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天色尚黑,林中光線昏暗,一時間沒人能瞧得見。但打臉這種事情,被打的人到底如何,跟看不看的見還沒多大關系;謝術昭手下人追随他的時間俱是不短,這話就連他們聽了都覺臊得慌,心裏又氣又怒,有何況是謝術昭本人?
衆暗衛心中各有所思,有的暗暗皺眉,有的滿面擔憂。隻無論如何,衆人都沒停下手中的動作。對方如此行事,很明顯就是想激的謝術昭心神大亂呀!
眼下謝術昭身上戾氣暴漲,氣息已經開始紊亂,再這麽繼續下去,能不能頂得住還另說。若頂得住還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若頂不住,那今日就是他們的死期了。
雙方交手的時間雖然不長,卻足夠他們認清自己的實力。大約旁觀者的立場總是要清醒些,有些人已經思考起落在最後的暗衛到底如何了。
頓了頓,随侍在謝術昭一側的暗衛擋住鄖陽的進攻提醒道:“大人,無須理會這等無恥小人,屬下看他們是想拖延時間。”這當然是含蓄的說法。
其實暗衛最想說的是讓謝術昭不要與這些隻會呈口舌之快的人計較長短。但對方說的是事實,他不好将話挑得太明,一則怕火上澆油戳到謝術昭的痛處令他記恨自己,一則有藐視謝術昭智商的嫌疑。
謝術昭雖然氣恨卻還沒失去理智,哪能不明白對方的用意。
聞言不由冷哼了聲,咬牙道:“你說的不錯。”話落他急速後退幾步,手上的動作半絲都沒停頓,反倒直撲雷文瑾而去。
鄖陽見狀大笑兩聲,也不去追,隻迎上暗衛道:“你倒讨巧,隻可惜堂堂七尺男兒甘願與一群靠女人吃飯的蠹蟲爲伍。本就無恥的人卻罵别人無恥,且讓我将你的面皮扒下來看看是什麽做的!”
說話間,他手中的長劍直接朝着暗衛的面門而去,勁風挾裹着劍氣殺意森森。暗衛見勢不好心中警鈴大作,卻根本就不敢直面迎上,隻能錯身往一側閃避。倒不是他聽了鄖陽的話心生退意,而是真的不敵。
從一開始,他就留意到對方的實力了,先頭見對方出手後還顧着說話,心裏多少存了幾分僥幸,隻覺對方既是一心想要激怒謝術昭,定然是因爲沒有絕對的把握——他也看出來對方實力不俗,卻還沒到需要他格外忌憚的地步。
無他,因爲對方的人手遠不及他們多。孰料對方從一開始就沒發揮出全部的實力。敢情這是真的爲了罵人而罵呢!可見對方到底有多憎恨謝術昭,簡直就是不罵不快的節奏啊!
思及此暗衛暗咒了一聲,也不回鄖陽的話了,立即便縱氣往謝術昭追去。沒辦法,既然與自己對上的人是如此身手,謝術昭直撲另外一人而去,估計也占不到什麽便宜。
鄖陽見狀又是一聲輕笑,提氣追上道:“無趣,說不過也不用跑呀,别擔心,我這兄弟最是憐香惜玉,定然不會直接将你家主子玩死。”他語氣嘲諷,一出口就直接将謝術昭貶低到泥潭裏,莫說是謝術昭本人了,就是他手下的一衆暗衛,聽了也是滿心怒意。
隻可惜謝術昭此時完全顧及不得。
正如暗衛所想一般,其實他一開始挑中雷文瑾,确實是存了那麽幾分私心的。俗話說柿子要挑軟的捏,謝術昭一開始還沒認出鄖陽的身份,多幾招之後自然就認出來了。
即便鄖陽還沒發揮出全部的實力,卻并不妨礙他做出判斷并心生忌憚——隐魂衛是什麽樣的存在,四國内可能就沒幾個心裏沒數的。
謝術昭雖然自忖身手不錯,卻還不到能與隐魂衛一較高下的程度。至于雷文瑾,盡管一開始挑起話頭的就是這人,他也與這人過了幾招,卻并不清楚這人的身份。
可不清楚沒關系呀,隐魂衛在四國已經能代表最頂尖的實力了,但這人卻明顯就不是隐魂衛的,所以,即便對方身手同樣不弱,大約也隻是與他旗鼓相當。
再說這人委實長了張讓人厭惡的嘴,讓人恨不得撕了才好——若不是這人挑事,他那裏會被蔚家軍的人嘲笑?說到這,又不得不提到其他人的身份了。
謝術昭雖然一直在與鄖陽過招,分不出多餘的精力來觀察其他人的身手,卻并不妨礙他判斷出這些人的強弱。道理很簡單呀,隐魂衛經過積雲破之戰,剩下的本就不多。
姬夙等人已經得救的事情謝術昭還不清楚呢,且他就算清楚,大約也會這麽想。
因爲姬夙等人身上的蠱毒還沒解開呀!既然隐魂衛沒剩下多少,自然不可能全都派過來,蔚藍和蔚栩如今還在西海郡呢,兩個半大不點的孩子,若無得用的人手護衛,蔚池怎會放心二人離開上京?
便是蔚池,積雲破之戰後也成了個病秧子,同樣是需要得力的人忠心護衛的,要不鎮國将軍府的宅子早就千瘡百孔,蔚池能不能活到現今還不一定呢。當然了,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随他到績溪郡的人手,可都是長期跟随他的,這些人到底是什麽水準他心裏有數,若對方大部分都是隐魂衛,戰局早就呈一面倒的趨勢,還犯的着對他言語相激?
再有一個,便是雷文瑾的身份了。對方率先出言相激,雖是爲了引他動怒想讓他亂了方寸,語氣中卻難掩對謝家與謝琳母子的仇恨。僅此一點,便可排除對方并非被雇傭之人。若真是被雇傭的,大抵會上來直接祭出殺招。
可對方一來就提到了謝家與秦家舊事,表現的對秦謝之間的糾葛非常了解,武功路數與蔚家軍卻并不是一個路數,由此可見,對方也不是蔚家軍的人。
但瞧着也不像是秦羨漁的人,謝術昭與已經死去的那名暗衛小頭目想法相差無幾——這些年他雖然從未與秦羨漁打過交道,卻沒錯漏他身邊的大小消息,但凡是能查得出來的,他基本上都派人去查了。
這人身上氣勢非凡,一看就不是秦羨漁能駕馭的。謝術昭将這兩者都排除了,一時間卻沒想到還有誰與這人身份相符,心中自然是好奇的。
至于說生死關頭還顧着試探雷文瑾的身份是否對他有益,謝術昭自認還是有的。他自然怕死,也不想将自己交代在這深山裏,可事已至此,他不會看不清形勢,也不會單純的隻想着要捏軟柿子。
眼看着就要不敵,他總要做好兩手準備——無論等會是否能夠逆轉,或直接敗逃,搞清楚對方的身份對他來說都是有利的。對方費盡心思摸準他的軟勒,夥同秦羨漁引他上套,顯見做了十足的準備。
就目前這些人的身手來說,也确實是做了萬全的準備。别說遠在上京城的姜澤了,就是守在績溪城的劉天和,大約也是還沒發現這出的。若他帶人藏進深山先保命再與這些人慢慢周旋,總要傳遞消息出去吧?
若他運氣不好直接交代在這裏,同樣要傳遞消息出去,到時候謝家和姜澤幫他報仇,總要有個準頭吧?謝術昭正是抱着這樣一腔心思,才幹脆直接與雷文瑾對上。
雷文瑾對蔚藍姐弟第一次離京時的狼狽和窘迫記憶猶新,早就想拿謝術昭開刀了,隻他身份特殊,輕易不好暴露,見狀求之不得,揮劍迎上的同時繼續挑釁道:“喲,龜公謝這是惱了呀,來來來,爺這就陪你走上幾招,你要是能打得過爺,爺便再放你會上京城繼續吆喝着當龜公去!”
謝術昭一心二用,一面思忖着雷文瑾的身份,又一面想着要如何脫身,聞言氣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但他被罵的多了,反倒不那麽往心裏去——明知不敵,若他繼續計較口頭長短,豈不恰好進了對方的圈套?
聞言當即便冷笑了聲,“無知莽夫,有本事就别跟個長舌婦似的隻會呈口舌之快,咱們手底下見真章!”話落提氣躍起,一手揮劍,一手灌氣于掌,準備打雷文瑾一個措手不及。
這也算是他的絕招了,等閑人隻當他劍法了得,殊不知劍招隻是個幌子,真正死在他劍下的人,還沒死在他掌下的多。
謝術昭來勢洶洶,想法很好,但也要看面對的到底是誰。
雷文瑾何許人也?莫說他一身硬功夫内力深厚就連姜衍對上了也沒把握全勝,就隻說肅南王府送他到翡翠島,讓他拜在白丘門下的目的,便注定了他日後要面對的到底是哪些人。
在肅南王府須得防備的人中,謝家與皇室中人首當其沖——在這點上,就連姜衍,在與蔚藍定親之前也是不能幸免的,又遑論是謝術昭?
肅南王府固然偏安一隅,卻從來沒放松過對皇室的警惕。尤其是姜澤對鎮國将軍府出手之後,雷雨薇的死,讓肅南王府将謝家與謝琳母子列爲頭号仇敵。
俗話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雷文瑾又如何會對自己的對手沒有半點了解?見狀直接便迎了上去,且賣了個破綻給謝術昭,唇角猶自浮現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