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想,而是沒必要。
一則是爲了王氏考慮,姜衍和蔚藍都是習武之人,真暈還是假暈還是分得清楚的。羅老夫人之所以當機立斷的“暈倒”,不過是因爲皎皎的身份被叫破顔面大跌,一時間不知道如何面對二人。
當然了,也有很能是被蔚藍吓的。
但無論如何,都代表羅老夫人想立即離開睿王府。若他們執意阻攔,羅老夫人雖不敢将氣撒在姜衍和蔚藍身上,卻可以爲難王氏,等回了羅府,姜衍和蔚藍根本就插不上手。
二則是出于大局考慮,雖說羅老夫人這個當外祖母的到王爺外孫家做客被氣暈、甚至連午飯都沒用就返回了羅府傳出去不好聽,可姜衍和蔚藍之所以決定處置皎皎,不就是想直接表明态度殺雞儆猴麽?
——既是向羅老夫人表明态度,也是向容光、以及密切關注睿王府動向的各方勢力表明态度。現成的例子擺着呢,容光之所以選擇走羅老夫人的路子,不就是因爲她的身份麽?
但如果羅老夫人的身份不好用呢?反正遲早都會有與她撕破臉皮的一天,還不如從一開始就下猛藥,也免得她看不清形勢。否則以她這性子,還不知道以後會鬧出什麽大亂子呢!
至于這麽做對羅老夫人是不是過分,姜衍和蔚藍都沒覺得。
有些事情是必須取舍的,曆史上有太多因爲某一個人瞎搞胡搞而連累整個家族的。在姜衍和蔚藍眼中,這樣的人既像傷患身上的腐肉,又像大樹身上的枯枝,想讓傷患恢複健康,就必須得把這腐肉剔除,想讓大樹重新煥發生機,就得将這枯枝折斷。
而羅老夫人,恰似這樣一個角色。因礙着身份,他們雖無法将其剔除折斷,卻可盡最大努力,将她排除隔離。隻不過這場會面到底還是鬧得有些不愉快就是了。
王氏帶着羅老夫人離開後,花廳裏就隻剩下姜衍和蔚藍;粟米是帶人去送王氏幾人了,聽濤則帶着皎皎去了隐魂衛之前的地牢。
二人沉默了好一會,才又看向彼此,目光中俱帶着複雜。
“你沒事吧?”姜衍率先打破沉默。
蔚藍笑着搖了搖頭,“沒事,你呢?”
姜衍也搖了搖頭,“我也沒事,就是委屈你了。”姜衍想得有些多,他和蔚藍現在還沒成親,他還隻是個根基不算穩的王爺呢,搗亂的就來了,還不知道以後成親會怎麽樣呢!
“隻要你不覺得我做的過分就好。”心知姜衍說的是羅老夫人辱罵她的事情,蔚藍面色緩和了些,重新坐下來道:“會不會影響你與羅家的關系?”
雖然她并不覺得羅榮是個腦子糊塗的,但有些事情要分人。比如今日的事情若是姜衍主導,羅榮就算再如何不滿,也會多幾分包容和忍耐。可換成她,就不一定了。
說白了,她與姜衍之間,姜衍才是親的,羅榮無論如何都不會喜歡一個強勢得能直接壓過他外甥做主的外甥媳婦,尤其針對的那個人還是他親娘。天知道他會不會覺得她迷惑了姜衍,會不會對蔚家軍生出戒備、會不會覺得她是别有所圖。
“不過分,一點也不過分。”姜衍聞言搖搖頭,他還怕蔚藍覺得他身上麻煩事太多呢,爲了表明自己的誠意,他認真舉例道:“若是有人當着我的面給你送人,我隻會做得比你更過分,就更别說着人的身份本來就有問題了,便是當着這人的面直接打殺了也不過分。”
說完在蔚藍身邊坐下,握着她的手道:“羅家那邊你不必擔心,舅舅就算知道了也不會說什麽的,方才舅母的态度你不是已經看到了嗎?”
蔚藍聽他這麽說就笑了,雖然她不是很在意旁人看她的眼光,但若能讓事情變得更圓滿,誰不想呢?
不由得認真回想了下,道:“嗯,我看到了,不過沒看出舅母是不是生氣,總之目光很複雜就是了。”大概也是沒想到她會這麽不給羅老夫人臉面吧。
姜衍聽罷不禁一歎,“複雜也是應該的。”說着看向蔚藍,皺眉道:“你對舅母的性格還不了解,她跟舅舅的性格其實有些像,都是通情達理,輕易不會動怒的人。
今日的事,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是怎麽回事。主動挑起事端的本來就是羅老夫人和容光,我先前之所以一直沒說話,已經表明态度。舅母通透,不會看不明白。她之所以決定帶羅老夫人離開,生氣的可能性很小。
最大的可能是心中有愧,覺得沒臉留下來。還有,她與羅老夫人在一個屋檐下生活了二十幾年,對她的了解遠勝你我,應該也是看出了羅老夫人裝暈,怕她面子上挂不住,緩過來繼續鬧幺蛾子。”
蔚藍接受了這個說法,不禁唏噓道:“回去後估計還得鬧吧?”
姜衍笑着颔首道:“肯定的,不過無所謂,舅母已經有經驗了。”而且經驗還十分充足,要不這麽多年,定國侯府前有狼後有虎,後院也不會如此安靜。
“這也太難了,如果換成我,估計早殺人了。”那種長年累月小心翼翼收拾爛攤子的生活,蔚藍想想都覺得煩躁。
姜衍立即正色道:“我不會讓你這麽委屈的。”
“你這麽說豈不是顯得舅舅無能?”蔚藍聽了就覺得有些好笑。
姜衍聞言無奈一笑,“那不一樣,環境和時間不一樣,人的性格不一樣,夫妻之間的相處之道也不一樣。舅舅的性子寬容耐心好,又本就淡薄名利,他當初留在上京不過是無奈之舉。
謝琳和姜澤耳目衆多,但凡他有絲毫行差踏錯,都有可能給定國侯府招禍,這才不得不小心應對各方勢利,後院當然隻能交給舅母。
而舅母雖看起來溫和,内裏卻是堅韌有決斷的,又從小就遵循三從四德,舅舅對她好,她自然一心一意,倆人感情甚笃,彼此間相互扶持和分擔,也就成了自然而然的事情。”
蔚藍聞言點點頭,“還真是。”這樣的局面,是衆多因素糅合在一起才能達成的;一是羅榮對王氏好,二是王氏從小到大接受的教養和性格,三是上京城的複雜局勢,幾者缺一不可。
但羅榮真的對王氏好又是主因,若羅榮對王氏不是真好,依照王氏的性格,又怎麽可能幾十年如一日、心甘情願的站在羅榮身後爲他掃清障礙?那些舉步維艱的家族多了去了,沒見好多都因爲夫妻失和而後院起火影響大局嗎?
“所以我們跟他們不一樣,你完全可以自己做主。”姜衍聽罷笑着緊了緊蔚藍的手,忽而又道:“隻不過今日之後,對你的名聲到底還是會有些影響。”
蔚藍知道他說的是什麽,無非是擔心她今日處理皎皎的事情傳出去後,會有人說她善妒。
但她在意嗎?
蔚藍想了想,不以爲意道:“不過是虛名而已,且兩害相權取其輕,相比起總要處理類似的麻煩,兇名在外好像也沒什麽不好。”說着看向姜衍,“若之前的事情再來一次,我還是會這麽做。”
“總歸不那麽痛快就是了,明明你那麽好……”也明明就不是蔚藍的錯,姜衍說罷輕歎了聲。
其實一開始,姜衍就想過是他出手解決皎皎好,還是蔚藍出手好。想來想去,還是覺得由蔚藍出面要好一些。
道理很簡單,由他出手,固然會很容易傳遞出他很寵蔚藍的印象,但這樣一來,也會間接削弱蔚藍的威信。這種影響短時間内還不明顯,可長時間的潛移默化就不一定了——一個需要被他護在身後的蔚家軍統帥,這說明什麽?
到時候隻會讓人質疑她的能力,甚至懷疑蔚家軍在她的帶領下是不是即将易主。屆時三人成虎衆口铄金,對蔚藍來說才是真的委屈。這是他無論如何都不願意看到的,蔚藍有能力走得更遠,也足以與他并肩,她什麽都沒做錯,憑什麽承擔這些?
也因此,他才幹脆将人晾在花廳,将主動權交到蔚藍手上。
蔚藍也想到這茬,抄着手淡笑道:“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
姜衍點點頭,轉而道:“不過這樣也好,以後誰都知道我是你的人,但凡是想打我主意的人,若是不想被小将軍追殺,動手之前定會仔細掂量掂量。還有那些喜歡指手畫腳的,少不得三思而後行。”
“隻要你到時候别覺得是我擋了你的桃花欺負你就好。”她意味深長的挑了挑眉,“懼内的名聲可同樣不好聽。”
姜衍笑望着她,心裏喜滋滋的,“你高興就好。”懼内就懼内吧,他樂意,他願意縱着,誰管得着!
“真可愛。”蔚藍在他臉上捏了一把,笑眯眯道:“下次可别再幹這樣的傻事了。”
姜衍雖然覺得他們的角色似乎有些搞反了,卻又覺得甘之如饴。聞言不由得愣了愣,蔚藍雖然說得委婉,但他知道,她的意思是說他放皎皎進門,是被人牽着鼻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