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了,這并不代表姜澤不怒,更不是他對二人手下留情的理由。自樸居後,他的名聲本就不好,再加上羅榮鬧的這出,說是一落千丈也不爲過。
有那麽幾個瞬間,姜澤是恨不得直接将二人捏死的。但羅榮太狠,直接斷了他的後路,他要是真出手了,被指責遷怒還是輕的,怕就怕有人覺得他做賊心虛殺人滅口,那不是反而便宜了羅榮嗎?
索性姜澤近兩年經曆的多,自從姜衍回京後、或者說是自從他對鎮國将軍府出手後,他總是每過一段時間就會遭受一次打擊,每次都讓他措手不及——被的打擊多了,便也慢慢的想開。
說想開或許還不大準确,人都是有自我保護意識的,在遇到不可逆轉的強大對手時,下意識便會做出選擇退讓。而人的底線就像彈簧一樣,當你狠命下壓,它們會自然收縮,當你松開,又會立馬彈起。
但你若是将它反複拉伸到極限,讓它失去彈力或是直接崩斷,就像突破某些禁锢似的——當固有的底線被打破,下限自然越來越低,直至最後變得麻木。姜澤如今就是這樣的狀态,被打擊得多了,臉皮變得越來越厚,逐漸有發展成滾刀肉的趨勢。
這跟人們常說的“死豬不怕開水燙”有異曲同工之妙。
在察覺到對羅蒲兄弟出手并不劃算後,他很快就放棄了自己的面子,打算從長計議,并堅信依照自己手中的權利,完全能找補回來,不是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麽,反正姜衍已經去了犄角旮旯裏,再發展也不過羁縻之地。
再說了,比起處理這兩個不值一提的小老鼠,他更關心的,是能不能通過此舉,徹底将皇權全都攏在自己手裏,并順勢坑上曹芳華一把——目前看來,坑曹芳華的計劃已經落空,但謝琳到底真病還是假病卻猶未可知。
姜澤心中隐約有個念頭,這個念頭讓他感到竊喜、膽怯和羞愧,但他并不願意放棄。
謝琳是他的生母不假,将他推上皇位又坐鎮後宮的确勞苦功高,她在他成長道路上的影響是無法磨滅的,但這并不是什麽好的體驗——她心思深沉不擇手段,她野心勃勃心狠手辣,她讓他趕到壓抑和憤怒!
姜澤一直生活在她的陰影之下,盡管她的所作所爲全都是爲了姜澤着想師出有名,姜澤也對她心存孺慕之情,但在皇權之下,卻最終敵不過忌憚和畏懼!
礙于孝道,這樣的想法注定不能宣之于口,非但如此,還要遮掩的嚴嚴實實。可卧榻之側哪容旁人酣睡?再說姜澤本就自卑,他是當皇帝的,萬裏江山獨他一人,合該他高高在上被所有人仰視,他也是要面子的好不好,憑什麽謝琳總是壓他一頭?
每當謝琳将他當龜兒子訓的時候,他心裏總會生出一股戾氣,積年累月下來,憤懑和不甘從最初的萌芽長成了參天大樹——登基的時間越長,姜澤想要擺脫謝琳的決心就越發強烈!
但謝琳能在吃人的後宮生下他護他長大,又替他奪來皇位,豈是簡單角色?謝琳有哪些手段姜澤再了解不過,他怕啊,在前有狼後有虎的情況下,若貿然對謝琳出手,成功了倒還好說,萬一敗了,他的皇位還能坐穩?
依照謝琳的脾性,沒準會直接将他幹掉自己上位也不一定!姜澤一直在等,等待合适的時機,眼下可好,謝琳不是病了麽?
不管她是真病還是假病,隻要讓她再沒精力插手前朝就好。姜澤也沒想過要讓謝琳殒命,即便是念在生養撫育之恩的份上,他也會對謝琳好,他會讓她安享晚年,過清淨自在的日子。
姜澤繃着臉大步前行,心裏既是忐忑又是雀躍,等到延禧宮大門外的時候,幾乎快将羅蒲兄弟給忘了。
至于曹芳華,同樣不再姜澤的考慮範圍。根據桂榮的禀報,曹芳華根本就沒踏進延禧宮的殿門,僅憑這點,就能看出她的謹慎機敏——很可能是她看出了端倪主動退讓,但無論如何,既然退讓了,就是沒有想要與他爲敵的意思。
當然了,也可能隻是單純的巧合,曹芳華與謝琳本就針尖對麥芒,不關心謝琳的身體,那不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嗎?
經曆的事情多了,曹芳華的某些隐秘心思姜澤也看出來了,這女人在他登基之前還時常拈酸吃醋,自他登基後,這樣的情況幾乎一次都沒發生過。可見對方已經不在意他,甚至恨不得擺脫他!
可他并不在意,整個曹國公府除了曹奎,其餘家眷全都留在上京,就連曹芳霖都抓在他手裏,曹奎又能翻出什麽浪來?
且曹奎雖有野心,卻并無支撐他野心的能力——就連他在蔚池和姜衍手裏都讨不了好,又遑論曹奎?他好歹是姓姜的,曹奎又算個什麽東西!
說穿了,無論長遠考慮還是立足眼前,曹奎都隻能依附于他,而他能決定曹國公府的命運,但凡是曹奎想要的,他全都能給,隻要給的夠了,保管曹奎老老實實。因此,這父女二人的想法是有着本質區别的。
曹芳華若是知道姜澤的想法估計會笑,她主動避讓是爲了避免落入姜澤的陷阱,怎麽就成示弱懼怕了?
回到坤甯宮後,她一直讓人留意着前朝的動靜,聽映雪說姜澤已經下朝,施施然起身道:“走吧,這好戲也該上場了。”說罷笑了笑,眼中意味深長。
映梅掩唇輕笑道:“主子可真促狹,好在您先有準備,要不現在該遭殃的就是咱們了。”
“快收斂着些吧,這話也是你能說的,萬一連累了娘娘,看你哭都沒地方哭去!”映雪蹙眉,在她頭上敲了一記。
映梅捂住額頭撅了噘嘴,“我這不是高興麽,既是他們居心不良在前,咱們落井下石豈不應該?讓他們欺負娘娘,哼,我沒鼓掌慶賀就是好的了,又與娘娘有什麽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