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藍單獨讓杜文佩跟她一起跑步,可不僅僅隻是跑步那麽簡單。說實話,若她隻是想選個有能力擔任女兵統領的人出來,有的是合适的人選。
聽濤,聽雨、亦或者藍一藍二她們,随便拎一個出來武力值和經驗值都要完勝杜文佩。但她們沒有杜文佩的身份,她建女兵隊伍又不是鬧着玩的,必然要考慮更長遠的發展。
這就要涉及到女兵成員的吸納與構成了,若單純吸納底層士兵,與百姓之間的距離固然近了,但與軍中各階層将領的家眷之間始終會隔着一層,甚至在女兵隊伍建立起來之前,就會遭到不小的阻力。
但若是讓現有将領的子女都參與進來,那意義就不一樣了。
首先會減輕女兵隊伍建立之初有可能遭到的阻力,拉近百姓與将官之間的距離,其次能提高女兵的整體水平,最後還能解決一部分軍中光棍的終身大事。
當然了,最重要的是,這對蔚藍心中“全民皆兵”這個計劃,能起到很好的帶頭作用。
也因此,她才對杜文佩格外看重。隻不過這些想法她還沒跟杜文佩提過,多少有點心虛。畢竟,杜文佩之所以鬧着要參軍,有她故意引誘的成分。
而荀老夫人和杜權之所以還沒找她談話,估計也是存了幾分試探的意思,至于另外的幾分,其中一部分大約是不想下她面子,另一部分,應該是出于大義。
總之,她是不信這兩個聰明人沒看出其中關竅的。
再說杜文佩,雖然看起來性格耿直大大咧咧,相處下來就會發現,其實這姑娘本質上粗中有細。既然對方拿她當朋友,她自然沒有昧着良心坑對方的道理。
于是蔚藍這才看準時機,決定在計劃正式實施之前,設身處地的與她懇談一番,給她足夠選擇的餘地,也免得她将來後悔。
一念至此,蔚藍已經拉着杜文佩跑了起來。
她平日裏就很注重鍛煉身體,再加上修煉浮雲決已經略有小成,跑起來十分輕松。因着心裏有事,她一邊跑一邊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不知不覺就與杜文佩拉開了距離。
杜文佩累得夠嗆,等大部隊停下來的時候,已是滿頭滿臉的汗水,雙腿還打着顫。
見蔚藍似乎沒有要停下的意思,不由得伸出爾康手叫住她,“阿藍,我不行了,快過來扶我一把!”就連說話都有氣無力的。
好在蔚藍五感靈敏,飛快的上前接住她,要不然可能會跌個狗啃泥。
但也正因這樣,才讓周圍更多的人注意到了她們。隻不過将士們都清楚蔚藍的身份,沒人敢貿然上前說話。
蔚藍見她氣喘如牛,雙頰爆紅,整個人就跟從水裏撈出來似的,不由得蹙了蹙眉,“站好了,别停下,先走小半刻鍾。”說完朝圍觀的将士們擺了擺手,高聲道:“趕緊去夥房,以後有的是時間聚。”
将士們響亮的回了一聲自顧自的散開,也有膽子大的,動作慢吞吞的,一邊走一邊好奇的打量二人,尤其是杜文佩,緊接着便有三三兩兩的議論聲和笑聲傳來。
杜文佩不用看也知道是在笑話她,但她心跳如雷,大半個身體都挂在蔚藍身上,實在是有心無力,不由得捂住臉羞窘道:“不,不行啊,我走不動了,感覺腿都沒了。”
見她一副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的樣子,蔚藍朝周圍的将士們擺了擺手,這才扶着她慢慢往前走。
邊走邊小聲調侃道:“也不知道是誰,當初一聽我的計劃積極得跟什麽似的。怎麽,就算以前沒鍛煉,這幾天也沒鍛煉?你不會是偷懶了吧,啧啧。”
将士們也知道可一不可再的道理,見此腳底抹油的快速跑開。
杜文佩聞言越發窘迫,忍不住喊冤道:“你可别污蔑我,天地良心,我做夢都想跟你并肩作戰,好不容易才得來這個機會,怎麽會舍得糊弄!”
說着深吸了幾口氣,緩過氣來眼巴巴望着蔚藍,癟着嘴假哭道:“好阿藍,我真的盡力了,你可别不要我!”萬一蔚藍覺得她實力不行,直接把她打回原形,那她豈不冤死了!
蔚藍腳下不停,笑看着她道:“行了啊,别裝了,我可沒說不要你。”其實杜文佩的底子不錯,不過是一開始不适應這麽大的運動量而已。
再說了,就算她底子差蔚藍也覺得無所謂。畢竟才十幾歲,隻要肯練,沒什麽不可能的。退一萬步說,軍中也還有文職啊。
杜文佩聞言咧嘴一笑,這才有心來觀察蔚藍。
這一看之下不由驚道:“好家夥,你怎麽跟沒事兒人一樣?我記得你比我還要多跑兩圈吧。”
說着捏了捏蔚藍的胳膊,語氣酸溜溜的,“難不成你天賦異禀,生來就比我等凡人強些?”
蔚藍白了她一眼,丢開手道:“拉倒吧,天上又不會掉餡餅,我也是一步一步練出來的。”
杜文佩聞言也不失望,握拳道:“你說的對,看來我以後得好好努力了。”她還記得第一次見到蔚藍的時候,對方才到她肩膀那麽高,身形也單薄得很,跟個細竹竿似的。
到如今不過兩年,蔚藍已經高出她半個頭了,且武力值各方面都強于她。想着不由又扭頭看了蔚藍一眼,聲音幽幽道:“看來天道酬勤這幾個字還是很有道理的。”
“那是當然,隻要努力了,就一定會有收獲。”蔚藍對此深以爲然,側過頭道:“不過,提升實力并非一朝一夕就可達成的,還需根據自己的自身情況循序漸進。”
杜文佩感激的朝她笑了笑,認真道:“放心吧,我會看着辦的,今日謝謝你了。謝謝你讓我看清自己的實力,又耽誤吃飯的時間來寬慰我,我是不會氣餒的。”
“别這麽說,我本來就要過來點卯,不過順帶的事。”蔚藍笑着搖了搖頭,似不經意道:“對了,身處軍營的感覺如何,是不是跟你想的一樣?”
杜文佩聞言并沒立即回答,而是想了想才道:“這個啊,怎麽說呢,要說跟我心裏想的完全一樣,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呢?”蔚藍含笑看着她。
杜文佩似乎想起了什麽好笑的事情,也沒正面回答她,隻笑眯眯道:“其實我小的時候跟着大伯來過,還不止來了一次。那會啥也不懂,就是躲在角落裏伸長了脖子往外看。
剛開始的時候還吓到了,覺得這些人一個個跟小山一樣,還兇神惡煞的。多來幾次後感覺就變了,覺得他們好有氣勢,就想跟他們一起玩。後來大伯給我買了把小木劍,我每天拿着它瘋跑。
有次大伯很忙,我趁親衛沒注意溜到校場上,險些沒被馬踩死,回去後被狠狠訓了一頓,那之後大伯就不讓我去了。可我還是會偷偷的去,而且還認識了不少的人。我想大伯也是發現了我的,隻是見我沒鬧出什麽事,便也沒管。”
蔚藍聽得有些入迷,直覺杜文佩的話還沒說完。
果然,杜文佩幹脆停了下來,斂了笑望向她道:“你知道的,我小時候在安平鎮住過很長一段時間。”她眨了眨眼,神色有别于方才的輕松和平時的俏皮,情緒顯得有些低沉。
蔚藍抿了抿唇。
杜文佩微微笑道:“你已經猜到我想說什麽了是吧?”
“嗯。”蔚藍點點頭,“那些你認識的人,有些你後來在也沒見過是不是?”
杜文佩重重的點頭,“是啊,我一開始并不明白死亡的意義。”她聲音很輕,帶着說不出的怅然和沉重,似乎風一吹就會散。
“可是我後來還是懂了。”她道。
“長大了就會懂。”蔚藍也不好受,但她更能理解死亡之于士兵的意義,因爲她就是其中的一員。
不由得沉聲道:“有戰争就會有犧牲,對于身披戰甲的将士來說,戰死沙場是他們的歸宿之一。我相信,每個有勇氣踏上戰場的将士,從一開始就做好了從容赴死的準備,也相信他們從不後悔。”
杜文佩扭過頭看她,神色十分認真,須臾後笑道:“所以阿藍你準備好了嗎?”
蔚藍一怔,旋即笑道:“當然。”她似乎一直在走之前的老路。
但她心中燃着熱血,一點也不想拒絕,并和上次做出了一樣的準備。
“我也是。”杜文佩複又重新笑道,這次的笑容十分明媚,“所以阿藍你不必擔心,這是我想要的,是我自己的選擇。我不會猶豫不決,也不會改變主意,即便有一天真的馬革裹屍,于我而言也是榮耀。”
這一刻,蔚藍對杜文佩的認識又加深了一層。難得看她有這樣鄭重的時候,蔚藍幾乎要懷疑以前看到的杜文佩是個假的。
她欣賞果斷利落的人,略沉默了一瞬後微微笑道:“決定了?”
杜文佩點頭,“決定了。”
“不改了?”
“嗯,已經上了你的賊船,不打算改了。”杜文佩佯裝思索,面上帶着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