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不算當地郡守和水師,這些明面上可都是朝廷的人,翡翠島和褚家并漕運的人就是能力再強,還是不及朝廷。”尤其黑河郡距離西海郡太遠,消息延遲難免會給自己人帶來決策上的影響。
姜衍怎麽會不知道她的顧慮,微微笑道:“無礙,不管朝廷的人是忠于姜澤也好,還是被秦羨淵與真信田沖買通,亦或早與别的勢利勾結,最終先交上手的都不是咱們。”
換句話說,若秦羨淵和真信田沖真的買通了朝廷的人,最先惱火的絕對是姜澤。若朝廷的人忠于的是姜澤,最先惱火的則換成真信田沖。而秦羨淵夾在中間會左右都不是人,那滋味估計會很酸爽。
還有一個,就是真的有别的勢利介入,那同時難受的就換成姜澤和真信田沖了。
至于秦羨淵,到底如何那可就很難說了。比如落到拓跋珏手裏,有蘭富強暴露上京城奸細名單在前,孔志高即将暴露在後,即便是爲了給秦羨淵添堵,拓跋珏也絕對不會對秦羨淵手下留情。
當然了,秦羨淵是個心狠手辣的聰明人,能不能在拓跋珏手上掙紮出一條生路,同樣很難說。
總之,好像短時間内對西海郡來說是沒什麽影響的。
姜衍能想明白的事情,蔚藍自然也能想明白,她支着下巴琢磨了一會,忽地笑道:“經你這麽一說,秦羨淵失蹤反倒成了好事似的。”
“不是好像,而是真的好事。”姜衍緩緩笑開,“我與秦家雖然已經斷親,卻到底還是不想讓他死在我手裏。”尤其老侯夫人已經到了西海郡,麻煩事自然越少越好。
蔚藍表示理解,卻又想起另外一個可能,挑眉道:“說這麽多,沒準秦羨淵已經跟着真信田沖逃出啓泰了呢。”
“你對雷二公子這麽沒信心?”姜衍搖頭失笑,“若我沒猜錯的話,翡翠島的人一到黑河郡應該就已經将真信田沖的退路堵了,他們想逃出啓泰可沒那麽容易。”
真信田沖想帶着秦羨淵逃出啓泰當然不易。
雖然事情跟姜衍猜想的有些出入,但在不知情的人看來,二人失蹤已是不争的事實。
可實際上,二人是被橫空殺出的一隊黑衣人直接分開的。
真信田沖爲了帶着秦羨淵逃出啓泰可說做了許多準備,不僅将姜澤與姜衍并蔚藍的心思分析得明明白白、冒險啓用了遠在倭國的暗部力量,甚至不惜暴露了自己在黑河郡的暗樁。
站在真信田沖的立場,若真按照姜衍分析的發展,即便二人會因爲被翡翠島的人圍堵苦難重重陷入絕境,也不應該是如今的局面才對。
事情發生在半夜,正是大部分人都已經陷入沉眠的時候。
原本真信田沖和秦羨淵已經在暗樁的掩護下進入水師管轄下的一座小島,二人甚至連鲛鲨服都已經換好,眼看着就能潛入海中——距小島十裏開外,就有倭國暗部的人接應,隻要上了船,他們就算徹底的逃出生天。
誰料就在二人活動手腳準備入水的瞬間,原本安靜平坦的沙灘上,忽地蹿出來一群黑衣人。對的,就是忽然蹿出來的,揚起的沙子不僅驚得真信田沖一行人面色大變,也迷了他們的眼睛。
等一行人能夠視物後,隻見對方的軟劍在月光下閃着寒芒,粗粗一看,竟然有十來人。而自己這邊已經有人受傷跪倒在地,血腥味很快就夾雜在鹹濕的海風味中彌漫開來。
這一路逃亡,真信田沖身邊的人已經不多,他被三名倭人護着且戰且退,另有兩人卻是跟着秦羨淵的。因着剛換好衣服,真信田沖的身上并沒帶武器,等一個倭人将武士刀抛給他的時候,真信田沖依然處于下風。
或者說,真信田沖的人從一開始就處于下風。沒辦法,首先在人數上就不及對方,且對方身手高強,出手十分狠辣。在這點上,真信田沖還沒交手就看出來了,若非如此,他的人也不會一來就受傷失去戰鬥力。
眼看着自己的人行動越來越遲緩,饒是心思深沉鎮定如真信田沖,也免不了心中大急。這些人都是他的心腹,一直陪着他走南闖北,他可不想将人折損在啓泰。其實若真的折損了他也不是不能接受,可前提是得先将他送出去啊,不然他咋辦?
真信田沖也不是沒想過直接入海,倭人擅泳,也擅長水下作戰,一旦入海,先不論對方是不是他們的對手,至少比在岸上多些機會。但他不敢,對方連沙堆裏都能藏,萬一海裏拉了網呢?
再一個,他雖然還沒受傷,但身邊的人受了傷,淺海區可能還沒什麽,但到深海了呢?血腥味必然會引來海中霸主,到時候隻怕比眼前的這些黑衣人還要難對付。
可不下水也沒辦法,眼看着自己這邊的人左支右绌,身上的傷口也越來越多,再耽誤下去,他可就真走不了了!真信田沖狠狠心,朝秦羨淵喊道:“秦兄,這邊!”
他聲音又急又怒,說完飛身往海中掠去。
秦羨淵的情況并沒比真信田沖好上多少。
他原本身手也是很不錯的,奈何少了隻眼睛,再加上最近一段時間又疲于奔命,吃不好睡不好,整個人跟驚弓之鳥似的,比起真信田沖的身手,自然多有不及。
之所以還沒殒命且能堅持,無非是因爲來的人還想留活口。
聽見真信田沖的話,秦羨淵身形有片刻凝滞,旋即毫不猶豫的往海裏躍去。見狀,黑衣人隻象征性的追了下,掉過頭繼續纏着跟在秦羨淵身邊的兩人。
秦羨淵卻是一入海就後悔了——黑漆漆的海底,什麽也看不見,但秦羨淵遊出不過兩三丈的距離,就察覺到阻礙。他摸索了一下,發現是張網,當即用匕首狠狠割下,卻發覺根本就割不開。
他心下一沉,緊接着又換了個方向,誰料一連換了幾個方向,上下前後左右全都嘗試過了,非但沒将阻礙他前進的網割破,反倒越束越緊。
秦羨淵一顆心就跟跌進了冰窟窿裏似的,凍得他整個人發抖。他知道他完了,不管這些黑衣人是誰派來的,他都不會有什麽好下場。念頭劃過,秦羨淵索性放棄掙紮。
他腦子裏亂哄哄的,各種各樣亂七八糟的念頭跟走馬燈似的快速閃過,憤怒嗎?悔恨嗎?都有,但最終還是抵不過他心中的不甘,爲什麽别人算計就能算計得到,放在他身上就不行?
在被黑衣人跟撈魚似的拖上來之前,秦羨淵隻覺得海水又苦又澀,卻酸得他眼淚都掉下來了。
但比他更加不甘和後悔的是真信田沖。
真信田沖還沒入海就開始後悔了。
他在尚未入海之前雖然吼了一嗓子,還想将秦羨淵帶走,實則根本沒報什麽希望——對方人多勢衆,又特地埋伏在沙灘上,并且能準确瞄準他們的位子,可見消息靈通做足了準備。
最重要的是,對方能做到這一步,實力非常強大!要不怎麽不是翡翠島和蔚家軍的人在此攔截呢?
真信田沖眼光毒辣,又對大陸各個勢力的身手曾有過研究,他可不認爲這些是翡翠島和蔚家軍的人。當然了,也不可能是姜澤和姜衍的人!
大陸上什麽時候有這樣一個強大而又神秘的勢力了,他怎麽不知道?觀其身手,雖有啓泰皇室暗衛的影子,更多的,卻是一擊必殺幹脆利落!
但無論如何,形勢比人強,真信田沖不會做以卵擊石的事情。他入海後快速前進了一段,察覺到身後無人追趕,這才往回看,見秦羨淵沒跟上來,也沒覺得意外。
倒是他的幾個屬下,同樣沒見到人……真信田沖又怒又恨,不用想,也知道幾人是留在後面斷後。他深吸了口氣,閉閉眼果斷的繼續往前。
事已至此,還是走一個算一個吧。
何況幾人身上有傷,即使能跟上他,也說不定接下來會有什麽遭遇,沒準還要連累他。幾人都是很早以前就跟着他的,他亦不舍,可大丈夫做事不拘小節,隻有保存實力,才能以圖未來。
可就算如此,就算突出了重圍,還是無法止住真信田沖心中的不甘與悔意!他舍棄尹卓,不惜與蔚家軍并姜澤對上,不就是爲了将秦羨淵收爲己用麽?眼看着就能大功告成,誰曾想功虧一篑!
因着不在自己的勢利範圍,這一路上,他已經一退再退:先是帶着秦羨淵躲入翠湖嶺,将秦家的真金白銀拱手相讓,便宜了蔚家軍那死丫頭片子,緊接着險些背了黑鍋讓謝術昭的死落到自己頭上,後來就連秦甯馥這個到手的籌碼都被蔚家軍搶去了,還被一路追殺到黑河郡!
他都這樣退讓了,這些人居然不滿足,眼看着他就要離開啓泰,還要來擊殺他!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早知道,他還不如一遇到秦羨淵的時候就直接下殺手,反倒可以将事情推到蔚家軍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