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朝臣們這麽想,羅蒲兄弟同樣是這麽想的。
也因此,即便姜澤起身離開的時候什麽也沒說,二人卻老老實實跪着半點都不敢動彈。
金銮殿上,朝臣們三三兩兩魚貫而出,有的悄聲議論,又的相互使着眼色,待得下了殿前的台階,全都跟腳底下裝了風火輪似的,眨眼間就沒了蹤影。
兄弟二人聽着周遭的動靜,不由得相視一眼暗暗松了口氣。他們還從來沒出過這樣的風頭——被上百雙奚落嘲笑的眼睛盯着,還要經受口水洗禮,個中酸爽滋味不提也罷!
又過了半刻鍾,二人還是沒等到內侍傳話,羅莯微微轉頭往四周看了一眼,無聲與羅蒲道:“哥,現在怎麽辦?”
羅蒲臉色發青,“能怎麽辦,等着皇上發落吧。”他說到這微微一頓,扭頭道:“難不成你已經有了别的主意?”可現如今擺在他們面前的,無非兩條路。
一條是主動将罪責擔下,讓姜澤将所有的怒氣全都發洩到他們身上。但這樣一來上京城羅家就徹底完了,就連才剛進宮的小侄女也落不到什麽好下場。
一條就是幹脆将罪責推到羅榮身上。因着事情本來就是羅榮做下的,因此他們并不虧心。可這個念頭在他心中反反複複出現,卻始終狠不下心——姜澤對羅榮恨之入骨,經此一事隻怕更甚。若他們真這樣做了,豈不正中姜澤下懷?
這對已經失去爵位,名聲受損的他們來說,隻會更加不堪,到時候,他們将徹底失去羅氏子孫的風骨!
姜澤讓羅家女進宮,從一開始就打着拉攏他們羞辱羅榮的主意。以往他們還覺得沒什麽,定國侯府想要振興門楣,必然是要做出一些犧牲的。他們也權衡過其中的得失,自然知道需要付出什麽,可定國侯府就跟日暮西山一樣,再不崛起就真該被世人遺忘了。
也因此,适當的做出一些犧牲來換取機會,讓他們和定國侯府一起強大起來,對羅蒲羅莯來說完全是值得的。他們并沒聽過甭管白貓黑貓,隻要能抓到老鼠就是好貓這話,但意思就是這麽個意思。再加上羅榮與他們素來不合,自然歡天喜地的答應下來了。
二人原想等羅家女在宮裏站穩腳跟,再從長計議的,誰知羅榮轉身就釜底抽薪!
羅蒲和羅莯那個氣啊,難道他們就不想重振羅家門楣,難道他們不想重拾往日輝煌?
可今日發生的事情,卻讓二人清楚意識到,隻要他們還姓羅,大約是永遠都無法與羅榮劃清關系的——正如他們之前因爲羅榮襲爵不平、覺得羅家先祖創造的輝煌有他們一份一般,羅榮的好,羅榮的壞、羅榮所犯下的錯,全都有他們一份!
無他,羅榮是羅家人,是這一代的家主!
這些想法讓羅蒲有被命運捉弄之感,嫉妒、不公、憤怒與無力等情緒交織不一而足。可他到底出身簪纓世家,小時候也是被老定國侯疼愛着長大的,即便比不了羅榮,卻已經強過太多人。
在經曆過最初的驚懼和惶恐之後,他心裏莫名生出一種快意,這種感覺是他以往從未有過的。他定定的看着羅莯,見他不言不語,神色不由得嚴厲起來,“你可别幹什麽傻事。”
羅莯早就冷靜下來,一看就知曉羅蒲在想些什麽,聞言不由得小幅度翻了個白眼,“我又不是傻子,哥你别瞎猜。”事關定國侯府的名聲和未來,他就是再不着調,也不會亂來。
眼下的情況,雖看起來确實對他們不利,但也隻是看起來而已。
姜澤總不可能把他們全都殺了吧?既然不會将他們殺了,定國侯府的爵位又已經不存在,那他們何必多此一舉?
别說羅榮的做法讓羅蒲感到快意了,就連他也覺得是痛快的。
他們固然想通過羅家女進宮扭轉定國侯府的頹勢,但這卻并不代表以往的仇恨已經成了過眼雲煙,也不意味着他們要徹底彎下自己的脊梁,将尊嚴放地上任由姜澤踩。
别以爲他不知道姜澤在盤算什麽,之所以将他們晾在這既不問責也不發落,不就是想讓他們主動認錯,亦或将罪名往羅榮身上推,到時候他好高高在上的看笑話麽?
——看他們抛棄自尊,看他們兄弟阋牆、看他們卑躬屈膝、看他們搖尾乞憐,看他們苟延殘喘,可姜澤憑什麽呀?
定國侯府何以會有如今的局面?
不全都是謝琳和姜澤一手造成的麽,若非謝琳對羅魏下手,他們的父親不會早逝,他們的外甥應該會是皇帝,他們的嫡姐應該是太後。别說送羅家女入宮了,就是不送,他們也會有享受不盡的榮華富貴。
就更别說着十幾年來的屈辱和提心吊膽!這些不全都是謝琳和姜澤主導的麽?别以爲他們已經忘了,沒道理謝琳和姜澤想要轉身做好人的時候,他們就要全盤接受!
謝琳和姜澤欽點羅家女入宮的事情,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後嘲笑奚落,他們就真的沒感覺嗎?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好不好,他們隻是隐忍的太久,将仇恨暫時全都壓了下來——權宜之計懂不懂?!
哪曾想羅榮會這麽硬氣,倒是讓羅莯稍微改觀了些。但事情已經發生了,總歸是要解決的,他擡頭往四周看了一眼,嘴唇動了動,道:“哥,咱們出去跪着吧。”反正他是不會入了姜澤的願的。
羅蒲點頭,兄弟二人瞬間達成了一種名爲“破罐子破摔的”共識——反正姜澤沒安什麽好心,結局已經不能再壞,而他們又不想繼續低頭,既然要跪,總該讓更多的人知道才好。
旋即踉跄着起身,相互攙扶着行至殿外,索性将該做的戲做了個十成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