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實話,蔚藍雖然眼睛裏容不下沙子,在人情世故上算不上圓滑,自知之明卻是有的——蔚家軍如今是個什麽情況,骁勇和杜權最是清楚,既然采用釣魚執法,就證明在她接掌蔚家軍一事上,到底有多少人持反對态度,二人并無十足把握。
若她大動幹戈,讓二人的苦心白費還是輕的,怕就怕引起大規模反彈。蔚藍并非目光短淺氣量狹小之輩,自然不想看到這樣的局面。說白了,蔚家軍中之所以會有反對的聲音出現,概因這些人對她并不了解——到目前爲止,她還沒在軍中露面,将士們對她最基本的印象,大約隻有兩點,一則她年紀小,二則她是女子。
尤其她是女子這點。
趨利避害乃是人的本能,在不清楚她實力的情況下,這些人心中的天平左搖右晃想要打探一二,不過是人之常情。隻要這些人沒做出危害到蔚家軍根本的事情,完全不必上綱上線。
蔚藍并不擔心有人在她身上挑刺,但凡有人能挑的出來,就證明她還有進步的空間。同理,她會直接接受衛風的安排,想讓這些人更加了解她隻是其一,更重要的是,她想觀察這些人的反映。這是一個相互試探加深了解的過程,蔚藍覺得還可以再拯救下。
杜權和骁勇對蔚藍不說百分百了解,六七分還是有的。見她态度誠懇,又說的一本正經,當即便放下心來。隻餘暢和容光誰忠誰奸,二人到底還是沒說。他們不說,蔚藍也沒問。比起從别人口中聽說,她更相信親自調查的結果——在不清楚這潭水有多深之前,她就沒想過要走捷徑,又何況現在已經有了眉目?
蔚藍甚至大膽猜想,這是二人對她的另一種考驗。換句話說,若餘暢和容光全都是反派、若蔚家軍的中高層将領私下裏已經到了上蹿下跳無所顧忌的程度,那杜權和骁勇還能穩坐如今的地位,到底是憑實力還是運氣,就有待商榷了。
隻可惜有人已經被野心和利益糊住了眼睛,明明就已經走到懸崖邊緣,卻始終看不透。甚至還做着美夢,隻要能再前進一步,前面便是金光大道,而他們終将排除萬難獲得無上榮光。
骁勇和杜權離開的時候已經是下午申時,蔚藍估算了下時間,這才回去拜見荀老夫人。
這次有杜文佩親自陪同,因着蔚藍與荀老夫人兩年前就有過交集,蔚藍又向來是尊老愛幼的,見了面也不覺得生疏。
再加上杜文佩私下裏已經将投軍的利弊全都與荀老夫人解釋清楚,荀老夫人心裏最後那點疙瘩也盡數消除,一時間相談甚歡,蔚藍直到用了晚飯才回到蔚府。
但她并沒在家裏久呆,等将蔚栩和杜文佩安排妥當,直接帶着聽濤和鄖陽去了睿王府。到的時候天色才剛擦黑,蔚藍從牆頭上下來的時候,姜衍正好在院中的大柳樹下等着。
對西海郡來說,此時不過早春,柳樹才剛發芽。稀稀疏疏的柳條垂落下來,随着微風輕輕搖曳。廊下挂着燈籠,姜衍身形颀長,蔚藍一擡眼就能将人看到,隻他面容在暮色籠罩中顯得有些模糊。
蔚藍大踏步上前,笑眯眯道:“吃了沒?”
姜衍自然而然的伸手将人拉住,眉眼溫柔道:“你猜。”
蔚藍習以爲常,歪着頭揶揄道:“有美相贈,我猜你多吃了兩碗。”
姜衍覺得好笑,“沒影的事,你怎麽會這麽想,難不成是吃醋了?”
蔚藍笑眯眯的,“吃醋倒不至于,不過是按常理推測,你也不會什麽人都要是不是?”
“猜的沒錯。”但也隻是思路沒錯。姜衍點點頭,心裏并不覺得怎麽高興,一面領着人往書房走,一面道:“不過,怎麽聽你這意思,若對方送的好,我很可能會收下似的?”
蔚藍并不否認,想了想幹脆道:“好像是的。”
“好像?”姜衍算是看出來了,這完全是蔚藍潛意識的想法。他語氣有些莫名,自顧自在主位上坐下,将人圈進懷中道:“這麽說,阿藍是信不過我了?”
蔚藍這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自己大約是太過耿直了。迎上姜衍黑漆漆的視線不由心裏打了個突,忙擺手道:“你怎麽會這麽想?我這話可不是針對你的,也不是專門說給你聽的,不過是覺得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許多事情都沒有絕對罷了。”
她面上帶笑,可以說求生欲很強了。
姜衍聽罷輕哼了聲,半眯着眼道;“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聽你這意思,要是有人送美人給你,你若看的過眼,很可能會直接收下了?”
這都能被抓住漏洞,蔚藍心裏大寫的握草,瞪大眼道:“怎麽可能,那隻是針對尋常人而言,我是那種能輕易被美色所惑的人嗎?”再說她現在才十三啊,就算真的有人敢送,她也無福消受啊!
姜衍似笑非笑道:“你不是,那我就是了?”
蔚藍沒底氣道:“我可沒那麽說!”
姜衍步步緊逼,“可你才剛說了我不是什麽人都要。”
蔚藍垂死掙紮,“我這是誇你呢,說明你品位獨特眼光高。”
“别狡辯了。”姜衍目光幽幽的看着她,“我算是看出來了,你還是信不過我。”
蔚藍無奈,攤手道:“我真沒這個意思,肯定不是針對你,至少目前不是針對你。”
姜衍定定的看了她半晌,良久後點頭道:“我知道了。”說着順了順她的頭發,溫聲道:“你既是信不過我,我說什麽你都是信不過的,不如留待時間來證明。”
蔚藍松了口氣,“你能這麽想就好了,我看好你喲!”
姜衍嘴角微抽,斂下情緒道:“如何,是不是已經與杜骁兩位将軍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