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就連受傷的時候都極少,更遑論是直接送命?隻怕早在奉旨離京之時,就對績溪郡的形勢心有準備。而秦家通敵叛國的罪名正是蔚家軍傳出來的。
這事兒雖表面上看着與蔚家軍沒什麽關系,但蔚家軍與骠騎營當時正在交戰,地點就在坳谷,秦羨淵私底下與尹卓接觸并帶兵接應的事情,蔚家軍怎麽可能會不清楚?
别說是交戰核心區的蔚家軍了,就是遠在上京城的姜澤也是一清二楚的。盡管秦羨淵臨時反水沒主動出手,可他以往做過的事情哪裏能瞞得住?要不姜衍也不會在那時候與秦家劃清關系了。
少了姜衍與秦家的這層關系,蔚家軍自然沒什麽顧忌,想收拾秦家不過是擡擡手的事情。至于蔚家軍爲何不是直接對秦家出手,但凡稍微有些腦子的人都能想明白——有姜澤在,壓根就不用蔚家軍親自出手呀!
說來也是,秦家與尹卓是穿一條褲子的,而尹卓又與姜澤有合作。
彼時骠騎營大勢已去,尹卓下令屠了菊山縣,自己卻逃的比兔子還快——姜澤挑起戰争的目的是爲了削弱蔚家軍,眼看着目的沒能達成,還将自己搞的天怒人怨的,又如何能夠甘心?
但他與尹卓的計劃已經失敗,又拿蔚家軍沒有辦法,憤怒怨恨之下,還不得找個出氣筒?秦家在這時候傳出通敵叛國的名聲,不正好撞到姜澤的槍口上麽?
再看秦家。秦家不僅富得流油,還本身就與尹卓過從甚密——當時秦家已經無力牽制住姜衍和蔚家軍,且與尹卓反目,留着又有什麽用?
況秦家既然能與尹卓勾搭成奸,手裏掌握的秘密不少,留下秦家必然埋下禍患!反倒是鏟除秦家,既能免除禍患又能充裕自己的私庫,如此,姜澤憑什麽留下秦家?
對方這是吃準了姜澤的性子,光明正大的借刀殺人,頗有幾分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鈎的意思啊,偏姜澤還心甘情願的上套。
這些道理并不難懂,龍二就是用腳趾頭想,也能猜到姜澤的想法。
其實姜澤就算不入套,同樣無法阻止事态的發展。因爲他是皇帝,秦家通敵的事情傳出來,他不可能無動于衷,區别隻在于他是公事公辦,還是存了私心。
但姜澤自己立身不正,又怎麽可能在秦家的事情上公事公辦?于是這才會專門派了謝術昭過來處理此事。有了這層,足見姜澤在将事情交給謝術昭的時候,就對績溪郡的形勢嚴峻心知肚明,要不區區秦家,哪裏輪得到謝術昭親自出馬,直接交給劉天和不就行了?
而謝家與姜澤母子本就聯系緊密,謝術昭同樣對這點知之甚深。可他既是清楚,行事自然會格外謹慎,但結果呢?卻是直接将自己的命填了進去!
在這點上,隻怕就連謝術昭本人都沒想到。
龍二與龍一收到消息後也十分詫異,隻覺這其中另有隐情。
謝術昭是那麽好殺的麽?根據調查,他帶人出門是在淩晨時分,且帶上了手下的全部人手,可見他出門前并未放松警惕,也是想過後果的。但卻有不得不親自帶上人進入翠湖嶺的原因。
那麽,到底是誰,能讓謝術昭甘冒風險,又是什麽線索吸引了他?龍二之前還想不明白,聽了龍三的話卻如醍醐灌頂。
龍三的回答也沒讓他失望,略沉吟後擰眉道:“謝大人的死應當與秦羨漁有關,非但如此,劉天和與幕僚的失蹤,應該同樣與他有些關系。隻一開始我與龍四并沒留意到他,事後再查,能得到的消息便也不多,便是明知他在搗鬼,卻找不出證據來。”
龍二摩挲着手中的長劍,面色有些森寒,“都說咬人的狗不叫,謝大人與秦羨漁近些年雖無往來,卻到底是嫡親的舅甥,且他早被逐出秦家,即便不看在血緣關系的份上,他被逐出秦家也早與秦家本支結怨。”
龍三點頭,“正是這個道理,按說秦家本支與他有仇,秦家本支倒黴他應該感到高興才對,沒想到卻是反過來的。你說會不會是蔚家軍料準了主子的心思,沒打算讓秦家徹底覆滅,這才會聯系了秦羨漁出手?”
龍二聽罷挑了挑眉,看他的眼神有些稀奇,“敢情你是這麽想的,難不成你腦子被狗吃了?”
龍三聞言一噎,沒好氣道:“要不怎麽說?總不可能是秦羨漁想讓秦家徹底滅亡,這才隐在暗中出手。”見龍二似笑非笑的,又擺手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主子對秦家志在必得,秦羨漁出手害死了謝大人,無疑是在挑釁主子,道理上講,主子隻會更加不願放過秦家。
可你想沒想過眼下是什麽時機?秦家通敵本就是蔚家軍捅出來的,雖外界傳得沸沸揚揚,可一應證據都在蔚家軍手裏。如今距離秦家出事已經個把月了,俗話說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主子先前沒一舉将秦家拿下,現在再動手又有什麽意義?
非但不能将秦家收入囊中,還有可能讓人覺得這是遷怒。好吧,就算主子自己手裏也有證據,可你覺得他能拿出來?除非主子派人将秦家人全都做了。但你覺得這可能嗎?
秦羨漁就不說了,秦羨淵卻是至今還沒落網,再加上蔚家軍甫到績溪郡,秦家賬目上就損失了好幾百萬兩,而其它的,秦羨淵和秦羨漁手裏分别掌握着多少誰也不清楚,這麽個爛攤子,主子就算拿過來了,又能有多少收益?
最爲關鍵的是,這麽做了還不能斬草除根。你别忘了,除了績溪郡這個爛攤子,上京城同樣是一團亂麻,秦甯馥失蹤下落不明,秦老太君和另外兩個秦家女如今還在宮裏。主子這時候對秦家下死手,你覺得合适嗎?”
所以秦羨漁的舉動看似莽撞不合常理,偏還切切實實的爲秦家本支赢得了生機。
當然了,即便秦羨漁不出手,姜澤也未必就會直接下死手将秦家處置了,但謝術昭是爲秦家來的,甭管秦羨漁這麽做了私下裏會給秦家和他自己帶來多大影響,總歸這實惠是落到了秦家頭上。
龍二當然明白這個道理,正因爲明白,才不敢苟同。聞言将手中的長劍放下,挑眉道:“你說的對,卻也不對。”
“那你的意思……”龍三神色踟蹰,搖搖頭道:“這也未免太瘋狂了些。”
龍二斜睨他一眼,“沒什麽好稀奇的,秦家這塊肥肉誰不想要?俗話說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你隻說秦羨漁與秦家本支有仇,但他與謝家并謝琳母子又何嘗不是有仇?
秦羨漁手中還握着秦家的部分生意,謝大人是爲秦家而來,觸動的何止是秦羨淵和秦家本支的利益?你我都是皇宮内院出來的,父子反目兄弟阋牆的戲碼還看的少嗎?
更何況還隻是個從小就不親近的外甥,有秦家這個香饽饽在,秦羨漁會選擇并無仇怨的蔚家軍合作再正常不過。”
龍三聞言無話可說,好半響才道:“所以說,秦羨漁救秦家不過是順勢而爲?”他說着看向龍二,深吸氣抹了把臉,“可我們現在沒有證據,主子若知曉了,還不得被氣……”
“慎言。”龍二沉下臉,“不管有沒有證據,事情都得據實上報。”
龍三抿了抿唇,“那接下來怎麽辦?是留下來還是立即回京?留下的話就隻能繼續在秦羨漁身上下功夫了。但秦羨漁這人藏得極深,不說他先前的僞裝一直無人察覺了,就是這幾日,也是沒什麽動靜的。
我心裏總有些不踏實,覺得即便留下來也很難有所收獲。可現在就走同樣不妥,此番是主子第一次出動龍衛,但你我卻接連失利,回去後隻怕不好交代。”
龍二身在其中,哪裏會不明白龍三的爲難,但這事兒沒有姜澤的命令,龍一受了重傷尚未清醒,是走是留斷不是他與龍三能夠決定的。
遂斟酌道:“先留下來吧,你的意思我清楚,無非擔心蔚家軍在績溪郡還留有後手,咱們的人手不敵。可正如你所說,此番任務關乎到龍衛以後的處境,便是咱們現在馬上就走,也真的繞開了蔚家軍,回到上京城也不會有好果子吃。
且既然已經發現秦羨漁的不妥,與其灰溜溜的回去,還不如留下來查個究竟。秦羨漁固然隐藏得極深,卻到底隻是個商人,不可能做到滴水不漏,認真查下去必然能有所收獲,到時候也好将功折罪。再一個,老大和其他幾個兄弟皆不同程度受傷,若蔚家軍真的有心阻擊咱們,眼下上路反而不妥。”
龍三聞言點了點頭。事實上,被龍二指出那點可能之後,他瞬間就想到了許多可能。
他們就這麽灰溜溜的回去,姜澤必然暴怒,尤其是在謝術昭的死無人頂缸,劉天和與其幕僚并家小又全部失蹤的情況下。
不由想了想道:“我知道了,既然決定繼續盯着秦羨漁,那接下來的事情便需好好計較一番。”他說着望向龍二,擰眉道:“你說秦羨漁是否知道咱們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