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衍輕咳了聲,也覺得自己有失水準,強行挽尊道:“興學對科考選拔人才來說是大事,一旦做出改變,決不能半途而廢,所以還是要方方面面都考慮到才行。”
蔚藍挑了挑眉,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
姜衍的想法她還是能猜到些的,這人生而不凡,尊貴與驕傲與生俱來,雖不被聖元帝所喜,又被謝琳克扣打壓,卻到底是中宮嫡子。且羅皇後與樓太後當時還在,就算他日子過的再苦,苦的也隻是物質,眼界和見識絕非尋常人能比。
至于他之後去了紫芝山,修道之所雖然清苦了些,可三公是什麽人?姜衍能見識和學習到的,隻怕會比皇宮更甚,這同樣是尋常人望塵莫及的。所以歸根結底,還是姜衍的思維模式沒轉換過來,跟她的思想壓根就不在同一個頻道。
——換句話說,你要要求一個真正出身在金字塔頂端的人與窮屌絲的思維模式同步,那不是爲難人嗎?再說的直白些,土豪就是土豪,你爸爸就是你爸爸,就算有朝一日破産了,他還是難以适應窮屌絲花錢時的摳摳索索。
不巧,蔚藍就是那個窮屌絲。
可窮屌絲窮是窮了些,精神食糧卻并不匮乏,灌雞湯更是一把好手。
在姜衍露出狐疑之色後,窮屌絲立馬就開啓了傳銷模式,“你怎麽會這麽想?發展教育事業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大事,晚一天都是咱們的損失。偉人也說了,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窮不能窮教育。俗話說窮則思變,難道不正是因爲西海郡貧窮,咱們才要盡快想辦法改變嗎?”
姜衍沒想到蔚藍的志向這樣高遠,且出發點全是爲了百姓和江山社稷,聞言不由的懵逼了一瞬。細想之下,竟覺得這些說法一針見血,甚至比他師父還要睿智博愛幾分。一時間不由得犯了難,作沉思狀道:“你說的很有道理。”可本王沒有錢啊!
“是吧,你也覺得很有道理!”蔚藍眼睛發亮,這話可是她最崇拜敬仰的人說的呀,怎麽可能會沒道理呢?說是真谛也不爲過吧!她說着眨了眨眼,“除此之外,還有别的呢,我記得有位姓梁名啓超,字卓如的教育家也曾說過,少年智則國智,少年富則國富,少年強則國強。由此可見,教育乃是強國之本。而知識也不隻是書本上的,不拘是什麽行業,隻要學精學專了就是财富。到時候人才遍地,又何愁啓泰不能繁榮?”
姜衍被一句“教育乃強國之本”刺激得不輕,心中熱血翻騰的同時隻恨不能馬上就将整個西海郡都開滿學堂。可現實就是現實,沒錢就是沒錢,他還要留着銀子娶親呢。
要是開了自掏腰包建學堂這個先例,便等于親自開啓了一個無底洞。
不過吧,賺錢的門路他也不是沒有,甚至還很多。但時間緊呀——蔚藍已經十三歲了,再過兩年就可以辦婚事,可他卻連聘禮都還沒準備妥當......
而蔚藍本身就是摟錢的一把好手,再加上鎮國将軍府底子豐厚,不用說,到時候也會是十裏紅妝。他好歹是個王爺,要是聘禮還沒嫁妝多,那不是徒惹人笑話嗎?
再一個,他存起來的私産都是蔚藍的,就這麽花出去,他舍不得。萬一他開了這個頭,以後總有人盯着他的私庫怎麽辦?
要知道他現在既沒爹又沒娘,聘禮可都是要自己操持的。尤其西海郡百廢待興,頭三年又免賦稅,他要是用了,短時間是補不齊的啊!
“要不你再讓我想想?”姜衍在心裏艱難的作出決定,若無其事的對蔚藍道:“還是說阿藍已經想到辦法了?”
蔚藍聞言嘴角微抽,“現在的主要問題是你沒錢吧?我看你也不像是小氣的人啊。”天地良心,她還真沒見過姜衍猶豫不決的樣子。這感覺,跟王者忽然變青銅也差不多了。
姜衍自然不會承認自己小氣。相反,他覺得這是自己對婚姻大事負責的表現。隻個中緣由他無法與蔚藍細說。是以高深莫測的點了點頭,“阿藍果然是了解我的,我就知道你一定會有辦法。”
蔚藍有些想笑,關鍵時候忍住了,也不再逗他,斂下情緒道:“若你是爲了錢的問題,我覺得你想多了。任何一個新政策的頒布與實施,都有個适應過程。興學也不是什麽小事,必然會給西海郡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
我是這樣想的,一開始咱們學堂不用修建太多,先在每個縣設立試驗點,再視具體情況慢慢完善增多。此外,學堂也不一定就隻教授四書五經,像木工女紅獸醫農學也可以添加進去。各行各業總會有擅長的人,這些知識傳播出去,對百姓來說就是财富。
比如咱們近期要建很多房子,要打很多家具,木工不可或缺;再比如西海郡民風開放,姑娘們大多不善女紅,學會了可爲家庭增加收入,有利于家庭合睦;還有獸醫和農學,西海郡本就以畜牧業發展爲主,如今又鼓勵墾荒,這些都是必須的人才。
再細分下去,可以有帳房,鐵匠、武藝、花匠,甚至還可以有廚子,水利等等。總之,不是每個學生都需要科考,學員不限制性别,專業性的人才可以大批量培養。
所以這其中很大部分是不需要書本和筆墨紙硯的,甚至就連授課的人,咱們也可以從手藝好的人當中考察聘用。如此一來,花銷自然大大降低,這些可都是勞動力啊!”
姜衍眸中重新迸發出亮光,雙眼濕漉漉的,“阿藍可真聰明,有了這些人,西海郡就再也不擔心無人可用了。”當然,這還不是最關鍵的,最關鍵的是,他的錢袋子保住了!
蔚藍不知姜衍心中所想,隻覺他人設崩得厲害,但看着又有些可愛,就像梅朵和安平小時候想吃肉脯的時候一樣......她笑了笑,擡手就想去捏姜衍的臉頰。
恰在此時,門外有腳步聲響起,不過三五息的功夫,那聲音就到了近前。
聽濤輕輕敲了敲門,出聲道:“主子,有要事禀報。”
二人對視一眼立即收了話頭,蔚藍淡聲道:“什麽事,進來吧。”
“回主子,小少爺帶着大小熊出去了。”聽濤推門進來,恭敬的拱了拱手,心裏七上八下的。
蔚藍面色微微一變,“去哪兒了?”要知道,如今的安平鎮,幾乎所有的視線都聚集在蔚府,隻怕有些人巴不得她和蔚栩出事呢。
聽濤看了蔚藍一眼,抿唇道:“去了容家。”
“什麽時候走的?”蔚藍起身,不用想也知道蔚栩去容家的目的。這世上哪有那麽巧的事情,她前一刻才在宴會上刺激了容芷,蔚栩緊跟着上門。可現如今的容家根本就讓人看不清深淺,又豈是蔚栩和大小熊能夠輕易招惹的?
聽濤一五一十道:“屬下不知,已經問過衛總管了,大門處無人來報,應該是**出去的。聽雨讓人去送吃食的時候才發現。”
蔚藍皺着眉起身,吩咐道:“讓鄖陽準備帶人接應。”再加上追浪和逐浪,應該出不了什麽大亂子才是。
聽濤剛要應聲,就聽姜衍道:“别急。”
說着一把抓住蔚藍的手,跟着起身道:“阿栩聰慧應該不會亂來的,你這樣貿貿然派人出去,落到有心人眼裏反倒橫生枝節。”
蔚藍又何嘗不知,“若容光不是那麽心狠手辣還好,蔚栩和大小熊幾個年齡還小,完全可以用小孩子貪玩不懂事糊弄過去,怕就怕容光心黑,萬一直接痛下殺手......”那可就直接變成送人頭的了。
“他不敢。”姜衍微微一笑,“别忘了還有我呢。”
“你早就安排人過去了?”蔚藍詫異的擡眸,這才想起她早就疑心姜衍留了後手。
姜衍點頭,“這麽好的機會,怎麽能白白錯過?”蔚藍針對容芷的事情,一開始前院的人可能還不清楚,但等各家夫人小姐回去一說,又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容家的反應,隻怕比蔣家還大。
事實上也是如此,就在蔚藍重新落座之際,容家和蔣家的氣氛都不大好。
而蔚栩與大小熊三人,此時正藏在容光書房外的灌木從中——西海郡的植被在早春時節向來長得不好,虧得三人身形矮小,又直接穿了蔚藍私下裏鼓搗出來的沙漠迷彩,這才沒被發現端倪。可即便如此,三人仍是大氣也不敢出。
書房中,容芷垂首立在容光的書案前淚雨滂沱。
容光臉色陰沉道:“哭,就知道哭,你除了哭還會幹什麽,這點小事都做不好,我要你何用!還說想盡睿王府,我看你就連個黃毛丫頭都拿捏不住。就算進了睿王府也是死路一條,你死了沒什麽關系,到時候可别連累我整個容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