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本就是聰明人,一旦擺正自己的位置,很快就釋然了——他的出發點是爲了蔚藍和蔚家軍好,既然丢開手才是最好的方式,他爲什麽不去做?那樣不是正好嗎?
于是蔚藍剛從睿王府回來,就收到一份大禮。
東西是杜文佩交到蔚藍手中的,她看完又是詫異又是好笑,遞給一同跟過來的姜衍道:“你先看看吧。”
姜衍默不作聲的接過來,看完後挑眉道:“好事,骁統領和杜将軍用心良苦。”
就連姜衍都能看明白的事情,蔚藍如何能不明白?她往身後的椅子上靠了靠,笑着點頭道:“所以這世上還是好人居多,骁伯伯和杜伯伯都是很好的人。”
隻不過這兩個好人也未免太心大了些,若她心理素質稍微差些,看了這些證據沒準會崩,甚至會懷疑骁勇和杜權的用意。好在她并非不谙世事的小姑娘,黑暗和光明已經看得多了,真心與假意還是辨得清的。
就是這感覺委實酸爽了些,她這還什麽都沒做呢,這兩人就開始撂挑子,頗有種輔政大臣還政于君的感覺,讓蔚藍感覺暖心的同時肩頭的擔子越發沉甸甸的。
姜衍已經很了解她了,将東西重新疊好後點頭道:“别想太多,你能平平安安的,就是對他們最好的回報。”
“你對我的要求未免也太低了些。”蔚藍聞言輕笑出聲,“若我隻要平安即可,又何必非要接管蔚家軍?”
姜衍搖了搖頭,“話可不是這樣說的,以你的本事,隻要能平平安安的,蔚家軍何愁沒有将來?隻凡事有個過程,經驗和威望還需慢慢累積。我想兩位将軍也是這個意思,才會直接将東西交給你。這證明他們信任你,相信你能做得很好。”
說罷将東西遞還給蔚藍,半眯起眼道:“既然已經有證據了,接下來你準備怎麽做?”
蔚藍斂下神色,想了想道:“再留他一段時間吧。正好看看容光私下裏籠絡的人到底有多少會跳出來。”
“跳出來又如何,不跳出來又如何?”姜衍挑眉,明顯就不贊同。
蔚藍也反應過來,輕叩着案幾道:“直接跳出來的倒是好辦,直接拍下去就是,怕就怕有些人看起來已經改變立場,實則暗中藏奸。所以無論這些人是否會跳出來,都不好用了。”誰敢将暗戳戳想掀翻自己的人用在戰場上呢?
那不是自己找死麽?蔚藍拍了拍手中的油紙包感慨道:“人心這玩意兒啊,我倒是不知道蔚家何時這般不堪一擊了,竟然有近三分之一的低階将領與容光暗中聯手。”
姜衍寬慰她道:“可見這些矛盾早就存在,真正的症結并不在于你是否接手蔚家軍。容光會在這時候跳出來,也無非是覺得你人小好欺,所以這些人并不值得你手下留情。”
姜衍對容光這種汲汲營營又愛捏軟柿子的行爲十分不齒,想了想挑眉道:“好在這些人的官階都不高,想要替換也不難。”
“誰說我同情這些人了?”蔚藍笑了笑,先是點頭,又搖頭道:“這些人的職位全都一個蘿蔔一個坑,想要替換容易,但要一次性替換完就不容易了。稍有不慎便會引起将士們的逆反心理,若再站出來幾個煽風點火的,引起嘩變也是有可能的。”
且這些人的官階雖然不高,手底下卻都有幾百上千的人,全部加在一起少說也有三萬左右,還全都分屬不同的職位。
簡單來說,就是有重騎,有輕騎、有步兵、有弓兵、甚至還有後勤,可謂全方位盡數覆蓋。思及此,蔚藍輕歎了聲,“這應該就是容光的底氣了吧。”
“那又如何?”姜衍也看出來了,卻挑挑眉不以爲意,“既然骁統領和杜将軍選擇按兵不動,就證明形勢還在可控範圍。”
“那倒是,涵蓋的兵種太多,再加上隻能私底下行事,在凝聚力和配合上必然會有所欠缺。若繼續滲透下去,容光或許還有機會,可現在麽......”蔚藍笑了笑,好奇問姜衍道:“如果是你,你會怎麽做?”
“你真想聽?”姜衍笑看着她。他不信蔚藍心裏會真的沒主意。
蔚藍當然有,可她更想知道姜衍的建議,于是點了點頭。
姜衍不慌不忙的啜了口茶,漫不經心道:“既然有膽子生出不臣之心,自然是全都殺了。”
蔚藍聞言哭笑不得,“你以爲是宰雞啊,說殺就殺了,好幾十号人呢。這些人大多已經成親,是家中的頂梁柱。”
她說着搖搖頭,“更何況事情還沒查清,個人有個人的想法,俗話說不想當将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也不知道容光是怎麽跟這些人說的。有些人或許罪不至死。”
姜衍皺了皺眉,正色道:“所以我才說直接将這些人殺了,而不是将他們的所作所爲公諸于衆讓他們的家人一同遭罪。你方才也說了,無論這些人是否跳出來,都沒法再用。既然沒法用,那就隻剩下兩條路,要麽生,要麽死。”
“生的話,又有兩條路,一條是杖責後繼續留在軍中,一條是趕出蔚家軍。可這兩條路無論是哪一條,都會讓這些人傷筋動骨。可這些人在蔚家軍中的時間不短,既然能跟容光混在一起,又能指望他們是多有原則的好人?
誰知道他們掌握了多少機密,你心軟同情他們,他們可未必會感謝你。焉知他們心中是否生恨,會不會變本加厲?會不會轉身就将蔚家軍賣了,會不會往蔚家軍身上潑髒水,會不會直接在軍中挑三撥四?與其留下後患,還不如直接殺了一了百了。
至于空出來的位置,完全可以讓底下的副手頂上,沒有副手的,公開選拔便是。畢竟是涉及全軍的大事,換做是我,是甯肯錯殺也是不會放過的。”
蔚藍險些就被姜衍說服了,關鍵時候險險刹住,“這樣做的确省心。”可姜衍這套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粗暴方式顯然不是最優,殺戮雖然能夠震懾人心,卻未必會讓人心生敬畏,帶來的還有可能是恐懼和殘暴之名。
尤其這人以後可能會手握皇權,掌天下人生死。而世人都有進取之心,不說軍隊和朝廷了,任何一個集體,都會存在這樣的競争,端看是惡性還是良性。
蔚藍覺得姜衍的思想有些危險,頓了頓耐心道:“可他們在蔚家軍中效力多年,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更何況這是蔚家軍的内部矛盾。到目前爲止,他們并未作出實際損害蔚家軍利益的事情,這與對敵是不一樣的,一竿子打死并不符合情理。
再說了,我說的是不好用了,而不是不能用。動辄殺人治标不治本,殺戮也并非解決問題的唯一方式。”
姜衍想起蔚藍以往的生活環境,心知她不知不覺又用了以往的法度标準,不由在心裏暗歎了聲,“那你打算怎麽做,是想繼續用他們了?就不怕他們賊心不死?”要他說,還是幹脆直接殺了省事。
蔚藍笑着擺了擺手,“你讓我再想想吧。”
她說罷看向姜衍,話鋒一轉又柔聲道:“你出生皇室,又與三公相處多年,耳濡目染之下,定然比我更加清楚人心是怎麽回事。隻要是人,就有欲望和弱點,或許我們可以從這上面下功夫。”
姜衍聞言抿了抿唇,定定的看着她道:“明明是很簡單的事情,何必搞得這樣複雜?”
蔚藍笑眯眯的,回視他道:“那你說朝堂上那幫老臣,他們就真的對姜澤忠心?姜澤怎麽沒直接将人屠戮幹淨?可見用人也是一門學問。”
姜衍卡殼了,總不能說他連姜澤都不如吧?沉默半響**住蔚藍的手道:“我隻是有些擔心你,明日會不會出什麽亂子。”雖然他明日與蔚藍同去,可他到底是個外人,有些事情不好強硬插手。
蔚藍聞言揚眉一笑,湊近後在他臉上輕啄了一口,漆黑明亮的鳳眸中滿是自信,“我覺得你想多了,容光今日還想着拉攏你,應該沒那麽快動手。就算想動手,也隻是意思意思。當着衆将士的面,量他也不敢将我怎麽樣。”
姜衍還是有些擔心,皺眉道:“他還可以玩陰的。”
“那不是還有你在嗎?你看,”蔚藍笑看着他,直接從案幾上撈起一個茶杯暗暗用力,轉瞬後,她緩緩張開五指,隻見原本還完好無損的青瓷茶杯已然在她手上化成一堆齑粉。
姜衍看着撲簌簌落在案幾上的粉末,眸中劃過一道驚喜,“你又精進了?”
蔚藍笑着點頭,“原先拓寬的筋脈似乎對增長内力很有幫助,若容光不曾隐藏實力的話,根本就不是我的對手。”這話蔚藍說的半點都不心虛,她雖然沒與容光真正的交過手,但骁勇和杜權是将軍中中高層将領的實力都是告訴了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