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言之,她将謝家的所有人得罪了個徹底。
謝詩意心裏十分清楚,謝正清雖然一直沒放棄送謝家女入宮的打算,卻不一定非得用她。之所以會答應她的要求,很大部分原因是因爲謝術昭的死讓他大受打擊,而謝琳和姜澤卻在太傅府白幡都還沒取下來的情況下就急着選秀。
因爲是皇家人,他們擁有至高無上的地位,自然沒有爲臣子守孝的規矩。可規矩之外,不外乎人情。謝術昭到底是謝琳的嫡兄,是姜澤的舅舅,又替二人出生入死多年,就算謝琳和姜澤再不講究,面子上總要顧及幾分吧?
退一萬步說,就算二人覺得人死如燈滅沒必要給謝術昭一個死人面子,可謝正清呢?太傅大人總還在朝堂的呀!可謝琳和姜澤沒有!連番打擊之下,謝正清自然是要還手的。
再加上他早就對謝琳和姜澤不滿,謝詩意幾乎沒花什麽功夫就達成了目的。也因此,她成了謝正清反擊謝琳和姜澤最重要的籌碼——你們不是能嗎,不是急着選秀嗎,不是嫌棄謝詩意嗎,那好,我偏要膈應你們!
謝琳和姜澤能答應最好,謝正清自然能出了這口惡氣,要是不答應的話,大不了一拍兩散。這是謝正清作爲一國太傅的底氣,也代表着他老年喪子的痛徹心扉和憤怒,可以說是很剛了。
這種挑釁皇權的行爲,換成任何一位臣子,都有可能被謝琳和姜澤揮爪子直接拍死。可謝太傅他姓謝啊,不僅姓謝,還是謝琳和姜澤除了曹國公府之外最重要的依仗!
且不論真動手了朝臣們會怎麽想,會不會覺得他們是過河拆橋的白眼狼,隻形勢就不允許啊!謝琳和姜澤固然對謝正清的做法不滿,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矛盾和嫌隙是早就存在的,在這點上,他們同樣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謝家如果還想繼續享受榮華富貴,就隻能依附于皇家,而他們若想将皇位坐穩,也不得不繼續依仗謝家。這也是謝正清在明知會得罪謝琳和姜澤的情況下,還順水推舟答應謝詩意的最根本原因。
——他根本就不擔心謝琳和姜澤隻因爲謝詩意入宮就自斷臂膀!
但謝詩意就糟了,她在賞梅宴後就成了一枚廢棋,頂替謝詩琪入宮是她主動争取的,她自己也知曉此番進宮算是孤注一擲,除了成敗不可能有第三種可能,更不存在退路一說。
當然了,謝正清縱橫朝堂多年,很少有被人激怒亂了方寸的時候,答應讓謝詩意入宮,除了想要膈應謝琳和姜澤,未嘗就不是存了僥幸心思。畢竟是從小就按照皇後标準培養的,謝詩意的心性才貌手段哪點不比謝詩琪和謝詩韻強?
萬一她進宮後能獲得帝寵呢,豈非一舉多得?
這裏說的一舉多得,絕不是空話。
謝琳和姜澤本就對謝詩意不喜,謝詩意進宮後想要獲得帝寵絕非易事,也就是說,她在進宮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内都會舉步維艱。有了這個先決因素在,謝正清想要膈應謝琳和姜澤的目的也就達成了。
但這種局面不可能一成不變,若謝詩意得寵,太傅府與皇室的關系得以鞏固,謝家能得到的好處自不必說。與此同時,又能很好的保全謝詩琪和謝詩韻——這姐妹二人雖不及謝詩意出衆,卻好歹沒壞了名聲不是?
有人可能會說太傅府的名聲早就壞了,就算謝詩琪和謝詩意名聲比謝詩意好又能如何,可退後十年二十年,太傅府的名聲同樣沒好到哪裏去。
對謝正清來說,隻要權勢在手,名聲能值幾個錢?若他真的在意名聲,既出不了謝琳與聖元帝私相授受的事情,也不會有太傅府的今天。
太傅府的地位保住了,謝詩琪和謝詩韻還怕沒人上門求娶麽?到時候随便選兩家聯姻,總比早就沒了清譽的謝詩意強啊!也因此,讓謝詩意進宮的事情雖然看起來冒險,甚至是步死棋,一旦翻盤,卻好處多多。
當然了,這些都是樂觀的想法,能達成的幾率微乎其微。現實點說,謝詩意很可能會被謝琳和姜澤厭棄到底,可即便謝琳和姜澤厭棄,謝詩琪和謝詩韻還是保全了啊!
再說謝詩意,無論成敗,謝正清在答應讓她入宮的時候,就已經徹底放棄——成了,隻能證明謝詩意的城府和手段的确深不可測,這樣的人極難掌控,謝正清怕反噬都來不及,又怎麽會放心将家族榮辱全都寄托到她身上?
現成的例子擺着呢,謝琳不就是如此麽!也因此,即便謝詩意有天大的本事,等到了适當的時機,也會被謝正清想辦法換上其她的人選。
至于敗了,那不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麽?
這些想法極爲隐晦,謝正清不可能跟旁人說,即便是謝琳和姜澤認爲他是在胡攪蠻纏、甚至以爲他因爲謝術昭的死被刺激的糊塗昏聩,謝正清也沒流露出半分。
可謝詩意不同,她是謝正清一手培養出來的,意識到機會來了的時候,她将謝正清的想法猜了個七七八八——既然留在太傅府隻能被關在内院苟延殘喘,她又一心向往後位,自然是要往宮裏去的。
她太清楚接下來要面對的是什麽了,進宮隻是第一步,一旦進宮,家族絕不會給她提供任何助力,那她能依靠的還有誰?
姜澤有衆多美人需要憐惜,又本就對她不喜,皇後會打壓她,其她妃嫔會嘲笑奚落她,她唯一能尋求庇護的,唯延禧宮而已。
也隻有謝琳,從小便關注培養她,雖然功利,卻因謝琳沒有女兒,多少有幾分感情。這感情不多,對謝詩意來說,十分裏有兩分便足矣——十幾年的陪伴,她對謝琳的了解,比對她親娘黃氏的了解還多。
有了這兩分感情,隻要謝琳能給她機會,其它的就都不是問題。因爲曹皇後的位置還穩如泰山,因爲新進宮的妃嫔還沒站穩腳跟,爲了保住理想的皇後人選,謝琳總需要樹個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