人。是的,就是這個人,一直眼睜睜看着他掙紮,卻時不時捅刀!
都是他的兒子,爲什麽非要分個三六九等,難道出身是他能決定的?他娘是啓泰人,難道是他的錯?兩*前被封中原王的事情就不說了,畢竟當世許多有異族血統的皇子,皇室都是這麽處理的。
可爲什麽又偏要給他希望,卻等他做了之後,将他當成一顆廢棋,就連看都懶得看一眼,就直接打發到一邊?就好似他這個人根本不值得他浪費心神一般!
憑什麽呀,他做錯了什麽?他努力争取他想要的有什麽錯?即便他敗了讓他面上無光,可他難道不是他的兒子嗎?再說了,勝敗乃兵家常事,誰還能次次都不失手!他用得着那麽輕賤他嗎?
更何況,他就算折騰得再厲害,針對的也是啓泰人,從來沒動過他和他的皇兄皇弟一個手指頭,他幫他把尹卓從骠騎将軍的位置上拉了下來,又打了蔚家軍一個措手不及!加上這些,難道還不能換回他一個正眼?
有時候尹尚甚至想,他還不如直接死在蔚家軍的手裏算了。死了也就一了百了,不用被親爹漠視,不用被當成其他兄弟的磨刀石,不用被時時刻刻緊盯着、擔心被群起而攻之啃得渣都不剩!
可就這麽死了,又讓他如何甘心?
尹卓也不甘心,但他的處境比尹尚還要難上幾分。
沒辦法,尼瑪城雖說偏遠,尹尚名義上也是被圈進的,可梵音城距離尼瑪城好幾千裏,尹尚又是個鬼頭鬼腦的,到時候誰知道他私底下會做些什麽,難道洪武帝還能派人寸步不離的跟着?
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說親生的就是親生的,哪像他一樣,留在這梵音城裏,單洪武帝一個人就可以把他壓制的死死的,無論他想做什麽都會束手束腳,就更不必說還有其他幾位皇子了。
隻不過他在行事前就已經考慮過後果,因此聖旨下來的時候并未失去理智,也不覺得自己從此以後就真的翻不了身了——說白了,洪武帝忌憚的,不過是他手中的兵權。
如今他雖然還頂着個骠騎将軍的名頭,實際上手裏卻什麽都沒剩,甚至就連虎符都被收走了。也就是說,洪武帝的目的已經達成,不但達成了,還因留他一命,博了個寬容大度的好名聲。
當然了,他的目的也達成了,盡管結局比他想象中更糟一些。
但這又有什麽關系呢?隻要人還活着,就什麽都有可能。倘他仍然執掌着骠騎營,死拽着虎符不放,那才真的要命!
——大夏皇室的暗衛雖然不及隐魂衛身手高強,比起啓泰皇室卻半點不差。真逼急了,洪武帝想讓他死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情?
洪武帝雖然打得一手好算盤,如眼下這般将他當成靶子,卻也隻能騙騙腦子糊塗的。但凡稍微有些城府的,都不會将他的話當真。即便真有人眼瞎心盲想置他于死地、亦或有人摸準了洪武帝的心思想殺他邀功,那也要看他願不願意!
不就是想讓他死嗎,他已經退後一大步,要是洪武帝還不知足,那他也不用手下留情。殺敵一千字損八百的事情他又不是沒幹過,反正兒子也不是他的,死一個兩個還是幾個都沒關系!
甚至幹脆全都死絕了才好,洪武帝不是将屁股底下的椅子看得比什麽都重要,連親兒子都要防着嗎?那他正好幫幫他,也省得他勞心勞力!
平南王府一處偏遠的别院裏,自從尹卓住進去後就清淨了許多,隻留下幾個他慣常用的。因着存了要搞事的隐秘心思,尹卓每日不是看書習武就是品酒飲茶,總之施施然不見半分消沉。
他這态度莫說是洪武帝了,就連他親爹平南王都看不懂。
但尹卓就是一副悠哉悠哉樂在其中的樣子,一時間倒讓那些有心對他下手的人心生顧忌,總覺得他手裏應該還有什麽底牌沒使出來。
四皇子尹霍也是這樣想的。
一開始那木達回來說尹卓想殺他的時候,尹霍其實是不信的。
因爲尹卓不僅是他堂兄,也是他大舅那木雄的徒弟,而那木達是那木雄的庶弟,尹卓根本就**理由對他下手。真想下手,也不會等到開戰的時候,那不是自損實力嗎!
退一*步說,就算尹卓真對皇位有什麽想法,也不該急于一時,再加上那木達是蔚藍親自放回來的,尹霍就更加懷疑了。
那木達一開始還信誓旦旦,等聽完尹霍的分析後不禁有些傻眼,拍着光溜溜的腦門兒道:“殿下,您的意思是說,這都是蔚藍搞的鬼?那這計策也未免太粗糙了些!”
他說着頓了頓,搖頭道:“我總覺得不像,若真是他們做下的,那就不應該直接将我放了,而是應該做成我自己**的假象。”
“欲蓋彌彰這話二舅總聽過吧?”尹霍笑眯眯的,他人長得高大英武,比起尹尚的五官精緻,倒是跟尹卓頗有幾分相似,笑起來的時候看着格外可親。
“聽自然是聽過,可她這麽做有什麽意思?”那木達撓了撓頭,憨憨的道:“難不成是打量着我好欺負?”
可不就是看你好欺負嗎,尹霍在心裏暗暗搖了搖頭,他這個傻二舅喲,比起大舅可真的是差太遠了。好在人傻是傻了些,對他卻是一心一意,沒什麽壞心思。
于是道:“不管她什麽心思,總之她放二舅歸家,我就欠她一個人情。”
那木達被轉移了話題,皺着眉道:“會不會給你添麻煩?咱們跟蔚家軍可是死對頭,這人情債可不好還!”
“是不好還,不過,這也不是什麽壞事。”尹霍若有所思道。
那木達狐疑道:“怎麽說,莫不是你覺得蔚藍有求于我們?”
尹霍聞言先是搖了搖頭,轉而問他道:“二舅你覺得蔚藍是個怎麽樣的人?”
那木達認真回想道:“其實我也說不清,畢竟沒怎麽跟她接觸過。但從她應對骠騎營的手段來看,不比蔚池差什麽,甚至還要膽大心細些。要是跟你猜測的一樣,就連我的事情也是她做下的,那這小丫頭就格外狡猾了。”
他說着冷哼了聲。
尹霍聞言頗有些哭笑不得,無奈道:“二舅,我說的是她的性格和爲人。”
“這個啊,”那木達沉吟道:“應該比較靈活吧,看起來并非嗜殺之人,該硬的時候硬,該軟的時候軟,還是比較有大局觀的。”
“這就是了。”尹霍聽完後笑着點了點頭,“聽二舅的說法,這蔚藍是個聰明人,所以她并非有求于我們,而是想要看戲。當然了,也是在間接的表明一個态度。”
那木達直接将看戲這茬略過,問道:“什麽态度?”
“她不惹事,但也不怕事,犯到她手上沒什麽好結果。”尹霍同情的看着那木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