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在看到對方隻有五個人後,對于雷文瑾的叫嚣和譏諷,他全都當成了耳旁風。也覺得迅速突圍出去的可能性很大,想要避開後面的追兵并不是什麽難事。
可雙方甫一交手,他就知道自己的想法錯了。雷文瑾走的本就是硬路子,再加上内功深厚,即便是最簡單的招式,發揮出來卻半點都不容小觑。
二人的劍在半空中相擊,迅速激起一陣火花,暗衛頭目隻覺虎口一陣發麻,迅速縱氣後退,這才出聲道:“閣下何人,莫不是與我等有仇?”他可不記得江湖和朝堂上有這号人物。
一開始他懷疑對方是秦羨漁的人,但暗衛的眼睛即便在黑暗中照樣能夠視物,而他長期跟在謝術昭身邊行事,無論是達官顯貴還是江湖俠客,亦或别家暗衛,他見識過的不知凡幾,自認還是有幾分看人本事的。
近距離看,此人身材颀長健碩,不僅樣貌硬挺俊朗還甚爲年輕,一身氣度更是卓爾不凡,一看就是久居高位發号施令慣了的,又豈是秦羨漁一介商戶可以驅使?
暗衛頭目心思急轉,很快便懷疑到蔚家軍的頭上。但這個想法才剛浮現出來就被他否定了,因爲蔚家軍麾下的暗衛他同樣熟悉,無論是隐魂衛還是麒麟衛,亦或者伏虎營,他全都打過交道。
這人的武功路數與蔚家軍麾下完全不同,尤其他身上還帶着些江湖人的習氣。
就好比方才在船上一樣,對方一開口就先将人罵了再說——從戰場上下來的人都有個習慣,就是搏命的時候全力以赴,其他的什麽都不會顧及。若對方是蔚家軍的人,蔚家軍将他們恨得要死,又哪裏會跟他們多說廢話?
他話落一面防備着雷文瑾的同時,一面用眼角餘光去瞟正在打鬥的其餘四人,最後将目光落在相距不遠的白螺身上。待得确定自己不曾看錯,一時間驚疑不定,暗暗猜測績溪郡是不是真的混進了其他勢力,亦或者是謝術昭與人結下的私仇,要不這些人又是打哪兒來的?
隻可惜雷文瑾壓根就沒打算回答他,聞言勾唇戲谑道:“想知道?我偏不告訴你。”雷文瑾也看出這人心裏的想法了,他原本還打算速戰速決,好好讓白葵幾人練練手的。
誰料這人自己找死,那他也就不急了。畢竟對方有二十人,真打得狠了他們雖不至于吃虧,但卻很可能将人放跑。與其讓人逃脫後面再花功夫去追,還不如稍微等等,等麒麟衛趕到直接将人圍了。
暗衛頭目又不是傻的,光聽動靜就知道自己是被耍了,當即不再廢話,直接發狠主動攻了上去。其他的十幾人見他如此,同樣加快了手中的動作。
鄖陽和杜文濤遠遠的就聽到林中有打鬥聲,靠岸的時候略掃了眼兩艘正在下沉的花船,幾乎不等船隻停穩便縱身下去,跟在後面的人有樣學樣,個個都摩拳擦掌的。
杜文濤更是興奮的不行,壓低了聲音追着鄖陽道:“看樣子白葵幾個沒事。”要是有事,江邊上那兩艘船就不會沉了。
鄖陽腳下不停的往打鬥聲傳出的方向疾行,聞言頭也不回道:“我帶幾個人先行,其餘的從左右兩側包抄。”看那花船下沉的深度,謝術昭的人應該才上岸不久。
他的想法與雷文瑾相差無幾,那就是别讓對方有機會逃脫,免得惹出什麽後患。可雷文瑾的人到底不多,能牽制一時卻無法牽制太久,萬一對方直接分散行動,那後面就麻煩了。
杜文濤聞言輕嗯了聲,當即就朝餘下的人打了個手勢,悄無聲息的往兩側包抄過去。
與此同時,謝術昭與餘下的四十人已經追着秦羨漁進了深山。
因着計劃有變,秦羨漁到了約定的地點後并沒在原地停下,而是繼續跟着白浪幾人繼續往裏前行——事情與計劃的完全不同,一開始的時候艾喜見自家主子什麽也沒說就跟着對方直接往樹林深處走,對方甚至隻快速在林中閃過就連身形都看不清楚,頓時有些發懵。
反應過來不禁渾身戒備,當即就拽着秦羨漁低聲道:“爺,咱們真要進去?”他一隻手死死拽住秦羨漁的衣服,聲音有些不大利索,“屬下覺得情形有些沒對啊,别到時候被騙了才好。”
秦羨漁豎起耳朵聽着身後的動靜,聞言斜睨了他一眼,“你以爲你家主子是個香饽饽呢,沒事兒誰來騙我?騙了我能得到什麽好處?”他雖有點身家,但這點身家在真正的權貴面前卻什麽也算不上。
說完一把拍開艾喜的手,搖頭輕笑道:“走吧。”
艾喜哪裏肯走,他身手比秦羨漁稍微好些,狠狠皺眉道:“誰說的準,沒準就是姓謝的呢,您聽這身後的動靜,來人可是不少。您就沒想過先前與咱們傳遞消息的并不是蔚家軍?萬一對方隻是想從您這裏打開個缺口牽扯秦家主,專門借了蔚家軍的名頭行事呢?”
“你這腦子是怎麽長的?說你聰明吧,你想得還挺多,但卻沒聰明到實處。走吧走吧,若真是謝術昭做的,何需将咱們引進深山。”聽着聲音越來越近,擡步便往前走,邊走邊嗤笑道:“那蠢物如果真有你說的那麽聰明,也不會到績溪郡多日,卻連個計策都想不出來了。”
他最後一句話聲音略大,似乎壓根就不知道後面有人追似的,隻悶着頭往前走,走出一段見艾喜還沒跟上,又輕斥道:“快些将燈提過來,難得找到這個機會,你莫不是想将爺摔死?”
艾喜聞言一個激靈,忙道:“來了來了。”說完腳步飛快的追了上去,餘下的話卻是什麽也沒再說。再說也沒意義了呀!因爲謝術昭的人已經追上來了。
他也知道自己的想法不能成立,若事情真是對方做的,留下來豈不是站着等死?再說秦羨漁方才的話有意拔高了音量,又說得别有深意,他就是再傻也反應過來了。
再說他也不傻呀!可秦羨漁卻是真覺得他傻。
蔚家軍的人會臨時改變計劃秦羨漁早有所料,因爲他在岸邊的船隻上動了手腳——偌大的績溪城,正常情況下怎麽可能隻有幾兩花船停靠在岸邊?即便是冬日裏也不止如此。
而他之所以會如此行事,正如雷文瑾所想一般,是想見識見識大名鼎鼎的麒麟衛到底實力如何。當然了,除了這些,他自然還有些别的心思。與蔚家軍的合作,他固然是弱勢的一方,可弱勢的一方,就不代表他沒能耐需要卑躬屈膝。
選擇是相互的,蔚家軍挑剔他,列出條件讓他主動上鈎,讓他不得不這麽選擇,他也可以在有限的條件下盡可能擺出自己的實力。這不是炫耀,也不是斤斤計較,而是隻有讓對方看到你的實力、卻又無法一下子就看清你全部的實力,你才能得到更多的認同和機會。
對一般的人來說,這個度并不容易把握。但對秦羨漁來說卻是小菜一碟。他也不懼怕蔚藍日後會對他生出嫌隙。如果他之前的推測全都是對的,那蔚藍本人本來就是個思想開明行事又靈活的主兒,她想要的下屬,應該是既有聰明才智又不迂腐默守陳規的。
這與蔚藍的年齡也恰恰相符。
也因此,在接到白浪暗示的時候,秦羨漁心裏沒有半點猶疑——因爲促使計劃臨時改變的,本來就有他一份功勞呀!隻可惜艾喜這個長期跟在他身邊的人一時半會卻沒能想明白。
艾喜也冤,他又不笨,之所以沒想到,不過是因爲關心則亂。就他家主子那點三腳貓的功夫,偏膽子大的吓人,萬一事情有什麽變故,他一個人怎麽扛得住?他家主子以往不是沒與蔚家軍打過交道麽,對方是不是值得信任誰說的清楚?
不過是兩份消息就将事情敲定了,以往可是連照面都沒打過的!甚至到現在,麒麟衛也沒光明正大的在他家主子跟前露過臉——之前送信的時候還蒙着面巾呢!可誰讓他有個任性的主子?
艾喜一面小心翼翼留意着周圍的動靜,一面聽着身後不遠處傳來的腳步聲,整個人心驚膽戰的。沒辦法呀,此去不是生就是死,而他們現在就跟肉夾馍一樣,前後全都有人,就他們這兩個,任意一方想對他們出手,他們都沒活路。
謝術昭一幹人等此時與二人不過幾十丈的距離,秦羨漁與艾喜的對話,前面幾句他聽的并不清楚,但後面幾句卻是明明白白。
也正因爲清楚,謝術昭在稍微放心的同時,心裏猛地生出股戾氣;什麽叫他是蠢物?什麽叫好機會?看樣子秦羨漁果真知道秦羨淵的下落!但他先頭主動示好了,秦羨漁卻半句也不肯多說,他這是真的打算半點血脈親情都不顧了啊!