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舍五入算四千吧，可還是太少了。”蔚藍蹙眉，擡手想給自己倒杯茶喝，将茶壺端起來才發現茶水早就涼了，不禁看了眼姜衍旁邊的杯子，遂敲了敲窗，吩咐道：“聽雨，煮壺熱茶再準備些點心過來。”
聽雨在窗外低低應了聲，腳步聲很快遠去。
姜衍含笑看着她，“還嫌少？就這些還是蘇青枝好不容易才湊齊的。”
蔚藍輕輕搖了搖頭，她當然知道這些人已經不算少了，隻她最初和姜衍商議讓蘇青枝去辦這事兒的時候，爲了防止姜澤安插細作進來，并沒走官府的渠道。
也就是說，這些全都是私下裏進行的，根本就沒貼告示。可整個啓泰好幾千萬人，食不飽腹衣不蔽體的足有百萬之數，又何止幾千上萬？隻可惜明知道有多少人可用，他們卻隻能幹看着。
蘇青枝甚至隻能私下裏出手，用自己的官譽去取信與百姓。但私下裏去取信流民和百信又哪裏有那麽容易的？蔚藍隻要一想到這兒就不舒服，頓了頓輕笑道：“若非皇位上坐着的是姜澤，我都要以爲這是太平盛世了。”
“不開心就别笑了。”姜衍哪能不知道她這話的意思，想了想寬慰道：“這事曆朝曆代皆爲尋常，就是在太平盛世，也同樣有吃不飽穿不暖的。你心裏若實在難受，就權當這是太平盛世吧。”
“我還沒那麽脆弱。”蔚藍往身後的軟墊上靠了靠，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懶洋洋道：“眼下還隻是開始，你不也說了這是首批麽，接下來還有第二批第三批，雖然無法一下子就達成目标，但消息已經傳出去，最多到了明年，情況一定能得到改善。”
“我還以爲你會悲天憫人的哭鼻子呢。”姜衍輕笑，“你能這麽想就最好了，沒有太平盛世我們能開創太平盛世，隻要認真去做了，總能達到目标。”
蔚藍聞言擡眸，看着對面的年輕面孔，忽然問了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姜衍，你的夢想是什麽？”
姜衍已經很久沒聽蔚藍這麽叫他了，聞言先怔了下，旋即失笑，“怎麽會這麽問，你呢，你的夢想是什麽？”
“我先問的，當然是你先說。”
姜衍聞言沉默，室内忽然就安靜下來，安靜得隻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蔚藍也意識到自己的問題可能有些爲難人，就在她以爲姜衍不會回答的時候，他出聲了，聲音淡淡的，似乎挾裹着寒冰之氣，“我很小的時候，總希望母後能得寵，我和母後能好過一些。
後來母後死了，外祖父也死了，定國侯府一朝敗落，我就知道空有希望是不管用的。便想着遠遠的逃離皇宮，能保住性命，當時我做到了。等在紫芝山安頓下來，我拼命學習，想的是有一日能重回上京，替母後與外祖父報仇。
但我至今沒能做到，所以你說夢想，我覺得我似乎從來就不曾有過。”他說完定定的看着蔚藍，桃花眼黑沉沉的，幾乎看不出什麽情緒。但蔚藍知道，那裏面寫滿了悲傷，不過是藏得深，不了解的人根本就看不到。
她鼻子有些發酸，張了張嘴，很想說他們是一樣的——至少她到啓泰以後，夢想是個什麽玩意兒她早就忘到了九霄雲外。但事實上，她是曾經有過夢想的，那時的她滿腔孤勇，肆意潇灑熱血飛揚。不由得頓了頓道：“你這個其實也算夢想，隻有沒目标盲目前進的人，才能算的上是沒有夢想。”
“那你的呢？”姜衍再次問。
蔚藍認真回憶了一番，微微仰頭笑道：“我啊，我的夢想跟你不一樣，我很小的時候便想着，我長大後定要嫁個保家衛國的英雄，和他并肩風雨。等有條件了，再買個大房子，庭前院後種滿了花，然後生兩個小娃娃，一個像我，一個像他。”
姜衍素來知道蔚藍膽子大，卻不曾想她的膽子能大到這種程度，聞言方才的陰霾頓時消散了個幹幹淨淨，“你這想法是什麽時候有的，蔚将軍可知道？難不成是受蔚将軍影響，所以才想嫁個英雄？”可生娃娃這種事情，哪裏是小姑娘随便就能說的呢，姜衍有些懵逼。
蔚藍斂了笑，斜睨着他道：“如何，我的夢想是不是很樸實？”
姜衍眼皮直跳，“樸實倒是很樸實了，可有哪個小姑娘隻想着嫁人的。”
“嫁人也算夢想，要不怎麽你以爲上京城那些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閨秀是怎麽來的？”蔚藍擺擺手不以爲意，“我隻是比人耿直了些，有什麽想法會直接說出來罷了。”
這話姜衍還真無法反駁，遂道：“那你覺得你的夢想達成了沒有？”
蔚藍笑眯眯看着他，眸中似藏着星光，“你說呢？”
姜衍覺得整個世界都亮了，彎唇道：“我覺得已經達成一大半，隻等生娃娃了。”
蔚藍噗嗤一聲笑出來，換了個姿勢趴在矮幾上，單手托腮看着他道：“所以，你的夢想應該也能很快實現，但光有這個目标還不夠。人生苦短卻又漫長，生活裏還有很多亟待發掘的樂趣，你可以盡可能的去想，再挨個的去實現它。”
姜衍的心軟成一團，伸手在她腦袋上輕揉了下，低聲笑道：“知道了。”繞了半天，居然是變着法兒的鼓勵和安慰他……姜衍忽然就覺得，他今日犯的蠢和粟米挨的打全值了。
蔚藍聞言沖姜衍柔柔一笑，卻沒說話。事實上，此時也無需說話。正所謂無聲勝有聲，有時候，安靜中醞釀的默契與溫情，往往比言語來得更加動人。就好比此時，二人雖沉默着，心卻比以往的任何時刻都要靠得更近。
片刻後，聽雨送了熱茶和點心過來。蔚藍先給姜衍斟了杯茶，再是自己的，又将點心推到他跟前道：“吃吧，吃完了困了就先回去休息，要是不困，我們再說些别的。”
姜衍原本不餓，見她這模樣又舍不得拒絕，點點頭先啜了口茶。
茶也不是清茶，而是用從泊宜郡運過來的磚茶加羊奶煮好，起鍋的時候又加了些霜糖。茶葉的醇香混着奶香，聞起來香濃撲鼻，喝起來暖心暖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