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上前與二人見禮，雖瞧起來全都恭恭敬敬，但細節處還是有差異的。有人目光滿是好奇，有人帶着審視、有人微微皺眉、有人暗含鄙夷，總歸不一而足。
但輕視和小看蔚藍卻是肯定的，隻蔚藍在宴席上怒斥蔣兮兮的印象對他們來說實在深刻，幾人表現得極爲隐晦。
蔚藍心裏有些不耐，感覺人類的劣根性在這一刻被凸顯到了極緻，保持一顆謙遜踏實又上進的心承認這世界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很難嗎？怎麽是個人都喜歡以貌取人？
尤其是男人輕視女人！
她斜睨了姜衍一眼低聲道：“可能我之前的恻隐之心有些多餘了。”
姜衍低笑了聲，捏着她的手寬慰道：“怎麽會多餘？古人言夏蟲不可語冰，這世上還是凡人居多，你要多多理解才是。”
“說的也是。”蔚藍笑了笑，“我便隻當你是在誇我了。”
“我本來就在誇你。”姜衍笑得和煦，“你當得起。”
二人旁若無人的親昵低語，聲音不大不小剛夠幾縣縣令聽個清楚。有腦子靈活的已經反應過來，心下不禁暗暗一驚。
他們也确實是對蔚藍有些不滿的，再加上二人的對話，就更不滿了。
站在他們的立場，蔚藍體恤他們舟車勞頓安排他們在蔚府休息，他們是十分感激的。但公是公，私是私，沒道理西海郡的政務要與蔚家軍摻和在一起的道理。
蔚藍才多大呀，蔚家軍要認她爲主帥的事情他們管不着，也沒立場去管。可她将手伸到政務上來，那就不合适了。尤其今日的宴席上才上演了一出好戲。
這現成的例子還擺着呢，蔚藍連蔚家軍都還掌控不了，睿王怎麽就心那麽大呢？
軍務和政務說起來是兩個獨立體系，蔚家軍以往的糧草和軍饷除了蔚家軍自己供給，餘下是朝廷的事。可眼下睿王并蔚家軍已經跟朝廷撕破臉皮，睿王就藩後必然會改變之前的格局，到時候原本該由朝廷支出的那部分又該從哪裏來？
西海郡本來就窮，蔚家軍又向來勢大，三十萬人每年得消耗多少？若睿王從一開始就将政務與軍務攪在一起，長此以往那還得了？
保不齊哪天就被蔚家軍全都吞了也不一定！那不是薅羊毛嗎，到時候苦的不還是百姓！
在場大多數人都有這個想法，沒辦法，實在是姜衍的态度太過縱容了——若這次會面安排在睿王府，他們可能還不會想這麽多。可姜衍不僅将會面的地點定在了蔚府，還親自拉着蔚藍出席，言談間将蔚藍高高供起，甚至還貶低他們，他們如何能不多想？
可茬子太硬，再加上新官上任三把火，即便幾人心裏已經翻江倒海，卻不敢在言語上表露出來。萬一撞到槍口上被當了靶子呢？這麽一想，幾人看姜衍的目光就有些微妙了。
——莫非這位還有做昏君的潛質？權力是個好東西，就沒人是不想要的。換個人來，隻怕拼命往自己跟前摟都來不及，哪有像姜衍這種眼巴巴往别人手上送的？
這不是昏聩又是什麽！
再說皇家也不是沒有這樣的例子，先帝不就爲了美人直接将原配發妻坑死、讓嶽家淪落成泥誰都能踩上幾腳麽？說起來，這位還是原配嫡子呢！
可這也不對呀，這位的風評向來極好，看起來并不像是沒成算的人。莫非他們都想錯了，這位是扮豬吃老虎，心思與他們想的恰恰相反？
就在幾人心思浮動間，姜衍已經淡淡出聲，“諸位免禮，請坐吧。”
鑒于之前的猜測，幾人瞬間将小心思收起，又恭恭敬敬行了一禮，方才各自落座。這次再也沒人用看妖精的眼神去看蔚藍了，她甚至敏感的察覺到幾人看向她的目光有些同情。
蔚藍不明所以，用詢問的目光看了姜衍一眼。
姜衍悶笑了一聲，見幾人正朝他們看過來，當即便回望過去。他目光中帶着洞悉一切的銳利，幾人忙低下頭——都是四五十歲的老菜梆子了，一時間竟然跟鹌鹑似的。
蔚藍隐約猜到些什麽，又覺得有些好笑，密音道：“看樣子也沒那麽讨厭嘛，還挺可愛的。”什麽都寫在臉上，還自以爲沒被人發現，相比朝堂上那幫笑面虎，一個個跟小蒙童似的。
姜衍也這樣覺得，輕咳了聲打破沉默道：“本王留下的東西幾位可曾看了？”
說到正事，幾人眼睛一亮，不約而同的點了點頭。
率先出聲的是梁縣縣令張堃。因着縣令府就在東平鎮，距離安平鎮最近，他是最先道安平鎮的，也是精神頭最好的。
——在其餘五縣縣令還沒起身的時候，他就已經到了花廳，且将姜衍給他的計劃書認真研讀了幾遍。隻見他站出來恭敬道：“興學乃是關乎百姓民生的大計，王爺愛名如子，下官看完後受益匪淺，願第一個嘗試。”
其餘幾人聞言紛紛表示支持，神色間滿是興奮，一看就十分上心。
事實上，幾人也确實是真心的。畢竟是關乎到百姓和經濟的大事，若姜衍隻是提倡興學，他們可能還沒這麽高漲的熱情，但将各行各業的手藝人全都囊括在内，那就不同了。
因爲這意味着在他們任職期間、在他們管轄的土地上，不僅可以有文人出頭，各行各業均可以得到均衡發展！在今日之前，這樣的好事他們是想都不敢想的！
原因無他，近幾十年，西海郡在朝廷眼中就跟放逐之地也差不多了。而他們基本上都是接連兩三任的，整日裏累死累活，卻始終無法讓百姓們吃飽飯。
百姓們吃不飽飯，他們就無法得到升遷！
俗話說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走，當官的誰不想要平步青雲？一開始被調任到西海郡的時候，他們誰不想做出一番成績？可西海郡先天環境決定了它就跟個坑似的，即便他們将老命都快賠上了也爬不起來。
當然了，無法升遷并不是讓他們感到挫敗的最根本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