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些不是她早就知曉的麽？爲什麽她還是覺得傷心？謝詩意這回是真哭了，她抹了抹眼角的淚水，有些木然的看向陰差陽錯救了她的曹芳華。
曹芳華的視線就沒從六合和謝詩意的身上移開過，察覺到謝詩意的視線，她居高臨下的看過去，須臾後勾唇笑了笑，意味深長道：“謝美人這是擔心了。”
擔心什麽她沒說，喬嬷嬷與太醫可能還不會多想，但清楚謝詩意立場的，就會明白這話背後的含義。
謝詩意攥緊了手中的繡帕，指甲幾乎掐進肉裏，垂眸道：“皇後娘娘說的是，臣妾是擔心太後娘娘了。”說着望向旁邊的太醫，問道：“不知可有什麽需要注意的？”
太醫有些傻眼，他做錯了什麽？你們撕逼就撕逼啊，幹嘛要扯上我？但這話他還不能不答，又見謝詩意眼睛紅的跟個兔子似的，便結合姜澤的口谕後斟酌道：“謝美人不必擔心，太後娘娘眼下隻需靜養，其它的等醒來後再說。”
這話沒什麽毛病，謝詩意點點頭，六合左看看又看看，到底還是沒吭聲。
曹芳華看夠了戲，擔憂的點了點頭，“那就這樣吧，你暫時不必回太醫院了，稍後本宮會将當值的太醫全都召過來。”
太醫聞言暗暗松了口氣，隻要不将風險全都壓到他一個人身上就好——都是做太醫的，當然要有福一起享有難一同當，他恭敬的行禮，感激道：“娘娘思慮周全，下官定然竭盡全力！”
曹芳華說完看向六合，目光更加柔和了些，“你也先回去吧，陛下身邊離不得人。回去後轉告陛下，就說政事要緊，讓他不必擔心，本宮定然會好好侍奉太後娘娘的，再不濟，後宮還有許多姐妹呢。”
這話沒什麽毛病，表面上看，堪稱賢後典範了：看吧，人家不僅思慮周全，還半點都不居功，甚至打算讓所有妃嫔都在太後和皇上跟前露臉。
可六合卻聽得心驚膽戰的，苦着臉道：“是，奴才聽娘娘的。”他說完行了個禮，帶着随行的小太監一溜煙跑開，哎呀媽呀，皇後若是真将才進宮的那幾位全都拉下了水，那大夥兒就一起玩完吧！
六合走後，太醫與喬嬷嬷幾人折回内殿。
此時天色已經大亮，偌大的前院中隻剩下曹芳華與謝詩意主仆。
早春的天氣還有些涼，謝詩意仰頭凝視着曹芳華，發現她發絲微微有些濕潤，顯見來的時間已經不短，且一直留在外面。想了想，不由露出一抹苦笑，“你爲什麽要這麽做？”
“什麽爲什麽？”曹芳華挑眉，似是不解。
謝詩意追問道：“爲什麽攔着我。”還一副擺明了車馬要找茬的樣子，看起來故布疑陣十分兇狠，實際上卻幫了她一把。
六合能想到的，她謝詩意同樣能想到。
姜澤爲什麽隻派六合過來，又請了曹芳華的用意她幾乎已經肯定。若曹芳華不曾攔着她，她早就進去了，到時候若謝琳有個什麽差池，她絕對難辭其咎。
就算不能将罪名落實到她身上，嫌疑卻是少不了的，這對她這種已經被家族放棄，又被姜澤不喜的人來說，無異于滅頂之災——盡管姜澤不一定是沖着她來的，但結果就是那麽個結果。
謝詩意隻覺心中發寒，固執道：“爲什麽，你從來就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你，可别說你對我于心不忍。”
“難道不是你恨我，我也恨你，咱倆恨不得弄死對方嗎？”曹芳華揚唇彈了彈衣袖，笑容明豔又張揚。
謝詩意進宮後一直受挫，被她一頓搶白，索性豁出去道：“是，我恨你，從小我就知道我要進宮，是你搶了我的機緣。那時候你又黑又粗魯，不過是邊陲之地一粗莽武将之女，即便你現在變美變白了，可你骨子裏還是跟以前一樣粗魯，且長相豔俗俗不可耐！
你要家世沒家世，要長相沒長相，甚至曹國公府的爵位，還是你與表哥成親才得來的，這樣的你，又怎堪後位？而我出身太傅府，從小就比你長得好看，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你憑什麽跟我争？
我從及笄開始就等着你從後位上滾下來，可太後姑母和表哥偏要将你捧得高高的！你至今未能替表哥生下一兒半女，讓姑母和表哥操碎了心，偏曹國公府還野心勃勃，你說你有什麽資格坐在這後位上？”
這番話算得上是謝詩意的心曆路程了，她說的又氣又急，幾乎是壓抑着聲音低低咆哮出來的。
但曹芳華聽了卻無動于衷，她掏了掏自己的耳朵，輕輕笑出聲來，“你既然這麽想，當時怎麽不說？你要說了，我還真沒心情來湊這份熱鬧。”說着擡手捏住謝詩意的下巴，啧啧道：“你以爲這皇家是什麽好地方，當老娘願意嫁進來？！”
“不願意你怎麽不滾！”謝詩意被她不屑一顧的态度刺激的不輕，揮手去拍她的手，卻沒拍開，眼淚撲簌簌掉。
曹芳華也不惱，松開她道：“我倒是想滾，關鍵是你姑母和表哥肯放人呀！”說罷接過映梅遞過的帕子，慢條斯理擦自己的手，就跟手上沾染了什麽髒東西似的。
謝詩意屈辱又難堪，咬牙切齒道：“你别得意，你當他們是爲了什麽，還不是爲了北征軍，若無北征軍，你什麽都不是！”
“我知道呀！”曹芳華點點頭，笑眯眯的，“我知道，就像你一樣是不是？有太傅府做支撐的時候，你是個寶，沒太傅府支撐的時候，你連根草都不是。你看看你，現在可不就像個小可憐似的。”
她說到着表情十分玩味，湊近了謝詩意低低道：“怎麽樣，是不是覺得很失望？你不用失望，也不用急，這後位對我來說還真的不值一提。畢竟是元後不是，誰要是有本事将我從後位上趕下來，無論是我身死，還是落個打進冷宮凄慘度日的下場，後面的人都是撿剩飯吃的，有什麽好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